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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鬼吹燈(盜墓者的經歷)》

作者: 本物天下霸唱


引子


    盜墓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盜墓是一門技術,一門進行破壞的技術。古代貴族們建造墳墓的時候,一定是想方設法的防止被盜,故此無所不用其極,在墓中設置種種機關暗器,消息埋伏,有巨石、流沙、毒箭、毒蟲、陷坑等等數不勝數。到了明代,受到西洋奇技淫巧的影響,一些大墓甚至用到了西洋的八寶轉心機關,尤其是清代的帝陵,堪稱集數千年防盜技術於一體的傑作,大軍閥孫殿英想挖開東陵用裏面的財寶充當軍餉,起動大批軍隊,連挖帶炸用了五六天才得手,其堅固程度可想而知。盜墓賊的課題就是千方百計的破解這些機關,進入墓中探寶。不過在現代,比起如何挖開古墓更困難的是尋找古墓,地面上有封土堆和石碑之類明顯建築的大墓早就被人發掘得差不多了,如果要找那些年深日深藏於地下,又沒有任何地上標記的古墓,那就需要一定的技術和特殊工具了,鐵釺、洛陽鏟、竹釘,鑽地龍,探陰爪,黑折子等工具都應運而生,還有一些高手不依賴工具,有的通過尋找古代文獻中的線索尋找古墓,還有極少數的一些人掌握秘術,可以通過解讀山川河流的脈象,用看風水的本領找墓穴,我就是屬於最後這一類的,在我的盜墓生涯中踏遍了各地,其間經曆了很多詭異離奇的事跡,若是一件件的表白出來,足以讓觀者驚心,聞者乍舌,畢竟那些龍形虎藏、揭天拔地、倒海翻江的舉動,都非比尋常。

    這諸般事跡須從我祖父留下來的一本殘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講起,這本殘書,下半本不知何故,被人硬生生的扯了去,只留下這上卷風水秘術篇,書中所述,多半都是解讀墓葬的風水格局之類的獨門秘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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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紙人


我的祖父叫胡國華,胡家祖上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地主,最輝煌的時期在城裏買了三條胡同相連的四十多間宅子,其間也曾出過一些當官的和經商的,捐過前清的糧台、槽運的幫辦。

    民諺有雲:“富不過三代。”這話是非常有道理的,家裏縱然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敗家子孫的揮霍。

    到了民國年間,傳到我祖父這一代就開始家道中落了,先是分了家,胡國華也分到了不少家產,足夠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可是他偏偏不肯學好,當然這也和當時的社會環境有關,先是沉迷賭博,後來又抽上了福壽膏(大煙),把萬貫家財敗了個精光。

    胡國華年輕的時候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到最後窮得身上連一個大子兒都沒有了。人要是犯了煙癮,就抓心撓肝的無法忍受,但是沒錢誰讓你抽啊?昔日裏有錢的時候,煙館裏的老板夥計見了他都是胡爺長,胡爺短的,招呼得殷勤周到,可是一但你身無分文了,他們就拿你當臭要飯的,連哄帶趕,驅之不及。

    人要窮瘋了,廉恥道德這些觀念就不重要了,胡國華想了個辦法,去找舅舅騙點錢。胡國華的舅舅知道他是敗家子大煙鬼,平時一文錢都不肯給他,但是這次胡國華騙舅舅說要娶媳婦,讓舅舅給湊點錢。

    舅舅一聽感動得老淚縱橫,這個不肖的外甥總算是辦件正事,要是娶個賢惠的媳婦好好管管他,收收他的心,說不定日後就能學好了。

    於是給他拿了二十塊大洋,囑咐他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千萬別再沾染那些福壽膏了,過幾天得空,還要親自去胡國華家看看外甥媳婦。

    胡國華鬼主意最多,為了應付舅舅,他回家之後到村裏找了個紮紙人紙馬的匠人,就是燒給死人的那種。這個紮紙師傅手藝很高明,只要手你說得出來的東西,他都能做的惟妙惟肖。

    他按要求給胡國華紮了個白紙糊裱的紙女人,又用水彩給紙人畫上了眉眼鼻子、衣服頭發,在遠處一看,嘿,真就跟個活人似的。

    胡國華把紙人抗到家裏,放在裏屋的炕上,用被子把紙人蓋了,心裏想的挺好,等過幾天舅舅來了,就推說我媳婦病了,躺在床上不能見客,讓他遠遠的看一眼就行了。想到得意處,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溜噠進城抽大煙去了。

    沒過幾天,舅舅就上門了,買了一些花布點心之類的來看外甥媳婦,胡國華就按照預先想好的說詞推脫,說媳婦身體不適,不能見客,讓舅舅在們口揭開門簾看了一眼就把門簾放下來了。

    舅舅不願意了,噢,你小子就這麼應付你親娘舅啊?不行,今天必須得見見新媳婦,生病了我掏錢給新媳婦請郎中瞧病。

    胡國華就死活攔著不讓見,他越攔越顯得有問題,舅舅更家疑心,兩下裏爭執起來。正在此時,裏屋門簾撩開了,出來一個女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大臉盤子、大屁股小腳,胡國華心裏咯噔一下,哎呦,這不就是我找人糊的紙人嗎?它怎麼活了?

    女人對舅舅施了一禮說近日身體不好,剛才沒出來迎接舅舅,失禮之處還請恕罪,現在突然又覺得身子大好了,今天就留舅舅在家吃頓便飯,說完就轉身進去做飯。

    胡國華的舅舅一看樂壞了,這外甥媳婦多賢惠,又生得旺夫的好相貌,我那死去的妹子泉下有知,看見他兒子娶了這麼好的媳婦也得高興啊。舅舅一高興又給了胡國華十塊大洋。

    胡國華呆在當場,心裏慌亂,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害怕,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就到了晚上,白紙人做了一桌飯菜,舅舅樂得嘴都合不上了,但是胡國華卻無心吃喝,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女人,就覺得心裏跟吃了只蒼蠅似的惡心。她的臉很白,一點血色沒有,臉上的紅潤都是用胭脂抹上的。

    舅舅老眼昏花,也沒覺得那女人有什麼不對頭,七八杯老酒下肚就喝得伶仃大醉,胡國華借了輛驢車,把他送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害怕,幹脆也不回家了,去城裏的花柳巷中過了一夜,連抽帶嫖把舅舅剛給的十個大洋都使光了。

    最後又因為沒錢付帳被趕了出來,無處可去,只能硬著頭皮回家。到家一看屋裏黑著燈,那個白紙人一動不動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蒙著被子,之前的好象一切根本就沒發生過。

    胡國華一想留著她晚上再變成活人怎麼辦,不如我一把火燒了它幹淨。把白紙人抗到院子裏,取出火摺子,就想動手燒了紙人,這時紙人忽然開口說話:“你個死沒良心的,我好心好意幫你,卻想燒了我!”

    胡國華嚇了一跳,深更半夜中只聽那白紙糊的女人繼續說:“我是看你可憐,你雖然吃喝嫖賭,但是心地還不算壞,我想嫁給你,你願意嗎?”

    胡國華拼命的搖頭,問那紙人你到底是妖還是鬼?白紙人說我當然是鬼,只是暫時附在這紙人身上,不過你個窮棒子還別嫌棄我,我生前很富有,陪葬的金銀首飾夠你抽十輩子大煙的,你豈不聞富死鬼強似窮命人百倍?

    一提到錢胡國華就有些心動,因為最近實在太窮了,就連衣服都給當光了,不過他可不想有命取財無命花錢,他曾經聽老人們講起過女鬼勾漢子的事,一來二去就把男人的陽氣吸光了,那些被鬼纏上的男人,最後都只剩下一副幹皮包著的骨頭架子。於是他對紙人說:“就算是你真心對我好,我也不能娶你,畢竟咱們是人鬼殊途,陰陽阻隔,這樣做有違天道。”

    白紙人說你既然如此鐵石心腸,我也不勉強你,不過將來早晚有你後悔的那一天。你記住了,如果你的日子真到了窮得過不下去的時候,你就到十三裏鋪的荒墳來找我,在那片墳地的最中間有座沒有墓碑的孤墳,裏面的棺材就是我屍身所在,棺中有得是金銀珠寶,只要你敢來,那些財物就盡管隨意拿去花用。

    說完,白紙人就一動不動了,胡國華壯著膽子,點了把火將白紙人燒成了灰燼。

    後來有幾次窮得實在沒辦法了,就想去十三裏鋪挖墳,但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東借西湊的把日子混了下來。兩年以後他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終於去了那片墳地,不過那是後話,咱們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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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鼠友


這年的春節發生了很多事,胡國華紮個紙人騙他舅舅錢的事情終於敗露了,舅舅生氣上火,一病不起,沒出三天就撒手歸西了。

    胡家的親戚朋友都象防賊似的防著他,別說借給他錢了,就連剩飯都不讓他蹭一口。胡國華把家中最後的一對檀木箱子賣了兩塊銀洋,這箱子是他母親的嫁妝,一直想留個念想,沒舍得典當。但是煙癮發做,也管不了那許多了,用這兩塊錢買了一小塊福壽膏,趕回家中就迫不及待的點上煙泡倒在床上,猛吸了兩口,身體輕飄飄的如在雲端。

    此刻他感覺自己快活似神仙,平日裏那些被人瞧不起,辱罵,欺負的遭遇都不重要了。又吸了兩口,忽然發現自己的破床上還趴著個黑呼呼的東西,定睛一看,原來床角上趴著一只大老鼠,這老鼠的歲數一定小不了,胡子都變白了,體型跟貓差不多大,它正在旁邊吸著胡國華煙槍裏冒出的煙霧,好象它也曉得這福壽膏的好處,嗅著鼻子貪婪的享受。

    胡國華覺得有趣,對大老鼠說:“你這家夥也有煙癮?看來跟我是同道中人。”說完自己抽了一口,用嘴向那老鼠噴雲吐霧,老鼠好象知道他沒有惡意,也不懼怕他,抬起頭來接納噴向它的煙霧。過了半晌,似乎是過足了癮,緩緩的爬著離開。

    如此數日,這只大老鼠每天都來同胡國華一起吸煙,胡國華到處被人輕賤,周圍沒有半個朋友,對這只老鼠惺惺相惜頗有好感,有時候老鼠來得晚一點,胡國華就忍著煙癮等它。

    但是好景不長,胡國華家裏就剩下一張床和四面牆了,再也沒有錢去買煙土,他愁悶無策,歎息的對老鼠說:“老鼠啊老鼠,今天我囊謦糧絕,可再沒錢買福壽膏了,恐不能與你常吸此味。”言畢唏噓不已。

    老鼠聽了他說話,雙目炯炯閃爍,若有所思,反身離去。天黑的時候,老鼠叼回來一枚銀元放在胡國華枕邊,胡國華驚喜交加,連夜就進城買了一塊福壽膏,回來後就燈下點燒了,大肆吞吐,和老鼠一起痛快淋漓的吸了個飽。

    第二天老鼠又叼來三枚銀元,胡國華樂得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想起來以前念私塾時學的一個典故,就對老鼠說:“知管仲者,鮑書牙是也,君知我貧寒而厚施於我,真是我的知己啊,如不嫌棄,咱們就結為金蘭兄弟。”從此與這只老鼠稱兄道弟,呼其為“鼠兄”,飲食與共,一起抽大煙,還在床上給它用棉絮擺了個窩,讓老鼠也睡在床上。

    人鼠相安,不亞於莫逆之交,老鼠每天都出去叼回來銀元,少則一二枚,多則三五枚,從此胡國華衣食無憂。多年以後我的祖父回憶起來,總說這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就這麼過了多半年,胡國華漸漸富裕了起來,但是不是有那麼句話嗎?發財遇好友,倒黴碰小人,也該著胡國華是窮命,他就被一個小人給盯上了。

    村裏有個無賴叫王二杠子,他和胡國華不一樣,胡國華至少曾經富裕過,怎麼說也當過二十多年的“胡大少爺”。

    王二杠子就沒那麼好的命了,從他家祖上八輩到他這代,都沒穿過一條不露腚的褲子,他看胡國華家業敗了,幸災樂禍,有事沒事的就對胡國華打罵侮辱,欺負欺負當年的胡大少爺,給自己心裏找點平衡。

    最近他覺得很奇怪,胡國華這窮小子也沒做什麼營生,家裏能典當的都典當了,他家親戚也死的差不多了,怎麼天天在家抽大煙?他這買煙土的錢都是從哪來的?說不定這小子做了賊,我不如悄悄地盯著他,等他偷東西的時候抓了他扭送到官府,換幾塊大洋的賞錢也好。

    可是盯了一段時間發現胡國華除了偶爾進城買些糧食和煙土之外,基本上是足不出戶,也從不跟任何人來往。越是不知道他的錢是怎麼來的,王二杠子就越是心癢。

    有天胡國華出去買吃的東西,王二杠子趁機翻牆頭進了他家,翻箱倒櫃的想找找胡國華究竟有什麼秘密。突然發現床上有只大老鼠正在睡覺,王二杠子順手把老鼠抓起來扔到爐子上正在燒的一壺水裏,然後把壺蓋壓上,心想等胡國華回家喝水,我在旁邊看個樂子。

    還沒等王二杠子出去,胡國華就回來了,正好把他堵到屋裏,胡國華一看壺裏的大老鼠,已經給活活燙死了,頓時紅了眼睛,抄起菜刀就砍,王二杠子被砍了十幾刀,好在胡國華是個大煙鬼,手上無力,王二杠子雖然中了不少刀,卻沒受致命傷,他全身是血的逃到保安隊求救,保安隊的隊長是當地一個軍閥的親戚,當時正在請這個軍閥喝酒,隊長一看這還了得?光天化日之下就持刀行凶,沒有王法了嗎?趕緊命幾個手下把胡國華五花大綁的捆了來。

    胡國華被押到堂前,保安隊長厲聲喝問,為何持刀行凶要殺王二杠子?

    胡國華淚流滿面,抽泣著述說了事情的始末,最後哀歎著說:“想我當初困苦欲死,沒有這只老鼠我就活不到今日,不料我一時疏忽竟令鼠兄喪命,它雖非我所殺,卻因我而死。九泉之下負此良友,情何以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砍傷了王二杠子,該殺該罰都聽憑發落,只求長官容我回家安葬了我的鼠兄,就是死也瞑目了。”

    還沒等保安隊長發話,旁邊那個軍閥就感歎不已的對胡國華說道:“他奶奶的,不忘恩是仁,不負心是義,對老鼠尚且如此,何況對人呢?我念你仁義,又看你無依無靠,日後就隨我從軍做個副官吧。”

    槍杆子就是政權,亂世之中,帶兵的人說的話就是王法,軍閥頭子吩咐手下,把那個王二杠子用鞭子抽一頓給胡國華出氣,又放了胡國華回家安葬老鼠,胡國華用木盒盛殮了老鼠的屍體,挖個坑埋了,哭了半日,就去投奔了那個軍閥頭子。

    常言說得好:餓時吃糠甜如蜜,飽時吃蜜都不甜。人到了窮苦僚倒之時,別人就是給他一碗粥、一塊餅也會感恩戴德,何況老鼠贈送給胡國華那麼多的錢財,當然老鼠的錢也都是偷來的。聖人說渴死不飲盜泉之水,不過那是至聖至賢之人的品德標准,古人尚且難以做到,何況胡國華這樣的庸人呢?以前聽說在房中吸煙,時間久了屋內的蒼蠅老鼠也會上癮,此言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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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墳凶屍


從那以後胡國華就當了兵,甚得重用,然而在那個時代,天下大亂,軍閥混戰,拉上百十人的隊伍就能割據一方,今天你滅了我,明天他又收拾了你,沒有幾個勢力是能長久生存下去的。胡國華所追隨的這個軍閥勢力本來就不大,不出一年就在搶地盤的戰鬥中被另一路軍閥打得七零八落,部隊死的死、逃的逃,提拔胡國華的那位軍閥頭領也在混戰中飲彈身亡。

    兵敗之後,胡國華跑回了老家,這時他家裏的破房子早就塌了,又逃得匆忙,身上沒有帶錢,連續兩天沒吃過飯了,煙癮又發作起來,無法可想,只好把手槍賣給了土匪,換了一些煙土糧食,以解燃眉之急。

    他一尋思,這麼下去不是事啊,這點糧食和大煙頂多夠支撐三五天的,吃光抽淨了之後該怎麼辦?這時他想起了那個附在白紙女人身上的亡魂說的話來,等到窮得過不下去了,就去十三裏鋪的荒墳中找一座沒有墓碑的孤墳,她說那裏邊有她陪葬的金銀首飾。

    此時的胡國華當過兵打過仗,膽子比以前大多了,胡國華在軍隊裏曾經聽個老兵油子說過很多盜墓的事,盜墓在民間又叫“倒鬥”,能發橫財,但是抓著了也是要掉腦袋的,所以他沒敢在白天行動,把心一橫,在一個毛月亮的晚上點了盞風燈,抗了把鐵鍬,就去了十三裏鋪的墳地。

    (那位看觀問了,什麼是毛月亮?就是天上沒雲,但是月光卻不明亮,很朦朧。當然現代人都知道,這是一種氣象現象,學名叫做月暈,表示要變天刮大風了,可是那個年代的農村裏誰懂這些科學的解釋?有些地方的鄉下人就管這種月亮叫長毛毛的月亮,還有人說這種月色昏暗的夜晚,是孤魂夜鬼最愛出來轉悠的時刻。)

    等到了地方,他先喝了身上帶的半斤燒酒,以壯膽色。這天夜裏,月冷星寒,陰風嗖嗖的刮著,墳堆裏飄蕩著一片片磷火,不時有幾聲嘰嘰吱吱的怪鳥叫聲響起,手中的風燈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胡國華這時候雖然剛喝了酒,還是被這鬼地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回可好,那半斤燒刀子算是白喝了,全順著汗毛孔出去了。

    好在這是一片野墳,誰都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附近完全沒有人煙,大喊大叫也不怕被人聽見,胡國華唱了幾段山歌給自己壯膽,但是會的歌不多,沒唱幾句就沒詞了,幹脆唱開了平日裏最熟悉的“五更相思調”和“十八摸”。

    胡國華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到了這一大片墳地中央,那裏果然是有一座無碑的孤墳,在這一片荒墳野地之中,這座墳顯得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這座墳除了沒有墓碑之外,更奇怪的這墳的棺材沒在封土堆下面,而是立著插在墳丘上,露出多半截子。棺材很新,鋥明瓦亮的走了十八道朱漆,在殘月的輝映下,泛著詭異的光芒。

    胡國華心中有些嘀咕,這棺材怎麼這樣擺著?真他娘的怪了,怕是有什麼名堂。不過來都來了,不打開看看豈不是白走這一遭?沒錢買吃的餓死是一死,沒錢抽大煙犯了煙癮憋死也是一死,那樣還不如讓鬼掐死來得痛快,老子這輩子淨受窩囊氣了,他奶奶的,今天就豁出去了,一條道走到黑。

    打定了主意,掄起鐵鍁把埋著棺材下半截的封土挖開,整個棺材就呈現在了眼前,胡國華是個大煙鬼,體力很差,挖了點土已經累得喘作一團。他沒急著開棺,坐在地上掏出身上帶的茯蓉膏往鼻子裏吸了一點。

    大腦受到鴉片的刺激,神經也亢奮了起來,一咬牙站起身,用鐵鍁撬開了棺材蓋子,裏面的屍體赫然是個美女,面目栩栩如生,只是臉上的粉擦得很厚,兩邊臉蛋子上用紅胭脂抹了兩大塊,在白粉底子的襯托下顯得象是貼了兩帖紅膏藥,她身上鳳冠霞披,大紅絲綢的吉祥袍,竟然是一身新娘子的妝扮。

    這具女屍絕不是兩年前曾經見過的那個大臉盤子女人,而且那個紙人是兩年前讓他來挖墓,過了這麼久,就算當時那女屍剛入殮,到這兩年之後也該腐爛了呀,難不成她變成了僵屍?

    但是此時,胡國華早就顧不上那麼多了,他的眼睛裏只剩下那棺中女屍身上的首飾,這些金銀寶石在風燈的光線下誘人的閃爍著,還有放在她身旁陪葬的那些用紅紙包成一筒一筒的銀元,並有許多的金條,簡直數都數不清。

    這回可發了大財了,胡國華伸手就去擼女屍手上配戴的祖母綠寶石戒指,剛把手伸出去,那棺中的女屍突然手臂一翻,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奇大,鋼鉤一般的長指甲,有一寸多陷入胡國華手腕上的肉裏,掙脫不得。胡國華被她抓得痛徹心肺,又疼又怕,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女屍睜開雙眼,從二目之中射出兩道陰森森的寒光,胡國華被她目光所觸,冷得全身打顫,就象掉進了冰窟窿,連呼吸都冒出了白氣。

    女屍冷笑一聲說道:“你小子果然是個財迷心竅的,象你這種下賤之輩只要有錢是不是什麼事都肯做?我看你長了心肝無用,我先替你收起來吧。”

    胡國華一聽對方想要自己的心髒,那如何使得,急忙道:“不可……不可……”女屍不容他多言,扯去他的衣服,用長長的指甲當胸一劃,一顆鮮活的人心從胡國華的胸膛裏蹦了出來,女屍伸手抓住,血淋淋的一口吞到嘴中,嚼也不嚼就囫圇個兒的咽了下去。

    胡國華大吃一驚,低頭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有個傷疤,也不覺得疼痛,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心中空空如也,想不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趴在地上對那女屍連連磕頭。

    女屍坐在那口豎著的棺材頂端,冷冷的對胡國華說道:“你現在做了我的傀儡,我不會虧待你,一定會給你榮華富貴,你替我引八八六十四個女子到這處墳地,讓我吃了她們的心肝,若出了半點差錯,就先要了你的狗命。”

    此時胡國華哪裏敢不聽她吩咐,書中代言,原來那女屍是個百年屍魔,她自己被為了躲避劫數,暫時離不開這片藏身的墳地,就設計騙胡國華這樣見錢眼開之徒來挖墳,再威逼利誘的讓他去抓來無辜女子供她活吃人心,待她吃滿了六十四顆女子的心肝之後,就算神仙下界也受她不得了。

    胡國華屁滾尿流的離開了十三裏鋪墳地,剛才被嚇得屎尿齊流,回去之後先偷了鄰居家晾曬的一條褲子換上。心想這回可麻煩了,我自己連個老婆都沒有,可上哪裏給這妖怪去找女人,又想到自己好象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那怪物取走了,究竟是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反正非常非常重要,如果找不到女人送給她吃,自己這條命就保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腦中胡思亂想,忽然手中摸到剛才換下來那條臭褲子口袋裏的兩根大金條,正是那女屍主子賞給他的,胡國華眉頭一皺,想出一個餿主意來,唉,為了活命,只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一想到良心二字,就覺得怪怪的,不過現在想不了那麼多,最重要的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缺德就缺德吧。

    第二天一早,先到縣城裏把金條兌成現大洋,找了間煙館吸了個痛快,又花了十塊現大洋,在一個窮山溝的村子裏買了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民國初年,雖然明令禁止人口買賣,但是老百姓窮得活不下去了,賣兒賣女的事屢見不鮮,政府也禁止不住,這條法律形同虛設。

    買走了這大姑娘,在路上,胡國華告訴她自己是買了她回去當媳婦的,讓她不用擔心,咱倆回去好好過日子,你跟了我,日後讓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大姑娘名叫小翠,鄉下女子臉皮兒薄,紅著個臉也不敢抬頭看他,一聲不吭的任憑他帶著走路。胡國華就牽了頭小毛驢,馱著小翠,當夜趁著月黑風高,直奔那十三裏鋪的荒墳。

    山路崎嶇難行,胡國華怕誤了時辰,加緊趕路,途中迎面遇到一位姓孫的風水先生,這位孫先生是全省有名的法師,他天生的陰陽眼,不僅能看風水算命,而且還會遁甲五行的奇術。

    孫先生一見胡國華,就發現他面上隱隱約約籠罩著一層黑氣,掐指一算,真是大吃一驚。急忙攔住他問道:“這位爺台,這麼匆忙是趕著去做什麼?”

    胡國華不耐煩的說我有急事,你別擋著路。孫先生突然厲聲喝道:“我只問你這行屍走肉一句話,你的心肝哪去了?”

    此言一出,胡國華如遭當頭棒喝,急忙跪倒在起,拜求孫先生救命。

    孫先生把他攙扶起來:“你雖然德行敗壞,但是並無大過,你須曉得回頭是岸,讓我救你不難,不過你要先拜我為師,並且戒了煙癮。”

    胡國華聽他說要讓自己戒掉大煙,那還不如要了自己的小命呢,不過仔細衡量,還是性命比煙土來得重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先求他救我擺脫了那女屍的糾纏,日後趁他不備,我接著吸我的茯蓉膏去,還怕他發現不成?心中盤算已定,就在山路上給孫先生磕了八個頭,行了拜師之禮。

    然後諸事由孫先生安排妥當,吩咐胡國華依計而行,自己則遠遠的跟在後邊保護。

    月至中天之時,胡國華帶著小翠,趕到了十三裏鋪荒墳,那女屍早就等候多時,罵了胡國華幾句,迫不及待的把小翠抓起來,伸出利爪掏出她的心肝,吞了下去,女屍忽然怪叫一聲,一把將小翠的屍身扯成碎片,此時小翠已經現出原形,原來孫先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個假小翠也是個紙人,真的小翠早就被孫先生留在別的地方了。

    女屍所吃的心髒是個裝在紙人裏的黑驢蹄子,此物最是僻邪,尤其克制發生屍變的僵屍之類妖怪(盜墓的分若幹流派,江南一帶的盜墓賊幹活的時候懷中要裝上兩只黑驢蹄子,此法出自茅山秘術,其中情由容日後再說,在此不做詳細交代)。那魔頭吃了黑驢蹄子,知道著了對方的道了,狂怒之下也想把胡國華撕成碎片,可是胡國華早就遠遠躲開,女屍仰天長嚎,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化為灰燼,肉體都變成血水,沒過多久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倒在地上。

    孫先生在遠處瞧得清楚,急匆匆地趕將過來,在骨架中找出一枚雞卵大小的赤紅色丹丸,命胡國華吃了下去,胡國華的心肝總算是又回到老地方了。

    兩人合力把地上的白骨裝進那口大紅棺材,剛要把棺材蓋上,冷不丁那骷髏頭躍了起來,張開大口向孫先生吐出一股黑霧,孫先生有些大意,這一下是瘁不及防,被噴個正著,只覺一陣陰寒的屍氣嗆得胸口氣血翻湧。但是他久經險惡,此刻絲毫也不慌亂,用力一推把那棺板合上,取出長釘釘得死死的,又用墨鬥在棺材上縱橫交錯的彈滿了墨線,墨線如同圍棋棋盤的格子一樣形成一張黑色大網,把棺材封得嚴嚴實實。

    孫先生方才中了僵屍的陰氣,受傷不輕,這一番忙碌之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於是讓胡國華堆些枯柴,把那口朱漆大棺焚毀。胡國華遵命而行,點了把火將棺材付之一炬,火焰熊熊升騰,一股股的黑煙冒了出來,臭不可聞,最後終於都燒成了一堆灰燼。

    胡國華這才想起,那棺中還有許多金銀珠寶,跺腳歎息,悔之晚矣,只好攙扶著師傅孫先生,接了小翠,一同到了孫先生家中居住。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

    此後孫先生用秘方治好了胡國華的煙癮,傳授他一些看風水測字的本領,胡國華在縣城中擺個小攤,替人測個字看看相,賺些小錢,娶了小翠為妻,他感念師傅的救命之恩,從此安分守己,日子過的一天天好了起來。

    然而孫先生自從那次被屍氣噴中,屍毒寒氣透骨,就一直沒能痊愈,過了幾年就一命歸西了。

    臨終前,孫先生把胡國華招至身前,說道:“你我師徒一場,只是為師並未來得及傳授你什麼真實本領,我這裏有本古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此書是殘本,只有半卷,只是些看風水尋墓穴的小術,你就留在身邊做個紀念吧。”說完之後一口氣沒喘上來,就此於世長辭。

    胡國華安葬了師傅,無事之時就研習孫先生留給他的這本殘書,日積月累,也窺得些許奧妙,在縣裏到處給有錢人選些墓地佳穴,逐漸有了些名氣,家產也慢慢的富裕了起來。

    小翠給胡國華生了個兒子,取名胡雲宣,胡雲宣在十七歲的時候,到省城的英國教會學校讀書,年輕人性格活躍不受拘束,同時又接觸了一些革命思潮的沖擊,全身熱血沸騰,天天晚上做夢都在參加革命暴動,於是離家出走,投奔了革命聖地延安。

    此後胡雲宣參了軍,一直到建國時,淮河戰役之時,已經當上三野六縱的某團團長,渡江戰役之後隨部隊南下,把家也安在了南方。

    再後來就有了我,我生得時間很巧,正趕上八一建軍節,父親就給我起名叫胡建軍,結果上幼兒園的時候一看一個班裏就七八個叫建軍的,重名的太多了,於是就給我改了個名“胡八一”。

    我祖父胡國華說:“這名改得好,單和(胡)八萬一筒。”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家裏受到了沖擊,首先是三野野司的那些頭頭腦腦先倒台,再逐漸牽扯了下來,又加上我父母出身不太好,他和我娘兩口子都被隔離審查了,祖父也被拉出去當牛鬼蛇神批鬥遊街,他年歲大了,老胳膊老腿的勁不住折騰,沒鬥兩回就去逝了。他給別人看了一輩子的風水,為人選墓地,自己臨終還是給火葬的,世事就是這麼的無常。

    我家裏一共被抄了三遍,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抄走了,祖父生前喜歡收藏古董,這些古玩不是被砸就是被抄,一件也沒保全。最後唯一剩下的就是一本我祖父留下的殘書,他讓我把書用油布包了藏在公共廁所的房頂上才得以幸免。

    文革時的年輕人畢業之後有三個選擇,一是參軍,這是最好的去處,一是鍛煉人,二是將來轉業了能分配工作。其次是留在城裏當工人,這也不錯,可以賺工資。最倒黴的就是那些沒門路,沒關系,或者家裏受到沖擊的,這些年輕人只能上山下鄉去插隊。

    你要說我選第四條路,哪都不去,我就跟家呆著行不行啊?那也不行,當時沒有閑人這麼一說,人人都是社會主義的螺絲釘,都有用處。你要在家呆著居委會的、學校的、知青辦的就天天走馬燈似的來動員你,不過有些人堅持到了最後,就不去插隊,你能把我怎麼著?最後這樣的人也就都留在城裏還給安排工作了。中國的事就是這樣,說不清楚,越活越糊塗,永遠也不知道規則是什麼,而潛規則又不是每個人都明白的。

    當時我太年輕,也不知道上山下鄉具體是怎麼回事,反正我這種家庭出身的想參軍是肯定沒指望了,留在城裏也沒人管安排工作,不插隊也沒別的地方可去,我一想插隊就插隊吧,我就當是廣闊天地煉紅心了,反正是離開家,要插就插得越遠越好。

    我們這裏的大部分人都選擇去雲南新疆插隊,我選擇了去內蒙,跟我一樣的還有我一哥們兒王凱旋,他比平常人白一些,胖一些,所以外號叫胖子,我們插隊去的地方叫崗崗營子,這地名我以前連聽都沒聽過,直到他們告訴我是去這崗崗營子的那一刻,我才剛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這麼個地方。

    坐火車離開家的時候,沒人來送我們,比起那些去部隊參軍的熱烈歡送場面,我們這些知青離家的情景有些淒慘悲壯。我隨身只帶了那本藏在公共廁所房頂的《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我不知道這是本什麼書,只不過這是我家裏唯一一樣保留下來的東西,我想帶在身上,等到想家的時候拿出來看看也好。
我是車仔迷
陳皮好殘忍,
見死不夠
第四章 大山裏的古墓


雖說是內蒙,其實離黑龍江不遠,都快到外蒙邊境了。居民也以漢族為主,只有少數的滿蒙兩族。如果沒去過崗崗營子,你永遠也想不出來那地方多艱苦,我們這一撥知青總共有六個人,四男兩女,一到地方就傻眼了,周圍全是綿延起伏的山脈,和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出了屯子走上百十裏地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這裏根本不通公路,更別說通電了,點個油燈都屬於幹部待遇了,在這地方使手電筒相當於現在住總統套房。在城裏完全想象不到,我們當時還以為祖國各地全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呢。

    不過那時候也覺得新鮮,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山,好多山裏產的東西也是頭一次吃到,這附近的山比較富,山貨很多,河裏還可以撈魚,倒不愁吃不飽飯,後來回城後聽他們去陝西插隊的說他們那才真叫苦呢,這幾年就壓根沒見過一粒象樣的糧食。

    知青的活不太重,因為這地方靠山吃山,農作物種的不多,夏天的晚上我們輪流去田裏看莊稼,因為怕被野獸啃了,所以每天晚上得有一兩個人住在莊稼地裏過夜。

    山裏的莊稼不是象華北平原那樣的千裏青紗帳,而是東邊一塊,西邊一塊,哪地平就在哪開一塊田。所以晚上要經常出去走動,這天夜裏正趕上我和胖子搭伴,胖子在草棚裏睡覺,我出去轉了一圈,一看也沒什麼事,回去睡覺得了。

    快到草棚的時候,我看見距離草棚不遠的地方有一大團圓呼呼的白影,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確實不是看花眼了,但是天太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也看不清楚,我那時候不信有鬼,以為是什麼動物,於是我撿了條木棍想把它趕跑。

    一片漆黑之中一團白花花的事物,而且還在微微晃動,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也不象是動物,可是如果不是動物它又為什麼會動?天太黑,我又沒有煤油燈照明,分辨不出那是何物。

    我雖然不怕鬼怪,但是面對未知的事物時,始終還是存在一些畏懼的心理,不敢掄棍子直接去打,我手中的這根棍子,其實就是從地裏隨手撿來的粗樹枝,我用樹枝輕輕捅了捅那堆白生生的東西,很軟……突然在黑暗中聽見胖子大叫:“啊……幹什麼?胡八一!你用樹枝捅我屁股幹什麼?”

    一場虛驚,原來是胖子白天吃了不幹淨的果子,晚上鬧肚子,蹲在那裏放茅,黑夜裏就他的大白屁股顯眼。

    第二天早上,胖子不依不饒的要我對他進行補償,自稱昨晚讓我嚇死了一百多萬腦細胞,我說就你那大腦,能有那麼多腦細胞嗎?我跟你都是窮光棍,接受了最高指示來農村接受很有必要的貧下中農再教育,你想讓我拿什麼補償你?我可跟你提前說,做為你親密的革命戰友,我的全部家當就只剩下現在身上穿的這最後一條褲子了,你總不會要我拿這條褲子補償你吧?

    胖子滿臉壞笑著說那倒不用,我昨天在團山子那片老林裏見到一個非常大的蜂窩,你跟我去把蜂窩捅了,咱們弄點蜂蜜沖水喝,還可以用蜂蜜跟燕子她爹換兔子肉吃。

    燕子是個姑娘的名字,她爹是村裏有名的老獵人,我和胖子都住在她家裏的知青點,她們父女兩個經常進山打獵,時不時的請我們吃野味,我們一直覺得總吃人家的好東西有點過意不去,但是我們實在太窮,也沒什麼東西可以用來還請燕子父女。

    胖子發現了一個大蜂窩,我們就決定弄些蜂蜜回來送給燕子,倆人都是急脾氣,說幹就幹,以前在城裏我和胖子都是全軍區出了名的淘氣大王,捅個蜂窩不算什麼,比這厲害十倍的勾當也是經常耍的。

    我怕迷路就找燕子借了他的獵犬,這是條半大的小狗,它是燕子自己養起來的,燕子給小狗起了個名字叫栗子黃,還一直沒舍得帶它出去打獵,見我們要去團山子玩,就把狗借給了我們。

    團山子離我們村的直線距離不算遠,但是由於沒有路,翻山越嶺走了半日才到,這片林子極大,村裏的人曾警告過我們不要進去,說裏面有人熊出沒,我們見過村中有個只有半邊臉的男人,小時候就在這裏遇到了人熊,好在燕子她爹及時趕到,開槍驚走了人熊,把他救了下來。但是那孩子的臉還是被人熊舔了一口,人熊的舌頭上全是倒生的肉刺,一舔就舔掉了一大片肉,他的左臉沒有眼睛耳朵,鼻子和嘴也是歪的。都四十多歲了,還討不到老婆,村裏的老人們說起他的事,都要流眼淚的。

    我們雖然膽大,也不敢冒然進入原始森林,胖子所說的那個蜂巢是他跟村裏人來采松籽油時,在森林邊緣發現的,蜂巢在林子外邊靠近一條小溪的大樹上。

    不過出乎預料之外的是,這蜂窩太大了,比我們以前捅過的那些加起來還要大,從遠處看,就象是樹上掛了一頭沒有四肢的小牛犢子,裏面黑壓壓的巨大蟄蜂飛來飛去,嗡嗡聲震耳欲聾。

    我說小胖你他媽的就坑我吧,這是蜂窩嗎?這簡直就是一大顆馬蜂原子彈啊,這要捅炸了還得了?胖子說沒錯,要是普通的蜂窩還用得著找你嗎?我自己就順手解決了,怎麼樣?你還敢不敢幹?

    我說這算什麼,我們的隊伍是不可戰勝的,連美帝國主義的飛機坦克咱都不怕,能怕幾只小蜜蜂?全是他奶奶的紙老虎,幹他娘的,今天咱們吃定蜂蜜了。

    話雖如此說,卻不能蠻幹,稍有失誤就會被馬蜂活活蟄死,這種蜂如此巨大,肯定是有毒的,不用多,挨這麼一兩下就完了。剛好旁邊有條小河,這就叫天助我也,我先拿出一塊餅子掰了兩塊,喂栗子黃吃了,讓它遠遠的跑開。然後各自把帶來的軍大衣穿上,戴了狗皮帽子紮了圍脖,戴上手套,帽子前面遮了一塊找女知青借的透明沙巾,檢查全身都沒有半點露出皮肉的地方之後,讓胖子找了兩枝空心的葦子,一人一棵,准備等會兒跳到河裏躲避蜂群攻擊時用來呼吸。

    准備停當之後,我們倆象兩只臃腫的狗熊一樣,一步三晃的來到樹下,我手拿一團冬籽草和火柴蓄勢待發,胖子拿個長長的杆子數著:“一,二,三。”數到三就用長杆猛捅蜂巢和樹幹連接的部分,沒捅到四五下,巨大的蜂窩叭嗒一下落到樹下,裏面的無數大馬蜂立刻就炸了營一樣飛出來,在天空中形成一大片黑霧,嗡嗡嗡的籠罩在我們頭頂。

    我事先准備的比較充分,不管蜂群的攻擊,用火柴點著了冬籽草,放在蜂窩旁的下風口,從裏面飛出來的巨蜂被煙一熏就喪失了方向感,到處亂飛,我和胖子又用泥土在燃燒的枯草周圍堆了一道防火牆,以防形成燒山大火。

    此時那些沒被煙熏到的馬蜂已經認清了目標,紛紛撲向我們,我感覺頭上就象下冰雹一樣啪啪啪的亂響,不敢再做停留,急忙和胖子奔向旁邊的小溪,那溪水不深,只有不到一米的深度,我們一個猛子紮到了底,身上的馬蜂都被溪水沖走,我一手按住頭上的狗皮帽子防止被水流沖走,另一只手取出葦子呼吸。

    過了許久才露出頭來,發現蜂群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煙熏暈了過去,已經沒有危險了,此時雖是盛夏,山中的溪流卻冷,我全身已經被溪水凍得全身發抖,好不容易才爬上岸,躺在石頭上大口喘氣,頭上的陽光曬得全身發暖,說不出的舒服。

    不一會兒胖子也撐不住了,晃晃悠悠的爬上岸來,剛爬一半,他忽然哎呦一聲,猛的抬起手臂,手上不知被什麼紮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我趕忙有下到溪中去扶他,胖子一邊緊握住傷口一邊說:“你小心點,這河裏好象有只破碗,他媽的紮死我了。”

    這附近根本沒有人居住,怎麼會有破碗,我好奇心起,脫個淨光,赤著膀子潛進溪中摸索,在胖子被紮的地方,摸出半個破瓷碗,看那碗的款式和青藍色的花紋,倒有幾分象以前我祖父所收藏的那種北宋青花瓷。

    祖父的那些古玩字畫在破四舊的時候都被紅衛兵給砸了,想不到在這深山老林裏也能見到這類古玩的殘片,還真有點親切感,不過這東西對我來講跟沒什麼用,我一抬手把這半個破碗遠遠的扔進了樹林裏。

    胖子也把濕透了的衣服扒個精光,胡亂包了包手上的口子,又跳進溪中,我們倆洗了個澡,然後把衣服鞋襪一件件的晾在溪邊的鵝卵石上,我打聲呼哨,招呼栗子黃回來。

    只見栗子黃從遠處跑了回來,嘴裏還叼了只肥大的灰色野兔,不知這只倒黴的兔子是怎麼搞的,竟然會撞到栗子黃這只還在實習期的獵犬口中的,我一見有野兔,大喜之下抱著栗子黃在地上滾了幾圈,真是條好狗,我從蜂巢上掰了一大塊沾滿蜂蜜的蜂房獎勵它。

    胖子說:“回去咱們也找人要幾只小狗養著,以後天天都有兔子肉吃了。”

    我說:“你想得倒美,山裏有多少兔子也架不住你這大槽兒狠吃。先別說廢話了,我還真有點餓了,你趕緊把兔子收拾收拾,我去撿柴生火。”

    胖子在溪邊把兔子洗剝幹淨,我抱了捆幹松枝點起了一堆篝火,把剝了皮的野兔抹上厚厚的一層蜂蜜,架在火堆上燒烤。不一會兒,蜜制烤兔肉的香味就在空氣中飄散開了,我把兔頭切下來喂狗,剩下的兔肉一劈兩半和胖子吃了個痛快。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差點連自己的手指也一起吞下去,雖然沒有油鹽調味,但是抹了野生蜂蜜再用松枝烤出來的野兔肉,別有一番天然風味,在城市裏一輩子也想象不到世上會有這種好吃的東西。知青的生活就是這樣有苦有樂,我們被社會趕到了邊遠的山區,失去了一些東西的同時,也得到了一些在城裏得不到的東西,看來人生中有些事,恐怕是不能用得與失去衡量的。

    吃飽之後,眼見天色不早,衣服也幹的差不多了,就用粗樹枝穿起了巨大的蜂窩,兩人一前一後的抬了,高唱著革命歌曲回村:“天大地大~不如我們大家決心大~爹親娘親~不如共產黨的恩情親。”這才真是鞭敲金蹬響,齊唱凱歌還。唯一不太協調的就是在我們嘹亮的革命歌聲中還夾雜著栗子黃興奮的狗叫聲,這使我覺得有點象電影裏面鬼子進村的氣氛。

    回到屯子裏一看,人少了一大半,我就問燕子:“燕子你爹他們都到哪去了?”

    燕子一邊幫我們抬蜂巢一邊回答:“查幹哈河發大水,林場的木頭都被泡了,中午村裏的大多數人都去那邊幫忙搬木頭了,支書讓俺轉告你們,好好看莊稼,別闖禍,他們要七八天才能回來。”

    我最不喜歡聽別人不讓我闖禍的話,就好象我天生就是到處闖禍的人似的,於是對燕子說:“支書喝酒喝糊塗了吧?我們能闖什麼禍?我們可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燕子笑著說你們還不惹禍呀?打你們城裏這幾個知青來了之後,村裏的母雞都讓你們鬧騰的不下蛋了。

    我們一起的另外兩個男知青也去了林場,只剩下我和胖子還有另外兩個女知青,我們因為出去玩沒被派去林場幹活,覺得很幸運,把蜂蜜控進罐子裏,足足裝了十多個大瓦罐,燕子說剩下的蜂房還可以整菜吃,晚上給你們整麅子肉炒蜂房。

    一說到吃胖子就樂了,說今天咱們這小生活跟過年差不多,下午剛吃了烤兔子肉,晚上又吃麅子肉炒蜂房,我這口水都流出來了。燕子問我們在哪烤的兔子?我把經過說了。燕子說哎呀,你們可別瞎整了,在老林子邊上烤野兔,肉香把人熊引出來咋整呀。

    我們聽她這麼說才想起來,還真是太危險了,幸虧今天人熊可能是在睡覺才沒聞見烤肉的香味。我一邊幫燕子生火一邊說了胖子在溪水中被破碗紮破手的事,荒山野嶺的地方怎麼會有那種宋代的青花瓷碗?

    燕子說那一點都不新鮮,咱村裏姑娘出嫁,哪家都有幾個瓶瓶罐罐的做陪嫁,都是從河裏撈出來的。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河裏還能撈古董?燕子也從床底下翻出兩個瓷瓶讓我看:“不是河裏長的,都是從上遊沖下來的,咱村附近這幾條河的源頭都在喇嘛溝的牛心山,聽老人們講那山是埋了也不遼國金國的哪個太後的墓穴,裏面陪葬的好東西老鼻子去了,好多人都想去找那個墓,但是不是沒找著,就是進了喇嘛溝就出不來了,喇嘛溝那林子老密了,我爹就曾經看見過溝裏有野人出沒,還有些人說那牛心山裏鬧鬼,反正這些年是沒人敢再去了。”

    說話間已經夜幕降臨,燕子把飯菜作得了,胖子去叫另外兩個女知青來吃飯,結果剛去就和其中一個叫王娟的一同氣喘噓噓的跑了回來,我忙問他們出什麼事了?

    王娟喘了半天才說清楚,原來和她一起的那個女知青田曉萌家裏來信,說是她母親得哮喘住院了,病得還挺嚴重。田曉萌聽人說喇嘛溝裏長得菩薩果對哮喘有奇效,就一個人去喇嘛溝采菩薩果,從早晨就去了,一直到現在天黑也沒回來。

    我腦門子青筋都跳起來多高,這田曉萌也太冒失了,那地方全是原始森林,連村裏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隨便去,她怎麼就自己一個人去了?

    王娟哭著說我攔不住她呀,咱們趕緊去找她吧,要是萬一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呀。

    可是眼下村裏的勞動力都去了林場,剩下的人是老的老小的小,要去找人只能我和胖子去了,燕子也帶上栗子黃和獵槍跟我們一道去,留下王娟在村裏看莊稼。

    在山裏有狗就不怕迷路,我們不敢耽擱,點著火把牽著栗子黃連夜進了山,深山老林裏根本沒有路可走,我真想不明白田曉萌自己一個女孩怎麼敢單身一人闖進大山的最深處,胖子說她可能是急糊塗了,誰的親娘病了不著急啊。

    因為天黑,又要讓狗追蹤氣味,栗子黃沒受過專業的追蹤訓練,經常跟丟了,還要掉回頭去重找。所以我們走得很慢,以前四五個小時的路,走了整整一夜,東方出現了曙光,大森林中的晨風吹得人身上起雞皮疙瘩,清新的空氣使人精神為之一振,燕子給我們指了指西面:“你們看,那座大山就是牛心山。”

    我和胖子向西邊看去,被茫茫林海所覆蓋著的山巒中。聳立著一座怪模怪樣的巨大山峰,整個山就如同牛心的形狀,九條白練玉龍般的大瀑布從山上奔流而下,村民們撿到的那些瓷器就是從這些瀑布裏沖出來的,看來那傳說中遼國太後的陵墓可能就在山內,不過這麼多年以來始終沒人找得到入口。

    我見了這座壯觀的山峰突然有一種感覺,向毛主席保證這樣的山我好象在哪見過。心念一動,終於想起來平時閑著翻看我祖父留下的那本破書時看到的一段記載,這種山水格局是一塊極佳的風水寶穴,前有望,後有靠,九道瀑布好似是九龍取水,把山丘分割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對了,好象是叫什麼“九龍罩玉蓮”。

    山上這九條瀑布,多一條少一條,又或者說是沒有這麼大的水流量,都夠不上九龍罩玉蓮的格局。九在個位數中最大,有至尊之隱義,發音也同久,有永恒之意,一向被視為最吉祥的一個數字。另外瀑布的水流量如果小了,那也就不叫龍了,那是蛇。

    這種風水寶穴,還有個別稱叫做“洛神輦”,按書中所說,最適合的就是在這種地方安葬女性,如果安葬了男子,其家族就要倒大黴了。

    這時我心中隱隱約約有種感覺,我祖父的那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並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四舊,書中的內容確實是言之有物的,回去之後還要再好好讀一讀。

    不過我並不覺得這種風水術有什麼實用價值,中國自古以來有那麼多的帝王將相,哪一個死後是隨便找地方埋的?朝代更替,興盛衰亡的曆史洪流,豈是祖墳埋得好不好所能左右的。

    燕子指著牛心山前的山穀說:“這就是有名的喇嘛溝,傳說裏面有野人,到了晚上還鬧鬼。”

    胖子望了望山穀中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皺著眉頭說:“田曉萌要是進了喇嘛溝肯定會迷路,咱們只有三個人一條狗,想找她可真是有點不大容易。”

    我看她們倆有點泄氣,就為他們打氣說:“共產唯物主義者們就不應該相信世界上有什麼鬼,不管是鬼還是野人,讓我碰見了就算它倒黴,我要活捉它幾只,帶到北京去送給毛主席,毛主席見了一定很驚訝。”

    胖子和我一樣都是軍人家庭出身,血液裏天生就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成份,他聽了我這麼說,也來精神了,摩拳擦掌的准備進溝。

    只有燕子憂心忡忡,她作為本地人,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關於這條喇嘛溝的可怕傳說,自然就有一種先天養成的畏懼心理。不過現在救人要緊,只能把那些拋在腦後了。

    三人先坐下來吃了些幹糧,整點裝備,我們一共有兩杆獵槍,這兩支槍是燕子和她爹打獵時用的,一把是三套筒,另一把是鄂倫春人常用的抬杆子,這兩種槍都很落後,全是前膛裝填的火藥槍,近距離殺傷力很大,但是射擊三十五米開外的目標,威力和精度便難以保證,也就打個野兔麅子之類的還算好使。

    我六歲起就被我爹帶到靶場玩槍,解放軍的制式長短槍械我用得都很熟,但是這種前膛燧發獵槍,我一點都沒有把握能控制住,胖子和我的經驗差不多,我們商量了一下,獵槍我和燕子各拿一支,胖子拿了一把砍柴的砍刀。准備停當之好,三人就一頭紮進了喇嘛溝的密林之中。

    在喇嘛溝裏,比起傳說中的野人和山鬼,最真實而又直接的威脅來自於人熊,人熊雖然和黑瞎子同樣都是熊,但是人熊喜歡人立行走,故得此名,人熊體積龐大皮糙肉厚,獵人們只有成群結隊,並帶有大批獵狗的時候才敢攻擊人熊。如果一個人帶著一把破槍在原始森林中和人熊遭遇,幾乎就等於是被判死刑了。

    在林子裏走了大半日,牛心山上九道大瀑布的流水聲轟隆隆的越來越大,眼瞅著喇嘛溝已經走到了盡頭,就快到牛心山腳下了。

    人熊野人都沒碰到,更沒見到田曉萌的蹤影,胖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

    燕子說那咱們就先歇會兒吧,栗子黃好象也尋不到田曉萌的氣味了,唉,這可咋整啊?要是找不到她,支書和我爹他們回來還不得把我罵死。

    我也累得夠戧,拿起水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對他們兩個人說:“田曉萌許不會是讓人熊給吃了?再不然也有可能是被野人抓去做了壓寨夫人。”

    我們正在一邊休息一邊閑扯,忽聽栗子黃沖著密林深處狂叫了起來,獵犬都是血統優良的好狗,它們不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絕不會如此狂叫。

    我問燕子:“狗怎麼了?是不是發現有什麼野獸?”

    燕子臉色慘白:“快上樹,是人熊。”

    我一聽說是人熊,急忙三下兩下爬上了一棵大樹,低頭一看,燕子正在用力托著胖子的屁股,胖子不會爬樹,吃力的抱著樹幹一點點的往上蹭。我趕緊又從樹上溜了下來,和燕子一起托胖子的屁股,胖子好不容易爬上了最低的一個大樹叉,滿頭大汗的趴在上面說:“我……這樹他媽的……太高了!”

    栗子黃的叫聲越來越急,還沒等我和燕子爬上樹,就見樹叢中鑽出一只渾身黑毛的人熊,它見了活人,立即興奮起來,人立著咆哮如雷。

    燕子長年跟她爹在山裏打獵,經驗極其豐富,來不及多想,抬起獵槍對著人熊就放了一槍,碰的一聲火光飛濺,彈丸正中人熊的肚子。

    由於距離很近,而且人熊的腹部最是柔軟,這一槍在它的肚子上開了個大洞,鮮血和肚腸同時流了出來。人熊受了傷,惱怒無比,用大熊掌把自己的腸子塞了回去,然後狂暴的撲向燕子,燕子的獵槍不能連發,身後都是樹木荊棘無處可逃,只能閉眼等死。

    救人要緊,我顧不上多想,急忙舉槍瞄准人熊的頭部,這一槍如果打不中,燕子就完了,想到這裏手有點發抖,一咬牙扣動板機,轟的一聲,抬牙子獵槍巨大的後座力差點把我鍁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火槍的殺傷力不夠還是我射得偏了,雖然打中了人熊的頭部,卻只是打瞎了它的一只眼睛。

    這一槍雖不致命,卻把燕子救了,人熊瞎了一只眼,滿臉都是鮮血,眼眶上還掛著半個眼珠子,它變得更加瘋狂,丟下燕子不管,徑直朝我撲來。

    這時栗子黃從後面猛咬人熊的後腿,人熊扭過頭去要抓栗子黃,栗子黃很機警,見人熊轉身,便遠遠跑開,對人熊呲著牙挑釁。

    就這麼緩得一緩,我和燕子都抓住了這救命的十幾秒鍾時間,分別爬上了大樹。

    人熊受傷也不輕,肚腸子被打穿,流出來一大截,還瞎了一只眼睛,它在山中連老虎都怕它三分,哪吃過這麼大的虧,想去抓栗子黃,但是又沒有獵犬跑得快,想要去咬那三個人,那些家夥又都爬上了大樹。在樹下轉了幾圈,雖有一肚子邪火,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暴跳如雷,仰天狂吼,聲震山穀。

    我趴在大樹上看見下面的人熊急得直轉圈,忘記了自己身處限境,覺得好笑,對在另一棵樹上的胖子喊:“小胖,你二大爺怎麼還不走啊?跟下邊瞎轉悠什麼呢?你勸勸它,別想不開了。”

    胖子不是怕人熊而是怕高,拿現代的詞來說他可能是有點恐高症,趴在樹叉上嚇得發抖,但是他聽我擠兌他,也不肯吃虧,跟我對罵起來:“胡八一,你他媽的就缺德吧你,下邊這位哪是我二大爺啊,你看清楚了再說,那不是你媳婦嗎?

    我哈哈大笑,指著下面的人熊對胖子說:“噢,看錯了,原來這是你老姨,我可不給你當姨夫。”

    胖子氣急敗壞的想用樹上的松果投我,但是兩只手都緊緊抱著樹杈,生怕一松手就掉下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能沖我幹瞪眼。

    我見了胖子的樣子更加覺得好笑,不過馬上我的笑容就僵住了,樹下的人熊正不顧一切的爬上我所在的這棵大樹。

    它雖然笨重,但是力量奇大,又受了重傷,疼痛已經讓它完全失去了理智,在它眼中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一條狗,瞪著一只血紅的熊眼,大熊掌上的肉刺牢牢扒住樹幹,龐大的身軀每一躥就爬上來一米多高的距離。我心中暗罵:“誰他娘的告訴我狗熊不會爬樹?這不是坑我嗎。”

    在山裏有句老獵手叮囑年輕獵人的話:寧鬥猛虎,不鬥瘋熊。因為受傷而完全發瘋了的人熊,其破壞力和爆發力都是驚人的,我大驚失色,哪裏還有心思跟胖子開玩笑,心中不停的盤算著怎樣脫身。

    這時燕子給我提了個醒:“快……快裝鐵沙,打它的另一只眼!”

    我這才想起來背在身後的獵槍,連罵自己沒用,又往大樹頂端爬了一段,解下紮褲子用的武裝帶,把武裝帶栓在一枝足能承受我體重的大樹杈上,用一只手抓著獵槍掛住重心,騰出另一只手往獵槍裏裝填火藥,我把牛角筒裏剩下的多半筒火藥都裝進了抬牙子的槍管。

    人熊爬得很快,離我越來越近,燕子和胖子都為我捏了一把冷汗。我盡量只把注意力放在手中裝填獵槍上的動作上,不去想下面爬上來的人熊。

    裝完火藥之後是壓鐵沙,用鐵通子把火藥和鐵沙用力杵實,我的鼻窪鬢角全是汗水,這種獵槍真麻煩,破槍真是要了命了,在東北的大森林中,有多少獵手是因為沒有一把快槍而失去了寶貴的生命,這時候我要是能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就算再來它個兩三只人熊也不在話下,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有只手槍也好。

    就在我完成裝鐵沙火藥,並替換完火絨火石的那一刻,人熊的爪子已經夠到了我的腳,我連忙縮腳,順勢把槍口倒轉向下,正對著人熊的腦袋開了一槍,這一槍因為火藥放得太多,煙火升騰,把我的臉熏的一片祛黑。

    火槍是憑借火藥噴射的力量激發鐵沙,但是角度太低使得壓在槍筒裏的鐵沙松動了,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力,另外由於是單手抵近射擊,後面沒有支撐點,如此近的距離還是打得偏了,沒擊中它的頭部,只是把人熊的肩膀打得血肉模糊,人熊從十幾米高的樹上掉了下去,沉重的砸在地上,地上都是極深的枯枝敗葉,再加上它皮肉厚實,從高處跌下並沒有對它造成多大傷害。

    人熊爬了起來,這次它不再爬樹,象一輛重型坦克一樣,嗷嗷怪叫著用肥大的軀體猛撞大樹,震動得樹上的松葉松果雨點般的紛紛落下。

    還好我用武裝帶把胳膊掛住,才不至於被震下去,我有點擔心這棵大樹不夠粗壯結實,再被人熊撞幾下就會齊根折斷,想不到今日我就要死在深山老林之中了,死到臨頭,不能丟了面子,得拿出點革命者大義凜然的勁頭來,讓胖子燕子好好看看我老胡絕不是孬種。於是扯開吼嚨對燕子胖子二人喊道:“看來我要去見馬克思了,對不住了戰友們,我先走一步,給你們到那邊占座了去了,你們有沒有什麼話要對革命導師說的,我一定替你們轉達。”

    胖子在十幾米外的另一顆大樹上對我喊:“老胡同志,你放心去吧,革命事業有你不多,沒你不少,你到了老馬那邊好好學習革命理論啊,聽說他們總吃土豆燉牛肉,你吃的習慣嗎?”

    我回答道:“咱幹革命的什麼時候挑過食?小胖同志,革命的小車不倒你只管往前推啊,紅旗卷翻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天下剩餘的那三分之二受苦大眾,都要靠你們去解放了,我就天天吃土豆燒牛肉去了。”

    燕子急得哭了出來:“這都啥時候了,你們倆還有閑心扯犢子,趕快想點辦法啊。”

    正當我們無計可施之時,人熊卻不再用身體撞擊大樹,停了下來,坐在地上呼呼喘粗氣。原來人熊流了很多血,又不停的折騰,它雖然蠻力驚人,也有用盡的時候,這回它從狂暴中冷靜了下來,學了個乖,以逸待勞,坐在樹下跟我們耗上了。

    栗子黃也見識了人熊的厲害,不敢再靠近人熊嘶咬,遠遠的蹲在一邊,它也很餓,但是出於對主人的忠實誠,不肯自己去找吃的。燕子心疼自己的狗,打個口哨讓栗子黃自己去找東西吃,栗子黃這才離開。

    三個人趴在樹上商議對策,但是思前想後,實在是沒什麼可行的辦法,現在下樹硬拼,憑著手中的老式火槍,無疑自尋死路,村裏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也別想指望有人來救援。為了不掉下樹去,只好各自用褲帶把身體牢牢縛在樹幹上,看看最後誰能耗過誰吧。

    如此一來就形成了僵局,這種情況對在樹上的三個人最為不利,剛才一番驚心動魄的人熊搏鬥,已經耗盡了我們大部分力氣,現在已經快到晚上了,我們三人都是兩天一夜沒有合眼,白天只吃了幾個棒子面餅子,又餓又困,怕是到不了明天早晨,就得餓昏過去掉下大樹。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一句主席詩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不過山下沒有旌旗在望,只有人熊守候。

    就這麼胡思亂想的,不知不覺中我昏昏沉沉的趴在樹幹上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胃中饑餓難耐,一陣陣的發疼,就醒了過來,只見天空上繁星密布,殘月如勾,已經到了深夜時分。整個森林中都靜悄悄的,借著月光一看,樹下的人熊已經不在了,不知它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樹枝濃密,我看不清燕子和胖子還在不在樹上,就放開喉嚨大喊:“燕子!小胖!你們還在樹上嗎?”

    連問了幾遍,喊聲在中夜的山穀間回蕩,那二人卻沒有半點回應。我雖然膽大,但是一想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獨自在原始森林之中,不禁有些發毛。心想這兩個家夥也太不夠意思了,怎麼把我忘了,走的時候竟然不叫我。

    我在樹上又喊了兩聲,還是沒有動靜,我焦躁起來環顧四周,發現前面不遠有一片燈火閃爍的地方,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有人居住?他們兩個是不是也看到燈光,到那邊找人去了?

    黑夜之中辨不清東南西北,只聽水流轟鳴,舉頭找准了北極星的方位,看來那片燈光應該是來自於牛心山方向,我從樹上溜了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向那片燈火走去。

    我開始幻想那片燈光的主人是住在山裏的老獵人,長著白胡子,很慈祥,熱情而又好客,看到我這樣在森林中迷路的知識青年,一定會熱情款待,先給我沖杯熱茶,再烤只鹿腿來給我吃……越想肚子越餓,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流出來的口水。

    邊想吃的邊走,很快就到了一個巨大的山洞前,山洞深處燈火輝煌,很奇怪,剛才明明看著那些燈光不遠,這時卻又變成在山洞深處了,莫不是我餓得眼花了。

    我在幻想中烤鹿肉的巨大誘惑驅使下走進了山洞,三步並作兩步行到了漆黑陰暗而又漫長的山洞盡頭,發現山腹中空間廣大,使人眼前豁然開朗,忽見對面有五六個年前女孩正在有說有笑的並肩行走,現在分明是夏天,她們卻穿著奢華的皮裘,式樣古典,似乎不是今人服飾,只有其中一個身穿應季的藍色卡吉布服裝,她頭上紮了兩個麻花辮子,肩上斜背著一個印有“為人民服務”字樣的軍綠帆布挎包,哎,那不正是田曉萌嗎?

    沒錯,絕對是田曉萌,她是蘇州來的知青,我和胖子是福建的,隨說大家都是南方人,但是彼此並不算太熟。主要是因為我和胖子太淘,總惹禍,一般老實文靜的姑娘們也不敢親近我們兩個。

    不過在這奇怪的山洞中見到熟人,心裏多多少少就有了底。我緊走兩步對田曉萌喊道:“小田,你怎麼跑這來了?有吃的東西嗎?”

    田曉萌扭頭一看是我,就朝我招了招手,示意讓我走近。我走了過去對她說:“你在這玩的倒痛快了,我們為了找你差點讓人熊給吃了。這是什麼地方啊?你有什麼吃的東西沒有?我餓得都前心貼後背了。”

    田曉萌說:“太對不起了,都是我不好,我進喇嘛溝采藥迷了路,被這幾位好心的姐姐救了,她們這一會兒還要演皮影戲,你來的正好,咱們一起看了再回去。”隨即給我引見了她身邊的幾個年輕女子,她們說話都是當地的口音,談吐很有禮貌,還給我拿了一些鹿肉幹吃,招呼我一齊去看戲。

    我跟著她們向裏面走去,只見廣大的山洞正中有座城子,樓閣壯麗,燈火通明,四周各種古玩玉器堆積如山。

    在城門前搭建好了紙燈白布,後邊坐了十幾個司掌鑼鼓鎖鈉的樂師,前面設有一張古香古色的長桌,桌上茶器茗盞,全都十分的精美,另有一個紅色大瑪瑙托盤中堆滿了瓜果點心。

    桌前設有三張椅子,先前那幾名身穿貂裘的女子請我和田曉萌分別做在左右,居中的椅子虛設,似乎尚有一位重要人物要來。

    田曉萌見只有三個座位,其餘的人都站在後邊,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想要推辭。我又累又餓,也顧不上客套了,反正人民的江山人民坐,既然有座位,誰坐不一樣,於是大咧咧的坐了,抓起面前的食品就吃。

    可能是餓得狠了,食物雖然精美,卻沒半分滋味,都如同嚼蠟一般,吃了幾口,越想越是覺得古怪。

    這時有兩個少女攙扶著一個衣著華貴白發籠鍾的老太太從大門中走出,坐到中央的位子上。

    我和田曉萌都站起來向主人問好,見了那老太太的樣子,我心中更覺得怪異,現在這都什麼年月了,怎麼還有地主婆?

    老太太沖我們倆點了點頭,就居中坐下,一言不發的等著看戲。

    身後站立服侍的年輕女子一拍手,戲班子裏的樂師傀儡師聽見號令,一齊賣力演出,皮影戲起源於漢唐時期,又別名“燈影戲”是一門在民間很受歡迎的藝術,以驢皮鏤刻出戲文中的人物動物,由藝人在白幕之後伴著鑼鼓器樂的點子唱詞操縱,發展至近已有不下數百出的整套戲目。

    不過這種藝術形式在文化大革命中自然受到波及,被批判為宣揚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的大毒草,哪裏還有人敢再演繹。我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竟然在此得以一見,這種表演在那個文化生活為零的時代裏,真是太吸引人了,我光顧著看戲,完全忘了其他的事情。

    皮影戲所演的各出大戲都是極有精彩的劇目,先演了一出《太宗夢遊廣寒宮》,又開始演《狄青夜奪昆侖關》。

    戲台上刀光劍影,兵來將往,精彩紛呈,再加上鼓樂催動起來,令觀者不由得連聲喝彩。我看得心旌神搖,口中幹渴,就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喝水,無意間看了身旁的老太太一樣,只見她也正自看得眉開眼笑,邊看邊取桌上的果脯點心食用,咀嚼食物的樣子十分古怪,兩腮鼓動如同老猿猴,一嘬一嘬的。

    我奶奶年老之後也沒有牙,但是吃動西絕不是這樣子啊,這老太太是人是猴?心中一亂,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杯這一摔破了不要緊,那老太太的腦袋也隨之掉在了地上,她的人頭還盯著皮影戲觀看,口中兀自咀嚼不休。

    老太太手下的侍女急忙趕到近前把她的人頭恭恭敬敬的捧了起來,又給她按到身子上。

    我心中知道這是遇上鬼了,一把拉起田曉萌就向山洞外邊跑,一片漆黑之中跌跌撞撞的沖出了山洞,耳中聽得轟隆巨響不絕,大地不停的震動,身後的山洞閉合成一塊巨大的石壁,倘若再晚出來半分鍾,就不免被活活夾死在山壁之中。

    外邊天色已經大亮,我拉著田曉萌跑到山下的溪邊,忽然覺得肚中奇痛無比,疼得我額頭直冒冷汗,不禁蹲下身去,看來她們給我吃的東西有問題,記得聽我祖父講過鬼請人吃東西的故事,鬼怪們用石頭、青蛙、蛆蟲變作美食騙人吃和,不知我剛才吃的是什麼鬼鳥,越想越惡心,忍不住大口嘔吐。

    痛苦中依稀見前邊走來兩個人,前邊的那個姑娘有些眼熟,原來是燕子,我見到她才感到安心,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那天燕子和胖子一直在樹上呆到天亮,樹下的人熊失血過多已經死了。只是到處都找不見我的蹤影,最後在河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我和田曉萌。

    我這三天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發了四十幾度的高燒,胖子跑了百十裏地的山路請來縣裏的醫生給我治病,我體格健壯,總算是醒了過來,而田曉萌始終沒有意識,只好通知她的親屬把她接回家去治療了,至於後來她怎麼樣了,我們都不太清楚。

    我把我的遭遇和燕子的爹講了,他告訴我說,我遇到的可能是“鬼市”,又名“鬼戲”,山裏有個傳說,那位太後死的時候,活埋了很多民間諸班雜耍的藝人做陪葬,昔日裏,有些人就曾經在牛心山看過和我相同的事情。

    不過這些事在我的記憶中模模糊糊,有時候我自己都不太敢確定真的曾經發生過。

    我的知青生活只過了多半年,不算很長,但是留下的回憶終生都不會磨滅,69年春節輪到我回家探親,我的命運又發生了一次巨大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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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康巴昆侖不凍泉


那一年的春天,整個中國都籠罩在戰爭的陰雲之下。蘇聯在中國北方邊境線上部署了三個集團軍群總數一百多萬的軍隊,中國的近鄰印度也和中國的邊防部隊不斷的發生摩擦,島上的國軍見此情形覺得有機可乘,摩拳擦掌的准備反攻回來,同時美國的第七艦隊也進入了應戰狀態。

    中國政府的高層感受到了國際敵對勢力的威脅,不斷進行戰略部署上的重新調整,軍隊擴編,備戰備荒,深挖洞,廣積糧,群眾們積極進行防核防化防空襲的三防演練。

    我回城探親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內部消息,我父母的問題很快就將得到組織上的澄清,證明我祖父不算地主,他的成份是中農,所以他們被釋放出來是遲早的事,這時由於解放軍大量征兵,我父親以前的一位老戰友讓我當了“後門兵”入伍。

    我爹的戰友陳叔叔是軍分區的總參謀長,當年第九兵團入朝參戰,冰天雪的蓋馬高原,十幾萬志願軍合圍了美軍最精銳的海軍陸戰隊第一師,美軍航空兵投擲的大量航空炸彈、凝固汽油彈,把深夜的天空都照成了白晝,冒著美軍鋼鐵彈幕所組成的火力屏障,志願軍象潮水一般,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沖鋒……

    在那場殘酷的戰役中我爹冒著零下四十幾度的低溫,把身受重傷的陳叔叔從死人堆裏背了出來,到了救護所的時候,兩人的身體被身上的血水凍在了一起,護士用剪刀剪破了皮肉才分開。他們之間的友誼已不能用生死之交四個字來衡量,而且我父母的曆史問題也快要解決了,現在安排老戰友的兒子參軍,對一個分區參謀長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國人養成走後門的習慣就是在部隊裏最先開始的。

    陳叔叔問我想當什麼兵種的兵,我說想當空軍,聽說飛行員夥食好。陳叔叔笑著給了我一個腦錛兒:“戰鬥機哪有那麼容易開的,你小子給我到野戰軍去,好好鍛煉幾年,等提了幹,再把你調到軍區機關來工作。”我說回機關工作就算了吧,我還是願意留在基層部隊,辦公室呆不慣。

    想回崗崗營子和小胖燕子他們告別,但是時間上不允許,就給他們寫了封信,心裏覺得挺過意不去,自己去部隊當了兵,留下好朋友在山溝裏插隊,怎麼說也有點不能同患難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我三個月以後就沒有了,那時候我才知道在山裏當知青有多舒服。

    我被征兵辦按排到了一只即將換裝為裝甲師的部隊中,沒想到陰差陽錯,剛在新兵訓練營苦熬了三個月,中央軍委一紙命令,這支部隊就被調往了青藏高原的昆侖山口六十二道班兵站,全師改編為成工程兵部隊。

    其實這件事說起來也不奇怪,當時的情況是全國的部隊都在挖洞搞人防建設,各種洞,防空的,彈藥儲備的,戰略隱蔽的等等,全軍幾乎沒有不挖洞的部隊,所不同的是我所在的部隊由業餘挖洞,轉變成職業挖洞,我們的任務是一級機密,要在昆侖山的深處建設一座龐大的地下戰備設施,雖然沒有明確的告訴士兵們這個設施的用途,但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能猜得到吧。部隊中有保密條例,所以大夥平時從不談論這件事。也有傳聞說完成了這次的工程任務,我們還要被編回到野戰軍的序列中去。

    昆侖山口也稱昆侖埡口,海拔4767米,在地質學的角度上來講屬於“多年凍土荒漠地貌”是由古代強烈腐蝕的複雜質變岩構成,我們師從上到下,除了會挖戰壕之外,對土木工程建築施工一無所知,所以部隊裏派來了很多工程師技術員指導工作,對指戰員們進行為期五個月的強化培訓,我所在的一個班就作為先遣小分隊率先向南經過“不凍泉”進入茫茫昆侖山的最深處,我們的任務是去尋找適合施工的隱蔽地點。

    “不凍泉”位於昆侖河北岸,又名昆侖泉,花崗岩板圈成了池壁,池中清澈的泉水萬年不停的噴湧而出,即使嚴寒的冬季也從不封凍,誰也不知道泉眼下面通著哪裏。上級傳達了紀律,命令士兵不許在這裏洗澡,因為當地藏民視“不凍泉”為神泉,時常對泉水膜拜。以前西藏剛解放的時候,進藏大軍途徑此地,那時候還沒有這些規定,有三名戰士在泉裏洗澡,都給淹死在了泉眼裏,死因據說是因為泉水中含有大量的硝磺,他們的墓就安在離這不遠的兵站,我們小分隊最後的補給站也設在那裏。

    終於進入了昆侖山,幾乎所有的人都產生了嚴重的高原反應,人人的臉都憋得發紫,目光也變得模糊,在我們的眼中似乎產生了幻覺,巍巍昆侖的千丘萬壑,如同一條條滾滾向前的銀灰色巨龍。而我們這支十多個人組成的小分隊在這雄渾無際的山脈中顯得還比不如一只小小的螞蟻。

    我在行軍的路上想起了祖父傳下來的那本書,那書上曾說昆侖群峰五千乃是天下龍脈之祖,這些山脈中從太古時代起直到現在,裏面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相傳西藏神話傳說中的英雄王格薩爾王的陵塔和通往魔國的大門都隱藏在這起伏的群山之中。

    (在古藏俗中,天葬並不是最高待遇,最高規格是塔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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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百張美女皮


先遣隊的任務是找到合適的施工地點,隨行的還有兩名工程師和一個測繪員、一名地質勘探員,棄車之後在山裏行進了整整兩天,第二天的黃昏大家紮了帳篷休息,鉛雲密布的天空上飄起了零星的雪花,看來到晚上會有一場大雪降臨。

    那四名工程技術人員都是戴著眼鏡的知識份子,其中還有一個是女的,他們還遠沒有適應高原的惡劣環境,趴在帳篷裏喘著粗氣,聽那聲音都讓人替他們的小身子骨擔心。

    領隊的連指導員和班長衛生員三個人忙著給他們倒水發藥,勸他們吃點東西,越不吃東西越會覺得缺氧。

    士兵們身體強壯,入伍的時候都經曆過新兵營每天五公裏武裝越野的磨練,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這時候基本上都已經稍微適應了缺氧的環境,用特制的白煤球燃料點燃了營火,戰士們圍在一起取暖,吃煮得半熟的掛面和壓縮餅幹,因為海拔太高,水燒不開,掛面只能煮成半熟。

    和我混得比較熟的幾個戰友是東北黑龍江的“大個子”,藏區入伍的藏族兵“尕娃”,年齡只有十六歲的吉林通信兵“小林”。我們幾個三口兩口吃完了面條,喘著粗氣休息,感覺在高原上吃一頓飯所使的力氣,簡直都超過了在平原上的武裝越野行軍。

    小林休息了一會兒對我說道:“胡哥,你是城裏參軍的,知道的事多,給俺們講幾個故事聽唄?”

    大個子也隨聲符合:“哎呀我說老胡,太稀罕聽你嘮了,賊拉帶勁,反正一會兒還得整哈玩意兒班務會,也不能提前休息,先給同志們嘮一段唄。”

    尕娃漢話說的不利索,但是能聽明白,也想說什麼,張了半天嘴,楞是沒想起來該怎麼說,幹脆只對我一揮手,我估計他那意思大概是,你講吧,我也聽聽。

    我吐著舌頭說:“空氣這麼稀薄,你們怎麼還這麼大精神頭?得了,既然同志們想聽,我就先白話一段,等會兒開班務會時班長給我穿小鞋,你們可得給我幫忙說情啊。”

    我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們班長看我不太順眼,他是從農村入伍的,跟小媳婦似的在部隊熬了五年才當上個小小的班長,他特別看不慣我這種高幹子弟的“後門兵”。班裏一開會他就讓我發言,抓住我發言中的漏洞就批評我一大通,幾乎都形成固定的規律了,把我給氣的呀,就別提了。

    但是我講點什麼好呢?我看過的書加起來不到十本,其中毛選四本,語錄一本,字典一本,《紅日》算一本,《青年近衛軍》也算一本。可是這些都給他們講沒了,還有本《風水秘術》我想他們也聽不明白。

    我搜腸刮肚的,總算想起來上山下鄉時從田曉萌借來看的一本書,那是一本在當時很流行的民間傳說手抄本,這本手抄本的內容以梅花黨的事跡為主,也加入了不少當時社會上的奇聞異事,其中有段一百張美女皮的故事,給我留下印象特別的深。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發生在一輛由北京開往南京的列車上,女大學生趙萍萍回南京探親就是搭乘的這趟列車,坐在他對面的乘客是一名年輕英俊的解放軍軍官,兩人有意無意之間就聊了起來,趙萍萍被這位年輕軍官的風度和談吐傾倒了,在交談中還得知他家庭環境很好,受過高等教育,趙萍萍甚至開始幻想著自己嫁給對方。不知不覺之中火車就抵達了南京站,軍官請趙萍萍到火車站附近的飯館裏坐一坐,吃飯的時候軍官去打了個電話,回來後拿出一封信,托付趙萍萍幫忙送到他在南京的家裏,因為他自己有緊急任務要先趕回部隊,所以先不能回家了。趙萍萍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隨後二人依依不舍的分別。

    第二天趙萍萍去軍官的家裏送信,接待她的是一位老婦人,老婦人把信取出來讀了一遍,然後熱情的把趙萍萍請到家中,給她倒了杯茶。趙萍萍喝了幾口茶,和老婦人閑談幾句,突然感覺眼前金星亂轉,一頭暈倒在地。一桶冰涼刺骨的冷水澆醒了趙萍萍,她發現自己赤身裸體的被綁在一條剝人橙上,牆壁上掛滿了人皮。周圍站著幾個人,正是那老婦人和她手下的幾名彪形大漢。她把那封信拿到趙萍萍眼前讓她看,信上只有一句話:“送來第一百張美女皮,敬請查收。”老婦人冷笑著說道:“你死到臨頭了,讓你死個明白,我們都是潛伏的特務,剝女人的人皮是為了在裏面裝填炸藥,一共要准備一百張人皮,今天終於湊夠數了。”說著取出一把刹利刀交給其中一個手下,讓他動手活剝趙萍萍的皮,刹利刀是專門剝皮用的特制刀,那大漢用刀在趙萍萍頭頂一割,在她的慘叫聲中……

    我剛說到興頭上,就被走過來的二班長打斷了:“都別說咧,都別說咧。胡八一,你又在胡編亂造咧,現在咱們班開班務討論會咧,你那小嘴兒不是喜歡說嗎,咱們這次,就讓你先發言中不中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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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冰川


我站起身來一個立正,學著班長的口音回答他道:“不中,不中,咋又是俺咧?輪也該輪到拉木措那個尕娃子說一回咧,人人平等才是社會主義的原則咧。”

    二班長說:“小胡同志,咋就你怪話多咧?俺讓你不要學俺說話,俺是班長,俺讓你說你就說咧,不要談啥絕對平均主義中不中咧?”

    我看了看周圍的幾個戰友,他們一個個都一本正經的坐著等我發言,尕娃趁班長不主意,還沖我吐了吐舌頭,這幾塊料,太不仗義了。現在只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了:“報告班長,今天咱們討論什麼內容?你還沒說呢,你不說讓我們怎麼發言?”

    這時指導員走了過來,指導員李健三十多歲,中等身材,是很斯文的一個人,是十多年的老兵,他對待官兵很好,沒什麼架子,走過來對大家說:“同志們在開會呢?我也來聽一聽。”

    二班長趕緊給指導員敬了個禮,指導員擺擺手說你們繼續,別因為我別影響了你們的討論。

    二班長水平很低,見指導員在旁邊就顯得特別緊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可能覺得唱歌比較簡單,於是就對士兵們說:“同志們,俺們一起唱個革命的歌子來鼓舞鬥志,中不中咧?”

    戰士們異口同聲的答道:“腫”。指導員聽得在旁邊差點樂出聲來,趕緊假裝咳嗽兩聲進行掩飾。

    二班長卻沒聽出來有什麼可笑的,一臉嚴肅的把雙手舉起來,做出音樂指揮的動作:“同志們,我先起個頭啊,二呀嘛二郎山,預備,唱。”

    “二呀嘛二郎山,哪怕你高萬丈,解放軍鐵打的漢,下決心要闖一闖,不怕那風來吹,不怕那雪來飄,要把那公路,修到那西藏。”天空的雪越下越大,十幾名戰士的合唱聲回蕩在昆侖山漫天飄飛的白雪之中,也不知道是蒼茫的群山飛雪襯托了軍歌的雄壯,還是軍人們的歌聲點綴了昆侖山的蒼涼寂寞,一時間就連另外一座帳篷中的幾名工程師也都被歌聲吸引,忘記了高原反應,在歌聲中望著遠處無盡的山峰思潮起伏。

    最後指導員給大家講了幾句話:“我和你們大家一樣,也是第一次到昆侖山,這裏的條件確實是非常艱苦,環境非常惡劣,我們面臨的是最嚴峻的考驗。但是我的同志哥,咱們不是普通的部隊啊,咱們連的稱號是“拼刺英雄連”,這個榮譽是六連的前輩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給這面旗幟摸黑,現在黨中央毛主席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咱們,是對咱們六連巨大的信任,我們一定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軍人作風圓滿完成這次任務。同志們,大家有沒有決心?”

    我們一齊答道:“有”

    指導員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今天早點休息,咱們小分隊明天就要過大冰川了,大家要提前做好准備,好了,解散。”

    進山的第三天早晨,小分隊抵達了大冰川,傳說這附近有一個極低窪的小型盆地,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處盆地。由於是機密任務,所以不能找當地的向導帶路(其實也沒有人認識路),只能憑著制作粗糙的軍用地圖,在亂草一樣的等高線中尋找目的地。

    大冰川是由三部分組成的,落差極大,坡度很陡峭,最高處海拔超過六千米,積雪萬年不化,中見一段最長,全是鏡子面一樣溜滑的寒冰,冰層厚度達到了上百米,最下邊又低於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象裂痕一般深深的陷進大地,這裏地氣偏暖形成了一個罕見的綠色植物帶,在最低的地方,高原反應也減輕了,要是想繼續往昆侖山的深處走,就必須要經過大冰川下的山穀。

    出發前工程師曾警告大家,在冰川下邊行軍不能發出任何太大的聲音,否則引起山頂的雪崩,就得被活埋在下邊。

    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結果半路上還是出了事故,在從冰川上下到山穀裏的這個過程中,有一位北京來的工程師失足跌下了冰川,我們在冰川下面的綠洲中,找到了他摔得稀爛的屍體。女地質勘探員洛寧和他是一個單位的同事,見此慘狀,忍不住就想放聲大哭。

    一個姓王的地質專家趕緊用手把她的嘴捂上,小聲說:“別哭出聲來。”

    洛寧把頭深深埋的在王工懷裏,痛苦的抽泣著。指導員帶頭摘下了帽子,向同伴的遺體默哀告別,隨後我和尕娃兩人把他的屍體收拾到一起,裝在一個袋子中掩埋。這位工程師和我們在一起不到三天,我只知道他是北京的,甚至還來不及知道他的名字,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

    大個子用工兵鏟輕輕的挖掘地上的泥土,挖了沒幾下,忽然從他挖的土坑中,飛出來一個藍色的大火球,個頭有籃球大小,在半空盤旋兩圈,一下子就沖進了人群裏,小分隊的成員們急忙紛紛閃避。

    火球落在地上,藍色的火焰逐漸熄滅,原來是一只奇形怪狀的小瓢蟲,全身都象是紅色的透明水晶,翅膀更是晶瑩剔透,可以通過它那透明的甲殼,依稀看到裏面的半透明內髒,其中似乎隱隱有火焰在流動,看上去說不出的神秘詭異。

    大夥對望了一眼,都想問這是什麼蟲子?但是誰也不可能給出答案,大概是尚未發現的物種,王工好奇的靠了過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深度近視眼鏡,激動的用兩只手指把象紅色火焰一樣的瓢蟲捏了起來,小心翼翼的仔細觀看,然而就在此時,他手指和瓢蟲接觸的地方被一股藍色的火焰點燃,頃刻間,雄雄烈焰就吞沒了他全身。

    王工的全身都被藍色的火焰吞噬,皮膚上瞬間起滿了一層大燎泡,隨即又被燒爛,鼻梁上的近視鏡燒變了形掉在地上,他也痛苦的倒在地上扭曲掙紮。

    我們想救他已經來不及了,他被火魔焚燒的慘叫聲響徹山穀,聽得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而且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咽氣。

    有人想用鏟子鏟土撲滅他身上的火焰,但是他全身燒傷面積已經達到了百分之百,屬於深度燒傷,就算暫時把他身上的火撲滅了,在這缺醫少藥的昆侖山深處,怕是也挨不過一兩個小時,那不是讓他活受罪嗎?

    這種活人被火焚燒的情景太過殘酷,洛寧不敢再看,把頭扭了過去,她的表情凝固住了,捂著耳朵,張著嘴,也不知道她是想哭還是想喊。年齡最小的小林也嚇壞了,躲在大個子身後,全身抖成一團。

    二班長掏出手槍想幫助他結束痛苦,實在是不忍心看他這麼受罪,而且再由著他喊叫下去,非引起雪崩不可。

    指導員按住了二班長正在拉槍栓的手,對他低聲說道:“不能開槍,用刺刀,讓我來。”

    山頂有數萬噸的積雪懸在大冰川之上,任何一點響動都可能引發災難性的後果。現在我們唯一能幫到王工的,就是給他的心口窩上來一刺刀,讓他痛痛快快的死去。

    刻不容緩,指導員從一個戰士手中接過上了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輕輕說了聲對不住了同志哥,一閉眼把軍刺插進了王工的心髒,王工終於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倒在地上不在動彈,而他身上的火焰還在繼續燃燒。

    指導員剛想把刺刀從他心口抽出來,那股妖異的藍色火焰猛地一亮,竟然順著刺刀,從步槍的槍身傳了上來。

    火焰傳導的速度實在太快,甚至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人們還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指導員的全身就已經被藍色的烈焰吞噬了。

    指導員也和王工一樣,痛苦的掙紮著慘叫著,大家平時都太了解指導員了,他絕對是個硬漢子,雖然外表文弱,但是他的忍耐力和毅力都夠得上最優秀的職業軍人標准,不知道被那種怪火焚燒是何等慘烈的痛苦,才會讓他發出這樣的悲鳴。

    二班長含著眼淚舉起了手槍,現在管不了是否會引起雪崩了,實在是不忍心看著指導員再受苦了,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刹那,全身是火的指導員忽然開口說道:“我命令……你們誰都不許開槍……快帶同志們離開這裏……”

    指導員身上的痛苦雖然難以承受,但是神智還保持著清醒,他意識到了自己的慘叫可能會引起雪崩,為了不再發出聲音,他反轉燒得通紅的刺刀,插進了自己的心髒。過了許久許久,他的身體被燒成了一堆細細的灰燼。

    小分隊中剩下的成員們,痛苦的注視著這壯烈悲慘的一幕,每個人都緊緊的握著拳,咬著牙,想忍住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有些人的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

    山穀裏靜靜的沒有半點聲音,頭頂湛藍的天空映在大冰川的冰面上,讓人有種錯覺,這世界上似乎是有兩個相同的天空,分不清楚哪一個在上,哪一個在下,仙境一樣的瑰麗美景,卻充滿了詭異恐怖的氣氛。

    地上有兩堆灰燼,就在幾分鍾前,他們還都是活生生的,現在卻變成了小小的一堆灰燼,燒得連骨頭渣滓都沒有剩下。如果不是有人目睹了這一切的經過,誰能相信世界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忽然從王工被焚燒後剩下的灰燼中,飛出一個藍色的火球,它面對著眾人懸停在半空,似乎是在選擇下一個目標,它的速度奇快無比,在它的攻擊范圍以內,任何人都沒把握能逃得脫。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振動聲,應該是這只古怪瓢蟲抖動翅膀飛行所發出的聲音。

    現在小分隊的已經失去了三個人,都是最主要的成員,做為領隊的指導員,還有兩名工程師都犧牲了,剩下的兩名工程師,一位是測繪員洛寧,還有一位是上海地勘院的劉工,看來這次的任務是無法完成了。

    指導員不在了,讓士兵們心裏少了主心鼓,但是幾乎所有人在面對這團妖異的藍色火球時,心中都產生了相同的想法:“寧願被雪崩活埋,也絕不想被這鬼東西活活的燒成灰。”

    有幾名沉不住氣的戰士已經舉槍瞄准了半空中的瓢蟲,二班長突然搶上一步對大家說道:“同志們,指導員犧牲咧,現在俺是隊長咧!俺命令你們全都得給俺活著回去中不中咧?”

    我明白了二班長想做什麼,他是想犧牲自己給其他人撤離爭取一點寶貴的時間。我拉住他的胳膊哽咽道:“不中,你又不是黨員,憑啥你去咧?要去俺去。”

    二班長一把推開我的手:“你個小胡,你連團員都不是咧,俺讓你別學俺說話,你咋個就不聽咧。”話音未落,他已經頭也不回地沖向了那團懸在空中的火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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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雪崩


二班長剛沖出去兩步就停了下來,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幅不可思議的情景,那只散發著火焰氣息的古怪瓢蟲,由一只分身成了三只,每一只都同原來的那只大小一樣。

    三個藍色火球中的一個直撲二班長,另外的兩個象閃電一樣鑽進了人群,包括二班長在內,還有炊事員老趙,通訊員小林三個人被火球擊中,全身都燃燒了起來,他們同時發出了慘烈的叫聲,在地上扭動掙紮,想滾動壓滅身上的大火。

    恐怖的事情發生了,由於剛才面對火球的時候,士兵們緊張過度,已經全部把槍械的保險栓打開,彈倉中滿滿的子彈都頂上了膛。

    通信兵小林當時才只有十六歲,他缺乏指導員和二班長面對死亡的勇氣和心理承受力,惡魔般的烈火燒去了他的理智。在被烈焰嘶咬的痛苦下,使得他手中的半自動步槍走火了“塔噹~塔噹~塔噹~塔噹~”,沉重的槍聲中,有三名戰友被他射出的流彈擊中,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事情向著最惡劣的方向發展了,指導員寧可自殺也不肯讓我們開槍,可最後還是有人開了槍。被奇怪的火蟲攻擊雖然可怕,但是還比不上槍聲引起的雪崩恐怖,雪崩發生就意味著滅頂之災,小分隊的成員,有一個算一個,誰也活不了。在大冰川下的山穀,大喊大叫也許只有三成的概率引發雪崩,但是槍聲,百分之二百的會帶來最可怕的後果。

    見到神智不清的小林步槍走火,流彈亂飛誤殺了三個戰友。我來不及多想,一咬牙關,端起手中的步槍三個點射,擊倒了在火中痛苦掙紮的小林,二班長,老趙。

    步槍子彈的出膛聲在山穀中回響,由於山穀的寬度很狹窄,再加上大冰川鏡面一樣的冰壁,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大音箱,槍聲,喊叫聲,哭泣聲在山穀中擊起一波又一波的回聲,久久不絕。

    我還沒有從親手射殺自己戰友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滿腦子都是他們生前的音容笑貌,神智變得模糊起來,忽然覺得頭上一涼,才回過神來,用手摸了一下,原來是一片雪花落在我的額頭。

    當時天氣晴朗,太陽掛在天空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這時候不可能下雪。我一摸到雪花,當時心裏就咯噔一沉,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終於雪崩了。”

    這時在三個死去戰友還在燃燒的屍體上,各飛起一個藍色火球,此時此刻已經不用再對開槍有所顧及了,尕娃的槍法是小分隊成員中最准的,他端起步槍,瞄也不瞄,抬手就是三槍,每一槍都正中火球的中心,裏面的瓢蟲遠沒有子彈的口徑大,蟲身整個都給子彈打沒了,火焰也隨之消失。

    經過這一番短暫而又殘酷的沖突,我們班八個士兵,加上二班長指導員一共十個人,現在還活著的只剩下我和大個子,尕娃三個士兵,再有就是劉工和洛寧兩個知識分子。

    頭頂上落下的雪沫越來越多,天空中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整個山穀都在震動,我抬起頭向上望了一眼,上面的雪板卷起了風暴,就象是白色的大海嘯,鋪天蓋地的滾向我們所在的山穀。

    大個子拉了我一把,叫道:“老胡!媽拉個巴子的,都這時候了你還看啥玩意兒啊,趕緊撂吧!”

    我們的位置是處於山穀中間,雪崩落下的積雪肯定會把整個山穀都填平,根本就沒地方可跑,但是到了這生死關頭,人類總是會出於本能的要做最後一次掙紮。

    洛寧早已被嚇得昏倒在地,大個子把她抗到肩膀上,我和尕娃兩個人連拉帶拽的拖著劉工,往大冰川的對面跑去,指望著能在雪崩落下來之前,爬到對面稍微高一些的山坡上,去爭取這最後的一線生機。

    在最絕望的時刻,我們也沒有扔掉手中的槍,槍是軍人生命的一部分,扔掉槍就意味著扔掉了軍人的榮譽。但是別的東西都顧不上了,各種設備都扔掉不管,想把身上的背包解開扔掉,但是匆忙之中也來不及了,五個幸存者互相拉扯著狂奔。

    那雪崩來得實在太快,以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山穀被積雪崩塌翻滾的能量所震動,一時間地動山搖。

    我以前聽人說起過雪崩的情形,但是萬萬沒有想象到,天地間竟有如此威力的銀色巨浪,這一下人人心如死灰,就算再多長兩條腿也跑不脫了。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雪崩所引發的猛烈震動,使我們面前陡峭的山坡上,裂開了一個傾斜向下的大縫。

    空中席卷而來的雪暴已至,眾人來不得多想,奮力沖進了山石中裂開的縫隙,裂縫下的坡度很陡,沒想到下邊有這麼大的落差,做一堆摔了下去,滾了幾滾跌在一個大洞底部。

    隨後,一塊巨大的雪板從後滾將下來,把山縫堵了個嚴絲合縫,激起了無數雪沫,嗆得五個人不斷猛烈的咳嗽。頭頂轟隆隆轟隆隆響了良久才平靜下來,聽這一陣響動,上面已不知蓋了多少萬頓積雪。

    黑暗中不能辨物,眾人死裏逃生,過了很長時間才有人開口說話,滿嘴的東北口音,一聽就知道是大個子,大個子問道:“還能喘氣的吱個聲兒,老胡,尕娃子,劉工,洛工,你們都在嗎?”

    我感覺全身都快摔散了架,疼得暫時說不出話來,只哼哼了兩聲,表示我還活著。

    尕娃答應一聲,掏出手電筒,照了照四周,洛寧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好象沒怎麼受傷,劉工倒在他旁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他的左腿小腿骨摔斷了,白生生的半截骨頭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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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九層妖樓


我們跌進的這個山縫,又窄又深,手電筒的照明范圍之外都是漆黑的一片,受到能見度的限制,不知道遠處是什麼地形。

    大個子用手探了探劉工的鼻息,一抖落手說:“完了完了,氣兒都沒了。”

    我爬過去一摸劉工的頸動脈,確實是死了,心跳都沒了,於是歎了口氣,對大個子說:“咱們把劉工埋了吧。”

    我取出工兵鏟想挖坑,尕娃在一旁把我攔住,指了指地下:“蟲子,火。”

    尕娃這一提醒,我才想起來,在山穀中就是因為想挖坑埋掉摔死的工程師,結果挖出只魔鬼一樣的瓢蟲,小分隊一共十四個人,在那驚心動魄的幾分鍾之內就死了十個,看來這裏的土地不能隨便挖掘,天曉得下面還有什麼鬼東西。

    我有種直覺,那種古怪的蟲子,不是什麼神秘生物那麼簡單,它燒著了兩個人之後,就由一只分裂成了三只,這只是巧合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但是總不能把同伴的屍體就這麼擺在外邊,只能采取折衷的辦法了。我用手電筒照明,尕娃和大個子在附近撿了些碎石塊蓋在劉工的屍體上,算是給他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石頭墳墓。

    在這個過程中,洛寧始終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靜靜的注視著劉工的石頭墓,最後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壓抑在心頭的哀傷,如決堤潮水般釋放了出來。

    我想勸勸她,但是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被她的哭聲觸動,也是鼻子發酸,心如刀鉸,想起昨天晚上,小分隊還圍在營火前高唱軍歌,那嘹亮的歌聲似乎還回響在耳邊,然而今天大部分戰友都永遠永遠長眠在了昆侖山的大冰川下。

    我扶著洛寧站起來,一起為劉工和其他戰友們默哀。那時候不管什麼場合,都要引用毛選,我帶頭念道:“漫天皆白,雪裏行軍情更迫。”

    其餘的三個人也同聲應和:“頭上山下,風展紅旗過大關。唯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隨後眾人舉起右拳宣誓:“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林彪同志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戰友們,同志們,請放心走吧,有些人的死輕於鴻毛,有些人的死重如泰山,為人民的利益而死重於泰山,你們就是為了人民的利益而犧牲。我們一定要繼承革命先烈的遺志,踏著你們用鮮血染紅的足跡,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最後的勝利永遠屬於我們工農兵。”

    當時我還是個新兵蛋子,從來都沒參加過戰友的追悼會,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是記得別人開會時都這麼說,在那種情況下,也沒什麼合適不合適之分了。

    許久許久,眾人從痛苦中平靜下來,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好在都是輕傷,不影響行動。隨便吃了幾口壓縮餅幹,聚攏在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從被雪板壓住的山穀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估計整個山穀可能都被雪崩填平了,現在只能另找出口。

    尕娃拍了拍自己身上空空的子彈袋,示意子彈不多了,我們進山的時候由於要攜帶很多裝備,所以彈藥配備都是最低限量,每人只有三個步槍彈匣,畢竟不是戰鬥任務,這一帶也沒有什麼土匪,所以提前考慮的有些大意了。雪崩的時候又扔掉了一部分彈藥,現在每人只剩下平均二十發左右的子彈,總共還有兩枚手榴彈。地下應該沒什麼野獸,子彈多了也沒有用,夠防身的就行了。

    幹糧是一點都沒有了,能吃的剛才都吃了,必須想辦法在兩天之內找到出口,否則餓也會活活餓死在這地下了。不幸中的萬幸是洛寧身上竟然還有一個指北針。

    山隙的深度超乎想象,向南走了一段之後就走到了盡頭,大地的裂縫翻轉向北,憑感覺象是走到了大冰川的下面。

    我們在黑暗中向前走了十幾個小時,越走地勢就越低,地下的空間也越來越大,洛寧用氣壓表測了一下,氣壓的數據換算成海拔高度,竟然只有四百多米,跟四川差不多,遠遠低於平均海拔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再這麼走下去,怕是要走到地心了。

    最後地勢終於平緩了下來,耳中聽見水流聲湍急,似乎不遠處有條地下大河。我見不再有下坡路,就以手電四處探照,想看看有沒有向上走的路,忽然發現手電筒照出去的光芒,在岩壁上產生了很多微弱的反光,象照在無數鏡子的碎片上一樣。

    洛寧驚呼一聲:“是雲母!”

    其餘三人聽她說什麼雲母,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聽他語氣很驚恐,以為是出了什麼緊急狀況,急忙把洛寧擋在身後,以最快的速度從背上摘下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嘩啦嘩啦幾下拉開槍栓,准備射擊。

    洛寧奇道:“你們做什麼?”

    我一邊持槍戒備一邊問洛寧:“什麼母的公的?在哪?”

    洛寧說:“不是動物,我是說這周圍都是結晶體,雲母和水晶通常生長在同一地層中,啊,果然也有水晶。”

    洛寧雖然主要負責的是地圖測繪工作,但是經常同地質勘探隊一起工作,對於地礦知識也知道不少,我們周圍出現的象玻璃薄片一樣的結晶體,是一種單斜晶系的結晶,只有在太古雙質岩層中才能出現,河北的地下蘊藏量很大,但是這裏的雲母顏色極深,呈大六方柱形。品質遠遠超過內地河北靈壽縣所產,從雲母顏色的深度這點上看,我們所處的位置已經深得難以想象了。

    洛寧被周圍罕見的大雲母所吸引,看看這塊又看看那塊,我隨手撿起一小塊看了看,也瞧不出有什麼地方值得希奇。

    這時忽然聽大個子對尕娃喊:“拉木措你幹啥呢?趕緊起來。”

    我用手電一照,見尕娃正在地上按藏民的方式磕頭,整個身體都趴在地上,這小子幹什麼呢?給誰磕頭?我又照了照他前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地下竟然聳立著一座用數千根巨木搭成的“金”字形木塔,塔身上星星點點的有無數紅色閃光,借著那些微弱的閃光觀看,木塔的基座有將近兩百米寬,用泥石夯砌而成,千年柏木構築成了塔身,一共分為九層,每一層都堆滿了身穿奇特古裝的幹枯骨骸,男女老少皆有,每棵大木的木身上都刻滿了藏族的秘文,這是墳墓嗎?規模如此巨大,是誰在地下修建的?

    我過去把正在地上磕頭的尕娃拉了起來:“雖然我黨我軍尊重民族政策,你個尕娃子也是藏族人,但是你穿著軍裝的時候,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員,既然是共產主義者就不要玩那套唯心主義的哩格楞,不允許別搞宗教迷信這一套。”

    大個子在旁邊笑道:“行啊老胡,這家這小詞兒整的,有當指導員的潛質啊。”

    洛寧一直在看雲母,聽到我們三個爭吵,也過來走到近處觀看。

    我對大個子搖了搖手讓他別打岔,繼續問尕娃:“這是什麼塔?上面寫的字你認識嗎?”

    尕娃一個勁兒的搖頭。

    我說:“這娃子,不認識你磕什麼頭啊,看見這麼多屍骨,就把你嚇傻了?”

    尕娃滿臉都是驚慌的神色,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胡這尕熊,哦讓你把哦來說,偏把哦來拉,拉爾拉多斯,九……九層妖樓。”

    他前半句我沒聽明白,後邊四個字聽得清楚,什麼九層妖樓?幹什麼用的?不就是埋死人的嗎?

    還沒等尕娃說話,洛寧就從塔邊聶手聶腳地跑了回來,對我們做個不要出聲的手勢,她指著身後的塔對我們悄聲說,千萬別出聲驚動了它們。

    我見她神色鄭重,知道可能有麻煩了,但是不知她所指何物,於是壓低聲音問:“驚動了什麼?塔中的死人?”

    洛寧極其緊張的說:“不是,是那種帶火瓢蟲,都在死屍身上睡覺,多得數不清。”

    聽了洛寧的話,我才察覺到,那座木塔上密密麻麻的紅色閃光,原來都是那種透明瓢蟲身上發出來的。

    雖然說我身上多少具備那麼一些革命軍人大無畏的氣概,但是一想起那種古怪的瓢蟲,心裏就覺得恐慌。這種超越常識的生物太難對付了,山穀中那慘烈的一幕恐給我留下的恐懼感太強烈了。

    我打個手勢,四個人悄無聲息的向來路退了回去。還沒走出幾步,尕娃腳下忽然踩空,跌入了一條溝中。

    這條溝很隱蔽,又和我們行進的路線平行,所以來的時候我們都沒發現。那溝雖然只有一米多深,尕娃還是被摔得悶哼了一聲,我趕緊跳下去扶他,見尕娃正捂著腳,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

    這時洛寧和大個子也分別下到溝裏,用手電筒一照,發現尕娃的叫上被一跟尖銳的白骨刺中,連鞋帶腳被串了個透明窟窿,血流如注。溝裏滿地都是層層疊疊的各種動物白骨,數量太多,難以估算。看樣子這條溝應該是牛、馬、羊、狗之類的動物殉葬坑。

    為了不驚動附近木塔中的瓢蟲,大個子用手捂住尕娃的嘴,不讓他叫出聲,我一把拔出了插在他腳上的白骨,洛寧用隨身急救包中的雲南白藥灑在他傷口處,又拿出白繃帶幫他包紮上止血。

    我手上沾滿了尕娃腿上的血,隨手在自己的軍裝上胡亂抹了幾把,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座牛馬殉葬坑挖得好生古怪,不是方形圓形,而是挖成長長的溝形,長溝直通那座安放屍體的木塔,這種形狀正好和《風水秘術》中提到的一種名為“懾”的布局相似,如果真是完全一樣,那麼在平行的位置上還應該有一個規模相同的殉葬溝。

    兩條殉葬溝相互平行夾住木塔結構的墳墓,構成二龍吸珠之勢,照這麼推斷旁邊的那條溝應該是墓中主人生前所用的一些器物。只是不知道這兩條殉葬溝是人工的,還是天然形成的,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附近河水流動聲很大,從河水激流的聲音上判斷,是在西北方,也就是九層妖樓的後邊,有一條地下河,因為龍是離不開水的。

    如果真是我預想的這樣,那麼這個地下世界的地圖早就在我的腦子裏了,只不過需要找到另一條殉葬溝才能證實我的推斷。

    大個子推了我的肩膀一把:“老胡,整啥事兒呢?。”

    我剛才想得出神,被他一推這才回過神來,我問洛寧:“洛工,你能估算出來咱們現在的位置嗎?大概在地圖上的什麼地方?”

    洛寧用指北針參照著地圖計算了一下,沉吟片刻說道:“咱們在地下是一直不停的朝北走了十幾個小時,按照咱們的速度推測,早就過了頭上的大冰川,應該快出昆侖山了。”

    我把我剛才的想法說了,這時候要是往回走,只能回到被雪崩覆蓋住的山縫,如果我估計的沒錯,咱們沿著地下河走,應該可以有路出去。但是這麼做就要冒險穿從九層妖樓的下面經過,這是個死中求活的方案。

    四個人合計了一番,覺得這麼做雖然充滿了危險,但是值得冒險一試,不過我決定先去旁邊找到另一條殉葬溝證實一下。

    行動前,我問尕娃,到底什麼是九層妖樓?

    尕娃漢語說得很吃力,講了半天我終於聽明白了一部分,在他的老家血渭,也有一座和這座九層妖樓完全一樣的遺跡,相傳這種“九層妖樓”是古代魔國曆代君王一族陵寢的殯葬形式,魔國滅亡的時候,那座墓已被英雄王格薩爾王摧毀,在藏地高原只剩下一堆爛木頭架子,以及牧民口中傳承下來的敘事詩歌,在世世代代歌頌著格薩爾王象太陽一般無與倫比的武勳。

    藏族牧民經過這些遺跡的時候,都要頂禮膜拜,吟唱史詩。這倒不是懼怕魔國君王的陵墓,而是為了表達對格薩爾王的尊崇。尕娃還說了些宗教方面的事,我就聽不明白了,那種鬼火一樣的蟲子是不是墓中的安息的亡靈也就不得而知。

    我把洛寧等三個人留在原地,自己葡伏前進,在與牛馬殉葬溝隔了一百多米的地方,果然是還有另一條殉葬溝,裏面都是古代皮靴、古藏文木片、古蒙古族文木牘、彩繪木片及金飾、木碟、木翅,木鳥獸、銅器,糧食和大量絲綢等陪葬物品。

    看來我推斷的沒有錯,九層妖樓後面的地下河肯定與外界相聯,於是潛回動物殉葬溝招呼另外三人行動。

    我當先開道,大個子端著槍在我身後,其次是尕娃,他腳上的刺上不輕,洛寧在後邊扶著他行走。

    九層妖樓的規模很大,地下空洞本來極為廣闊,但是塔樓和兩邊的大片雲母把向北去的道路近乎堵死了,兩側只有很窄的地方勉強可以通行。

    我們提心吊膽的從木塔下經過,見到塔中那些閃爍著火焰氣息的瓢蟲,覺得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塔下兩百米的路程中,每一步的距離都顯得那麼遙遠。

    好不容易蹭過九層妖樓,向前走了不到兩百步,忽然腳下一軟,象是踩到了什麼巨大的動物,我用手電筒一照,在我腳下是一只從來沒見過的巨大爬行動物,它吐著長長的舌頭,膚色和地面的顏色十分接近,樣子有點象是巨蜥,外形又很象鱷魚,但是沒有那麼粗糙的表皮,而且前吻沒有蜥蜴那麼尖銳,長得比較圓,舌頭象蛇一樣,又紅又長,前面分個叉,全身皮膚漆黑,長滿了大塊的白色圓癍,單從外貌上形容,基本上可以說是一只有條長尾巴的超大型青蛙。

    我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比較怕這種惡心的東西,嚇得我一下縮到了大個子身後,大個子也看見了這只奇特的動物,他的感受可能和我差不多,也嚇了一跳,可能軍人唯一可以依賴的夥伴就是步槍,他出於本能的反應舉槍就打,啪啪啪一個點射,那只爬行動物扭動了幾下,就此死去。

    這時走在最後的洛寧走了過來,看了看地上的動物死屍,籲了口氣對我們說:“這是生活在地底的蠑螈,吃昆蟲和蜉蝣為生,不傷人。”

    我倒不心疼打死一只動物,我擔心的是大個子冒冒失失的開槍,會不會驚醒塔中的蟲子,他娘的,人要是倒了黴,喝口涼水都塞牙,“九層妖樓”裏的瓢蟲顯然是被槍聲驚動,無數盞明燈一般的藍色火球亮了起來。

    整個地下空間都被火光映成了藍色,木塔也被點燃了,火勢越燒越大,幾百團火球朝我們撲了過來,這麼大的火,我們卻感不到一絲熱氣,反而覺得寒氣逼人,牙關打顫。

    大個子見狀不妙,掏出武裝帶上插著的兩枚手榴彈就要拉弦扔過去炸那些火球,我趕緊一把按住他的手:“扔一顆,給咱們留下一顆光榮彈,我可不想讓那鬼火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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