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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科幻]星球大戰 [C+50]

[center]楔子[/center]

另外一個星系,另外一個時間。
  “古老的共和國”是傳奇的共和國,它的廣袤無垠和悠久永恒遠非時間和距离所能衡量。不必追溯它的起源,也不必尋求它的方位……它就是宇宙這一方的獨一無二的共和國。
  在參議院的英明治理和杰迪騎土們的保衛下,共和國一度十分興旺發達。然而,事物的發展往往就是這樣:當財富和權力從受人傾慕而膨脹到令人畏懼時,奸邪之徒就會應運而生。
  他們貪得無厭,漸蔭覬覦之心。
  共和國就是這樣地處在物极必反的轉折關頭。猶如一棵無与倫比的參天大樹,雖然還能經受外來風雨的侵襲,內里卻已蛀空,只是認表面上還看不出危亡的跡象罷了。
  野心勃勃的參議員巴爾拜廷在一幫權欲薰心、不甘寂寞的政府官員和商界大亨的煽動支持下,施展伎倆騙取選票,爬上了“共和國總統的寶座。他許諾團結民眾中對政府不滿的人,恢复共和國往昔的繁榮昌盛。
  可是,地位一旦穩固,他就馬上改制稱帝,深居皇官,遠离民眾了。不久,他就為一幫由他委以重任的好邪諂媚之徒所挾持,人民正義的呼聲再也傳不到他的耳邊了。
  帝國的總督和其它官吏們一旦用陰謀欺詐的手段消滅了星系里的正義衛士——杰迪騎土,他們即著手在星系內被暴力懾服的星球中建立起恐怖統治。許多人利用帝國武裝,打著日益孤立的皇帝的旗號來實現個人的野心。
  但是也有少數星球不畏強橫,苗起反抗新暴政。他們公開宣布反對“新秩序”,從而開始了复興古老共和國的戰斗。
  開頭那一陣,皇帝所控制奴役的星球在數量上遠遠地超過了他們。在那最初的黑暗歲月里,似乎等不到反抗的火焰將新的真理之光普照星系中備受蹂躪的各個民族,它就注定會被扑滅……。
  ——摘自《惠爾斯志事》首部英雄傳奇
  “他們身處逆境亂世,自然磨煉成為英雄”。
  ——阿爾德蘭參議員莉阿·奧加納

[ Last edited by crap on 2005-5-26 at 11:51 PM ]
[center]第01章[/center]

塔圖因是一個巨大而明亮的星球,象一塊閃爍的黃玉,向宇宙空間發散著柔和的光——但它并不是一顆能自己發光的恒星,而是一顆行星。它就這樣把人們欺騙了很久,一直到探索者們深入到它的低軌道之后,才發現它是雙恒星系里的一個行星,它本身并不是第三個太陽。
  初看起來,人們會以為在這樣一顆行星上決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更不用說有人類了。實際上,由于G1和G2這兩顆巨星特別有規律地圍繞著一個共同的中心運行,而塔圖因又是以相當遠的距离繞著它們旋轉的,因此有可能在塔圖因上形成一种雖然异常炎熱但卻相當穩定的气候。這顆星球的大部分地區是干燥的沙漠。雙重的陽光照射在含鈉量很大的沙洲上,反射出一种奇特的恒星般的黃色光芒。突然,這雙重陽光照射到一個以瘋狂的速度墜向大气層的金屬体簿殼上。
  這艘星際巡航飛船忽東忽西的飛行是有意為之的:飛船并沒有受傷,而是在拚命地避免受傷。一道道長長的能量射束從它的身邊掠過,构成一場毀滅性的彩色暴風雨,猶如一群五彩繽紛的鯽魚在追逐一個竭力閃避著的大目標。
  在這些跟蹤追擊的射束中,有一道追上了逃亡的飛船,擊中了它的主太陽能翼板,將翼板末端摧毀。寶石般的金屬和塑料碎片向著四周的空間迸飛開去,飛船似乎抖動了一下。
  突然,一艘轟鳴疾馳的帝國巡航飛船飛進視野之中——這許多高能射束就是它發射的。在這個龐然大物的表面高聳著數十個炮塔,就象一個長滿針刺的仙人球。飛船漸漸駛近,炮塔也隨之停止了發射光束。在那艘較小的飛船被擊中過的部位上,不時可以看到爆炸的閃光。在嚴寒的宇宙空間里,帝國飛船在它那受傷的獵獲物旁停靠下來。
  遠處的又一次爆炸震撼著飛船——一但對阿圖·迪圖和西·斯銳匹歐*來說,的确并不顯得遙遠。爆炸引起的震動在他們在狹窄通道里撞得團團轉,活象舊馬達里的軸承。
  從他們兩個的外表看,人們會以為形狀象人類的高個子机器人斯銳匹歐是主人,而那短租的三條腿的机器人阿圖·迪圖是個仆從。但是實際上,斯銳匹歐除了在言辭方面明顯地胜過阿圖·迪圖之外,他倆在其他各個方面都不相上下——雖然斯銳匹歐也許會對此論調嗤之以鼻。
  又一次爆炸,震得通道嘎嘎直響,震得斯銳匹歐站立不穩。在這樣的時刻,他的矮個子同伴卻安然無恙,顯示出自己的优越性:他的矮墩墩的圓往形軀体重心低,租壯帶爪的腿能很好地維持平衡。
  阿圖抬起頭瞥了斯銳匹歐一眼,看見他正倚靠在通道的牆壁上設法穩住自己。矮個子机器人的机械獨眼的四周閃爍著窺伺的亮光,他仔細地打量著斯銳匹歐受傷的外殼,看到他那通常微微泛亮的青銅面層复蓋著纖維狀的灰塵和綠銹,還有一些明顯的凹痕——這都是在他們的飛船遭到猛烈襲擊時造成的。
  伴隨著最后一次攻擊而來的是一种持續不斷的低沉的嗡嗡響聲,甚至最強的爆炸聲也無法將它淹沒。過了一會,不知什么原因,這深沉的嗡嗡聲突然停止了。要不是繼電器短路的干枝斷裂般的可怕的辟啪聲和電路燒毀的叭叭聲,通道將會顯得更加空蕩寂靜。飛船里又傳來一陣爆炸聲,但它們距离很遠,傳到通道時已是非常微弱了。
  斯銳匹歐將他光滑的人類一樣的腦袋側向一邊,用金屬耳朵屏息諦听。本來,斯銳匹歐的听覺傳感器具有充分的全方向特性,沒有必要模仿人類這种側耳傾听的姿勢;但是這位細高個机器人的程序設計精确得能模擬人類的神情舉止,他与人類相處融洽無間。
  “你听到了嗎?”他向他耐心的同伴詰問道,指的是那頻頻顫動的聲音。“他們已經關掉了主反應堆和發動机。”他的語調跟人處在這种情況一樣充滿了惊疑和憂慮。他用金屬手掌哀傷地撫摸著脅部的一塊暗灰色傷疤。這是一根炸斷了的船肋掉下來,在青銅面層上留下的傷痕。斯銳匹歐是部講究儀態容貌的机器,這塊傷疤著實使他煩惱。
  “瘋狂,真是瘋狂!”他緩緩地搖著頭。“這次我們必死無疑了。”
  阿圖沒有馬上表示意見。這個高僅一米左右的机器人圓桶般的身軀向后仰著,強勁有力的三條腿牢牢地抓附在甲板上,正全神貫注地細看著頭上的艙頂。雖然阿圖不能象他朋友那樣把頭一歪,裝出側耳傾听的模樣,但他還是設法表達了這种神气。從他的揚聲器里發出一陣短促的嘟嘟、嘁嘁的聲音。在一個即便听覺很敏銳的人听來,這聲音也不過是一片靜電干扰聲。但對斯銳匹歐來說,它們卻是明晰、清亮的話語。
  “是呀,我覺得他們确實不得不將發動机關掉,”斯銳匹歐承認說。“但是我們現在怎么辦呢?我們的主穩定翼板已給摧毀,不可能進入大气層了。我真不能相信我們就只有投降一條路。”
  一伙武裝的人類突然出現。他們拿著槍,隨時准備射擊。
  憂郁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就像他們的軍服一樣。從他們身上流露出一种決一死戰的气概。
  斯銳匹歐默默地注視著,直到他們在過道遠處的一個拐角消失之后,才又回頭看看阿圖。矮個子机器人仍在仰頭傾听。
  雖然斯銳匹歐知道,阿圖在感覺上只不過比自己稍微靈敏一點,但他還是把凝視的目光轉向仰望艙頂的阿圖。
  “怎么回事,阿圖?”回答的只是短短的一陣嘟嘟聲。過了片刻,高度調諧的感受器沒有用場了,有一兩分鐘光景,通道里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然后,從上邊什么地方傳來輕微的嚓嚓、嚓嚓聲,就象門邊的一只貓的輕微響動一樣。這奇怪的聲音是某處船殼上的沉重的腳步和移動笨重設備造成的。
  又傳來几次低沉的爆炸聲。斯銳匹歐低聲說:“他們正在我們上面的什么地方想破船而入。這一次船長沒法逃走了。”
  他轉過身俯視著阿圖,說:“我想我們最好一一”
  沒等他說完,空气里震響起一片金屬受力過猛而發出的刺耳的嘎嘎聲。通道的盡頭被耀眼的光化學閃光照得通亮。在那前面的什么地方,几分鐘前路過這里的一小群武裝的飛船人員已經和進攻者遭遇了。
  斯銳匹歐赶緊把臉和精密的光感受器轉向一邊,剛好避開了沿著走道飛迸過來的金屬碎片。在通道盡頭的頂部出現了一個豁口。許多身穿反光服的身影紛紛從豁口跳到通道的地面上,迅即擺開了戰斗的架勢。兩個机器人明白,這些身影動作起來如此柔巧靈活,決不是机器所能匹敵的。這些不速之客不是机器人,而是身披鎧甲的人類。
  其中的一個直瞪著欺銳匹歐。——不,惊惶的机器人慌亂地尋思,并不是瞪著他,而是瞪著他身后的什么東西。這個用鎧甲遮護的人雙手端起槍正要射擊,但太晚了,一道強光擊中他的頭部,帽盔、骨頭和血肉的碎片向四方飛濺。
  入侵的帝國士兵有一半轉過身來,向著兩個机器人的后方還擊。
  “快——這邊跑!”斯銳匹歐命令道,企圖躲開帝國士兵。可圖跟隨著轉身就跑。他們剛跑一兩步。就迎面看見起義飛船的人員正在朝著帝國士兵開火。一時,通遣里硝煙彌漫,能量射束交織閃掠。
  紅色、綠色和藍色的閃電在牆壁和地面的光滑部分飛掠而過,有的將金屬表面撕開長長的裂口。用無机材料制成的飛船內部設施被炸得一塌糊涂。在碎片殘骸的上方回蕩著受傷的、垂死的人類發出的尖銳慘叫聲。——机器人是發不出這种聲音的,斯銳匹歐尋思。
  一道射束擊中了机器人腳邊的一塊地方。同時,另一道射束將他身后的牆壁擊穿,露出直冒火星的電路和一排排管道。在這兩道射束的夾擊之下,斯銳匹歐摔了一跤,被紛亂破碎的電纜纏住,十几种不同的電流刺激得他渾身痙攣不止。
  奇异的感覺經過他的金屬神經末梢傳遍全身,它們并末引起痛楚感,而只是使他慌亂不堪。他竭力地想掙脫出來,但每動一下,就有一簇元件打火,發出猛烈的劈啪聲。
  在他周圍,激戰仍在進行,爆炸聲和人造閃電始終不停。
  硝煙開始彌漫了整個通道。阿圖·迪圖手忙腳亂地想幫助他的朋友擺脫電纜的糾纏。面對著通道里橫行肆虐的能量射束,小個子机器人不動聲色,泰然處之。他個子矮,大多數射束都在他上方掠過去了。
  “救命!”內部傳感器發出的一個危險信號使斯銳鑰匹歐突然惊駭地尖叫起來。“我身上有件東西開始熔化了。快把我的左腿拉出來,毛病就在骨盆伺服電動机附近。”同往常一樣,他的語調猛的從央求轉為訓斥。
  “這全都怪你!”他生气地叫道,“我真不該相信你這個鬼東西的邏輯。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定要我們离開崗位,來到這個愚蠢的通道。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整個飛船一定會——”阿圖·迪圖發出一陣生气的嘟嘟聲,打斷了他同伴的嘮叨。不過,他繼續准确地又砍又拉,解開纏結成一團的高壓電纜。
  “是嗎?”斯銳匹歐譏誚地回答。“都回敬給你吧,你這矮……!”
  一次格外猛裂的爆炸震撼著通道,把斯銳匹歐講話的后几個字淹沒在它的聲浪之中。空气里充滿了元件燒焦的刺鼻臭味。硝煙里,一切都模糊不清了。
  一個可怕的身影,兩米高,兩條腿,身后飄拂著黑色的斗篷,臉上永遠遮著一個樣子雖然古怪然而有效的黑色金屬呼吸面罩。——這就是西斯黑勳爵。他沿著叛船的通道大步向前走著。
  黑勳爵的腳步聲響到哪里,恐怖的气氛就跟到哪里。尤其是這個黑勳爵達斯·瓦德,他的不測之威足以嚇退身經百戰的帝國士兵。他使他們畏怯地彼此竊竊私語。意志堅強的起義飛船的人員一見到他的黑斗蓬就停止了抵抗,四散逃竄。他的盔甲雖黑,但還比不上他的心腸黑。
  現在,在他思想中壓倒一切的只有一個目的,一個念頭,一個妄想。它在他頭腦中燃燒著。達斯·瓦德折身拐進這條被擊毀的戰船的另一條通道。這里,煙霧開始消散,不過從遠方傳來的戰斗聲仍然回響著。這里的戰斗已經結束,轉移到前方去了。
  在黑勳爵走過之后,走道里只剩下一個机器人在那里掙扎。斷銳匹歐終于擺脫了最后一根電纜的糾纏。從他身后的某個地方傳來人類的慘叫聲,無情的帝國士兵正在那里掃蕩殘余的抵抗者。
  斯銳匹歐朝下一看,只見甲板傷痕累累。他環顧四周,用充滿焦慮的聲音呼喚:“阿圖·迪圖,你在哪里?”煙霧似乎又散去了一些。斯銳匹歐的電子光感受器費勁地透過煙幕,向通道的遠方望去。
  阿圖·迪圖的身影隱約可見。但他并沒有朝斯銳匹歐的方向張望,而似乎是身不由己地僵立在那里。有一個人俯身向著他,這是一位苗條的少女。用深奧的人類審美觀看來——斯銳匹歐思忖——她具有一种沉靜之美。她的一只纖手似乎正在阿圖軀干的正面撫摸著。
  斯銳匹歐向他們走去。此時,煙霧又濃了起來。待他走到通道的頂端,卻只有阿圖獨自佇立在那儿等候。斯銳匹歐疑惑地朝阿圖身后看了看,也沒發現什么。机器人偶爾也會產生電子幻覺——但他幻視的是個人類的身影,這難道是正常的嗎?
  他聳了聳肩,接著又聳了一下。為什么就不正常呢?尤其是考慮到剛才一小時的惊恐混亂和高壓電流触擊對他的影響,他就更不應該對自己体內電路幻生出來的任何東西大惊小怪了。
  “你上哪儿去了?”斯銳匹歐終于開口問道,“躲起來了吧?”他決定矢口不提剛才看到的那個女子,他怕万一是個幻覺,反而會使阿圖知道他的邏輯電路因最近的事件被搞得混亂不堪而幸災樂禍。
  “他們還會回這儿來的,”他朝通道的一端點點頭。不等矮個儿机器人回答,他又繼續說,“來搜尋幸存的人。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呢?雖然我們可以聲明我們什么重要情況也不知道,可他們決不會相信。因為在他們看來,我們是叛亂分子的机器。他們會把我們送到凱塞爾礦山去做苦力,或者把我們拆卸開來,為低級的机器人提供備用零件。而且,假如他們把我們當作自動程序控制的特工,就會當即將我們炸個粉碎。如果我們不……”但是阿圖早已轉過身,快步向通道的一頭走去。
  “等等,你上哪儿去?你沒听見我的話嗎?”斯銳匹歐一邊用好几种語言——其中一些是純机械性的——咒罵著,一邊急忙追赶他的朋友。斯銳匹歐尋思,他的朋友大概轉成了閉路控制方式,對外感受器不起作用了。阿圖裝置只要他自己希望這樣,他就可以馬上轉入這种狀態。
  星際巡航飛船控制中心外的走廊里擠滿了被帝國士兵驅走到一起的囚徒,他們臉色陰沉,有的受傷躺著,其中有些已奄奄一息。帝國士兵將几個被俘軍官從一般俘虜中請出來,讓他們單另站在一邊,他們橫眉怒視著默默地看守他們的帝國士兵。
  突然,如同一聲令下,所有的人——帝國士兵和俘虜們——都不作聲了。身材魁梧、頭戴帽盔的達斯·瓦德從通道拐角后面走出來。那些一直表現堅強的被俘軍官,其中有兩個開始發科。達斯·瓦德走到一個被俘軍官面前停下來,一言不發地伸出巨手掐住他的脖子,從甲板上拎了起來。這個軍官雙眼外鼓,但仍保持著沉默。
  從控制中心匆匆走出一個帝國軍官,帽盔扣在腦后,頭上露出能量射束穿透帽盔后造成的一個新傷口。他使勁地搖著頭,向達斯·瓦德報告說:“什么也沒發現,長官。信息檢索系統所存儲的信息已全部被清除干淨。”
  達斯·瓦德微微地點點頭,表示已經听到了這個報告。他那戴著堅實面罩的臉轉過來,注視著受他折磨的被俘軍官。套著金屬套的手指掐得更緊了。俘虜伸出雙手拼命地想把手指扒開,但是徒勞。
  “你們截獲的數据資料在哪里?”瓦德可怕地吼叫著,“信息磁帶藏到哪儿去了?”
  “我們——沒有截獲——任何信息。”懸空的軍官勉強地吐著字句,气都透不過來。一股義憤涌上心頭,他怒不可遏地尖聲叫喊:“這是一艘……參議員專船……你沒看見船外標志?我們在執行……外交……使命。”
  “讓你們的使命見鬼去吧!”瓦德咆哮道,“磁帶在什么地方?”他掐得更緊了,這無疑隱含著一种威脅:再不說,就掐死你!
  當被俘軍官最后張口回答時,已經快給掐死了,聲音极其微弱:“只有……司令官知道。”
  “這艘飛船載著阿爾德蘭社會的頭面人物。”瓦德怒吼著,他那怪物一般的面罩湊在被俘軍官面前。“船上有沒有皇室成員?你們載的是誰?”粗大的手指攥得更緊了,那軍官掙扎得越發激烈。在窒息中,他吐出了最后几個字,但已經微弱難辨了。
  瓦德并沒有因此而滿意,甚至軍官的身体都已軟弱無力地搭拉下來,确死無疑了,他那只巨手還繼續掐著。死者的骨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折裂聲。然后瓦德厭惡地喘了口气,終于把尸体象丟玩偶般的向對面的一堵牆摔去。几個帝國士兵急忙閃開,才沒有被這可怕的飛彈撞上。
  達斯·瓦德突然意外地將龐大的身軀轉過來,目不轉睛地死盯著那些帝國軍官,他那惡狠狠的目光使帝國軍官們不寒而栗。“把這條飛船的每個部件都給拆開,直到找著那些磁帶為止。”他略停片劾,又補充說:“要快!”
  軍官和士兵們爭先恐后地离去,互相碰撞,几乎摔倒。他們這么急忙地跑開,并非為了執行瓦德的命令,而是巴不得盡快地离開這個惡魔。
  阿圖·迪圖終于在一條空蕩蕩的通道里停下來。這里沒有煙霧,沒有戰斗的跡象。憂心忡忡、惊慌失措的斯銳匹歐也緊跟在他身后停下來。
  “你領我跑過了半個飛船,究竟要到……?”他突然住嘴,惊奇地注視著矮墩墩的伴友伸出帶爪的手臂,扯下了救生船艙口上的一紙封條。紅色警燈立即亮起來,通道里也響起低沉的汽笛般的響聲。
  斯銳匹歐恐懼地向四周張望。還好,通道里仍然空無一人。等他回轉頭來,看見阿圖在努力設法擠進狹窄的救生船船艙。船艙不大,只能容納几個人,而且設計布局也不适于裝載机器人。阿圖在這狹窄的小艙里艱難地挪動著身子。
  “嗨!”斯銳匹歐吃了一惊,用告誡的口吻叫嚷起來,“那里面是不許你去的。它是專為人類保留的。也許我們可以使帝國士兵相信:我們的程序并不是造反程序,而且我們是高檔机器人,拆卸開來太可惜。但是如果有人看見你在這里頭,我們就沒指望了。快出來吧!”
  可是,阿圖竟設法擠到了小型控制盤前。他略略歪過身子,沖著他的不听話的伙伴發出了一串響亮的嘟嘟聲。
  斯銳匹歐听著,他不會皺眉,但他設法很好地表現了他此時的情緒。“使命,什么使命?你在說些什么呀?听起來,好象你腦子里連一個集成邏輯單元都沒剩下似的。不,不能再冒險了。我要到帝國士兵那里去碰碰運气,——總之,我不會進這救生船。”
  阿圖裝置發出一聲憤怒的電子聲響。
  “別罵我是個沒有頭腦的哲學家,”斯銳匹歐厲聲回答,“你這個又胖又笨的大油桶!”斯銳匹歐還想編個新詞回罵一句,突然,一聲巨響,通道后壁被炸坏了,塵土和金屬碎片飛進狹窄的小通道。跟著又是一陣連鎖性爆炸。從暴露的內牆里冒出毀滅性的火焰,映照著斯銳匹歐身上一塊一塊的明亮銅皮。
  瘦長的机器人一邊用電子語言咕噥著“只好听天由命”之類的話,一邊跳進了救生船。阿圖按電鈕將斬銳匹歐身后的安全門啪地一聲關上了。斯銳匹歐比較清楚地咕噥說:“我會后悔的。”阿圖赶緊扳動一系列開關,將一塊蓋板推回原來位置,接著按一定順序撳了撳三個按扭。爆破閂一陣轟隆巨響,救生艙從癱瘓的飛船里彈射了出去。
  當通信机傳來叛船上的最后一股抵抗勢力也已經平定之后,帝國巡航飛船船長頓覺輕松了許多。他高興地听取著關于被俘叛船上各項收拾工作的進展報告。突然,他的一名負責重炮的軍官請他過去。船長走到軍官所在的炮位,看到在圓形觀察屏上,一個小亮點正朝下方的火紅色星球急墜而去。
  “又一個分离艙飛走了,長官。有何指示?”軍官的手在計算机控制的能量炮組上揮動著。
  船長對于飛船的火力和他自己有足夠的力量控制局面信心十足。他漫不經心地瞧了瞧旁邊監示著救生船的顯示器,這些顯示器的讀數全是空白。
  “不用開火,希加上尉。儀表讀數表明這個分离艙上沒有任何生物。一定是分离艙的彈射机构發生了短路,或者收到了一個假指令,不要浪費你的火力了。”他背轉身來,洋洋自得地去听取關于叛船上俘虜和戰利品的報告去了。
  領頭的沖鋒隊員偵察著前面的通道。鑲板爆炸和電路打火時所發出的眩目閃光,不時把他的盔甲映得通亮。他正要轉身招呼后面的人跟上,突然發現有樣東西朝側邊一閃,似乎躲進了一個又小又暗的壁龕里蜷縮起來。他端起槍做好准備射擊的姿勢,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雙眼緊盯著壁龕。
  一個身著白色長服的細小身軀,顫抖著,緊貼著壁龕的后壁,向上凝視著沖鋒隊員。現在,沖鋒隊員看清了對面原來是個少女,她的外表和黑勳爵最感興趣的那個女子正好符合。頭戴帽盔的沖鋒隊員咧嘴笑起來。對他來說,這真是好運臨頭——因為可以撈到一筆獎賞。
  他將腦袋在銅盔里略略向后一轉,通過電容式微音器向他后邊的人發話:“找到她了!把火力調到……”
  這句話沒有說完,永遠也不會說完了,就象他永遠也不會得到他企望的獎賞一樣。姑娘在他把注意力從她身上轉到通信机的一剎那間,停止了顫抖,從藏身處沖了出來,舉起一直藏在身后的能量手槍就是一陣開火。
  那個發現她的倒霉鬼首先倒地,腦袋化為一團熔化了的骨頭和金屬。緊跟在他后面的第二個身穿盔甲的隊員遭到了同樣的命運。這時,一道明亮的綠色能量射束擊中了姑娘的脅部,她立即軟癱在甲板上,小手仍然緊握著手槍。
  身穿金屬盔甲的士兵們群集在她的周圍。一個臂上佩戴低級軍官標志的人跪下,把她翻了過來。他以老練的眼光察看了一下這個癱軟的軀体,最后宣稱:“她會醒過來的。”接著,他又抬頭命令他的下屬:“快去報告瓦德勳爵。”
  在小小的救生船里,斯銳匹歐出神地從正前面的觀察窗向外了望。熱气蒸騰的塔圖因墾球如同天空中的一只黃色眼睛,現在越變越大,飛速地朝他們迎面扑來,仿佛要將他們一口吞沒。他知道,癱瘓的戰船和帝國巡航飛船在他背后的什么地方越离越遠,最后終將消失在一片蒼茫之中。
  他對這一切頗為滿意。假如他們能降落在一個文明城市的附近,他就會找到一個适合他的身分和專長的高尚職業,在一個恬靜的環境里工作。過去几個月的動蕩不安,他這個机器人實在難以忍受了。
  阿圖似乎是在胡亂地操縱著救生船的控制裝置,看來決不可能引導救生船安穩著陸。斯銳匹歐焦慮地注視著他的矮個儿同伴。
  “你真會駕駛這玩意儿嗎?”
  阿圖隨便噓噓地應了兩聲,可這噓聲絲毫也沒有改變高個子机器人煩亂不安的心情。
  *阿圖·迪圖是Artoo·Detoo的英語譯音,西·斯銳匹歐是See·Threepio的英語譯音。——譯者
[center]第02章[/center]

在塔圖因的居民中流傳這樣一句老話:烈日照射的沙州會比兩個烈同本身更快地照瞎你的雙眼。——這里的無邊無際的沙漠的反光就是這樣強烈刺目。盡管如此,在這個由遠古時期干涸的海床形成的沙洲上,生命是可能存在的,而且确實存庄這是因為水分重新凝結滋潤的緣故。
  然而,人類的用水是很難獲得的,大气層十分吝惜它的水分。人們要費很多气力才能從無情的藍天里弄到水,簡直是想盡一切辦法主拉硬拽地把水引到焦干的大地上來。
  兩個專司獲取水分的机器站立在荒涼沙洲的一個小丘上。
  其中一個直挺挺的,顯示出金屬的特性。它是一部蒸气發生机,全身布滿了風沙造成的麻坑,深深地扎根在沙層之下的岩石里。旁邊的一個机器則遠比它富有生命活力,不過同樣具有一副飽經風霜的外表。
  “天行者”盧克比十歲的蒸气發生机年長一倍,卻遠不及它老成。不過,這個机器變幻無常,性能很不穗定。此刻,盧克正在小聲咒罵著它身上的一個棘手的閥門調節器。有時,他不用适當的工具,而是猛搗猛敲。但是,這兩种方法都不奏效。盧克确信,蒸气發生机上用的潤滑劑已經外溢出來,并以閃閃的油光誘惑著具有磨蝕作用的沙粒微塵。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往后靠了一會。這個年輕人最有吸引力的是他的名字。
  微風吹拂著他那粗濃蓬亂的頭發和寬极的工作服。他勸解自己:不必再為此生气了——它只是一部愚笨的机器而已。
  盧克正在考慮自己的困境,一個身影從蒸气發生机后面冒了出來,用手在机器損坏的部位上笨拙地摸索著。這個特瑞德威爾型机器人有六只手臂,但只有三只起作用,而且它們比盧克腳上的靴子磨損得還厲害。他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移動著。
  盧克悲哀地凝視著机器人,然后仰起頭觀察天空。天空依然万里無云。他知道,不修好蒸气發生机。天上是永遠不會有一絲云影的。他正要動手再修修看,突然,一個明亮的小光點映入眼帘。他立即從腰間工具帶上取下精心擦拭過的宏觀雙筒望遠鏡,對著天空,調好焦距。,向長空了望。
  他了望了好久,心中老是在希望:要是有一副真正的望遠鏡該多好呀!在瞪望之際,他把蒸气發生机呀、沙漠的酷熱呀、當天還沒于完的雜活呀,統統都忘記了。然后,他將望遠鏡放下,仍舊挂到腰帶上,轉身向陸上飛車沖去。跑了一半路,他突然記起了什么,扭頭向身后招呼。
  “赶快,”他不耐煩地喊道,“你在等什么呀?快走呀!”
  特瑞德威爾机器人向他走來,但又遲疑了一下、在原地打起小圈來了。煙從各個關節里往外直冒。盧克又吆喝了几聲,但發現光憑言辭已經不能調動特瑞德威爾了,他只得滿心懊惱地停止了叫喊。
  要不要扔下這個机器人呢?盧克猶豫了片刻。但是轉念一想,反正它的關鍵元件都已明顯地損坏了,告棄了也罷。主意一定,他就跳進了陸上飛車——這是一部最近才修复的斥力懸浮式飛車。經他一跳,飛車嚇人地向一邊傾側過來。他赶緊往相反方向挪動了一下,才使飛車恢复平衡。這輛輕載運輸車懸浮在沙漠表面,就象波濤洶涌的海洋上的輕舟一般搖晃。盧克開大油門,發動机抗議般地嗚嗚叫起來,車尾向后噴射著沙粒。飛車朝著安克赫德疾馳而去。
  在他后面,著火的机器人身上冒出一縷黑煙,象烽火一般悲哀地升向沙漠的晴空。等盧克返回時,他是不會找到這個机器人的殘骸的。在塔圖因的荒野里出沒著吞食金屬殘骸的食腐動物。
  孿生的塔圖I和塔圖II的金屬石料建筑物的外面涂著一層白釉一般的東西,顯得雪亮。它們櫛比鱗次,相依為命似的。
  它們是遼闊的安克赫德農業村鎮的中心。
  沙塵滿地,殺經舖筑的街道此刻一片寂靜,不見行人。澆注石料建成的樓房的破檐里,白蛉虫發出懶洋洋的嗡嗡聲。遠處傳來一條狗的吠聲,是這儿尚有人煙的唯一跡象。終于出現了一個孤獨的老婦人,身上緊緊裹著一塊金屬制的遮陽披巾。
  她正要穿過街道,突然听到什么響動。她抬起頭,眯著疲倦的雙眼向遠方看去。響聲急劇增大。一個光閃閃的矩形物体從遠方拐角處隆隆疾馳而來:飛車絲毫也沒有要拐彎的跡象,朝她直沖過來,嚇得她把眼睛都瞪出來了,慌慌張張地躲閃到一邊。
  她气喘噓噓地向著一閃而過的陸上飛車生气地揮拳頭,提高嗓門想壓倒飛車駛過的轟隆聲。“你們毛孩子就永遠學不會把車開慢點么!”
  盧克可能看見了她,但肯定沒有听見她的叫罵。當他把車開到一個又低又長的混凝上動力站后面停下時,他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其它地方。動力站的房頂上伸出各式各樣的線圈和杆架。塔圖因的無情沙濤沖刷著動力站的牆壁,留下的沙層象凍結的黃色浮沫一樣。沒人想去費力清除它。因為這樣做毫無意義,第二天沙塵又會卷上重來。
  盧克砰的一聲把門推開,喊了一聲:“嘿!”
  一個身穿机修工工作服的粗魯小伙子懶洋洋地坐在動力站凌亂的控制台后面的椅子上。他身体暴露的部分涂著護膚油,以免被太陽晒傷。在他膝上坐著的那個姑娘也涂著護膚油,只是涂油的面積比小伙子的大得多。不知為什么,連她身上的汗痕也顯得很好看。
  “喂,各位!”盧克又叫了一聲——他的第一聲叫喊沒有引起反響。他朝動力站后部的儀表間奔去。机修工睡意朦朧地用手擦了擦臉,咕味說:“我好象听見有個年輕人鬧嚷嚷地跑過去了,對嗎?”
  他膝上的姑娘嬌媚地伸了個懶腰。可身的衣服勾勒出她那迷人的線條。她的嗓子有些沙啞,“噢,”她打著呵欠說,“那是沃米,又在橫沖直撞了。”
  正在玩計算机輔助賭博游戲的迪克和威恩迪抬頭一看,見是盧克沖進房里來了,他們的衣著和盧克很相似,但是比較合身,也比較整齊。
  在游戲机對面坐著一個結實英俊、年歲大一點的青年,同盧克、迪克和威恩迪形成強烈對比,從修剪整齊的頭發到剪裁講究的制服:他一切都顯得与眾不同,就象大片燕麥中的一朵東方罌粟花;在游戲机的后面傳來輕微的嗡嗡聲。那是一個擔負修理工作的机器人正在修理一台破損的設備。
  “玩得不錯吧,伙計們?”他興奮地喊道。這時,他注意到那個身穿制眼的青年惊訝地盯著他。雙方同時認出來了。
  “比格斯!”
  比格斯激動地笑起來。“喂,盧克!”兩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盧克終于松開對方,往后退了兩步,毫不掩飾他對比格斯一身制服的羡慕。“我不知道你回來了。你什么時候鑽到這里來的?”
  比格斯的話音中流露出的自信,雖然還未完全到沾沾自喜的程度,但也相差不多了。“剛來一會儿。我想讓你大吃一惊,我的大人閣下。”他指了指這個房間。“我原以為你會和這兩只夜貓子呆在這里的。”迪克和威恩迪都笑了。“万沒料到你上外面干活儿去了。”他輕松地笑了起來,這种笑只有很少人能不被它感染。=~“專科學院也沒有使你改變多少。你回來得真快。”盧克評論說。接著又關切地問道:“嗨,怎么樣——難道沒有授給:你職稱?”
  比格斯似乎想回避這個問題。他避開盧克的目光,回答說:“當然授了。我上星期剛給分配到運貨飛船‘蘭德黃道號’服役。大副比格斯·達克賴特听侯您的吩咐!”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敬了個禮,然后既象傲慢又象謙恭地咧嘴笑起來。
  “我是回來向你們這些离不開陸地的可怜的傻瓜蛋告別的。”他們全都放聲大笑起來。突然,盧克記起他匆匆忙忙赶到這里的目的。
  “我差點忘了,”他又激動起來,“就在我們星球的上空,一場戰斗正在進行。你們來瞧!”
  迪克顯出失望的神情。“盧克,別又想入非非了。你那些史詩般的戰斗的白日夢還沒做夠么?別提它了。”
  “別提它?見鬼!我可不是開玩笑。這确是一場戰斗,真正的戰斗!”
  他又勸又推,終于把動力厂的人哄到強烈的陽光下來了。
  卡米尤其沒興致。她用手搭在眼睛上擋住刺目的陽光,不耐煩地對盧克說:“但愿我們沒白出來。”
  盧克已經取出宏觀望遠鏡,在天空中搜尋,不一會儿就盯上了目標。“我告訴過你們,”他重申道,“他們就在那里。”
  比格斯走到他身邊,伸手把望遠鏡拿過來。其它人都只好用肉眼使勁地了望。比格斯稍稍調整了一下望遠鏡的放大倍數,在一片深藍之中發現了兩個銀白色小點。
  “這不是什么戰斗,我的大人。”他斷言說,然后放下望遠鏡,溫和地瞧著盧克。“他們停在那儿。兩艘飛船,這沒錯。不過,也許是一條駁船在給一條貨船裝貨,因為塔圖因沒有軌道轉運站。”
  “可是剛才我還看到火力很猛呀。”盧克辯駁說。由于這位年歲較大的朋友的這一番喪气話,他先前的熱情開始減退。
  卡米把望遠鏡從比格斯手中一把抓過來,望遠鏡在一根柱子上稍稍碰了一下。盧克急忙從她手里奪過來,檢查外殼是否撞坏了。“拿穩點,別慌!”
  “別這么不得了,沃米。”她譏誚說。
  盧克向她逼進一步。那個比他更強壯的机修工輕而易舉地插到他們之間,擋住了盧克,并且賞給他警告性的一笑。盧克停步思忖了一下,聳聳肩,不再計較。
  “我對你講過多少次了,盧克,”机修工帶著一种淡漠的神情說,“叛亂离我們這里很遠。我怀疑帝國會為保住這個星球而動干戈。相信我,盧克,塔圖因只是一堆毫無价值的廢威恩迪也在竊竊私語。——盧克斷定他們是在議論他。
  他跟隨在他們后面,但不由自主地又最后一次回頭向天上遙遠的銀點瞟了一眼,在他心里只有一件事确實無疑:他當初所見的兩船之間的道道閃光,決不是塔圖因的兩個太陽照射金屬的反光,肯定不是。
  姑娘的雙手被牢牢地捆綁狂背后。押送這個女子的全副武裝的士兵如臨大敵,緊張万分。這可能有些小題大做。不過,能否把她安全押送到目的地關系著他們的生死存亡。
  當她故意放慢步子時,押送的士兵顯然也并不介意稍稍委屈她一下,一個身穿盔甲的士兵粗暴地推了一下她的腰背,使她險些跌倒在地。她轉過身狠狠地瞪了這個士兵一眼。但她不知道這樣做有無作用,因為這人的臉完全被頭盔掩蓋著,無法覷見其真面。~他們最后走到入口艙。帝國士兵在這里將船殼炸通,封接上從巡航飛船伸展過來的輕便型交通管道,把叛船和帝國飛船溝通了起來。因為里面還在悶燒,炸開的洞口直往外冒煙。管道的另一端可以看到一小圈光亮。當她觀察完交通管道轉過身來時,一個陰影向她壓來。雖然她在一般情況下具有不可動搖的自制力,仍不免吃了一惊。
  達斯·瓦德可怕的龐大身軀聳立在她面前,紅紅的眼睛從丑怪的面罩后面射出咄咄逼人的凶光。姑娘對此毫無懼色。只是細嫩的面頰上有一塊肌肉抽動了一下,在她聲音里也听不處絲毫膽怯。
  “達斯·瓦德……我久聞大名。只是不知道你竟如此放肆,而且叫此愚蠢。當然,帝國參議院對此決不會坐視不管。
  當他們獲知你們竟然攻擊了一艘外交使船……”
  “莉阿·奧加納參議員,”瓦德輕聲他說,但仍然響得足以壓倒她的抗議聲。他欣賞自己發出的每一音節,為抓到了她而洋洋自得。“不要跟我耍花招了,公主殿下!”他用心險惡地繼續說,“你這回并不是在執行什么慈善使命。你們無視多次警告,擅自通過一個被列為為禁區的星球系統,完全不理會要你們向后轉的命令,直到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瓦德把巨大的金屬頭顱一低,緊湊到公主跟前。“我知道,那個星球內部的間諜分子曾逼過波束向你這艘船發送過几次情報。當我們跟蹤追擊,找到這些間諜分子后,還沒來得及審問,他們就不顧体面地尋了短見。我要知道他們發給你們的資料的下落。”
  瓦德的言詞和他的凶相對姑娘似乎并沒有什么作用。“我不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她厲聲說,眼光轉到它處,不再看著他。“我是參議院的成員,為了執行一項外交使命而去……”
  “去投奔叛亂同盟,”瓦德打斷她的話,指控般地宣稱,“你也是個賣國賊。”他朝附近的一個軍官望了望。“把她帶走!”
  她成功地將一口唾沫啐到他身上,唾沫落到余熱猶存的盔甲上發出嘶嘶的聲響。瓦德默默地擦去襲來之物,滿怀興趣地目送著她穿過交通管道,走進帝國飛船。
  一個佩帶帝國司令官標志的瘦高個軍官走到他身邊。他一邊注視著莉阿·奧加納被押住帝國飛船,一邊鼓起勇气對瓦德說:“留著她是危險的。如果此事聲張出去,會在參議院里引起騷亂和不安。還會使人們對叛亂者產生同情。”司令宮抬眼望著瓦德不可捉摸的金屬面孔,不加思索地補充說,“應當將她立即干掉。”
  “不,我的首要職責是找到他們的秘密据點,”瓦德毫不躊躇地說,“所有的叛方問諜都已消滅了,有的是通過我們的手,有的是通過他們自己的手。所以現在她是我找到他們据點的唯一線索。我要充分利用她。如果必要,我將用死壓服她,我一定得找到叛亂基地。”
  司令官噘起嘴,也許帶著對那個女子的一絲同情吧,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會宁死不招的。”瓦德的回答冷漠得使人寒心;“這件事我來處理吧。”他考慮了片刻,又繼續說:“發一個寬帶遇險信號。說明參議員的飛船遇上一群流星,未能避開。讀數表明移動式屏蔽裝置因過載而失效,船体被擊穿,船內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空气逸出。通知她父親和參議院,就說船上人員全部死亡。”
  一伙面露倦容的士兵向著司令官和黑勳爵走來。瓦德滿怀期待地望著他們。
  領頭的軍官走到他們面前,机械地背誦著事先准備好的報告內容:“我們要尋找的數据磁帶不在船上,飛船的數据存儲庫內沒有任何有价值的情報,也未發現存儲庫內的數据資料被消除的任何跡象。自從雙方接触之后,飛船未向外界發射任何信號。在戰斗中有一個救生艙失靈彈出,但當時已證實艙上沒有任何生命存在。”
  瓦德沉思起來。“這可能是個失靈的救生艙,”他揣度著,“但也可能磁帶就裝在它里面,磁帶并不是生命形式。從各种可能性考慮,它們如果給當地土著發現了,土著也決不會了解它的重要性,很可能將磁帶上的數据資料抹掉,以供自己使用。不過……”
  “派一個分隊下去把磁帶找回來,或者調查證實它們不在救主艙里。”他最后命令司令官和在一旁待命的軍官。“盡可能小心些。即使在這么個荒涼的邊遠星球上也沒必要大肆張揚。”
  當軍官帶著士兵离去后,瓦德又把視線轉到司令官身上。
  “把這艘叛船給气化掉——我們不要留下任何痕跡。至于那個救生船,我還不敢斷定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功能失靈。假如數据資料藏在里面,那后果會不堪設想。你要親自處理這件事,司令官先生。那些數据磁帶如果還存在,必須不惜一切代价將它們收回或銷毀。”然后他又洋洋得意地加了一句,“只要完成了這個任務,只要參議院在我們掌握之中,我們就會徹底平定這個荒唐的叛亂。”
  “一切都會按您的指示進行的,瓦德勳爵。”司令官回答說。兩人步入交通管道,向帝國巡航飛船走去。
  “多么荒涼的地方啊!”
  斯銳匹歐小心翼翼地轉身看了看半埋在沙中的救生船。由于劇烈的著陸顛簸,他身体內的陀螺儀還沒有穩定下來。著陸,使用這個字眼未免過獎了他的笨伙伴——阿圖。
  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他應當為他們能活著落到地面而感到慶幸。不過,他一邊觀察四周貧瘠荒蕪的景象,一邊默想——他仍然不能斷定這里的處境是否就比死守在被俘飛船里好些。
  在沙漠的一邊,聳立著高高的沙石方山;在其它方向,則只有連綿不斷的起伏沙丘,象一排排長長的黃色巨齒伸展到遠方。
  在那里,沙漠的海洋融入耀眼的天光,令人無法分辨哪是地的終极,哪是天的起始。
  救生船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現在毫無用處了。兩個机器人棄船而走,在他們腳后揚起一團細塵。他倆的設計都不适合于在這种地形里徒步旅行,他們在這种一踩就陷的沙漠上步履艱難地掙扎前進。
  “看來我們是生來受苦的命,”斯說匹歐自悲自歎地說,“這么活著多倒霉!”突然,他右腿里什么東西吱吱響起來,他畏縮不前了。“我得休息一會,要不然就散架了。我因為被你說成‘著陸’的那一下倒栽蔥,內髒到現在還沒恢复過來。”
  他停下腳步。但阿圖仍繼續走著,他拐了個急轉彎,緩慢地然而堅定地朝著最近的一個方山走去。
  “喂!”斯銳匹歐叫了一聲。阿圖沒有理會,繼續向前走著。“你往哪儿亂闖呀?”
  等斯銳匹歐精疲力竭地追了上來,阿圖才停下,用電子語言對他解釋了一番。
  等他解釋完畢,斯銳匹歐表態說:“可是我不要去那儿。
  那里岩石大多。”他指了指他們剛才走過來的那個和石山相反的方向,說:“那條路好走多啦。”他又不屑地向著高聳的方山擺擺金屬手,問道,“你認為那儿會有人煙,究竟根据什么呢?”
  從阿圖体內深處發出好長一陣噓噓聲。
  “你別和我羅唆這么多細枝未節,”斯銳匹歐警告說,“你那些個主意,我差不多受夠了!”
  阿圖嘟嘟地叫了一聲。
  “好吧,你走你的吧,”斯銳匹歐傲慢他說,“不出一天,你就會完蛋的,你這個鼠目寸光的廢鐵桶!”他輕蔑地推了阿圖一下。阿圖從小丘上翻滾著摔下去。當他在底下掙扎著站起來時,斯銳匹歐已起步朝著耀眼的模糊的地平線揚長而去。他回頭瞥了一眼,警告說:“以后別讓我看見你追在我后面央求幫助。你是得不到我的幫助的!”
  在小沙丘腳下,阿圖設法站定。他停了一下,用一只輔助臂擦干淨電子獨眼,發出于類似人類怒吼的電子尖叫聲。然后他自言自語地哼哼著,若無其事地扭轉身子,向沙石山岭艱難地走去。
  几小時之后,斯銳匹歐疲乏不堪,体內恒溫系統已經過載,面臨著因過熱而關閉的危險。他艱難地掙扎著,朝著高高的沙丘丘頂爬呀爬呀,希望這是最后一處難關。可是附近的白色石灰岩的斷垣殘壁和某种巨獸的骸骨卻构成了一幅不祥的景色。斯銳匹歐終于爬到丘頂,他急切地向前方探望。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所期望的人類文明的綠洲,眼前仍然是一片連綿不斷的沙丘——同他腳下的沙丘一模一樣;最遠的沙丘比他現在爬上的還要高些。
  斯銳匹歐轉過身,回望著現在已經變得遙遠的沙石方山。
  由于遠,再加上熱气蒸騰所產生的畸變,山影已模糊不清了。
  “你這個功能失常的小笨蛋,”他嘀咕著,至今還不愿向自己承認阿圖的主意或許是正确的。“這都怪你,是你騙我走上了這條路。但你的處境也不會好多少。”
  不過,如果他停步不前:他的處境也并不美妙。他朝前邁了一步,听到了一條腿的關節發出嘎嘎的磨擦聲,電腦感到一陣惊恐。他坐下來,從包著皮殼的關節里把沙子剔出來。
  他暗自思忖:他現在面臨著兩种可能性——或者沿著現在的方向繼續走下去,或者承認自己判斷錯誤,再去設法追上阿圖·迪圖。可是,這兩种前景對他都沒有很大吸引力。
  不過,他還有第三种選擇,就是原地坐著不動,在陽光下暴晒,讓關節僵固,使內部電路過熱,光感受器給紫外線燒毀,成為雙恒星巨大破坏力的又一座紀念碑,就象他剛才碰到的那個肉被啄食干淨的巨獸尸骸一樣。、想到這里,他感到他的光感受器已經不行了。他仿佛看到遠方有什么東西在移動,也許是熱气蒸騰造成的幻象吧。不,不,這肯定是金屬的反光,它正在朝著他移動。他的心立刻又充滿了希望。他不顧那條受傷的腿發出的警告,一躍而起,發狂地揮舞著雙手。
  現在他看清楚了,那的确是個運載工具。只是他從來沒見過這种類型。然而,既是個運載工具,那就意味著智能和技術。
  由于激動,他忘了考慮另外一种可能——那運載工具也許并不屬于人類。
  “于是我就切斷了電源,關閉了補燃器,飛下來跟在迪克的机后。”盧克講完了,猛烈地揮舞著胳膊。他和比格斯在動力厂外面的陰影里散著步。厂房內傳來金屬加工的聲音。菲克瑟終于休息夠了,同他的机器人一起干起修理的活几來。
  “我离他那么近,”盧克激動地繼續說,“我以為我的儀表都快燒焦了。結果,這架‘天空跳虫’就毀在我手里了!”
  這段回憶使他皺起了眉頭。
  “歐文叔叔非常气惱,整個季度都沒讓我再飛。”盧克的沮喪一轉眼又消失了。回憶起當時的勇敢業績,他將自己的錯誤拋到了腦后。
  “你當時要是在場就好了,比格斯!”
  “你當時不該那么緊張,”他的朋友告誡說,“在莫斯·艾斯利這一邊,你也許是最出色的荒野飛行員,盧克。可是那些小小的‘天空跳虫’也會招災惹禍的。作為一种對流層飛机來說,它的速度相當快——其實不要那么快。駕駛這种飛机逞英雄,總有一天——叭!”他用一只拳頭猛擊著張開的手心。“你就會化作峽谷里潮濕山壁上的一個小黑點。”
  “瞧,這是誰在發議論呀!”盧克反駁說。“你上過几艘星際航行大飛船?說起話來就象我叔叔那种大模大樣的腔調。
  在大城市呆著,你的丈夫气概越來越少了。”他揮拳使勁地向比格斯打去。比格斯一抬手把它擋開了,同時做了個要還擊的架勢。
  比格斯收起了不拘小節、沾沾自喜的神气,變得熱情溫厚了。他說:“我一直在想念著你哩,小伙子。”,盧克窘迫地用眼睛看著別處。“自你走后,事情有了些變化,比格斯。這里是如此——”盧克想尋找一個恰當的字眼,卻怎么也想不出來,只好湊合一個詞來把話說完,“——如此平靜。”他的視線掃過安克赫德的沙塵滿地悄無人影的街道。“它一直就是這么安靜,真的。”
  比格斯不再說笑了。他沉思著,向四周張望。其它人都回到比較涼快的動力站厂房里去了。他向盧克湊過身來,在他的話音里,盧克体會到一种還不習慣的嚴肅感。
  “盧克,我這次回來不只是為了道別,也不是為了向大家夸耀我從專科學院畢業了。……”他似乎又遲疑起來。最后,他突然脫口而出:“但是我希望有個人知道,我不能告訴我父母。”他很快地說完這句話,不讓自己有翻悔的机會。
  盧克目瞪口呆地望著比格斯,气都喘不過來。“什么?你在說什么呀?”
  “我說的是那些議論,那些在專科學院和其它一些地方流傳的議論,激動人心的議論。我結識了一些新朋友,其他星球的朋友。我們對一些時事的看法一致,而且——”他神秘地壓低了嗓門,“等我們到達某個外圍星球之后,我們就棄職离船,去投奔‘同盟’。”
  盧克凝視著他的朋友,竭力想把愛玩愛鬧,無憂無慮,胸無遠志的比格斯想象成一個燃燒著反叛激情的愛國志土。
  “你要去投奔反叛同盟?”他終于開口說,“你准是在騙人。怎樣投奔呀?”
  “小聲點,行么?”比格斯一邊提醒他,一邊偷偷地回頭朝動力厂瞥了一眼;“你的這張嘴簡直是個轟隆轟隆的火山口。”
  “對不起,”盧克連忙輕聲說,“我現在聲音低了——听,我的聲音多低。你簡直都听不見我一一”
  比格斯打斷他的話,繼續說:“我在專科學院的一個朋友,他認識貝斯廷的一位朋友。這個人也許能幫助我們和起義的武裝部隊取得聯系。”
  “一個朋友的朋友——你發瘋了,”盧克确信他的朋友想入非非。“你到處流浪,流浪一輩子也會找不到一個真正的起義前哨,它們大部分都不過是虛构的鬼話。這個朋友的朋友也可能是個帝國間諜。你會死在凱塞爾礦山里,或者更槽。要是起義前哨那么容易找到,帝國在好几年前就把他們消滅了。”
  “我知道這是一次遠距离射門,”比格斯勉強地承認,“假如我不与他們聯系,那么”——他的雙眼閃射出一种特殊的光芒,它反映出一种未曾有過的成熟感和另外什么東西——“我將盡自己的能力。獨自行動。”
  他熱切地注視著他的朋友。“盧克,我不會坐等帝國征召我為他們眼役。跟你通過官方宣傳渠道听到的消息相反,起義力量正在發展和壯大。而我希望站在正義的一邊——站在我所信仰的一邊。”講到這里,他的聲調變得憂郁起來。盧克很想知道此刻在他腦海里浮現出什么樣的景象。
  “我听到了一些傳說,了解到了一些暴行,我想你也有所風聞吧。這個帝國也許曾經是偉大而美麗的,但現在,那些掌權的人——”他厭惡地搖頭。“腐敗不堪,盧克,真是腐敗不堪!”
  “而我卻無能為力。”盧克愁悶地咕噥說。“我給釘在這儿了。”他用腳無可奈何地踢了踢安克赫德無處不有的沙塵。
  “我還以為你很快就會去上專科學院的,”比格斯說,“如果你上專科學院,那倒是跳出這個沙窩的好机會。”
  盧克譏諷地哼了一聲。“不見得吧。我是不得已才撤回我的入學申請的。”他看著別處,躲開比格斯怀疑的目光。“我真是不得已。自從你走后,比格斯,沙民經常騷動鬧事,有時甚至襲擊我們安克赫德鎮的近郊。”
  比格斯搖搖頭,并不相信盧克的辯解。“你叔叔可以用一支能量槍擋住整整一團襲擊者。”
  “保住住宅當然沒問題,”盧克同意說,“但是歐文叔叔為了農場多賺錢,設法安裝了許多蒸气發生机,分布很廣。他沒法單槍匹馬地保護所有這些田地。他說這樣就更需要我留在這里。我現在不能夠拋下他出走。”
  比格斯難過地歎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盧克。不過總有一天,你得學會怎樣把真正重要的事情和似乎重要的事情分開。”他用手指了指周圍。
  “如果到頭來什么都給帝國白白沒收掉,你叔叔終年辛勞又有什么用處呢?我已听說他們在著手將所有邊遠星球上的商業收歸帝國所有。不用很久,你叔叔和塔圖因上其它所有的人都會淪為奴隸,為帝國的更大榮耀做牛做馬。”
  “塔圖因是不會發生這种事的,”盧克反駁說,裝出很有把握的樣子。“你自己就說過——帝國是不屑理會這塊石頭的。”
  “事情是在變化的呀,盧克。許多權勢人物不過是懾于起義的威力才沒敢去干某些极其卑鄙殘忍、傷天害理的勾當。這個威力一旦消失——那么,他們就只剩下兩件東西還沒得到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和他們的貪婪。值得帝國袞袞諸公好奇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几了。”
  兩人都沉默不語了,旋風卷起的一個個沙柱以默默的威嚴穿過街道,碰到牆壁后跌落下來,分成許多輕羅般的沙塵向四方飛散。
  我要是能和你一起遠走高飛就好了,”盧克終于小聲說。他抬眼看著比格斯,問:“你在這里要呆好久吧?”
  “不。事實上,我明儿一早就得動身去和‘黃道’號會合。”
  “那么,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也許有一天能重逢的。”比格斯說。他臉上又浮現出爽朗的神色,富有感染力地嘻嘻一笑。“我會隨時幫你了解情況。
  的,大人閣下。你可得當心,在這段時間里千万不要在峽谷里撞牆喲!”
  “過了這個季節,我就去上專科學院。”盧克堅定他說。
  他与其說是在鼓勵比格斯,還不如說是在鼓勵他自己。“至于畢業之后,鬼才知道我會漂泊到到什么地方。我反正不會讓他們把我征召到星系艦隊去的。你要好好保重。你……你將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不需要握手,深厚的友誼好久以來就使他們相互間不拘這類禮節了。
  “那么,再見了,盧克,”比格斯簡短地說。他轉過身,重新走進了工厂。
  盧克目送著他消失在厂門后面。此刻,他的思緒就象塔圖因的自然沙暴一樣紛扰迷亂。
  塔圖因星球的表面有無數奇特的自然景象。比如,在荒漠的沙浪沖刷方山峭壁的地方,經常升起一种神秘的霧靄。
  熱气騰騰的沙漠上出現霧靄,就象冰川上長出了仙人掌。
  气象學家和地質學家們對它的起源提出了各种難以置信的理論,眾說紛紜,爭論不休。例如有的理論說,沙漠底下的沙石岩脈里存儲著水分。由于某种不可理解的化學反應,水分隨著地表溫度的下降而上升,冒出地面形成霧藹。當雙恒星升起之后,水分又沉降到地下。不管理論上如何解釋,塔圖因沙漠上的霧靄卻是個活生生的事實。。
  然而,無論是神秘的霧靄,還是沙漠上夜行動物的嗚咽,都沒有使阿圖·迪圖感到不安。他沿著溝壑的石壁小心地向上爬行,搜尋著一條通往方山山頂的捷徑。他那寬大而略呈方形的爪墊在夜光下卡嚓卡嚓地向前移動著,腳下的黃沙慢慢變成了礫石。突然,他收住了腳步。他似乎听到有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不是岩石互撞的聲音,而是金屬撞擊到岩石上的聲音。
  不過,只響了一下。他立刻又開始慢饅地攀登起來。
  在溝壑之上,一塊卵石從石壁上松脫下來。那個不小心踩松卵石的小小身影立刻象老鼠一樣膽怯地縮回到陰影中。在离石壁一米遠的地方,從褐色斗篷交迭的褶層下露出兩個白熱光點。
  只是在毫無防備的机器人被擊中之后,才顯示出嗚嗚作響的射束的存在。在射束的照射下,阿圖·迪圖身上發出一种可怕的瑩光。他以電子方式短促地尖叫了一聲。在致人癱瘓的射束作用下。阿圖三條腿的支持机构失去了平衡,仰面摔倒,身体正面的燈光奇怪地忽明忽滅。
  三個丑陋的似人非人的東西從藏身的巨石后面跑出來,姿態与其說象人,不如說象嚙齒動物。他們的個子并不比阿圖裝置高多少。看到能量射束一下子把机器人擊倒在地,他們將他們的奇特武器收了起來。然而,他們是些天生的膽小鬼,雖然机器人癱倒在地,他們在向他走近時仍然小心翼翼、提心吊膽。
  他們的斗篷布滿了厚厚的沙塵。在察看俘虜時,他們那病態的紅中帶黃的瞳孔象貓眼一樣在兜帽陰影里發出凶光。這些加哇用一种呱呱的喉音交談著。他們的語言是對人類語言的一种胡亂模仿。如果他們真象人類學家假設的那樣過去曾經是人類的活,他們也早已退化得沒有多少人味了。
  又來了好几個加哇。他們一起協力又抬又抱,把机器人順著原路搬回到峽溝底部。
  在峽溝底部停著一部“沙漠爬虫,”其体積之龐大正好同它的主人身材之矮小形成鮮明對照。這是一部運載車輛,多重履帶比人還高,支持著聳立地面几十米高的車身。它的金屬外殼由于無數沙暴的襲擊,布滿了坑坑洼洼的麻點。
  一走到“爬虫”跟前,加哇們又嘰嘰呱呱地交談起來。阿圖·迪圖雖能听見他們說話,可一點儿也不懂。不過,他不必為此而感到局促不安。加哇有時故意使用一种隨机應變的語言,除他們內部能相互理解外,即便語言學家也會一籌莫展,為此絕望得發瘋。
  一個加哇從腰帶挂盒里取出一個圓盤,將它貼在阿圖裝置的胸前。他們把阿圖推著滾到一個從龐大車身的側壁伸出來的管口前,然后四散躲開。只听得一聲短促的呻吟,強大的真空吸管“呼”地一下把小個子机器人吸進了“沙漠爬虫”的肚內,就象用麥杆吸管吸一顆豌豆那么干脆利落。加哇干完了這件事,又嘰嘰呱呱地吵嚷了一陣,然后象老鼠歸洞一樣急急忙忙地通過管子和梯子爬進車內。
  吸管猛地將阿圖吐到一個小室里。這是一間牢房,里面除了一堆堆破損的儀表器具和廢銅爛鐵之外,還關著十來個形狀大小不一的机器人。有几個机器人正在聚精會神地進行著電子對話,其它的机器人則漫無目的地胡亂動彈著。但是,當阿圖打著滾摔進來時,一個聲音惊叫起來。
  “阿圖·迪圖——是你呀!”激動的斯銳匹歐在近乎漆黑的角落里呼喚著。他走到依然癱瘓的阿圖跟前,擁抱著他——這不是机械式的擁抱、而是富有人情味的偎依。突然,他發現了阿圖身上的小圓盤、不覺低下頭沉思地凝視著自己的胸膛——這儿也貼著一個同樣的圓盤。
  潤滑不良的巨大齒輪轉動起來。龐大的“沙漠爬虫”吱吱嘎嘎地響著拐了個彎,然后以堅韌的耐性隆隆地駛人沙漠的夜幕之中。
[center]第03章[/center]

八個帝國參議員和軍官圍坐在會議桌前,他們那生硬呆板、冷漠無情的面孔就象那擦得光亮干淨的桌面。士兵們守衛著會議間的入口,桌上和牆上的燈放射著暗淡而陰冷的光。
  八人中最年輕的一個正在慷慨陳詞,他流露出一副在官場中迅速爬上高位的那种人的特有的神情舉止,他爬上高位的手段是不宜深究的。的确,泰格將軍具有一定的歪才,他之所以能飛黃騰達,除了部分地歸功于他的能力外,卑鄙手剛同樣發揮了神效。
  盡管他的制服和身体同房間里其他人一樣干淨整齊,但其他七個人誰也不愿意碰他一下,在他身上有一种使人難耐和不堪的气味。雖然如此,仍有很多人尊敬他,或者說,畏懼他。
  “我告訴你們,這次他太過分了,”泰格將軍激烈地說,“這位由皇帝陛下硬加在我們頭上的西斯勳爵將是我們的禍根。在戰斗基地沒有充分發揮作用前,我們的處境仍然是危險的。
  “你們中的某些人,似乎還沒有認識到反叛同盟裝備之精良、組織之嚴密。他們的飛船性能是优越的,他們的駕駛員更是技藝精湛。有一种比發動机更強有力的東西在推動著他們,那就是他們异常的反動狂熱。他們比你們大部分人所想象的更加危險。”
  一個老年軍官在座椅上神經質地扭動著,他臉上那深深的傷疤就是最高明的整容手術也無法使其完全平复。“危險的是你的星際艦隊,而不是戰斗基地,泰格將軍。”他那干枯的老眼繞著桌子環視了一圈,從一個人轉到另一個人。“我倒是認為瓦德勳爵是知道自己的作為的。只要那些膽小鬼有一個庇護所,叛亂就將繼續下去。他們的飛行員就可以在那儿休息,他們的机械就可以在那儿維修。”
  泰格將軍反對說:“對不起,我和你的看法不同,羅莫迪。我認為這個基地的建造与其說是出于某种合理的軍事戰略考慮,還不如說是出于塔爾京總督對于權力和榮譽的企望。在參議院,叛亂者將繼續增強他們的勢力,只要……”
  門向一邊的滑動聲和士兵們嚴肅的立正聲打斷了他的話。他和所有在座的人一樣把頭轉了過去。
  兩個外表不同然而目標一致的人走進了房間。靠近泰格的是一個瘦瘦的狹長臉的男人,蓬亂的頭發和細長的身軀使他看上去象一把舊掃帚。他就是帝國的無數外圍星球的總督,顯貴的莫夫·塔爾京。跟他身邊的全身披挂、身軀高大的達斯·瓦德勳爵相比,塔爾京就顯得矮小了。
  泰格雖未被嚇倒,但气焰卻已收斂。當塔爾京在會議桌一端得位置上就座后,泰格也慢慢地坐了下來。瓦德以顯赫的派頭站立在塔爾京總督座椅的背后。塔爾京直對著泰格盯了足足一分鐘,然后像是什么也未曾看見似地將目光轉到別處。泰格十分激怒,但仍然一言不發。塔爾京的目光繞著桌子轉了一圈,臉上依然挂著滿意的微笑。“我們再不必為帝國參議院擔心了,先生們。我剛才接到通知,說皇帝已經永遠解散了那個走入歧途的机构。”
  惊訝的聲浪像漣漪般在与會者中間擴散開來。“古老共和國的最后殘余……”塔爾京說。“終于給掃除干淨了。”
  “這是不可能的。”泰格打斷了他的話,“皇帝陛下將怎樣維持對政府机构的控制呢?”
  “你們必須明白,參議院代表制并沒有正式廢除,”塔爾京解釋說,“它只不過在整個非常時期——”他微微一笑,接著說,“給取代了。現在地區總督將對其領土擁有直接控制和自由支配權,這就意味著皇帝陛下終于可能以帝國的威力約束住那些動搖不定的星球了。從現在起,帝國艦隊和這個戰斗基地所具有的威懾力量將使那些可能背叛的地方政府就范。”
  “怎樣對付現有的叛亂呢?”泰格感興趣地問。
  “即使叛亂分子設法搞到了這個戰斗基地的全部技術資料,他們也很難找到可供利用的任何弱點。”此時塔爾京的微笑變成了假笑:“當然,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重要資料是保管得极其嚴密的,不可能落到叛亂者手里。”
  “你轉彎抹角地談到的那些技術資料,”達斯·瓦德憤怒地叫嚷說,“會很快回到我們手里的,如果……”
  塔爾京打斷了黑勳爵的話,——其他坐在桌子旁的人誰也不敢這樣做。“這是沒有意義的,叛亂分子不管設法搞到了什么情報,對戰斗基地的任何攻擊都只能是自蹈死地,自取滅亡,毫無益處。經過多年的秘密修建,”他喜形于色地說,“這個戰斗基地已成為我們所在的這一部分宇宙中的決定性力量。在我們這一星系范圍內。任何事情的結局將不再取決于命運、法令或其他什么力量,而取決于這個戰斗基地!”
  一只包裹著金屬片的巨手略略作了個手勢,桌上一個注滿飲料的杯子像響應號召似的漂移到這只手中。黑勳爵用一种略帶忠告的語調接著說:“不要對你們搞出來的這個技術威懾力量過于自豪,塔爾京。即使它能摧毀一個城市、一個星球或一個完整的系統,但當它和‘力’較量的時候,仍是微不足道的。”
  “‘力’?”泰格嘲笑說,別用你那術士手法來嚇唬我們,瓦德爵士。你對于古老神話的可悲信仰并沒有幫你用咒語召回失去的磁帶,也沒有賦与你足夠的洞察力來找到叛亂分子的秘密營壘。嗨,這令人笑破肚——”
  突然,泰格鼓起眼睛,兩手抓向咽喉,面色發紫。
  “我感到,”瓦德不動聲色地說,“這种缺乏信仰的現象是令人煩惱的。”
  “夠了,瓦德!”塔爾京深感苦惱地喝道,“放開他!我們當中這种爭吵是毫無意義的。”
  瓦德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
  泰格跌落在自己的座椅里,揉著自己的喉嚨,充滿余悸的眼光一直不敢离開那黑色巨人。
  “等到戰斗基地獲得可以運行的證書之后,瓦德勳爵會給我們提供叛亂堡壘德地點的。”塔爾京說,“一旦知道這個地點,我們就將向它進擊,把它徹底摧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粉碎這一可悲的叛亂。”
  “既然皇帝圣意如此,”瓦德不無諷刺地補充說,“它也就一定會如此。”
  假如圍桌而坐的權勢人物中有誰對這种不恭的語調感到不悅,那么只要瞧一眼泰格就足以使他噤若寒蟬。
  陰暗的牢房里散發著油和潤滑劑的陳腐臭味,這是一所名副其實的金屬停尸房。斯銳匹歐竭力忍受著這种惡臭。為著防止每次意外的顫簸把它撞到牆上或其他机器人身上,這簡直是一場持續的戰斗。
  為了節省能量,也為了避免听到高個子同伴的持續不斷的抱怨,阿圖·迪圖關閉了所有外部感覺系統,一動不動地躺在一堆備件之中。這時,他對自個儿和大家的命運已置之度外。
  又一次猛烈的顛簸狠狠地搖晃著這個監牢里的囚徒。斯銳匹歐呻吟著:“這樣有個完嗎?”他早已設想了五十多种可怕的結局而又都給推翻了。他唯一有把握的是,對他們最后的處理可能比他們想像的更糟糕。
  突然,沒有任何警告,一個比最猛烈的顛簸還要使人不安的事發生了。“沙漠爬虫”的叫聲消失了,并停了下來,似乎是回答斯銳匹歐剛才的疑問。這些仍然保持著人類知覺能力的机器人發出一片緊張的嗡嗡聲,他們紛紛地猜測著眼下的地點和可能的命運。
  至少,斯銳匹歐對捕捉他們的那些家伙以及他們可能的動机不再是一無所知了。當地的俘虜已向他介紹過這些半人半獸的乘車移居者——加哇的性情和种類)他們以龐大的移動堡壘為家,乘坐著它在塔圖因的最荒涼的地面搜索有价值的礦藏和可以利用的廢舊机器。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脫下過防護大氅或摘下過防沙面具,因此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長的什么檬樣。但是他們是以惊人的丑陋而聞名的,斯銳匹歐對此确信不疑。
  斯銳匹歐傾身俯向依然靜靜躺著的伙伴,搖晃著他圓桶形的軀干。阿圖裝置上的表皮傳感器被激活了,這小個子机器人正面的燈開始相繼發出亮光。
  “醒醒、醒醒!”斯銳匹歐催促著。“我們已經停在某個地方了。”像其它几個更富有想像力的机器人一樣,他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金屬四壁,擔心不知什么時候隱蔽的嵌板一滑開,一只巨大的机械手就會伸進來四處摸索,將他們抓走。
  這時,阿圖站起來,恢复了他的全部活動机能。“毫無疑問,我們是注定完蛋了,”斯銳匹歐悲痛他說,“你說他們會把我們熔掉嗎?”他沉默了好几分鐘,又加上一句,“這种提心吊膽的等待真叫我難受!”
  突然,牢房的一堵金屬牆壁向一側滑開了。塔圖因早晨的眩目日光傾瀉進來,斯銳匹歐敏感的光感受器被迫作出調節的反應,以免受到嚴重損傷。
  几個面自可憎的加哇敏捷地爬進小室里來。他們仍然穿著斯銳匹歐以前看到過的那种肮髒的長袍,用一种奇特的手持式武器逐個地戳著机器人。斯銳匹歐注意到其中有些机器人紋絲不動。
  加哇不理會那些不動彈的机器人,把還能活動的机器人赶到外面集合。阿圖和斯銳匹歐也在當中。他們發現自己加入了一個由破損不堪的机器人組成的行列。
  斯銳匹歐擋住刺目的陽光以保護眼睛。他發現他們五個机器人被安排在巨大的,“沙漠爬虫”旁邊。他沒有逃跑的念頭,這樣的念頭對于一個机器人來說是斷然不允許的。机器人的智力越強,和這個念頭就越不相容,就越不可想像。此外,假定他真的想逃走,內部的傳感器將會立即檢測出關鍵邏輯失靈,而把他腦中的電路全部燒毀。
  他沒有想到逃跑,而是開始注意地研究起附近地面上露出的那些小圓頂和蒸气發生机來,這些都說明地下有一個較大的人類宅第。盡管他對這類建筑不熟悉,但各种跡象表明,這是個大小适中的宅第,雖然孤立、偏僻一些。斯銳匹歐怕被拆成或被驅赶到某個高溫礦坑里去作苦工的那些擔心漸漸消失了,情緒相應地好起來。
  “或許,還不至于那么糟糕,”斯銳匹歐滿怀希望地咕噥著說,“如果我們能說服這些兩條腿的害人虫在這里放掉我們,我們就有可能再次為理智人類服務,而不會被熔成爐渣。”
  阿圖唯一的回答是一陣態度不明的喳喳聲。加哇開始在他們中間來回奔跑,一會儿想把一個脊背彎折的可怜机器人拉直,一會儿想用液体和塵土來掩蓋凹痕和擦傷。這時兩個机器人都默不作聲了。
  當兩個加哇匆匆跑過來,忙著在斯銳匹歐蒙著沙塵的皮膚上修飾時,斯銳匹歐竭力忍著不露出惡心的表情。他那模仿人類的多种功能之一就是能對臭气作出反應。顯然,加哇根本不知衛生為何物,但他确信向他們指出這一點肯定是沒有好處的。
  小飛虫像云霧般圍著加哇的臉盤旋飛繞,但加哇毫不在乎。顯然,他們把這些小飛虫當作身体的附屬物,就象多長出來的一只附肢一樣。
  斯銳匹歐觀察得入神,競未發覺從那最大的圓頂那邊朝他們走來了兩個人。阿圖不得不輕輕碰他一下,他才抬頭望過去。
  第一個人神色嚴峻、面帶倦容。飽經風沙磨礪的面孔記錄著他在多少年的漫長歲月里同惡劣環境進行過不屈不撓的抗爭,灰白的頭發纏結在頭上,像石膏雕成的螺旋線。身上、臉上、衣服上,甚至思想上都布滿了灰塵。雖然他的精神也許衰老,但他的身体仍然強壯有力。
  与他叔叔那摔跤運動員似的身体相比,盧克顯得比較矮小。他垂著肩跟在他叔叔后面。此刻他并不倦怠,但神情十分沮喪。他腦子里考慮著許多事情,但沒有一件与農活有關。他思索的主要是他今后的生活以及他的摯友的行動——他在不久前离別了家鄉,飛向了藍天深處,獻身于一种更艱巨然而也更有意義的事業。
  個儿較高的人在机器人的隊列前停下來,用一种奇异的吱吱聲和加哇頭目交談起來。當他們有意交談時,加哇的話也是能听懂的。’=~、”、
  盧克站在一邊,不動心地听著。在他叔叔觀察這五個机器人時,他漫不經心地跟在后面。叔叔偶爾停下來和侄儿議論兩句。雖然他也知道應該跟著叔父學習,但他的注意力很難集中。
  “盧克——嗷,盧克!”一個聲音呼喚著。
  盧克應聲走到地下庭院的邊緣,朝下探看,留下加哇頭目繼續天花亂墜地吹捧著那五個机器人無与倫比的优點,而他叔叔嘲弄地反駁著。
  在庭院里,一個粗壯的女人在裝飾性植物叢中象麻雀跳躍般的忙碌著。她仰起頭看著盧克,吩咐道:“千万告訴你歐文叔叔,如果他買個翻譯机,一定要會說布斯語的,盧克。”
  盧克回過頭看了看那些式樣不一的疲憊的机器人,然后又俯身對他嬸嬸說:“看來我們好像沒有很多選擇的余地。但不管怎樣,我一定提醒他。”她朝上向他點點頭。盧克轉身回到他叔叔那儿。
  顯然,歐文·拉爾斯已經決定選擇一個矮小的半農業机器人。他的形狀和阿圖·迪圖相類似,只是多了許多輔助臂,臂的末端有各种功能裝置。他已遵命走出了隊列,正一搖一擺地跟在歐文和暫時沉默下來的加哇頭目后面。
  走到隊列的一頭,農夫眯起眼睛打量著高個子的形狀象人的斯銳匹歐。他的外殼的青銅表層雖然遭到了沙石的摩擦,但仍然閃閃發光。
  “我想你會是能干的,”歐文對机器人斯銳匹歐說,“可你懂得風俗和禮儀嗎?”
  “我懂不懂禮儀?”斯銳匹歐重复道,農夫上下打量著他。斯銳匹歐決定炫耀炫耀他的能力,給加哇一些難看:“我懂不懂得禮儀?嗨!那是我最起碼的功能,我還……”
  “我不需要一個懂禮儀的机器人。”農夫冷冰冰地打斷他。
  “我不怪你,先生!”斯銳匹歐立即表示贊同。“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見。在這种地方,有什么比買一個懂禮儀的机器人更奢侈浪費的呢?對于任何一個志趣和您一樣的人,先生,買個懂禮儀的机器人簡直是白花錢。不,先生,‘通用性’是我的中名*。西·維·斯銳匹歐,維——就是通用性**。我听候您
  *有些歐美人介于姓与名之間的名字。——譯者
  **維,即v,是英文Versatility(通用性)一
  詞的第一個字母。——譯者的吩咐。在我身上編有三十多种輔助功能程序,這只需……。”
  “我需要這樣的一個机器人,”農夫對他准備逐一列舉的輔助功能毫無興趣,專橫地打斷了他的話,“他應當懂得點獨立可編程序的濕度蒸發器的二進制語言……”
  “蒸發器!這下我倆都走運了。”斯銳匹歐辯駁道,“我最早的差使就是在二進制編程的貨物升降机上工作。它在結构和存貯器功能上和您的蒸發器很相似,您几乎可說……”
  盧克在叔叔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附在耳邊輕聲他說了几句。他叔叔點點頭,然后再次看著精力集中的斯銳匹歐。
  “你會講布斯語嗎?”
  “當然會,先生。”斯銳匹歐答道,心里确信這次可以完全誠實地回答了,“這就像我的第二語言,我的布斯語流利得和……”
  農夫似乎決心不讓他說完一句話:“別講了!”歐文·拉爾斯低首看著加哇說:“這個我也要了。”
  “是,不說了,先生!”斯銳匹歐連忙應答,竭力掩飾著被選中的喜悅。
  “把他們領到下面的車庫去,盧克,”他叔叔命令道,“吃午飯前你給我把他倆清洗干淨。”
  盧克斜眼看著他叔叔說:“可我本來准備去托基站買一些新的功率轉換器和——”
  “不要騙我,盧克!”他叔叔嚴厲地警告他,“我不在乎你跟你的那些無聊的朋友一起浪費時間,但這只能是在你干完活以后。現在快開始于吧。當心。吃飯以前得于完。”
  垂頭喪气的盧克煩躁地對斯銳匹歐和小個子農業机器人下了一聲命令:“你倆跟我來!”他很乖巧,,知道最好不要和他叔叔爭辯。當歐文開始和加哇討价還价時,他已帶著机器人往車庫走去。
  其余的加哇領著三個挑剩下的机器人往“沙漠爬虫”走去,什么東西發出一陣嘟嘟的叫喊:听起來象是一种哀叫。盧克轉過身,看見阿圖沖出隊伍向他走來。一個加哇立即擋住了他,揮動著一個控制器,激活了封接在机器人正面面板上的圓盤。
  盧克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造反的机器人。斯銳匹歐想說什么,但考慮了一下眼前情況,又改變了主意,仍然沉默著,雙眼瞪著前方。
  一分鐘以后,突然听到呼的一聲響。盧克低頭一看,那農業机器人頭上的一塊板崩開了,里面發出刺茸的噪聲。一秒鐘后,這個机器人体內的各种元件便向沙地到處迸飛了。
  盧克俯身往這個噴吐著內髒的机器人內部看了一下。叫喊道:“歐文叔,這個耕作机的中心伺服電机坏了。”他伸進手去,試圖調整那個失靈的裝置。但里面劇烈地打著電火花,他赶緊將手抽回。燒灼后的絕緣物和電路發出的刺鼻的焦臭味散發在沙漠清新的空气里,好像是机器人的尸臭一樣。
  歐文對加哇怒目而視,說:“你想塞給我們一些什么破爛貨?”
  加哇頭目憤怒地大聲抗辯,同則提防地向后退了兩步。他感到憂慮的是這個身材高大的人正好站在他与他的庇婦所——“沙漠爬虫”之間。
  在這當儿,阿圖·迪圖已經從正被赶回活動堡壘的机器人群里跑出來。事實上,跑出來是很容易的,因為所有加哇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的頭目和盧克的叔叔之間的爭吵上去了。
  由于電樞不夠,阿圖,迪圖不能做激烈的手勢。于是他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噓叫,在看到已經引起了斯銳匹歐的注意后,就馬上停住了。
  高個子机器人在盧克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低低切切地對盧克耳語說:“如果讓我說的話,年輕的主人,阿圖是個真正的便宜貨,質量挺好。那些家伙根本不知道他實際上還新得很。可不要讓那一層沙土把你蒙住了。”
  盧克向來有种不論好歹、當机立斷的習慣。于是,也叫了一聲:“歐文叔!”
  歐文停止了爭論,迅速向他看了一眼,但他的注意力并沒有离開加哇。盧克做了個手勢,指了指阿圖·迪圖說:“我們不要找麻煩了。用這個換——”他又指指燒坏了的農業机器人說:“換那個行嗎?”
  他叔叔用內行的眼光打量著這個阿圖裝置,然后又在心中把加哇估量了一下。這些沙漠的小食腐動物,雖然生性怯儒,但逼之太甚也可能狗急跳牆。“沙漠爬虫”能把住宅夷為平地——當然這得冒激起人類社會進行致命報复的危險。
  在這种形勢下,歐文為了面子關系,又繼續与對方爭吵了一會,最后終于气洶洶地同意了盧克的提議。加哇頭目也勉強同意了這筆交易。這時,雙方都在精神上松了一口气,避免了一場敵對沖突。加哇彎腰鞠躬,急切而貪婪地嗚嗚叫著,接過歐文付給他的錢。
  這時,盧克已經帶著兩個机器人,向沙漠地里的一個入口走去。几秒鐘之后他們就大步地沿著台階向下走。”台階是用靜電除塵器來避免流沙堆積的。
  “你可永遠不要忘了這一次,”斯銳匹歐俯下身子對矮個子阿圖低聲抱怨說,“我也真不知為的什么,你盡給我惹麻煩,我還要為你冒風險。”
  快到車庫時,通道變寬了,車庫里面雜亂地堆放著農机工具和零件。看來有很多磨損得很厲害,有些已殘破不堪了。但是兩個机器人看到這里的燈光,感到十分寬慰。房子里象有一股溫暖的家庭气氛,這种气氛蘊含著他倆好久沒有享受了的安宁。靠車庫中央是一個大槽坑,從里面飄散出的芳香气味使斯銳匹歐的主要嗅覺感受器抽搐起來。
  盧克注意到兩個机器人對這個槽坑的反應,咧嘴笑著說:“是的,那是個潤滑池。”他打量了一下高個子机器人,說:“你得在里面泡上一個星期,但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所以只能給你一個下午。”然后盧克把注意力轉向阿圖·迪圖,走到他跟前,打開了他遮蓋著大量儀器的面板。
  “至于你,”他奇怪地吹了聲口哨,接著說:“我不知道你怎么能一直堅持運行。不過也不奇怪,要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加哇對任何一個小東西都不會放手的。你應該充電了。”他指了指一個大電源箱。阿圖·迪圖順著盧克所謂的方向望去,然后嘟嘟地響了一聲,便瞞珊地向著一個盒狀電源箱走去,他找到适當的插線,自動地打開面板,把一個三針插頭插在臉上。
  斯銳匹歐走到那個大槽坑邊。里面裝滿了芬芳的清洁油。他發出一聲酷似人類的歎息,慢饅地浸到池里。
  “你倆可得規矩一點,”盧克一邊警告他們,一邊向一架小型的雙人“天空跳虫”走去。這架大功率亞軌道小型字宙飛行器停放在車庫工棚中。“我得干我的活去了。”盧克說。很不幸,盧克仍然沉浸在和比格斯告別的情景中。因此几個小時過去了,他還沒有干完雜活。他一面想著朋友的离去,一面喜愛地撫摸著“天空跳虫”受了傷的左舷机翼。這机翼是他在一條曲折狹窄的峽谷里追逐一架假想的領結式飛机*時受
  *帝國戰斗机。因形狀像蝴蝶領結,故名,——譯者傷的。當時,象能量射束一樣厲害的峽壁上突出的岩石將机翼擦了一下。
  猛然間,什么東西在他的胸中激蕩起來。他异常粗暴地將一把電動扳手扔到近旁工作台對面。“真不公平!”他也不知是在對誰發牢騷;接著又悶悶不樂地放低了聲音說:“比格斯是對的,我永遠也跳不出這里。他在策划著反抗皇帝的起義,而我卻陷在這個好像害了枯萎病的倒霉的農場里。”
  “請原諒,我沒听清,先生。”
  盧克一惊,回過頭來,看到原來是那高個子的机器人在說話。他現在的模樣和最初的印象截然不同了。在車庫頂棚燈光的照耀下,他全身閃爍著青銅合金的微光,高效能的洗滌油將他身上的塵垢清洗得干干淨淨。
  “您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嗎?”机器人帶著一种急于效力的口吻問道。
  盧克打量著他,怒意消退了。向一個机器人賭气叫喊是沒有意義的。
  “恐怕沒有,”他回答說,“除非你能改變時令使收獲季節提前到來;或者你能用遠距傳物術*從歐文叔叔鼻子底下把
  *遠距傳物術:將物質轉變為能量,傳送到目的地
  后重新轉變為物質的一种技術。——譯者我送出這個沙漠。”。
  即使是最精巧的机器人也很難体會這話中的諷刺意味。斯銳匹歐對這個問題客觀地考慮了一下回答說:“恐怕辦不到,先生。我只是個三等机器人,沒有很多諸如超跨導原子物理方面的知識。”突然,這几天的事情一下子全部涌上了斯銳匹歐的心頭。他一邊以好奇的眼光環顧著四周,一邊繼續說:“事實上,年輕的先生,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如今在哪顆行星上。”
  盧克譏諷地抿嘴笑了,擺出一副嘲弄的模樣說:“如果這宇宙有個光明的中心,那你就是在离它最遠的一顆星球上。”
  “是,盧克先生。”
  年青人生气地搖搖頭說:“不要老是‘先生’、‘先生’的,叫我盧克。我們這個星球叫塔圖因。”
  斯銳匹歐微微點了點頭。“謝謝,盧克先生——盧克。我是西·斯銳匹歐,是溝通人類与机器人關系的專家。”他隨便用金屬姆指指著后面正在充電的机器人說“那是我的朋友阿圖·迪圖。”
  “很高興認識你,斯銳匹歐。”盧克隨便他說,“還有你,阿圖。”他走到車庫的另一邊,檢查這個小個子机器人面板上的一個儀表,然后滿意地嗯了一聲。當他剛要去拔充電插銷時,他突然發現了什么,皺起眉頭,更近地俯下身去察看。
  “什么坏了,盧克?”斯銳匹歐問。
  盧克走到旁邊挂工具的牆前選了一個多臂的小工具說:“我還沒搞清楚,斯銳匹歐。”
  盧克回到充電箱旁,彎下腰用一個鍍鉻的鑿子在這個小個子机器人頭頂上几個凸起的地方刮起來,不時地向后躲閃著飛迸出來的鐵銹。
  盧克工作時,斯銳匹歐很有興味地觀望著。盧克說:“他身上有許多奇怪的焦痕,這种焦痕我很少看到。看來,你們都像是經歷過許多不平凡的戰斗。”
  “正是,先生,”斯銳匹歐承認道。這次他又忘記省去那個尊稱,但此時盧克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因此沒有注意糾正他。“有時候,我們自己也奇怪我們還能如此完整無損。”斯銳匹歐想了一下后又補充了一句,但仍然避開盧克問話的鋒芒,“尤其是經歷了那一場叛亂之后。”
  盡管斯銳匹歐很謹慎,仍覺得自己一定夫言泄露了什么。因為在盧克的眼里出現了几乎和加哇一樣的凶光。“你知道反皇帝的叛亂嗎?”盧克盤問道。
  “略略知道一點,”斯銳匹歐被迫承認。“正是因為有了叛亂,我們才能到這里為您服務。你看,我們是流亡者。”他并沒有補充說明他們是來自何方的流亡者。
  盧克對此并不在意。“流亡者?那么說我是的确看到了一場宇宙之戰了。”他連珠炮一般地連續追問,“告訴我,你們到過些什么地方?打過多少次遭遇戰?反叛方面目前的情況怎么樣?帝國對它重視嗎?你是不是看到很多飛船被摧毀了?”
  “請稍慢些,先生,”斯銳匹歐請求說。“您誤解了我們的身份,我們是無辜的旁觀者,我們只能勉強地算作卷入了叛亂。
  “談到戰斗,我們倒是遇到了几次。但要敘述戰斗情況,這對于一個沒有直接卷入戰斗的机器人來說是困難的。”斯銳匹歐熟練地聳了聳肩,又說,“除這以外,我就沒有很多話可說了。記住,先生,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裝點門面的翻譯机,并不是說故事、講歷史的好手。至于修辭方面,我就更不行了。我是個全無想象力的机器。”
  盧克失望地轉過身,又重新清理起阿圖·迪圖來,刮了一會儿,他發現一件奇怪的東西,這東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一小塊金屬碎片,牢牢地嵌在兩個電纜管之間,這在一般情況下是會形成一個通路的。盧克放下小巧的鑿子,換了一個較大的工具。
  “好啊,我的小伙計,”盧克低聲說,“你可有個東西夾在身上了。”他一邊推著撬著,一邊和斯銳匹歐攀談,“你們是在一艘星際貨船上,還是——”
  卡啷一聲巨響,金屬片給撬了下未,反作用力使盧克摔了個頭朝地,腳朝天。他爬了起來,剛想咒罵几句,突然,他一動不動地呆住了。
  阿圖裝置的正面閃出光亮,顯現出一幅不到三分之一平方米的界限分明的三維圖象來。圖中人是如此美麗俊俏,以致在一兩分鐘里,盧克呼吸都停止了——因為他忘了呼吸。
  盡管圖象表面很清晰,但它有些不規則的閃爍晃動,好象是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錄制和存貯的。盧克凝視著那投射在毫無詩意的車庫空間的异國色彩的圖象,腦海里開始浮現出一個問題。但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畫中的妙齡少女輕啟朱唇說話了——或者說,似乎說話了。盧克知道,伴音是從阿圖·迪圖矮墩墩的軀干里的什么地方發出來的。
  “歐比——旺·克諾比,”那沙啞的聲音哀求著。“救救我!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了。”一陣靜電干扰使她的臉暫時模糊了。一會几,又清晰起來。她又重复著說:“歐比——旺·克諾比,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了。”
  全息圖象繼續顯現著,伴隨著刺耳的嗡嗡聲。盧克長時間地呆坐不動,思索著眼前發生的事。最后他眨了眨眼睛,問阿圖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圖·迪圖?”
  粗短的机器人稍稍移動了一下身子——三維圖象也隨著移動——然后發出一串嘟嘟的回答,象是有些局促不安。
  斯銳匹歐似乎和盧克一樣迷惑不解。“那是什么?”他指了指正在講話的人象,又指指盧克,厲聲問道。“在問你呢。那是什么?那是誰?你怎么將它弄出來的,弄出來干什么?”
  阿圖發出惊异的嘟嘟聲,簡直象是剛剛注意到全息圖象似的。然后,他又嘟嘟地發出了一連串的信息。
  斯銳匹歐竭力思考著這些信息,想皺眉頭,但又不能,只好盡力用聲調來表示他目己的困惑不解,他對盧克說:“他堅持說這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先生,只不過是一此故障。那是一條磁帶上的舊資料,本來早該抹除的,但給漏掉了,他堅決要求大家別注意這樣的小事情。”
  他這話就像在告訴盧克不要注意他在沙漠里偶然發現的一個德林德凡爾斯的秘密寶庫一樣。“她是誰?”盧克追問道,他愛慕不已地端詳著那全息圖象,說:“她真美!”
  “我确實不知道她是誰。”斯銳匹歐老實承認,“我想她是我們最后一次航行中的一位旅客。据我回憶,她是個相當重要的人物。這件事可能和我們的船長有關。他是——”他本來想說船長是誰的隨員的,但盧克打斷了他的話。盧克一邊注視著那重复著同一句話的丰滿嬌艷的少女輕啟朱唇的樣子,一邊說:“這個記錄還有沒有其他內容?听起來好象話還沒說完。”盧克站起來,向阿圖裝置伸出手。
  机器人向后退縮,發出一种恐懼的噓噓聲。盧克躊躇起來,沒有伸手去扳動它的內部控制開關。
  斯銳匹歐大吃一惊,“規矩點,阿圖!”他終于責備起他的同伴來,“你會給我們招來麻煩的。”他仿佛看到他倆被當做不馴服的机器人給裝進包裝箱,運送給加哇。這情景使他模仿著人類恐懼的樣子微微發抖。
  “沒什么關系——他現在是我們的主人,”斯銳匹歐指了指盧克說,“你可以信賴他,我認為他是我們可靠的同情者。”
  阿圖似乎還在猶豫。過了一會,他又突然對朋友嘟嘟地說了一大串复雜的話。
  “他在說什么呀?”盧克不耐煩地問。
  斯銳匹歐遲疑了一下說:“他說他是一個叫做歐比一旺·克諾比的人的財產。這人是這個星球上的居民。事實上就住在這個個地區。我們听到的片斷就是傳遞給此人的一份密信的一部分。”斯銳匹歐慢慢地搖著頭說:“說實在的,先生,我不知道他講得是些什么。我們前一個主人是柯爾登船長。我從沒听阿圖說過它原來還有個主人。我确實從沒听說過一個叫歐比一旺·克諾比的人。但是,考慮到我們剛剛經歷過种种劫難,”他帶著歉意他說,“我猜想他的邏輯線路恐怕有點混亂。他有時的确是很古怪的。”在盧克思考著這种曲折离奇的事變時,斯銳匹歐抓住了這個机會,生气地對阿圖使了個警告的眼色。
  “歐比—旺·克諾比!”盧克若有所思地沉吟著,突然,他的表情明朗起來,說,“啊呀,他指的是不是老貝恩·克諾比呀!”一
  “請原諒,”斯銳匹歐無比惊訝,連气都透不過來了,說,“難道你真的知道這個人?”
  “不完全知道,”盧克承認說,聲調緩和了一些,“我不知道有誰叫歐比—旺——可老貝恩是住在西沙丘的海邊上,多多少少算個本地的怪人——一名隱士。歐文權叔和其他少數几個農民說他是個術士。”
  “他偶爾到我們這里來換點東西,不過我很少和他講話。我叔叔經常赶他走。”他停頓了一會儿,只瞥了瞥小個子机器人,說:“我從沒听說過老貝恩自己有過什么机器人,至少誰也沒提過這類事。”
  盧克的視線不可抗拒地又被吸引到全息圖象上了。“她到底是誰?她必定是個重要人物——尤其是如果你剛才講的都很确實的話,斯銳匹歐。從她的表情和話語看來,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幸。也許這件密信是很重要的。我們應該听听其余部分。”
  他又想伸手去擺弄阿圖的內部控制器,小机器人急忙再次往后退,連珠炮一樣吱吱他說了一席話。
  “他說有一個防逃器使它的自主元件無法工作。”斯銳匹歐翻譯說,“他提出如果您擰掉這個螺栓,他或許能將整個信息重放一次。”斯銳匹歐沒有把握地結束說。盧克仍然盯著那個少女形象。斯銳匹歐提高嗓門叫了一聲,“先生!”
  盧克一惊,“什么?喔,好。”他考慮了一下机器人的請求,然后走過去朝打開的面板里面瞧了瞧。這次,阿圖沒有退縮。
  “我看見那螺栓了。嗯,依我看,即使我把它取下來,你這么小,也難以從我這里逃掉。我真不明白,要交給老貝恩的是件什么密信。”
  盧克挑了件适當的工具,向下伸進去,從暴露的線路里迅速地取下了防逃螺栓。這一行動的第一個引人注目的結果是——圖象不見了。
  盧克后退了一步說:“你瞧!”經過一陣難耐的沉默后,全息圖象仍沒有重現的跡象。“她到哪儿去了?”盧克終于催問阿圖道,“讓她回來,把信息全部重放一遍,阿圖·迪圖。”
  机器人阿圖·迪圖發出一陣嘟嘟聲,似乎在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辯護。“他說‘什么信息?’”斯銳匹歐在翻譯這句話時顯得很窘。
  斯銳匹歐對他的同伴有些生气他說:“什么信息,你還不知道,其中的片斷你剛才還給我們看了嘛!它就裝在你那不听指揮的銹損的內髒里,你這個頑固的破爛貨!”
  阿圖坐在那里,自言自語地輕輕哼著。
  “很抱歉,先生,”斯銳匹歐緩緩他說,“他顯示的跡象表明,在他的服從——理性電路模塊中已經出現報警性顫動。說不定,如果我們——”
  他的話被走廊里傳來的一聲叫喊打斷了:“盧克……盧克,回來吃飯!”
  盧克遲疑了一下,然后站起來,轉身背對著那個令人不解的机器人,回答說:“好!我就來,貝魯大嬸!”他又壓低聲音對斯銳匹歐說:“你想辦法管教管教他,我馬上就回來。”他把剛卸下的防逃器扔在工作台上,匆匆地离開了。
  盧克一走,斯銳匹歐就急忙轉過身來,面對著同伴。“你最好考慮給他放出全部信息圖象,”他叫喊著,向堆滿了分解机器人而得到的部件的工作台暗示地點點頭。“否則,他很可能又拿起那把鑿子,把圖象挖出來。如果他認為你是故意向他隱瞞什么東西,他挖起來也許是無情的。”
  阿圖發出一陣乞怜的嘟嘟聲。“不!”斯銳匹歐回答說,“我認為他根本不喜歡你。”
  阿圖第二次又發出嘟嘟聲,但高個子机器人仍然嚴厲地說,“不,我也不喜歡你。”
[center]第04章[/center]

盧克的嬸嬸貝魯,從一個冷凍過的容器里把一种藍色液体灌注到一個大罐中。嗡嗡的交談聲從她身后的餐廳里不斷地傳到廚房里來。
  她哀歎了一聲。她大夫和盧克之間在飯桌上的爭論一天比一天激烈起來,那孩子不甘寂寞的性格使他越來越不愛干農活了,而這种趨勢正是道地的庄稼漢歐文所深懲痛絕的。
  貝魯把容器放回冰箱里,把大罐放在托盤上,匆忙回到餐廳。貝魯并不是一個聰明出眾的女人,但是她本能地意識到她在這個家庭中的重要地位,就象原子反應堆中的緩沖棒。只要她在場,歐文和盧克之間只不過不斷產生出大量的熱而已;但如果她离得太久,這兩人就會象反應堆過熱爆炸一樣——崩啦!
  她匆匆走進餐廳。由于每個盤底都有聚能保溫器,桌上的飯菜依然是熱气騰騰的。歐文和盧克見她進來,連忙放低了聲音,以便顯得文明些,同時也轉換了話題。貝魯假裝沒有覺察到這种變化。
  “歐文叔叔,我想阿圖可能是加哇偷來的。”盧克說。似乎他們一直在談論著這個話題。
  他叔叔取過午奶罐,一邊嚼著滿嘴的食物,一邊含糊不清地答話,“那些加哇是有一种順手牽羊、占點小便宜的脾性。但是,盧克你要記住,他們是連自己的影子都怕的膽小鬼,真要明目張膽地偷竊,他們不會考慮被追捕和受懲罰的后果。按理說,他們是沒有干這种事的膽量的。你怎么會認為那個机器人是他們偷來的呢?”
  “理由之一是它還相當新,不可能是被主人當廢物扔掉的。它放出了一個全息圖象記錄,那時我正在給它洗——”盧克突然發現自己失言,企圖掩蓋自己的慌亂恐懼,立即改口說,“不過那并不重要。我之所以怀疑他是加哇偷來的,是因為他自稱是一個叫做歐比—旺·克諾比的人的財產。”
  不知是食品里,還是牛奶里有什么東西使得盧克的叔父作嘔起來,不過這也可能是一种厭惡的表情。歐文常以此來表示他對那怪人的看法。不管怎樣,他繼續吃著,不再理睬他侄子。
  盧克裝著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叔叔對那個怪入所流露的厭惡的表情。“我想,”他毅然決然地繼續說,“它可能是指老貝恩吧?名字不同,但姓是一樣的。”
  盧克看到他叔叔仍然默不作聲,于是干脆單刀直入地問:“你知道他是說的誰嗎?歐文叔叔。”
  出乎意料,歐文叔叔并沒有生气,而是露出不安的神色。他避開盧克的目光,含糊其詞他說;“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一個已經過時的名字。”他在坐位上不安地扭動著,又說。“一個只能給人惹亂子的名字。”
  盧克不顧這些含蓄的警告,繼續追問道:“那么,這是老貝恩的一個親戚了?我還不知道他有親屬。”
  “你听著,別再和那個老巫師打交道!”他叔叔發火了,笨拙地用威嚇代替了說理。
  “歐文……”貝魯嬸赶緊溫和地插話調解。但是這個高大粗壯的庄稼漢嚴厲地打斷了她的話。
  “這不是小事,貝魯,”他又將注意力轉到侄子身上。“我以前對你講過這個克諾比,他是個古怪的老頭,是個惹事生非的危險家伙。誰和他打交道都得倒霉。”
  貝魯懇求的目光使歐文冷靜了一點。“那机器人和他毫無關系,也不可能有關系。”他半自言自語他說,”錄象——哼!”隨又命令說,“這樣吧,你明天給我把阿圖帶到安克赫德鎮,把它的存儲器清除干淨。”
  他輕蔑地用鼻子哼了兩聲,彎下腰來決心繼續進餐。“這場愚蠢的對話就此結束了。我不管那机器說它是什么地方來德,我付現錢買了它,它就屬于我們了。”
  “但如果它真的是人家的,那怎么辦呢?”盧克疑惑地問,“如果這個歐比—旺來找他的机器人,該怎么說呢?”
  往事涌上歐文的心頭,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种尷尬的表情。“不會的,我想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和你父親差不多同時死去的。”他向嘴里滿滿地塞進一大口熱气騰騰的食物。“好了,不要再提了。”
  “那么說,他是真有其人了。”盧克盯著他的菜盤低聲說,接著,他緩緩地補問了一句:“他認識我父親嗎?”
  “我已經說了,不要再提這些事了!”歐文嚴厲他說,“至于那兩個机器人,你的任務是把它們修整好,為明天工作做好准備。其它事不用你操心。記住,我們是拿最后的積蓄買下這兩個机器人的。要不是离收獲季節這么近,我是不會買它們的”他對著侄子揮了一下湯匙,說,“明天早晨你安排他們和灌溉机器一起到南壟干活。”
  “你知道,”盧克若有所思地回答說,“我想這些机器人會干得很出色的。其實,我——”他猶豫了一下,偷偷瞥了他叔叔一眼。“我剛才在想咱們之間的關于我再留一個季節的協定。”
  他叔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盧克壯起膽子接著說,免得自己在遲疑之間又膽怯起來。“如果這些新机器人工作得好,我想申請明年去專科學院學習。”
  歐文雙眉緊鎖,竭力想用吃飯來俺飾自己內心的不悅。“你是說你想申請在明年——收獲季節之后去上學?”
  “你現在手頭的机器人綽綽有余了,而且都不錯,都能用很長時間。”
  “机器人,不錯,”叔叔同意道,“但是机器人不能代替人,盧克。這點你是知道的。收獲期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不過是在這個季節之后再留一個季節而已。”他看著別處,怒气消失了。
  盧克撥弄著自己盤內的食物,不吃,也不說話。
  “听著,”他叔叔對他說,“我們頭一次找到了一個真正發財的机會。我們將賺一筆大錢,足夠我下一次雇佣一些幫手——不是机器人,而是人!到那時候,你就可以到專科學院去了。”他不習慣懇求別人,說話時竭力搜索著适當的字眼。“我需要你留在這里,盧克。你是明白的,對吧?”
  “那又是一年,”盧克悶悶不樂地表示反對,“那又是一年。”
  這樣的語言游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
  歐文又一次确信盧克已被他說服了。他聳聳肩,沒有理會盧克的牢騷話,說:“一年時間不知不覺就會過去的。”
  突然,盧克站起身來,把他那几乎沒動過的食盆推到一邊,說:“去年比格斯走的時候,你也是這么說的。“他轉過身,半跑著离開了餐廳。
  “盧克,你上哪几去?”他的嬸嬸焦急地在后面大聲喊。
  盧克的回答陰沉而飽含抱怨:“好像我沒地方可去似的。”然后,為了照顧嬸嬸的情感,盧克又補了一句,“我得把那兩個机器人清洗完,好讓他們明天干活。”
  盧克离開后,餐廳里一片寂靜。夫妻倆机械地埋頭吃著飯。貝魯嬸把食物在盤子里撥著轉圈儿。她終于停下手,抬頭望著丈夫誠懇他說:“歐文,你不能總是把他留在這里。他的朋友大多數已經走了,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人。專科學院對他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他丈夫無精打采地回答說:“我打算明年讓他去,我已經答應了。明年或是后年我們就會有足夠的錢了。”
  “盧克生就不是個庄稼人,歐文。”她堅定地接著說,“他也永遠成不了一個庄稼人,不管你怎樣使勁訓練他。”她緩緩地搖了搖頭,說,“他太像他父親了。”
  在這個傍晚,歐文·拉爾斯第一次顯得愁緒滿怀,憂心忡忡。他凝神地注視著盧克离開的那個走廊,喃喃低語道:“那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情呀!”
  盧克跑到屋頂,仁立在沙層上眺望日落景色。只見塔圖因的兩個太陽依次徐徐地沉沒到遠遠的沙丘后面。在落日余暉的染映下,沙地呈現出一片金色、赤褐色和火焰般的紅黃色。片刻之后,漸漸深沉的暮色就會使這些明麗的色彩沉入夢鄉,待到翌日再重展异彩。不久的將來,這片沙漠將破天荒第一次种滿庄稼,昔日的荒野將會變成一片生意昂然的綠洲。
  想到這里,盧克心頭本應涌上美好憧憬的激情,本應像他的叔叔每次描繪即將來臨的丰收景象時那樣振奮得滿臉通紅。但是,相反,他感到的只是一种巨大的淡漠和空虛;甚至連生平第一次能發大財的机會也沒能使他動心。在安克赫德,乃至在塔圖因上的任何地方,錢有什么用?
  他越來越強烈地向往著人生的事業。這种向往使他日益坐立不安。象他這樣的年輕人,這并不是一种异常的情緒,只不過是他的這种情緒比他的任何一個朋友都強烈得多。至于為什么如此。盧克自己也不明白。
  夜晚的寒气俏悄地在沙漠表面升起,順著盧克的腿爬上來,使他頗感寒意。他拍掉褲子上的沙子,叢屋頂下來,走進車庫。或許修整修整机器人,會使他的悵惘情緒在內心埋藏得更深些。他很快地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發現一點動靜也沒有,兩個新机器人都不在。盧克微微皺著眉頭,從挂帶上取下一個小控制盒,掀動一對裝在塑料板上的開關。
  盒子里發出一种輕微的嗡嗡聲。呼喚器立即引出了兩個机器人中的高個儿——斯銳匹歐。事實上,他是惊叫著從“天空跳虫”后面跳出來的。
  盧克朝斯銳匹歐走去,毫不掩飾他的疑惑。“你為什么要藏在那后面?”
  斯銳匹歐蹣跚地繞過“天空跳虫”机首,他的姿態就像一個絕望的人一樣。盧克這才想到,盡管他打開了呼喚器:可阿圖仍不見蹤影。
  為什么他失蹤了呢?斯銳匹歐不等詢問就滔滔不絕地解釋起來:“這不能怪我,”机器人歇斯底里地哀求說,“請你別把我的電路關掉。我叫他別走,但他有毛病,他一定是功能失靈了,不知是什么東西使他的邏輯電路統統紊亂了,他喋喋不休地說有個什么使命,先生。我以前從來沒有听說過一個机器人患有大狂想病的。雖然阿圖是個簡單的机器人,但他也是按思維理論制造成的。這類狂想症按理是不該發生的。”
  “你的意思是……”盧克惊訝得目瞪口呆。
  “是的,先生……他走了。”
  “是我自己取下他的防逃器的。”盧克緩緩地喃喃自語。叔叔的面孔早已浮現在眼前。他說過,他是用最后的積蓄買下這兩個机器人的。
  盧克快步如飛地向丰庫外跑去,他要弄明白阿圖為什么會失去控制。斯銳匹歐緊緊地尾隨著他。
  在庄園附近的最高的一座小山上,盧克俯瞰著周圍整個沙漠。他拿出珍愛的宏觀望遠鏡,向著很快黑下來的地平線來回搜尋,希望能在天邊發現一個金屬制的三條腿的、電腦出了毛病的矮個儿机器人。斯銳匹歐在沙中掙扎,跑到盧克身旁。“那個阿圖一直盡惹亂子,”他呻吟著說,“這個‘天体机械’机器人變得太玩世不恭了,有的時候甚至連我都不能理解。”
  盧克終于放下了望遠鏡,無可奈何他說:“嗯,哪儿也找不到他。”他狂怒地朝地面踢了一腳,說:“真該死,我怎么這么傻!上了他的當,給他把防逃器卸了下來。歐文叔叔會把我殺死的。”
  加哇的影子在斯銳匹歐的腦子里浮動。他希望能挽救近乎絕望的局勢,便鼓起勇气對盧克說:“請您原諒,先生。不過,難道我們不能去追赶他嗎?”
  盧克轉過身,認真地察看著向他們逼來的沉沉夜色,說:“夜里不行,周圍盡是‘襲擊者’,太危險了。我不太擔心加哇,但是沙民……不,夜里不行。我們得等到天亮再去追他。”有人從地下的宅第朝上喊道:“盧克——盧克!你那兩個机器人修整好了嗎?天黑了,我要把動力關上了。”
  “好吧!”盧克應著,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我馬上就下來,歐文叔叔!”盧克轉過身來,向著消失在黑暗中的地平線看了最后一眼,“好家伙,我是注定要倒霉了,”他抱怨說,“這個小小的机器人會給我添不少麻煩。”
  “啊,他就是會惹亂子,先生,”斯銳匹歐強裝笑臉地附和說。盧克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他們轉過身來一起走下屋頂,回車庫去了。
  “盧克——盧克!”歐文朝兩邊瞥了一眼,一邊揉著惺忪的雙眼,一邊搖著頭,把頸部肌肉放松。“這個時候,那孩子能到哪里去呢?”由于沒有人回答,他疑惑不解地大聲喊起來。宅第里沒有一點動靜;而且他剛才也到頂上去檢查過了。
  “盧克!”他又喊了一聲,“盧克!盧克!盧克……”那名字的聲音像捉弄人似的從住宅的牆壁向他反射回來。他气沖沖轉過身,大步走進廚房。貝魯正在廚房里准備早點。
  “今天早晨你見到過盧克沒有?”他盡量柔和地問道。
  她膘了他一眼,又埋頭做她的飯了。“見到了。他說他今天早晨在去南壟之前還有點事要做。因此,他很早就出去了。”
  “在吃早飯之前?”歐文擔憂地皺著眉問,“他一般不這樣的。他是帶著新机器人一道走的嗎?”
  “是的。我敢肯定,我至少看見了一個机器人跟著他去了。”
  “好吧。”歐文沉思著,心情不快,但又實在沒什么好抱怨的。“他最好能在中午之前把南壟上的那些蒸气發生器修好。否則,有他的苦頭吃。”
  一個被光滑的白色金屬罩遮蓋著的面孔從半埋在沙中的救生船里慢慢探出來。這救生船現在已成為一個比鄰近沙丘稍高一些的沙丘脊骨了。
  “什么也沒有,”這個搜查的士兵用一种疲乏但又清楚的聲音對他的几個同伴說,“沒有磁帶,也沒有人乘坐過的跡象。”
  听到救生船里沒有人,那些如臨大敵、全身披挂的帝國士兵松了口气,把高效手槍放下了,一個士兵回過頭來對站在稍遠處的軍官說:“它肯定是從叛船彈射出來的救生船,但是里面什么也沒有。”
  “可是它能完整無損地降落,”那軍官低聲地自言自語道,“它本來是能自動降落的。但是,它如果真是控制失靈而彈出的,那么自動降落電路就不會是接通的。”這里确實有些東西講不通。
  “我找到了為什么船上既沒有東西也沒有人的原因,長官。”一個跪在沙上的士兵宣稱。
  軍官急忙轉身,大步走到這個士兵跟前。這個士兵拿起一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金屬片給軍官看。
  那軍官朝著金屬碎片迅速瞥了一眼,說:“机器人的金屬片。”那軍官和士兵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后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轉向北方那高高的方山。
  嗡嗡作響的斥力机托著陸上飛車在塔圖因微微起伏的荒野上滑過,車下激起一片沙霧。飛車偶爾遇到一些坑洼或小丘,就輕輕顫動起來。等駕駛員根据地形變化作出調整之后,它又平穩地繼續向前滑行了。
  盧克斜靠著座椅,盡情地享受著偶得的暢快,讓斯銳匹歐嫻熟地駕駛著強功率陸上飛車,繞過沙丘和露出地面的岩石向前駛去。“對一個机器人來說,你的駕駛技術是夠不錯的了。”盧克贊揚說。
  “謝謝你,先生。”斯銳匹歐感激地回答,眼睛一直緊盯著飛車的前方。“當初我說我的名儿含有‘通用性’的意思,并沒有騙你叔叔。事實上,我有時被派到連我的設計師都會惊异的環境里去執行意想不到的任務。”
  什么東西在他們后面“砰”地響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
  盧克皺起盾頭,赶緊打開座艙罩。他在馬達罩里掏了一會儿,金屬的“砰砰”聲就沒有了。
  “怎么樣?”他朝前喊了一聲。
  斯銳匹歐打了個手勢,表示對盧克的修理感到滿意。盧克回到座艙,重新將頭上的座艙蓋關上。他不聲不響地把被風吹亂的遮眼的頭發向后理了理,注意力又轉向前面那干燥的沙漠。
  “老貝恩·克諾比大概是住在這個方何,雖然誰也不知道他的确切住址。我看阿圖怎么也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跑這么遠。”盧克的表情陰郁頹喪。“一定是他躺在沙丘的什么地方,我們沒有發現。歐文叔叔一定在奇怪為什么到現在還不從南壟給他打個電話。”
  斯銳匹歐考慮了一下,鼓起勇气說,“如果你告訴他這是我的錯,這對你有幫助嗎?”
  听到這個建議,盧克的面容頓時明朗起未,說:“那自然……他現在雙倍地需要你。也許他會把你的電路關閉一兩天,或者將你的存儲清除一部分。”
  關掉電路?清除存儲器?斯銳匹歐赶緊補充說:“不過仔細一想,先生,如果你當初不拿掉他的防逃器,他是不會失蹤的。”
  但是此時此刻,盧克心頭有件更重要的事,使他顧不上爭論小机器人失蹤到底是誰的責任。“等一等,”他對斯銳匹歐命令道。這時,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儀表盤。“探測掃描器指示出前方有個靜止的物体,距离太遠,還分辨不出它的形狀。但如果從大小來判斷,它可能就是咱們丟失了的机器人。全速向它沖去!”
  斯銳匹歐接通加速器,陸上飛車猛然向前疾駛。但是飛車上的乘客絲毫沒有覺察到,在飛車增速的當儿,有兩雙眼睛監視著他們。
  這兩雙眼睛既不是肉眼,又不是完全的机械眼。誰也不清楚,因為誰也沒有對“塔斯肯襲擊者”作過精細的研究。塔圖因邊遠地區的農民把“塔斯肯襲擊者”非正式地稱作“沙民”。
  這些塔斯肯是不允許別人仔細研究他們的,他們用粗暴而有效的方法使那些潛在的觀察者畏縮不前。有少數研究异類的學者認為他們一定和加哇有血緣關系,更有几位學者提出這樣的假設:加哇實際是從沙民發展成熟而來的。但是大多數治學嚴謹的科學家對這一理論持怀疑態度。
  加哇和沙民都喜歡穿緊身衣服來遮擋塔圖因雙倍份量的太陽輻射,但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了。沙民不穿加哇那种編織得又重又厚的斗篷,而是象木乃伊似的用長而又長的包布、繃帶和碎布條將自己緊裹起來。
  加哇什么都怕,塔斯肯恰恰相反,几乎什么也不懼怕。塔斯肯,或者說沙民比較高大強壯,而且放肆得多。值得塔圖因人類居民慶幸的是:沙民的數量不多,而且自愿在塔圖因的一些最荒諒的地區過游牧生活。所以,人類和塔斯肯之間的接触并不頻繁。他們每年殘害的人類數目不多。由于人類也殺死了一些塔斯肯,而且并不總是罪該處死的,因此在任何一方都不能占上風的情況下,兩者之間出現了一种僵持的和平。
  此刻,這兩個塔斯肯中有一個感到這种不穩定的僵持局面暫時變得對他有利了,他要充分利用這個時机。正當他朝著陸上飛車舉槍欲射時,他的同伴猛地抓住槍,壓下槍口,沒讓開火。兩人用一种大部分是輔音的語言激烈地爭吵起來,任憑陸上飛車疾馳而過。
  既非因為陸上飛車駛出了射程之外,也不是因為第二個塔斯肯說服了他的同伴,不知什么原因,他們停止了爭吵,急急忙忙順著山脊往下走。在山脊之下,兩只已恩撒看到主人走近了,就噴著鼻息動彈起來。這兩只巴恩撒和小恐龍一般大小,長著一對明亮的眼睛,渾身有濃密的軟毛。兩個沙民走到它們跟前,踩著它們的膝蓋爬到背上時,它們不安地嘶嘶叫著。
  沙民踢了巴恩撒一腳,巴恩撒站立起來。在焦急而又凶殘的驅使者的鞭策下,這兩個長著角的龐大動物以緩慢而又巨大的步伐踩著崎嶇的山石向下走去。
  “那是他,沒錯儿!”當那小小的有三條腿的形影映入眼帘時,盧克喜怒交織地叫道。陸上飛車傾斜搖擺著,駛到一個巨大的山石峽谷的谷底停下來。盧克從座椅后面取出槍,背在肩膀上,命令道:”迂回到他前面去,斯銳匹歐!”
  “遵命,先生。”
  阿圖顯然已發現了他們,但是并沒有做出逃跑的反應。因為無論如何他是跑不過陸上飛車的。阿圖剛一發現他們,就泰然地停住了腳步。飛車轉了個弧圈,斯銳匹歐猛地停住車,在那小机器人的右手邊揚起了一團低低的沙塵。飛車發動机的轟鳴漸漸變成了低低的空轉嗡嗡聲,最后歎息一聲,就完全停下來了。
  盧克把山谷仔細打量一番后,領著他的同伴下到滿是礫石的地面,走到阿圖跟前,厲聲問:“你到底想上哪儿去?”
  阿圖抱歉地發出一陣微弱的噓噓聲。但是,這個不服管束的流竄犯說話不多,大部分時間都是斯銳匹歐在粗魯地責罵著。
  “你面前的盧克老爺現在是你的合法主人,阿圖,你怎么能隨隨便便地离開他呢?現在他找到了你,咱們以后就不要提歐比—旺·克諾比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了。我真不知你是從哪儿听來的——還有那离奇的全息圖象。”
  阿圖發出一串表示异議的嘟嘟聲,,但斯銳匹歐是如此憤慨,根本不允許阿圖辯解。“不要對我講你那什么‘使命’了。真荒唐!算你幸運,盧克老爺沒有就在這里把你炸成齏粉。”
  “不大可能那樣做喲,”盧克承認,有點被斯銳匹歐有意無意的說情所感動,“咱們走吧,已經挺晚了。”他看了看在急速上升的兩個太陽,又說:“我只希望能在歐文叔叔認真發脾气之前赶回去。”斯銳匹歐顯然不想讓阿圖這么輕易地解脫,向盧克建議說:“如果你不嫌我冒昧的話,我覺得你應該把這個小流竄犯的電路關掉,直到你把他安全地帶回車庫為止。”
  “不,他不會再想干什么了,”盧克嚴厲地盯著這個發出輕輕嘟嘟聲的机器人,“我希望他已經吸取了教訓,現在不需要——”、
  突然,阿圖騰空跳起來。對于他這樣的短粗的三條腿、彈力微弱的机器人來說,這很不平常。他旋轉著圓桶般的身驅,發出一陣由噓噓聲、嗚嗚聲和電子惊歎聲組成的狂亂交響樂。
  這一切并沒有引起盧克的警覺。他厭倦地問道:“怎么回事?他現在又出什么問題了?”他開始注意到斯銳匹歐的耐性快到极限了;他自己對這個昏頭昏腦的机器人也差不多忍受不住了。
  無疑,阿圖只是偶然地獲得了那位姑娘的全息圖象,而且利用這圖象哄騙他把防逃器卸了下來。也許,斯銳匹歐的看法是對的。不過,盧克相信,只要把電路和邏輯單元修整好,阿圖仍可成為一個使起來得心應手的農業机器人的。只是……如果事情就是這樣,斯銳匹歐為什么這么焦急不安地東張西望呢?
  “哎呀,先生!阿圖說有几個奇怪的東西從東南面向我們逼近。”
  這可能是阿圖的又一個花招,企圖轉移他們的視線。但盧克不能冒險,他赶緊從肩上取下槍,打開了能量電池。他順著指示的方向朝天際仔細察看,可什么也沒看見。不過,沙民都是隱身專家。。
  盧克突然意識到陸上飛車這一早晨跑了很長路程,載著他們到一個多么偏僻遙遠的地方。“我還從來沒有离開農場朝這個方向走這么遠。”他告訴斯銳匹歐,“這里常有一些怪獸出沒,并不是每种怪物都已經分清了它們的類別。所以,在沒有把握時,最好把它們都當作危險類對待。當然,如果來的東西真是誰也沒有見過的……”他的好奇心慫恿著他,而且,這一切還可能只是阿圖·迪圖的又一詭計。“咱們看看去。”他下定了決心。
  盧克領著斯銳匹歐警惕地朝附近一個高高的沙丘移動。他緊握著槍,隨時准備射擊,同時,還小心地不讓阿圖离開他的視野。
  一到丘頂,他立即俯臥下來,放下槍,取出宏觀望遠鏡。山丘下,又是一條峽谷展現在他們眼前,峽谷對面是一片色采班駁的風化石壁。他透過望遠鏡向著谷底緩緩地朝前搜索。突然,他的視線停在兩只拴著的巨獸身上,那是巴恩撤——而且沒有騎者!
  “你剛才說什么來著,先生?”斯銳匹歐費盡气力赶了上來,在盧克身后喘息著問道。他的走動机构的設計不适合于這樣的野外攀爬。
  “巴恩撒,沒錯儿,”盧克回頭低聲說。由于一時緊張,他沒想到斯銳匹歐可能并不知道巴恩撤和熊貓的區別。
  他回過頭去繼續用望遠鏡察看,將焦距略略調整了一下。“等等……是沙民,沒錯,我看見一個了。”
  突然,他的視線被一個黑色的東西擋住了。一時間,他還以為是塊岩石滑到他的眼前。他生气地放下望遠鏡,伸手想把石頭推開。他的手卻碰到了一個象軟金屬一樣的東西。
  這是一條裹著繃帶的腿,粗細相當于盧克的兩條腿加起來。盧克猛然一惊,抬頭向上……向上看去,那個高聳在他面前怒目俯視著他的身影不是加哇。它好像是從沙里突然冒出床的。
  斯銳匹歐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卻踩了個空,陀螺儀發出抗議般的響聲,高個子机器人翻著筋斗跌下了沙丘。盧克一動也不動。從身后傳來了斯銳匹歐摔下陡坡時發出的砰砰聲和嘎嘎聲,這聲音越來越弱。
  雙方對峙了一陣之后,塔斯肯發出一陣可怕的既喜且怒的咕嚕聲,舉起沉重的雙刃利斧就往下砍。斧子本會將盧克的頭顱一劈兩半,但盧克本能地將槍向上一擋,把斧頭撥偏。但是,在用運貨飛船殼板改制而成的巨斧的撞擊下,盧克的槍管被震碎,槍內的精細部件變成了金屬碎屑。
  盧克急忙向后爬,但是一個陡峭的山坡擋住了他的去路。“襲擊者”慢慢地向他走過來,把武器高高舉過破布纏裹的頭,發出一陣可怕的咯咯笑聲。這笑聲由于通過网狀濾沙器時發生了畸變,因而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盧克竭力想按生存訓練中所受的指導客觀地分析自己的處境。眼下的麻煩是他口干手顫,恐懼使他全身癱軟,動彈不得。他身前是“襲擊者”,身后是有致命危險的陡坡。在這种令人絕望的處境中,他的腦子停止了思索,作出了最不痛苦的反應——他昏厥過去了。
  “襲擊者”們都沒有注意到阿圖·迪圖擠到了陸上飛車附近一片岩石的凹處藏了起來。一個塔斯肯搬動著盧克癱軟的身軀,將這個失去知覺的青年扔到飛車旁邊的一個石堆上,立即加入他的同伙,爭先恐后地擠進敞開的飛車里去。
  他們將車內的物資和備用部件四處亂扔。几個塔斯肯因為一份珍貴的戰利品而爭斗起來。這才使他們的劫掠暫停片刻。
  突然,那些塔斯肯停止了爭奪,以惊人的速度溶化到周圍的沙漠景物之中,隱蔽起來,惊恐地向四處張望。
  一股微風在峽谷里口蕩。從西邊遠處傳來一陣嚎叫聲,在峽壁表面飛著一只嗡鳴的雄蜂,它落在一片丑怪的鱗石上,緊張地上下爬動。
  沙民又遲疑了片刻。突然,他們一邊惊恐地叫喊著,一邊狂奔著逃离那惹人注目的陸上飛車。
  接著又傳來了一聲顫抖的嚎叫,比上次更近了。此時,那些沙民跟等候著的巴恩撒還有一段距离。巴恩撒同樣緊張地哞哞叫,用力地曳著系在身上的繩予。
  盡管阿圖并不明白這嚎叫的含義,但他仍然拼命地朝一個几乎可以說是岩洞的石縫里擠。隆隆的嚎叫聲更近了。從沙民的反應判斷,發出這嚎叫聲的一定是一种可怕得超出想象的怪物,一個凶殺成性的怪物。而且,它也許并不具備分辨可食的有机物和不可食的机器的能力。
  塔斯肯們几分鐘前瓜分陸上飛車的地方一片寂靜,連他們逃走時揚起的沙塵也消散了。阿圖·迪圖關上了所有的輔助性電路,以便盡量減少響聲和燈光。這時,漸漸可以听到一种越來越近的悉簌聲。一個怪物出現在附近的一個沙丘丘頂上,朝著陸上飛車移動。
[center]第05章[/center]

這個怪物身材窩大,但并不猙獰可怕。阿圖內心的反應是皺了皺眉,檢查了一下視覺傳感器,并且重新啟動体內的各种机械和電路。
  這怪物看上去很像一個老頭儿,他身穿一件寬松的長袍,肩披一頂破舊的斗篷。長袍上懸挂著几條小帶,几個小包,還有几伴不知做什么陽的小器具。阿圖向怒人走來的方向搜尋了一下。并不見有惡魔追赶的跡象。老人也并不顯得惊惶失措。事實上,阿圖倒覺得他欣欣然面有喜色。
  這位奇怪的不速之客的蒼老面顏和滿是沙塵的衣服融為一体,胡須也和胸前織物的松散線頭混雜在一起,簡直無法將兩者區分開來。
  一种和沙漠上遇然不同的潮濕和嚴寒的气候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一只鷹鉤鼻子宛如巨石突出在縱橫起伏的皺紋和傷痕之中,似乎時時在警惕地嗅著什么。鼻兩旁的眼睛如同蔚藍色的液体一般清澈柔和。老人透過沙塵和胡須微微一笑,眯眼看著靜靜躺在陸上飛車旁邊的那個癱軟的身軀。
  雖然阿圖親耳听到了那嚎叫聲,但他以實用主義的態度撇開了這個事實。他确信沙民是受了某种幻覺的蒙騙;同時他也确信,這個陌生人對盧克并無惡意。阿圖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想找個更好的觀察角度。不巧,碰動了一塊小石子,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這聲音几乎連阿圖的電子感受器都覺察不出來,然而那人卻好像挨了一槍似的驟然扭轉身來。他直盯著阿圖藏聲的石縫,仍然和藹地微笑著。
  “喂!”他用一种高興得令人吃惊的低沉嗓音喊道。“到這邊來,我的小朋友,不要害怕。”
  這聲音是友好的,使人疑慮全消。在這樣的荒野上,雖然是跟一個陌生人交往。但無論如何比單槍匹馬、孑然一身強。阿圖搖搖擺擺地走到陽光下面,向癱軟地伸開四肢躺在地上的盧克走去。他斜傾著圓桶般的身軀,仔細查看盧克軟綿綿的身体,從体內發出一陣擔憂的噓噓聲和嘟嘟聲。
  那老頭走過來在盧克身旁彎下腰,伸手摸了摸盧克的前額,然后又摸了摸太陽穴。不一會儿,這個失去知覺的年輕人像在夢中一樣動了一下,又咕噥了兩聲。
  “不要擔心,”老人告訴阿圖,“他會好起來的。”
  仿佛是要證實這個判斷,盧克眨了眨雙眼,茫然不解地凝視著上方。輕聲而含混地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安靜地躺著吧,孩子。”老人一面屈腿往自己的腳后跟上一坐,一面說,“你今天夠忙的了。”他孩子似的又一次咧開嘴笑了,說,“你真幸運,你的頭還在身子上。”
  盧克向四周望了望,他的目光落到那俯視著他的蒼老的臉上,他認出了眼前的老人,這使他奇跡般地清醒過來。
  “貝恩……一定是貝恩!”突然恢复的記憶使他害怕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但現在沙民已經無影無蹤了。他慢慢地坐起身來說:“貝恩·克諾比,我見到你很高興。”
  老人站起來,眺望著峽谷的底部和上面起伏的峽壁頂,一只腳踢弄著沙子,說:“這片瓊德蘭沙漠是不能隨便來旅行的。來試探塔斯肯好客程度的人都是誤入險徒的旅行者。”他又把目光轉到他的病人身上。“告訴我,年輕人,是什么使你跑出這樣遠,來到這片偏僻的荒野上?”
  盧克指著阿圖說:“是這個小机器人,他說他在尋找以前的主人。當時我還以為他是瘋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忠誠的机器人。他為了重歸故主,一往無前,不顧一切,甚至對我采用了欺騙手段。”
  盧克抬眼看著老人繼續說:“他自稱是一個叫歐比—旺·克諾比的人的財產。”盧克緊緊地盯著老人,但老人沒有任何反應。“他是你的親戚嗎?我叔叔認為真有其人。或者他不過是一种幻象,是雜亂信息誤人机器人的主存儲庫引起的。”
  老人象在追憶往事,皺了皺眉頭,心不在焉地捋著蓬亂的胡子,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歐比—旺·克諾比,”他反复念著這名字。“歐比—旺……瞧,我很久沒有听到過這個名字了!很久,很久了,真奇怪!”
  “我叔叔說他已經死了。”盧克想幫助他回憶。
  “噢。他沒有死!”克諾比脫口而出地糾正他說,“還沒死,還沒有。”
  盧克激動地爬到他的腳下,把“塔斯肯襲擊者”全忘了。
  “那么你認識他?”
  他那長滿胡須的皺臉浮現出一种不尋常的孩子般的微笑
  “我當然認識他;他就是我。正象你可能怀疑過的那樣,盧克。不過,從你還沒出生的時候起,我就一直沒有再用歐比—旺這個名字了。”
  盧克試探地指著阿圖說:“那么,就象這個机器人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是屬于你的?”
  克諾比看著那默不作聲的机器人,并不想掩飾自己的迷惑不解。他承認說:“啊,這可真令人奇怪了。我似乎并不記得有過一個机器人,更不要說是個現代化的阿圖裝置。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突然,不知什么東西把老頭的注意力引到了附近的峭壁懸崖上。“我想咱們還是用用你的陸上飛車吧。沙民很容易受惊,但他們會很快地搬了援兵卷土重來的。陸上飛車是個寶貝,可不要輕易放棄,況且他們畢竟不是加哇。”
  克諾比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把雙手捂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隨即發出一聲神秘可怖的嚎叫,嚇得盧克跳了起來。“這應該可以使任何懶散的東西再跑上一陣子了。”老頭得意地說。
  “這是克賴伊特毒龍的叫聲啊!”盧克惊訝得目瞪口呆,“你是怎樣發出這种叫聲的?”
  “以后我會告訴你的,孩子。這并不很難學,只要用正确的姿勢,有一副好用的聲帶和足夠的肺活量。假如你是一個帝國官僚,我倒可以馬上教你,可惜你不是。”他又一次向懸崖峭壁掃了一眼,說:“另處,我認為現在也不是學習這個的時候,這里也不是學習這個的地方。”
  “我并不堅持現在學。”盧克揉了揉后腦勺說,“讓我們出發吧!”
  盧克的話音剛落,阿圖就悲哀地嘟嘟叫起來。還飛快地轉過身去。盧克不會翻譯机器人的電子叫聲,但他突然領悟了這叫聲的含意,“斯銳匹歐!”盧克憂慮地喊起來。這時阿圖正以盡可能快的速度朝著和陸上飛車相反的方向跑。盧克說:“咱們跟著他,貝恩!”
  小机器人帶著他們跑到一個大沙坑的邊沿停了下來,向下指著,發出悲哀的尖叫聲。盧克看清了阿圖所指的地方。他們小心翼翼地順滑溜的沙坡往下走。克諾比毫不費力地跟在后頭。
  斯銳匹歐躺在他滾下來的那個陡坡底下,摔得遍体鱗傷,
  一只車臂摔斷了,曲扭著,脫落在不遠的地方。
  “斯銳匹歐!”盧克呼喚著。但沒有回響。搖晃他也未能使他蘇醒。盧克打開机器人后背的一塊板,把一個暗藏的開關連續撥弄了几次,開始听到一陣低低的嗡嗡叫聲,時斷時續。最后變成正常的顫動。
  斯銳匹歐用他那只還連在身子上的手臂撐著打了個滾,坐了起來。“我在哪儿?”他自言自語他說,他的光感受器漸漸清晰起來,他認出了盧克。“噢,對不起,先生,我一定是失足了。”
  “你很走運,你的每條主電路還可以工作。”盧克告訴他。接著又心情緊張地望著山頂說,“你能站起來嗎?我們必須赶在沙民回來之前离開這里。”
  斯銳匹歐剛一掙扎,伺眼電動机就不正常地叫起來。“我想我是沒法走了。你們走吧,盧克老爺。不必因為我而耽誤了自己。我已經完蛋了。”
  “不,你沒完!”盧克急忙說,不禁被新結識的這個机器人所感動。斯銳匹歐不是盧克平日打慣交道的那种沉默寡言的農業机器人。“你說了些什么呀?”盧克說。
  “可這是合乎邏輯的啊!”斯銳匹歐對他說。
  盧克气憤地搖著頭說:“失敗主義者!”
  在盧克和貝恩·克諾比的幫助下,這個傷殘的机器人掙扎著站起來。阿圖在坑邊注視著他們。
  爬了一半坡,克諾比停下步來,他怀疑地用鼻于吸了口气說:“快!我的孩子。他們又在前進了。”
  盧克注視著周圍的山石,一邊留意自己的腳步,費勁地把斯銳匹歐拉出了沙坑。
  貝恩·克諾比隱蔽得很好的山洞是按照斯巴達方式裝飾布置起來的,雖然簡朴,但還舒适。不過,它的風格反映了主人古怪的折衷主義的情趣,是大多數人所不喜歡的。作為起居室用的地方是十分簡朴的,表明主人所注重的是精神上的而不是肉体上的舒适。
  他們成功地在“塔斯肯襲擊著”的援兵赶到之前撤出了峽谷。在克諾比的指點下,盧克駕著飛車,故意東彎西拐,留下一條方向難辨的痕跡,即使是具有超級嗅覺的加哇也無法跟蹤。
  盧克竭力抵制著克諾比山洞里那些有吸引力的怪東西的誘惑,在一個布置緊湊、設備齊全的修理間,花了几個小時想把斯銳匹歐的斷臂接上。
  幸好當時在劇烈的拉力作用下,過載保護器自動斷開了手臂,并把電子神經和神經節封閉起來,所以并沒有嚴重受傷。現在修复時,只需把斷臂重新接在肩腫上,啟動自我重接机构就行了。假如手臂折斷的地方不在關節部位,而在骨頭當中,那么這樣的斷肢再植除工厂之外是無能為力的。
  在盧克工作時,克諾比的注意力集中在阿圖·迪圖身上。矮墩墩的机器人馴服地坐在山洞中冰冷的地上,老頭俯身用手撥弄著它的金屬內髒。最后,老人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气,直起身來。他關上机器人圓腦袋上敞開的面板,說:“好了,我的小朋友,讓我們看看你究竟是誰,來自何方。”
  盧克本來也快干完自己的活計,克諾比的話一下子把他從修理間吸引了過來。“我看到過一部分信息,”他開始說,“并且我……”
  一幅非常動人的人影又一次從小机器人的正面投射到空中。盧克立刻停止了講話,那人影不可思議的俊美使他再一次為之傾倒。
  “是的,這就對了。”克諾比沉思地輕聲說。
  影象依然很不穩定,這表明錄象磁帶是倉促錄制的,但盧克欽佩地注意到,這次的影象比過去清晰得多。顯而易見,克諾比在比清除沙漠上的尸骸更為具体的事情上是很內行的。
  “歐比—旺·克諾比將軍,”影象以甜美的聲音傾訴,“我以阿爾德蘭星球和‘恢复古老共和國聯盟’的名義和您講話。我奉父親貝爾·奧加納——阿爾德蘭系總督和第一主席之命,前來打攪您宁靜的隱居。”
  克諾比靜靜聆听著這番鄭重其事的傾訴,而盧克則雙眼圓睜,眼球几乎從眼眶里滾出來。
  “將軍,許多年前,”那聲音繼續說,“你曾在克洛恩戰爭中為老共和國建樹過功勳。現在我父親請求您,在我們最絕望的時刻再度幫助我們。他希望您前往阿爾德蘭和他會合,您務必到那里去。
  “我感到抱歉的是,我不能親自前來向您轉達我父親的請求。我的使命本來是要親自會見您的,但失敗了。因此我只好求助于這种間接的聯絡方式。
  “關系到阿爾德蘭生死存亡的情報已經轉存到阿圖·迪圖的電腦之中。我父親知道怎樣將情報取出。我懇求您把這机器人安全地送達阿爾德蘭。”
  她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下去。此刻,她的話語急促,不象剛才那么平靜了。“你必須幫助我,歐比—旺,克諾比,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將會被帝國的士兵抓住,但他們是不能從我這儿了解到任何情況的。需要了解的事全都存在這個机器人的記憶單元里了。不要使我們失望,歐比—旺·克諾比!不要使我失望!”
  一朵小小的三維靜電干扰的云團取代了精美的立体形象,接著,靜電干扰云團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阿圖·迪圖滿怀期待地抬眼望著克諾比。
  盧克的思想象塘水里摻了汽油一樣,混亂极了。為了使自己鎮靜下來,他的注意力轉向沉靜地坐在一旁的身影。
  啊!這老人,這瘋狂的術士,這從他記事時起他叔叔和其他所有人都莫不知曉的沙漠游民和十足的怪人!
  如果說,那個陌生女子剛才向著山洞里清涼的空气說出的那番惶恐焦急的話語對克諾比有所触動的話,從他的外表是絲毫看不出來的。相反,他背靠著石壁,沉思地捋著胡須,不動聲色地慢騰騰地吸著那支造型奇特、鉻層已失去光澤的水煙筒。
  盧克眼前又浮現出那質朴而又可愛的形象。“她是那么……那么……”他是干農活出身的,一時想不出用什么适當的詞來形容她。猛然,他記起她剛才講話中提到的一件事,這使他怀疑疑地凝望著這位老人。“克諾比將軍,你參加過克洛恩戰爭,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盧克說。
  “嗯,是的,”克諾比漫不經心地應答道,就象是在閒談炖肉的烹飪法一樣。“我想這有些年頭了。我曾經是一個杰迪騎士,象……”他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接著說,“象你父親。”
  “一個杰迪騎士?!”盧克重复說。突然他臉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但我父親沒有參加過克洛恩戰爭呀。他不是騎士,他是一個運貨飛船的駕駛員。”
  克諾比含著水煙筒,嘴邊浮現出微笑說:“但這是你叔叔告訴你的。”他的注意力突然轉到其它什么地方。“歐文·拉爾斯不同意你父親的思想傾向和人生哲學。他認為你父親應該呆在塔圖因,而不要去卷入……”你又似乎冷淡地,聳了聳肩。“唉,他認為你父親應該留下,專心照管自己的農活。”
  盧克沒有說話,他緊繃著身体傾听著老人敘述他父親的身世。過去他只從他叔叔那儿听說過,而且那是被歪曲了的。
  “歐文常常擔心你父親的冒險生涯會影響你,使你脫离安克赫德。”他遺憾地慢慢搖著頭,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你父親恐怕天生就不是個干農活的。”
  “盧克轉身走開。他又繼續去清除斯銳匹歐傷口已經愈合了的金屬外殼里最后的沙粒。“要是我以前就了解他該多好!”
  他喃喃地自語了一聲。
  “他是我有生以來認識的最好的飛行員,”克諾比繼續說,“一個机智的戰士。他的‘力’……本能很強。”克諾比一下子顯得蒼老起來。“他還是我的好朋友。”
  剎那間,老人又恢复了他那天生的幽默感,象孩子似的眨動著雙眼說:我知道你自己也是一名相當不錯的駕駛員。飛行和航海雖然不能遺傳,但造就一名优秀的小飛船駕駛員所需要的許多素質卻是能遺傳的。你已經從你父親那里繼承了這些素質。當然,就是一只鴨子,也還得先教它,才會游水。”
  “什么鴨子?”盧克好奇地問。
  “那是小事,你別管了。你知道,在各方面你都很象你父親。”克諾比直率地打量著盧克,使盧克感到局促不安。“比起上次見到你,你已經長大了許多。”
  對此盧克無言以對。克諾比又陷入沉思之中,盧克默默地等待著。不一會儿,那老頭從沉思中醒悟過來,顯然他已做出了重大決定。
  “所有這些都提醒了我,”他裝出一副偶然想起的模樣,“我這里有一件東西給你。”他站起來,走到一個龐大的、舊式柜子跟前,在里面翻尋起來,他把各种各樣有趣的東西翻了出來,又全都重新放了回去。其中有几樣盧克是認得的。顯然,老人是在專心致志地尋找某件重要東西,盧克只好克制自己,閉口不問那些逗人喜愛的小玩意。
  “你父親說,等你長大以后,”克諾比說,“他想讓你得到這把……可我得先找到這個該死的東西。我以前就想把它交給你,可你叔叔不允許。他認為你會由此而產生一些愚蠢的念頭,最后會追隨老歐比—旺去進行理想主義的討伐戰爭。
  “你瞧,盧克,這就是你父親和你叔叔歐文之間的分歧所在。拉爾斯是個不讓理想主義來干扰實際事務的人,而你父親則認為這個問題甚至連討論的价值都沒有。在這類事情上,你父親都是憑本能作出決定的,就象他憑本能駕駛飛船一樣。”
  盧克點了點頭,他終于撿出了最后一顆沙粒。他四處尋找剩下來的一個器件,准備把它裝進斯銳匹歐敞開的胸腔蓋板上。他終于找到了這個防逃器,他拉開机器里的接收閂,要著手把防逃器裝上,斯銳匹歐專注地看著盧克的動作,明顯地向后退縮了一下。
  盧克久久地盯著那金屬和塑料的光感受器。然后,他斷然地把防逃器往工作台上一放,并合上了机器人的胸膛蓋板。斯銳匹歐什么也沒有說。
  從他們身后傳來一陣咕噥聲。盧克轉身看到克諾比很高興地走了過來,交給盧克一個看來無害的小東西。盧克很有興趣地研究起它來。
  這東西有一個粗而短的手柄,手柄上裝有一對小開關。手柄上方是一個金屬圓盆,直徑比他攤開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手柄和圓盤上都裝有一些新奇的寶石般的零件。其中有一件看上去象是電池——盧克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小的電池。圓盤的反面磨得像鏡子一樣閃閃發光。最使盧克疑惑不解的要數這能量電池了。不論這東西是什么,從電池的額定功率可知,它是需要巨大能量的。
  盡管老人說這個東西是他父親的,但它看起來仍像是新的。唯有手柄上的一些輕微划痕表明它過去曾被人使用過。顯然,這應歸功于克諾比多年的珍藏。
  “先生!”后面傳來了盧克好一會儿沒听到過的熟悉聲音。
  “什么事?”盧克一惊,中止了他的研究。
  “如果你暫時不需要我,”斯銳匹歐說,“我想把自己關閉一會儿。這樣有利于神經的愈合。而且,我反正也該搞點內部自我清洗了。”
  “好,去干吧!”盧克心不在焉地回答,馬上又回頭研究起這個不知名的東西來。在他身后,斯銳匹歐沉默著,眼睛里的輝光也暫時消失了,盧克注意到克諾比正在很有興趣地瞧著自己,他費了很大的勁也沒有認出這是什么東西,終于無可奈何地問道:“這是什么呀?”
  “你父親的光劍。”克諾比告訴他,“曾經有段時間,這玩意儿很流行。現在,在星系的某些地方,也還一樣流行。”
  盧克檢查著手柄上的控制開關。然后試著按了按靠近鑲鏡球部的一個顏色鮮艷的開關。霎時,圓盤射出一道大拇指粗細的藍白色光柱,長約一米多一點,光柱稠密到不透明的程度。光柱的終點和起點一樣濃烈耀眼,強度一點也不衰減。奇怪的是盧克毫不感到光柱有熱輻射出來。不過,他還是非常小心不去碰上它。他從來沒有見過光劍,但他知道這玩意儿能把克諾比的洞壁——或人体——鑽穿。
  “這是杰迪騎士的正式武器,”克諾比解釋說,“它不象能量槍那樣笨重而無規則。要使用它光長兩只眼睛是不夠的,更要有嫻熟的技巧。這是一种漂亮武器,也是一种象征。任何人都可以使用能量槍和聚變刀。但如果你能熟練地使用光劍,那就表明你比一般人高出一頭。”他邊說邊在洞里踱來踱去。
  “一千多個世代以來,盧克,杰迪騎士是星系里最強大的、最受尊敬的力量。他們是古老共和國的和平和正義的衛士。”
  盧克沒有追問從那以后發生了什么情況。克諾比抬頭一看,只見這青年若有所思地凝望著空中,根本沒有听見老人的話。如果是別人,一定會責怪盧克心不在焉,但克諾比卻不這樣。他比大多數人更能体貼別人,他耐心地等待著。終于,戶克察覺出了這种寂靜,重新開始講話了。
  “我父親是怎么死的?”盧克緩緩地問。
  克諾比躊躇了一下。盧克覺察出老人并不希望談及這個具体話題。然而,和歐文·拉爾斯不同,克諾比不能心安理得地用謊言來敷衍過關。
  “他是被出賣后遇害的,”克諾比說,“出賣他的是一個名叫達斯·瓦德的很年輕的杰迪騎士。”克諾比沒有看盧克,又說:“這達斯·瓦德是我訓練過的一個小伙子,是我最聰明的弟子之一……也是我最大的失敗之一。”
  克諾比重新開始踱來踱去。“瓦德利用我教給他的本領和体內的‘力’行凶作惡,去幫助后來的昏庸皇帝。當時,由于杰迪騎士們死的死,散的散,几乎沒有什么人能和瓦德抗衡。今天,杰迪騎士几乎已被完全滅絕了。”
  一种難以理解的表情從克諾比的臉上掠過。“在許多方面,他們都太善良了,太輕信了;以至忘記了保護自己。他們過于相信共和國的穩定,沒有認識到,雖然她的身体可能是健全的,頭腦卻得了重病,日漸衰弱,最后給當今皇帝這樣的人上下其手,鑽了空子。
  “我要是事先知道瓦德追求的目的就好了。我有時有种感覺:他似乎在抓緊時間策划著某种不可思議的陰謀,這就是一個掌握了‘力’而又被‘力’的陰暗面所吞噬的人的命運。”
  盧克的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力’?這是你第二次提到‘力’了。”他說。
  克諾比點了點頭。“有時候我簡直忘了是在誰面前嘮叨了。簡單點講,‘力’是每個杰迪騎士必須与之打交道的東西。雖然對它至今尚無圓滿的解釋,但是据科學家推論,它是一种由生物產生的能量場。古代的人類早就猜想到它的存在。但是千万年來,人們對它的潛在能力卻一無所知。
  “只有某种人才能認識‘力’的本來面目,然而人們卻殘酷無情地污蔑他們是騙子、偽造者、神秘主義者,或者更坏的人,能使用‘力’的人就更少了。由于‘力’經常突破它自身的原始控制,因此它常常太強大了,難以駕馭。‘力’被他們的同代人所誤解——甚至更糟。”
  克諾比用兩只手臂做了一個囊括万物的手勢,說:“‘力’包圍了我們每一個人。一些人相信它在指導我們的行動,而不是我們在支配它。杰迪騎士之所以擁有特殊力量,就是他們了解‘力’,知道如何應用它。”
  克諾比把手臂放下來,緊盯著盧克,把這個青年人盯得坐立不安。當他再講話時,他的聲調是那樣地年輕而富有生气,以至使盧克不禁跳了起來。“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去阿爾德蘭,那么你也必須學會如何應用這种‘力’,盧克。”
  “阿爾德蘭!”盧克從座椅上跳下來,茫然不知所措。“不,我不去阿爾德蘭,我甚至都不知道阿爾德蘭在哪儿。”蒸汽發生器、机器人、收獲——突然,周圍的東西似乎向他擠壓過來,剛才還惹人喜愛的陳設和新穎別致的器具現在卻有點令人生畏了。他急忙向四周張望,竭力避開貝恩·克諾比的銳利目光……這個老貝恩……古怪的貝恩……歐比—旺將軍……
  “我得回家去了。”盧克沙啞地說,“已經晚了,叔叔一定會責怪我的。”他突然記起什么事,向著一動不動的阿圖指了指。“你可以把這個机器人留下。它似乎想要你收留它。我找個借口應付我叔叔——但愿能想得出來。”他几乎絕望地補充了一句。
  “我需要你德幫助,盧克,”克諾比解釋道,語調悲傷而又堅定。“我太老了,無法胜任這樣的事,而這使命又太重要了。”他朝阿圖翹了翹下巴。“他的信息你已經耳聞目睹了。”
  “但是……我不能卷進這類事情,”盧克直截了當地說,“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們得把庄稼收進來——即使歐文叔叔中途雇用一個小幫手,也少不了我。而對于你講的事,我也無可奈何,至少現在是無可奈何。況且,阿爾德蘭离這里是那么遙遠,整個事情都和我毫不相干。”
  “這話像是你叔叔說的。”克諾比不帶怨恨地評論著。
  “噢,歐文叔叔?我怎么才能向你解釋清楚這一切呢?”
  老人忍住了微笑。他知道盧克的命運早已注定。這是在他得知父親怎樣死去之前五分鐘注定的,是在他听到全部信息時注定的。當盧克第一次看到由小机器人笨拙地放映出來的美麗的奧加納參議員懇求援助的形象時,命運就已作了安排。克諾比在內心里琢磨,甚至很可能在這孩子生下來之前,他的命運就注定了。貝恩并不相信宿命論,但他的确相信遺傳,相信‘力’。
  “盧克,記住,一個人的痛苦就是大家的痛苦,地方遙遠不等于就該遭受欺凌。邪惡勢力不能很快地遏制,就會蔓延開來,吞噬掉所有的人,不管他是反抗者還是旁觀者。”
  “我想,”盧克很不安地仟悔說:“我能夠把你帶到安克赫德鎮。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交通工具去莫斯艾斯利,或者其它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很好,”克諾比同意說,“開始時這樣做是可以的。以后你就必須得做你認為正義的事情了。”
  盧克轉過身去,腦子里一片混亂。“好的,不過眼下我有點不舒眼……”
  牢房里燈光慘淡陰森,只有黑色的金屬牆壁和頭頂上高高的天花板依稀可辨。它的設計是為了最大限度地加強囚犯的絕望感,這一點是成功的。當牢房的鐵門嘎吱地打開時,莉阿·奧加納惊恐地跳了起來,鐵門和她身体一樣厚,好象他們害怕如果做薄了她能赤手空拳地破門而出似的。
  姑娘費力地向外張望,看見几名帝國士兵各就各位地緊挨著門站著。莉阿·奧加納蔑視地瞟了他們一眼,緊靠里牆站定。
  一個可怖的黑色身影走進牢房里來,步履平穩,好像在滑行一般。姑娘那鎮定自若的神色頓時消失殆盡。瓦德的出現挫敗了她的勇气,其徹底程度就像大象踩碎雞蛋殼一樣。這惡棍的身后跟著一個人,瘦長得和古董店的一杆鞭子一樣。雖然他站在黑勳爵身邊顯得卑微矮小,但那猙獰可怖的模樣和瓦德几乎相差無几。
  達斯·瓦德對牢外的某人作了個手勢。一個像巨蜂一般嗡嗡作響的東西漸漸移近,從門口滑了進來。這是一個黑色金屬圓球,莉阿一見立刻透不過气來。它借助獨立的斥力器懸浮在空中,表面突伸出許多金屬臂,在金屬臂的未端裝設了大量精細器具。
  莉阿恐怖地打量著這個奇怪的東西。她過去听到過關于這類東西的傳說,但從來沒有真正相信帝國的技術人員會建造這种惡毒的怪物——在它冷酷的記憶裝置里存儲了人類以及若干异類所具有的各种野蠻暴行的素質。
  瓦德和塔爾京靜靜地站在那里,讓她有充分的時間研究這個在眼前盤旋的夢魘般的魔怪。至于塔爾京總督特別注意不讓自己心存幻想——以為她一看到這個机器就會嚇得供出他所需要的情報。這倒不是因為害怕下一步出現難堪的局面——他思忖道。每次動刑,都總有人醒悟過來,變得理智些,但那是普通犯人。這次看看這個參議員的反應倒是非常有趣的事。
  他們又有意地等了片刻。然后,塔爾京對机器作了個手勢。“好了,奧加納參議員,奧加納公主,我們來討論討論叛亂的總根据地在什么地方吧!”
  机器慢慢地沖著她移過來,嗡嗡聲越來越響,它那冷酷無情的球体遮沒了瓦德、總督和牢房的其余部分……遮沒了光亮……
  慘叫聲透過牢牆和鐵門傳到外面已經非常微弱了,不足以打破走道上的安逸和宁靜。盡管這樣,門外守衛的士兵仍然立即設法找到借口,稍稍向遠處挪動,挪到听不到那恐怖聲音的地方。
[center]第06章[/center]

“盧克,你瞧!”克諾比指著西南方向說。陸上飛車懸浮在沙漠的沙塵礫石之上向前疾駛。“我想那可能是煙霧。”
  盧克偷空朝克諾比指示的方向略掃了一眼。“我什么也沒看見,先生。”
  “不管怎樣,讓我們拐到那個方向去吧。可能有人碰上麻煩了。”
  盧克將飛車調了個方向直奔西南。不一會,盧克也看到了克諾比剛才不知怎么發覺的那股煙霧。
  飛車翻過一個小丘,順著緩坡駛進了一個坦蕩的峽谷。峽谷里尸骸狼籍,有的是有机生物,有的是机器人——都燒得面目全非。千瘡百孔的“沙漠爬虫”的龐大身軀橫臥其中,看上去就象一條被風暴拋上沙灘的金屬鯨魚。
  盧克將飛車停住。克諾比跟在他后面走到沙地上,一起仔細觀察這個劫后的屠場。
  沙地上几個小坑引起了盧克的注意,他稍稍加快了步伐,走到坑旁。仔細地研究了一會,然后招呼克諾比過來。
  “看來象是沙民干的,准沒錯。這是巴恩撒的足跡……”盧克注意到半埋在沙中的一片金屬的閃光。“這是他們所使用的雙刃斧上的金屬片。”隨后他又疑惑地搖了搖頭。“但是我從來沒听說過塔斯肯襲擊過這么大的東西。”他向后仰著身子,注視著那燒坏了的“沙漠爬虫”的高大身軀。
  克諾比從他身邊走過去,查看著印在沙上的寬大的足跡。“這不是塔斯肯干的,”他不假思索地判斷說,“但是,凶手卻想讓我們和其它所有偶然來到這里的入相信這是塔斯肯干的。”
  盧克走過來,站在克諾比身旁說:“我不明白,先生。”
  “仔細瞧瞧這些足跡吧,”老人用手指著從他們腳下逶迤遠去的足跡,判斷說,“你發現它們有些蹊蹺么?”盧克搖搖頭。“從這里离去的人是騎著巴恩撒并排而行的;而沙民卻總是騎著巴恩撒排成單行魚貫而行,使遠方的窺探者無法判斷他們的眾寡虛實。”
  克諾比讓盧克獨自一人呆望著這兩行平行的足跡,自己則把注意力移到了“沙漠爬虫”上。不難看出,當初凶手們在摧毀車門、履帶和支撐梁時是彈無虛發的。克諾比指著這些部位,說:“瞧,他們射得真准!沙民射不了這么准。實際上,整個塔圖因上也沒有人有這么好的槍法。”他轉過身,向著地平線了望。在那些与天相接的峭壁中。隱藏著一個秘密——一种威脅。“只有帝國部隊才會以這种冷酷的准确度襲擊一輛‘沙漠爬虫’。”
  盧克走到一具血肉模糊的短小尸体跟前,把它踢轉身來,臉朝著天。那可怜的死者的遺骸使他的臉因惡心而抽搐起來。
  “這就是把阿圖和斯銳匹歐賣給我和歐文叔叔的加哇,我認得他的斗篷式樣。為什么帝國部隊要殘殺加哇和沙民呢?他們一定是殺死了一些‘塔斯肯襲擊者’之后才得到這些巴恩撒的。”他的腦海劇烈地翻騰著。他把視線越過正在迅速腐爛的加哇尸体,停在陸上飛車上,感到异乎尋常地緊張。
  “但是……如果他們是因為追尋机器人而找到加哇的,那么他們一定會逼問出加哇將机器人賣給了誰。這樣就會使他們追到……”想到這里,盧克便瘋了似地朝著陸上飛車疾奔過去。
  “盧克,等等……,”克諾比呼喊著,“這太危險了,你決不能……!”
  除了耳中的轟鳴外,他什么也听不見;除了胸中的烈火外,他什么也感覺不到。盧克一跳進飛車,就立即將加速器開到最高檔。沙石一聲爆炸,飛車疾駛而去,留下克諾比和兩個机器人孤孤單單地停留在縱橫的尸体旁,背后是仍在冒煙的“沙漠爬虫”的殘骸。
  快到家的時候,盧克看到一股黑煙,這跟從加哇的“沙漠爬虫”冒出來的濃度不同,他匆忙打開座艙罩,縱身跳出,几乎忘了關掉陸上飛車的發動机。
  黑煙不斷從地上的洞孔中飄出。
  這些洞孔原是他的家,他唯一的家。可現在看來,卻象是小火山的噴口。他一次又一次地企圖通過這些地面入口闖到地下設施中去,但一次又一次地在灼熱空气的威逼下退了下來,嗆得連聲咳嗽,透不過气來。
  他虛弱地踉跟蹌蹌地跑出來,眼中充滿了并非全由煙嗆出得淚水。他睜著朦朧淚眼跌跌撞撞地跑到車庫的外部入口。這里仍在燃燒著。但是,他們或許已設法乘另一輛陸上飛車逃走了。
  “貝魯嬸嬸!歐文叔叔!”多刺眼的煙霧遮住了視線,但盧克透過淚水和煙幕依稀看到在隧道里面有兩個冒著煙的軀体,它們看上去几乎一樣——他眯著眼拼命看,气惱地擦著不听使喚的雙眼。
  不。
  他陡然轉過臉來,扑倒在地,把臉埋在沙中,以便避開那令人心碎的慘景。
  立体固態電視屏幕占据了這個寬敞房間的從頂篷到地板的整整一面牆壁,顯示出百万星球。這雖是整個星系的一角,但是當它們集中展現在屏幕上時卻蔚為壯觀。
  在屏幕下站著身軀魁梧的達斯·瓦德。他的一旁站著塔爾京總督,另一邊站著艦隊司令莫迪和泰格將軍,在此令人惊悸的時刻,他們暫時忘卻了彼此的私仇。
  “最后檢查完畢,”莫迪向在場的人報告說,“戰斗基地所有的系統都工作正常。”他轉身面向他們,問:“開航后我們駛向何方?”
  瓦德象沒有听見似的,半自言自語地輕聲咕噥著:“她的自制能力真惊人,她在審訊者面前表現得相當頑固。”他俯視了塔爾京一眼。“要從她口里獲得任何有用情報還得費些時間。”
  “我一直認為你推荐的方法是相當离奇的,瓦德。”
  “這些方法是有效的。”瓦德輕聲爭辯道,“然而,為了加快進程,我愿意考慮你的建議。”
  塔爾京顯出沉思的神色。“這种頑固,往往能用向某一局外事物施加威脅的辦法來摧毀。”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過是覺得該顯示顯示這個戰斗基地的全部威力了。我們還可以一箭雙雕。”他向留神傾听的莫迪發出指示:“命令你的程序編制人員,讓他們把航線調到向阿爾德蘭系統進發。”
  克諾比的自尊心并沒有阻止他將一條舊領中捂在鼻子和嘴上,借以擋住從火堆中飄散來的陣陣腐臭。阿圖·迪圖和斯銳匹歐雖然擁有嗅覺感受器,卻并不需要這种口罩。即使是具有欣嘗各色芳香功能的斯銳匹歐,也能根据自己的愿望有選擇地感受部分气味,而將討厭的臭味排斥在感受范圍之外。
  兩個机器人同心協力地幫助克諾比將最后一具尸体拋進了火光熊熊的火葬堆,然后站在一旁,著著尸体燃燒。他們這樣做倒不是因為沙漠的食腐動物吞噬尸骸的效率不及火葬,只是克諾比仍然保持著任何一個現代人都會認為是陳腐的价值觀念:他不愿將任何人(哪怕是污穢猥瑣的加哇)留給啃骨頭的動物和砂蛆作踐。
  突然傳來了單調的隆隆聲,越來越近。克諾比停下手中正在掃尾的臭哄哄的活計,轉身看著已經駛近的陸上飛車。這一次它的速度正常,和它离開時大不一樣。它減低速度,在附近徘徊,毫無生气的樣子。
  克諾比揮手示意讓兩個机器人跟上,朝著等待他們的飛車走去。座艙罩向上打開,露出了一動不動地坐在駕駛台上的盧克。克諾比投以詢問的目光,他卻連頭也不抬。這神態無异告訴老人出事啦。
  “我和你一樣悲痛,盧克!”他終于鼓起勇气輕聲他說,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即使你在場,也只能同歸于盡;而机器人則會落入帝國部隊的魔掌。就連‘力’也——”
  “讓‘力’見鬼去吧!”盧克突如其來地狂吼起來。他轉過臉來盯著克諾比,他的下巴緊繃,面部顯得蒼老了許多。
  “我把你送到莫斯艾斯利的宇宙港去,貝恩。我要跟著你去阿爾德蘭,這儿沒有什么東西值得我留戀了。”他將目光移轉過來,越過沙漠,凝視著沙塵、岩石及峽谷峭壁之外的某個東西。“我要學習做一個象杰迪騎士一樣的人;象我父親一樣,我要……”他頓住了,話語梗滯在喉嚨中,就象木排阻塞在河道中一樣。
  克諾比悄俏地邁進駕駛艙,把手輕輕放在年輕人的肩上,然后又朝前挪了挪,給兩個机器人騰出地方。“我盡力幫助,使你成功,盧克。至于眼下,讓我們去莫斯艾斯利吧。”
  盧克點點頭,關上座艙罩。陸上飛車向東南方向駛去,將仍在悶燒的“沙漠爬虫”、加哇的火葬堆以及盧克所熟悉的唯一生活拋到了后面。
  盧克和貝恩·克諾比將飛車停在距沙石斷崖邊沿不遠的地方,然后走到懸崖邊上,俯身下望。只見下方是一片太陽烘烤著的平原,分布著一些小而規則的由低級水泥、石頭和類似塑料的建筑材料构成的建筑物,以一個中央動力用水分配站為軸心,象車輪輻條一般向四周伸展開來。
  實際上,這個城市比它露在外頭的輪廓要大得多,因為有很大一部分是隱藏在地下的。遠遠望去,發射台的平滑的圓形凹陷就象彈坑一樣,密密麻麻的,使這個城布的景色別具一格。
  一陣勁風吹過令人困倦的大地,風將沙卷揚到盧克的腳上和腿上。他整了整護目鏡。
  “咱們到了,”克諾比用手指著這些不起眼的建筑群,低聲說道,“莫斯艾斯利宇宙港——這是我們在尋求飛离塔圖因道路時的最理想的隱身之處。這里集中了各种聲名狼藉的奸邪丑惡之輩,塔圖因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肮髒的藏污納垢之所了,整個帝國都已處于戒備狀態,在通緝我們,因此我們一定要十分小心,盧克。莫斯艾斯利的居民會給我們起很好的掩蔽作用的。”
  盧克听了以后,堅定他說:“我已准備好應付一切可能的變化,歐比—旺。”
  “我怀疑你是否真的明白這句話的含意,盧克。”克諾比尋思著,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點頭,領著盧克回到陸上飛車。
  和安克赫德不同,莫斯艾斯利是個熱鬧地方,即使是在炎熱的白天,人們也四處奔走。城市建筑從一開始就考慮到商業的需要,即便是最古老的建筑物也具有屏蔽雙重陽光的設施。這些建筑外觀古朴,其中有許多也的确很原始。但是在古老的石砌牆壁和拱門的內部往往有用“持久鋼”制成的空心牆,供循環冷气自由流通。
  盧克駕駛陸上飛車在城市的郊區穿行著。突然,几個微微發光的高大身影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開始向他們包圍逼進。盧克惊惶失措。想開大油門。從行人和其他車輛的中間沖過去。正在這一剎那,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同時也使他鎮定下來。他向后看了一眼,見克諾比正在警告地向他微笑,于是,他們仍舊以市區行車的正常速度向前行駛著。盧克希望帝國部隊是另有公干,不是針對他們而來的。可是,沒有這樣的運气:一個士兵舉起了裹甲的手臂。盧克不得已,只得服從,把車開了過去。他意識到行人都在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更糟的是,士兵們注意的似乎并不是克諾比和他,而是坐在他們身后的兩個一動也不動的机器人。
  “你們有這兩個机器人多長時間了?”舉手的士兵喝問,看來他不把禮貌當一回事。
  盧克茫然了片刻,終于回答道:“大概有三、四個季度了吧。”
  “如果你們需要他們,而价格又合适,我們可以把他們賣掉。”克諾比插了一句,完全是一副想從無知的帝國士兵身上撈點油水的沙漠騙子的模樣。
  士兵的頭目不肯屈尊回答,他全神貫注地徹底檢查著著陸上飛車的下側。
  “你們是從南方來的嗎?”他問道。
  “不……不,”盧克赶緊回答,“我們住在西邊,靠近貝斯汀區。”
  “貝斯汀,”頭目輕聲重复著,走過去檢查飛車的頭部。盧克強使自己直視前方。那些身披鎧甲的士兵終于檢查完畢。那頭目走過來,不祥地緊靠盧克站定,突然聲色俱厲地說:“讓我看看你的身份證。”
  盧克惊恐地暗想:這頭目現在肯定覺察出了他的慌張。在這個職業軍官一眨也不眨的雙眼的逼視下,盧克剛才准備應付一切的決心早已冰消雪化了。他知道,正式身份證上寫有家庭地址和近親姓名,如果給他看了,后果不堪設想。他腦子里嗡嗡作響,他覺得自己要昏厥過去了。
  然而克諾比已傾身過來,神色自若地對這個軍官說,“你不必看他的身份證。”老人的話音极其古怪。
  軍官茫然地回視著他,回答說:“我不必看你的身份派。”那口气就仿佛這句話是不言而喻的。他的反應和克諾比正好相反:話音正常,但表情古怪。
  “這些并不是你們要尋找的机器人。”克諾比笑容可掬地告訴他。
  “這些并不是我們要尋找的机器人。”
  “你可以自便了。”
  “你可以自便了。”戴著金屬面具的軍官通知盧克。
  盧克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這和他起初緊張的神色是同樣能泄露真情的,但帝國士兵卻視而不見。
  “走吧!”克諾比低聲說。
  “走吧!”軍官命令盧克。
  盧克對這個軍官不知該是敬禮、是點頭還是致謝,他干脆扳動加速器。陸上飛車又開始向前駛去,駛出了士兵的包圍圈。他們准備拐彎時,盧克鼓起勇气回頭瞧了一眼,只見盤查他們的那個軍官似乎正在和他的几個同伙爭論著什么。只是离得太遠,盧克听不真切。
  他抬眼望著克諾比,想說什么。克諾比慢慢地搖搖頭,笑了笑。盧克克制住好奇心,集中精力駕駛著飛車,在越來越窄的街道里穿行。
  克諾比對他們的去向似乎胸有成竹。盧克仔細打量著年久失修的建筑和街道兩旁肮髒猥瑣的行人。他們已經駛入莫斯艾斯利最古老的部分,這里也是古老的罪惡的淵藪。
  克諾比用手指了一下,盧克會意地把車停在一所建筑物前。這座建筑看來象是宇宙港的最早的一批堡壘之一,現在改成了一間酒吧。從門前停放著的形形色色、光怪陸离豹運輸工具就可以揣想這里的常客都是些什么角色。這些交通工具,有些是盧克見過的,有些則只在傳說中听到過。他根据建筑式樣判斷,酒吧的一部分一定設在地下。
  飛車駛進一塊空地停下。車身雖然复蓋著一層塵土,但仍然顯得時髦漂亮。一個加哇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用手放肆地摩挲著車的金屬側壁。盧克探出身來,沖著這個低于人類的動物呵叱了几句,嚇得它急忙溜走了。
  “這些加哇真叫我受不了,”斯銳匹歐輕蔑地咕噥道:
  “實在叫人惡心。”
  盧克還在想著剛才僥幸脫險的事,顧不上對斯銳匹歐的感想發表意見。“我還不明白我們怎么瞞過了那些士兵,我原以為咱們完蛋了哩!”
  克諾比回答說:
  “‘力’在腦中,盧克。有時你可以用它影響其他人。它是個強大的伙伴。但是當你逐漸了解了‘力’,你會發現它也可能成為一种危險。”
  盧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指著外表破舊、生意卻很興隆的酒吧說:“你真以為我們能在這里物色到一個駕駛員,把我們一直帶到阿爾德蘭去嗎?”
  克諾比一邊下車,一邊回答說:“优秀的獨立貨運駕駛員大都是這個地方的常客。雖然他們許多人花得起錢上更好的地方去,但他們在這里可以隨便交談。盧克,到現在,你應當學會不以貌取人了。”盧克重新看看老人襤褸的衣衫,感到十分慚愧。“不過你得小心,這個地方的人有時很粗野。”
  當他們走進酒吧時,盧克眯起眼來,覺得里面太暗了。也許這里的常客不習慣日光,或者不愿意被人看清楚。盧克并沒有想到,里面的暗淡和人口處的明亮交融,可以使里面的人在來者看清他們之前首先看清來者。
  盧克向里走看,各种奇形怪狀的生物映人眼帘,使他不胜惊訝。它們有獨眼的,也有千只眼的;有遍身鱗甲的,也有渾身長毛的;還有些怪物的皮膚呈波紋狀,并且依它們當時的情緒而變化著波紋的密度。在柜台附近徘徊的是一個高大的昆虫形動物。在盧克匆匆一瞥之中,它只是個帶威脅性的影子。和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盧克平生第一次見到的兩個最高個儿的婦人。在那些自由自在地和异類摩肩接踵的畸形人中,她們的外貌算是最平常的。畸形者的動作是用触須、爪子或手捧著大小不一、形狀各异的酒具,對話是人類和异類語言交混的大雜燴。
  克諾比朝盧克湊過身,向柜台的另一端作了一下示意的表情。一小伙外貌粗野的人閒坐在那里,一邊飲酒,一邊談笑,互相交換著道听途說的新聞。
  “柯爾里安人——很可能是海盜。”
  “我還以為我們要找的是獨立的貨運船長,自己有船出租的。”盧克低聲回答。
  “就是呀,小伙子,”克諾比同意道,“這群人里必有一兩個符合我們的要求。只是在柯爾里安人的語言里,往往說不清誰是船主,運的是什么貨。你先在這儿等等。”
  盧克點點頭,瞧著克諾比從人群中擠過去。當他走近他們時,柯爾里安人顯出心存戒懼的樣子,但是一搭上話,立刻狐疑全消。
  突然,什么東西抓住了盧克的肩膀,把他扳過身來。
  “咳!”盧克張皇四顧,竭力想恢复泰然的常態。他發現面對著一個模樣邋遢的大漢,盧克根据這人的衣服判斷,如果不是酒吧的老板,就一定是這里的招待員。
  “我們這里不接待他們那個种類!”大漢怒目圓睜,向盧克咆哮道。
  “什么?”盧克呆呆地反問了一聲。他突然置身在几十种异類的复雜環境中,神經受到震扰,到現在尚未恢复。這儿跟安克赫德動力站后面的賭場大不一樣。“你的机器人!”招待員不耐煩地解釋道,用粗大的拇指指了指。盧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阿圖和斯銳匹歐靜靜地站在那邊。“它們得在外面等著,我們這里不接待它們。我只服侍有血有肉的顧客,不服侍——”他用一种厭惡的表情往下說,“破銅爛鐵做的机器。”
  “盧克不愿意把斯銳匹歐和阿圖攆出去,但又不知道用什么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這個招待員看來不是那么容易講通道理的。他四下張望,尋找老貝恩,卻發現他同一個柯爾里安人正談得熱火。
  与此同時,招待員和盧克的談話引起了几個正好群集在附近的相貌特別可怕的怪物的注意。他們全都不怀好意地盯著盧克和兩個机器人。
  “是,當然。”盧克回答。他明白這不是爭辯机器人權利的時候和地方。“對不起,”他朝斯銳匹歐望去,“你最好到外面和車呆在一起。我們不想在這里找什么麻煩。”
  “我衷心遵從您的旨意,先生,”斯銳匹歐欣然同意說。
  他的目光掃過盧克和招待員,注意到許多顧客的敵視的眼神。“反正我此刻也不需要潤滑。”高個子机器人急急忙忙地向出口走去,阿圖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面。
  就招待員而言,事情就算解決了。但盧克發現自己成了眾矢之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孤立,感到好象這地方所有的眼睛都不時地盯著他,人類和非人類的顧客在他背后竊笑著議論他。
  盧克竭力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把視線移到老貝恩身上。當他看到老人攀談的對象時,大吃一惊。柯爾里安人已經走了,克諾比正在和一個高大的類人猿交談,這個類人猿微笑時露出一嘴牙齒。
  盧克听說過人們管類人猿叫伍基,但從來沒有想到會看到這么一個伍基,更沒想到會遇到這么一個。這個伍基盡管有一副近乎滑稽的類似猴子的面孔,卻并不馴善,只有那一雙大而發亮的黃眼睛才使它本來凶相畢露的外貌略顯得溫和一點。他龐大的身軀上長滿了濃密的黃褐色軟毛。一對不十分引人注意的鍍鉻的子彈帶里裝著一种盧克不認識的致命的射彈。除此之外,這個伍基几乎一絲不挂。
  盧克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笑話這個家伙的裝束式樣的。盧克看到酒吧的其他顧客在他那巨大身軀的四周流轉,但從不太靠近他。只有老貝恩是個例外——他用伍基的語言和它交談著,爭論著,柔聲嘲罵著,就象是它的同類一樣。
  交談中,老人有時朝盧克的方向指一指。有一次,這個大個子類人猿直盯著盧克,發出猙獰可怖的狂笑。
  盧克不高興自己被牽涉到這場對話中,轉過身,假裝不理睬他們。他這樣做也可能是錯怪了類人猿,但他怀疑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到底含有多少善意。
  他無論如何也不理解貝恩有什么求于這個怪物的,為什么花時間和他而不是和現在已經散開的柯爾里安人用喉音交談。因此,他坐著,一聲不響地吸著飲料,目光在人群中轉來轉去,希冀遇到一個友好的回答的目光。
  突然,什么東西粗暴地從后面推了他一下,險些使他跌倒。他生气地轉過身,猛然發現面前是一個身材巨大而略呈方形的多眼怪物,不覺大吃一惊,怒气全消。
  “納戈拉德瓦希伍爾達格爾?”這個來歷不明的怪物挑釁地問道。
  盧克從未見過這類東西,他既不知道它屬于什么种類,也不懂它的語言。這些咕噥不清的話可能是要求決斗,可能是請求共飲,也可能是求婚。盧克雖然孤陋寡聞,但他能從這個家伙跌跌撞撞的姿態判斷它是喝多了某种他喜好的麻醉飲料。
  盧克不知如何對付,只好佯裝不睬,想回轉身拿杯子。這時,一只嚙齒獸——水豚和小狒狒的雜交种跳過來站立(或者應該說蹲伏)在抖顫著的多眼怪物旁邊。一個身材短粗、形容污穢的人類也走過來,象伴友一樣伸手摟著多眼怪物的龐大身軀。
  “他不喜歡你,”這人以一种深沉得令人吃惊的嗓音告訴盧克。
  “那很遺憾。”盧克表示歉意,衷心希望自己不是在這個鬼地方。
  “我也不喜歡你。”矮人冷笑著繼續說,象兄弟般地附和著多眼怪。
  “我說過,那很遺憾。”
  不知是因為嚙齒獸在一旁慫恿呢,還是因為暴飲過度,這個固執的臉上長滿了眼球的方形怪物顯然越來越激動。它俯身向前,几乎撞著盧克,沖他發出一串莫名其妙的話語。盧克感到許多雙眼睛都盯著他,越發感到緊張起來。
  “‘遺憾’,”矮人嘲弄地學著舌,顯然他也喝得酩酊大醉了。“你是不是在侮辱我們?你最好當心點!”他指了指他那些喝醉了的伙伴說:“我們都是受通緝的逃犯。十二個不同的星球都判了我死刑。”
  “那我就小心點,”盧克低聲說。
  矮人嘻嘻一笑,“那你就完蛋吧!”
  听到這話,嚙齒獸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嚕。這不是暗號就是警告,因為酒吧里所有的伸長脖子旁觀的人類顧客和非人類顧客都聞聲退縮了,在盧克和他的敵手周圍騰出一片空地。
  盧克勉強地慘笑了一下,想挽回這個局面。但他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看到他的三個敵手都亮出了手中的武器。他不僅不能夠同時對付三個個敵手,而且也不知道對方手中的凶險玩意是什么貨色。
  “這個小家伙值不得這么大動于戈。”一個冷靜的聲音說。盧克吃惊地抬頭一看,沒料到克諾比已經走到他跟前。“來吧,讓我給大家買點……”
  多眼怪并不理睬,他那龐大的身軀可怕地顫抖著。突然,它巨肢一揮,盧克沒有防備,被擊中了太陽穴,打得他昏頭轉向,在酒吧間里跌跌撞撞,碰翻了桌椅,摔碎了一個裝滿臭味刺鼻的液体的大酒壺。
  醉醺醺的多眼怪突然從它的便袋里掏出了一只樣子嚇人的手槍,朝著克諾比的方向搖晃著。旁觀的人群越發向后退避,其中有的發出几聲咕噥,有的警告地哼著鼻子。
  這下子使一直保持中立的招待員著了慌。他笨拙地繞過柜台沖出來,使勁地揮著雙手,但仍然小心地保持著距离。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不要在我這里開槍!”
  嚙齒獸對他威脅地吱吱叫著,揮舞著手槍的多眼怪也向他警告地哼了一聲。
  就在手槍槍口和持槍者的注意力离開他的瞬息之間,老人的手已趁机伸向挂在腰間的圓盤。矮人大叫起來。只見一條猛烈的藍白色光帶划破了酒吧間的陰暗。
  矮人的叫聲突然中斷,兩眼眨了一下。當眼眨完時,他發現自己俯伏在柜台上,盯著一只斷臂,呻吟啜泣著。他那條用來持槍的手臂被光刀砍斷了。
  從他開始叫喊到眨完眼的這段時間內,嚙齒獸被干淨利落地從當中一劈兩半,兩半身体向相反方向倒在地上。龐大的多眼怪仍然呆立在原地,惊惶失措地盯著老人。老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他前面,以一种獨特的姿式將耀眼的光劍舉過頭頂。多眼怪將鍍鉻手槍的扳机扣動了一下,在門上炸開了一個洞。然而克諾比將光劍一揮,多眼怪的身体也和嚙齒獸一樣清清爽爽地被一劈兩半,燒灼的兩半朝相反的方向倒在冰涼的石頭地上,一動也不動。
  直到這時,克諾比才舒了一口气,直到這時,他的肌体才似乎放松下來。他將光劍放下,以一种致敬的習慣動作小心地將它向上一拋,關閉的武器就眼眼貼貼地挂在他的后腰下了。
  最后這個動作打破了酒吧間的寂靜,談話聲又嗡嗡響起。坐在椅子里的身軀又活動起來,桌上的大酒杯、大水罐和其它飲具又開始碰擦了。酒吧招待員和几個助手跑出來,把有礙觀瞻的尸体拖出房間。矮人無言地溜進人群,怀里抱著他那斷臂的殘肢,暗自慶幸自己得免于難。
  從一切表面跡象看,酒吧間已恢复常態,只有一個小小的例外:大家都敬畏地和貝恩·克諾比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不敢貿然靠近。
  盧克几乎沒有听到重又開始的一片交談聲,他仍然為這場戰斗和老人超出想象的威力而感到震惊。當他頭腦清醒過來,向著克諾比走去時,周圍議論的片言只語有時也傳到他的耳內,大都是贊佩這場戰斗的干脆利落的。
  “你受傷了,盧克。”克諾比關心地說。
  盧克摸了摸多眼怪的一擊留下的傷痕。“我……”他想說什么,但老貝恩打斷了他的話。好象什么也沒發生似的,他用手指朝前指了指。只見剛才那個渾身是毛的高大類人猿正在人群中用肩膀開著路向他們走來。
  “這是喬巴卡,”當類人猿走到柜台加入他們一伙之后,克諾比介紹道。“他是船上的大副,他的船也許能滿足我們的要求。他現在就帶我們去見船長兼船主。”
  伍基哼了一聲,似乎是說“這邊走”——至少在盧克听起來象是這樣。無論如何這個大家伙的“隨我來”的姿態是不會錯的。他們開始向酒吧的深處走去。伍基在人群中開路,就象泥石流沖出一條小峽谷一樣。
  在酒吧間正門外面,斯銳匹歐在飛車旁邊緊張地踱著步。阿圖·迪圖卻顯然毫不在乎,他和來酒吧的另一個顧客的鮮紅色的阿圖裝置用電子語言正談得火熱。
  “什么事使他們耽誤這么長時間?他們只是去租一條船——并不是一列艦隊。”
  突然,斯銳匹歐住嘴不出聲了。他暗示阿圖也不要講話。兩個帝國士兵出現了。几乎与此同時,從酒吧間深處鑽出一個形容猥瑣的人,向士兵迎上來。
  “我可不喜歡這种樣子。”高個儿机器人小聲說。
  在他們向酒吧間后部走去的路上,盧克從一個侍者盤子里取了一杯屬于別人的飲料。他以一种自覺受到神圣保護的輕佻態度大口大口地喝著。他并不那么安全,但是有克諾比和大個子伍基作伴,他就什么也不怕了——酒吧間再不會有誰敢給他臉子看,更不用說敢攻擊他了。
  在后邊的火車座*里,他們遇到一個面部輪廓分明的年輕
  *指餐廳等地方的一种座位:兩椅相對,中間放有小几,和火車中的座位一樣。——譯者人。他或許比盧克大五歲,或許大十几歲——很難說。他表現得率直而開朗——說明他要么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要么是個不顧一切的魯莽漢。當他們走近時,年輕人把坐在他膝上扭著腰肢的人形少婦打發走。臨走時,他對她耳語了一句什么,使她齜牙咧嘴地格格直笑。
  喬巴卡向這個人低聲咕噥了几句,他點點頭以示回答,抬起頭高興地向來客瞟了一眼。
  “你的光劍要起來輕巧靈便,老頭。在帝國的這塊地方不再能經常看到你那樣的劍術了。”他大口喝下大酒杯中滿盛著的什么飲料。“我是漢恩·索羅,‘千年隼’號的船長。”然,他改變口气,用一种純粹做買賣的口吻說:“喬衛*告訴
  *喬巴卡的呢稱——譯者我,你們想去阿爾德蘭星球。”
  “對的,孩子。但得是快船。”克諾比告訴他。索羅對“孩子”的稱謂沒有生气。
  “快船?這就是說,你從未听說過‘千年隼’?”
  克諾比好象給逗樂了。“為什么就該听說過呢?”
  “這條飛船不用十二個標准時片**就能飛到凱塞爾去!”
  **小說虛构的一种時間單位——譯者索羅象受了委屈,憤憤不平地告訴他,“帝國的星際飛船和柯爾里安巡航飛船都跑不過我的這條船。我想她的速度夠你用了,老頭。”他的憤怒很快平息了。“你要運什么貨?”“只有乘客。我自己,這個小伙子,還有兩個机器人——不要提問題。”
  “我不提問題。”索羅對他的大酒杯凝視了一會,最后抬起頭問,“是本地的麻煩么?”
  “我只想說我們想避開帝國的任何糾纏。”克諾比神色自若地答道。
  “眼下,這可不容易。你得多出點錢。”他心算了一會,說,“全算上,大約一万。預先付款。”他又笑著加了一句,“而且不提問題。”
  盧克目瞪口呆地盯著駕駛員。“一万!我們拿這個錢几乎可以買一只船了。”
  索羅聳聳肩。“也許買得著,也許買不著。不過不管怎樣,你能讓它飛起來嗎?”
  “當然能!”盧克回頂了一句,站起來。“我自己就不是蹩腳的駕駛員。我不——”
  一只堅定的手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臂。“我們隨身沒帶那么多錢,”克諾比解釋道,“但我們現在可以付你兩千,到阿爾德蘭之后再付你一万五。”
  索羅猶豫不決地傾身向前。“一万五……你真能搞到那么多鈔票?”
  “我向你保證——錢是從阿爾德蘭政府本身支出的。即使是最坏的情況,你也掙到了兩千的正常收入嘛!”
  但索羅似乎沒有听到后一句話。“一万七……好吧,我就碰碰運气吧。你們自己有部車,為了避免帝國的糾纏,你們最好東繞西拐地离開這里,否則即使是‘千年隼’也幫不了你們的忙。”他把下巴朝酒吧出口的方向翹了翹,并急促地加了一句:“94號船塢——早上第一件事。”
  四名帝國士兵已走進酒吧間,他們的眼睛飛快地從桌子搜索到火車座,從火車座搜索到柜台,人群里傳出輕微的低語聲,但是只要全副武裝的士兵的眼睛轉過來尋找低語者時,話語就悄然消失了。
  士兵的頭目走到柜台,向招待員簡短地問了几句。招待員猶疑片刻之后,用手指了指酒吧間靠后的一個地方。突然,他的雙眼因惊奇而略略瞪大了;軍官的眼睛則透出不可捉摸的光。
  他手指的那個火車座里空無一人。
[center]第07章[/center]

盧克和貝恩忙著將阿圖·迪圖安頓在飛車的后部。斯銳匹歐則監視著是否有帝國士兵闖來。
  “如果索羅的飛船真象他吹噓的那樣快,我們就可平安無事了”老人滿意地說。
  “可是已經花了兩千,到了阿爾德蘭還得再付一万五!”
  “我擔心的不是那一万五,而是這先付的兩千。”克諾比說,“恐怕你得賣掉你的飛車了。”
  盧克瞟了一眼陸上飛車。這部飛車過去曾給予過他的那种激情已經同其它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起消逝了。
  “可以,”他無精打采地回答克諾比說,“反正我不再需要它了。”
  索羅和喬巴卡從另一個火車座的有利地點注視著帝國士兵在酒吧間內穿行。其中兩個士兵的目光停在柯爾里安人的身上。喬巴卡嗷叫了一聲,嚇得那兩個士兵暗中加快了步伐。
  索羅輕蔑地冷笑了一聲,轉身對他的同伴說:“喬衛,這趟生意可真救了我們的命。一万七!”他搖搖頭,表示內心的惊詫。“那兩個人一定是走投無路、孤注一擲的亡命之徒,真不知道他們犯了什么罪。可是我同意了不問他們任何問題,只要他們如數付款就行了。咱們走吧——‘千年隼’是不會自己啟航的。”
  “上哪儿去,索羅?”
  柯爾里安人無法听出這是誰的聲音,因為它是從電子翻譯机發出的。但是,他立即認出了說話者,同時感到它的手槍頂著自己的脅部。
  這個家伙高矮和人差不多,也長著兩條腿,但是它的腦袋卻象是譫妄病人眼中的幻象,丑怪無比,令人作嘔;臉孔如青豆一般綠得可怕,陰郁遲鈍的大复眼象球莖似的暴出來,嘴巴和象貘一樣的長鼻長在一起;一段短短的脊骨突出在高高的顱骨頂上。
  “事實上,”索羅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正要會見你的老板。你可以告訴加巴,我有錢還他了。”
  “昨天你也是這么說的:上星期,上上星期都是這么說的。太晚了,索羅。我再不會帶著你的謊言回去見加巴了。”
  “這次我可是真有了錢了呀!”索羅辯解說。
  “好,那就請你給錢吧。”
  索羅慢慢地坐下來,因為加巴的走卒們一緊張就愛扣動扳机。這個怪物也在他對面坐下,獰惡的小手槍的槍口一刻也不偏离索羅的胸膛。
  “錢還不在手邊。你告訴加巴……”
  “太晚了。加巴宁愿要你的飛船。”
  “那得先跨過我的尸体。”索羅狠狠地說。
  怪物并不畏懼。“如果你堅持的話,就這樣辦!你是隨我到外面去呢,還是讓我在這里了結呢?”
  “我想他們不愿在這儿再來一場廝殺的,”索羅說。
  從這個怪物的翻譯器里發出一种聲音,也許是它的獰笑聲吧。“他們很難覺察到應該在什么地方下手。起來吧,索羅。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就因為你上次的那番虛言假語,使我在加巴面前一直沒法交賬。”
  “我想你是對的。”
  酒吧的這個小小角落里光閃槍鳴。光滅聲消之后,這頭奸猾狡詐的怪獸變成了石面地板上一小灘粘糊糊的東西,冒著煙。
  索羅從桌子下面抽出手來,手中的武器還在冒煙。酒吧里的几位常客在一旁看得發呆,其中那些有見識的人則竊竊私語起來,他們明白那家伙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它讓索羅得到偷偷伸手到桌子下面的机會。
  “想要于掉我,象你這樣的貨色一個是遠遠不夠的。加巴雇佣打手,老是這么小里小气的。”
  在离開房間時,索羅抓了一把錢扔給酒吧間的招待,說:“對不起,給你這儿弄髒了。我永遠是個糟糕的東道主。”說完,就和喬巴卡揚長而去。
  全副武裝的士兵急急忙忙地走過狹窄的小弄,不時朝那些在肮髒小貨攤里叫賣舶來品的黑衣人、獸怒目而視。這里是莫斯艾斯利的中心地帶,牆高道窄,使小弄變成了一條隧道。
  沒有人敢以眼還眼,沒有人敢高聲叫罵或者口出穢言。這些士兵高視闊步,劍撥弩張,顯示出帝國的威嚴。到處可以看到人、獸和机器人蹲伏在垃圾遍地的門前。他們在污穢的垃圾堆里互換情報,做非法交易。
  一陣熱風吹過小弄,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排成隊列的士兵彼此靠得更攏了。在他們有條不紊的外表后面隱藏著對這一陰森恐怖地區的膽怯。
  一個士兵停下來,察看一扇門,發現它是緊鎖著的。一個在附近溜達的滿身砂塵的人向他發瘋一般他講了一大堆話,這個士兵暗自聳了聳肩,朝這個瘋漢溫怒地瞪了一眼,轉身追赶他的同伙去了。
  等士兵們一走遠,門立即移開一個小縫。一張金屬面孔從里向外探望。在斯銳匹歐的胯下,一個矮墩墩的圓桶般的東西掙扎著也想向外瞧一眼。
  “与其和你呆在一起,還不如和盧克老爺一起走哩。話說回來,命令終歸是命令。我也不太了解出了什么麻煩。不過准是你捅的漏子。
  阿圖報以一陣竊笑般的嘟嘟聲,意思是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你說話注意點,”高個儿机器人警告說。
  在沙塵遍地的空場上,停放著屈指可數的几部勉強能開動的破舊飛車或其他机動車輛。但這不是盧克和貝恩關心的事,因為他們是來賣東西而不是買東西的。他們在和舊車商——個高大的類似昆虫的怪物討价還价。
  沒有任何過路人對這几位討价還价者投以好奇的一瞥。這种僅和交易雙方有關的買賣在莫斯艾斯利每天有五百起多。
  討价還价終于結束了。這位主顧把金屬小錢幣遞給盧克那副樣子就好象在割池身上的肉一樣。盧克和這個虫形怪物式地互道了一聲“再見”就分手了。兩人都覺得自己在買賣占了便宜。
  “他說這是他所能給的最好价錢。自從xp—38問世之后,再也沒人要這种貨色了,”盧克歎了口气。
  “不要顯得這么垂頭喪气的,”克諾比責備他,“你賣車的錢,再加上我手頭有的錢,也正好夠了。”
  离開主要街道后,他們拐進一條小弄,從一個赶著一群類似小型食蟻獸的生物的小机器人身邊走過。在拐進小弄之前,盧克戀戀不舍地向他那部老飛車投了凄然的最后一瞥——這是他跟過去生活的最后一根紐帶。從此,就跟這樣的生活告別了。
  他們順著小弄往前走。這時,從陰影中走出一個矮小的黑東西,全身包裹著,也許是一個人吧。他一直盯著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小弄的下一個拐角之后為止。
  小型碟式宇宙飛船的船塢人口被六個人類和异類緊緊包圍著,就是其中的人類也是怪异得出奇。一個膘肥体壯的大胖子頂著一個粗毛蓬松,瘢痕累累的頭,以滿意的神色檢閱眼前排成半圓形的武裝刺客。他從半圓的中心向前走了几步,向著飛船喊話。
  “出來吧,索羅!我們把你包圍了。”
  “如果這樣,你們就打錯了算盤。”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
  加巴惊跳起來——跳得倒很美妙。他的奴仆也迅速轉過身來,看到了站在他們身后的漢恩·索羅和喬巴卡。
  “你瞧,加巴,我一直在等待著你呀!”
  “我料到你會的。”加巴承認道。他發現索羅和大個子伍基好象都沒帶武器,心里既覺欣喜又感到惴惴不安。
  “我不是那种愛逃跑的人。”索羅說。
  “逃跑?為什么逃跑?”加巴反問道。他看不到索羅他們的武器,因不摸虛實而感到惶惶不安——雖然他不愿意承認這一點。事情确實令人茫然不解,在摸清底細之前,最好不要貿然行事。
  “漢恩,我的孩子。有時候你的确叫我失望。我真不理解你為什么要殺害那樣可怜的格里多。不管怎樣,你我是一起共過患難的呀!”
  索羅不自然地咧嘴一笑。“得了吧,加巴。你身体里的那點溫情,連溫暖一個細菌孤儿也不夠。至于格里多,是你派他來殺我的。”
  “唉呀,漢恩,”加巴惊訝地反駁說,“我為什么要那樣做呢?你是我們行業里的一塊牌——最內行的走私販。把你干掉豈不太可惜!格里多只是轉達我對你拖欠債款的自然而然的關心罷了。他哪里是要殺你!”
  “我想也許他是那樣罷。下次可別派這种雇來的蠢貨。如果你有話要說,就自己來找我吧。”
  加巴佯裝遺憾地搖搖頭,他下顎的垂肉也跟著搖晃。“漢恩,漢恩——假如當初你不把一船香料拋掉該多好呀!你明白……我不便為你破例。如果每一個為我跑走私的駕駛員一瞧見帝國戰艦的影子就把貨物拋掉,而當我要求賠償時,卻一個子儿也不給,那我不就完蛋了嗎?這不是正經做生意的規矩。我可以做到慷慨、寬宏大量,但不能慷慨大量得使自己破產呀!”
  “你知道,他們有時候強行上船檢查,加巴。難道你認為我把貨物拋掉只是因為聞到了他們的气味嗎?我想把貨安全運到的心情同你想如數收到的心情一樣迫切。我當時也是迫于無奈啊!”說著,他臉上又浮現出譏諷的冷笑。“就象你說的,干掉我太可惜。這次又有人租我的船了,我能付清全部賠款,還略有節余。我只要求寬限一點時間,我可以先付一半,其余的過三個星期付清。”
  那臃腫的大胖子好象考慮了一下,然后轉身對他的奴仆們說道:“把能量槍收起來!”他又轉身盯著心怀戒懼的柯爾里安人,臉上帶著食肉動物的獰笑。
  “漢恩,我的孩子,我之所以依了你,完全因為你是個好樣儿的,我以后還會需要你。因此,出于我偉大的靈魂和仁慈的心腸,我再給你一點寬限。”由于強忍著憤怒,他的話音變得粗啞起來。“但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讓我失望,如果你再敢用嘲弄的笑聲踐踏我的慷慨之心,我將懸重金來購買你的人頭。賞金之高,會叫你一輩子也不敢走近任何一顆文明星球。因為在每一顆文明星球上,哪怕是只有我所懸賞金的十分之一都會有人樂于給你開膛,他們都將熟知你的名字和面容。”
  “我很高興你對我如此關心,”索羅輕松地回答,“別擔心,加巴!我會給你錢的。倒不是因為你威嚇我。我付給你錢是因為……我高興這樣做。”他一邊說著,一邊和喬巴卡一起在加巴的雇佣打手們的注視下揚長而去。
  “他們在開始搜查宇宙港中心地帶。”司令官報告說。他不得不經常緊跑几步來赶上跨步大的達斯·瓦德。黑勳爵沿著戰斗基地的一條主要走廊大踏步地向前走著,身后跟著几個隨從。他一邊走一邊沉思。
  “報告剛開始源源送來,”司令官繼續說,“抓住那些家伙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需要,就再多派些人。別去理會塔圖因行墾總督的抗議。我必須抓到那兩個机器人。她妄想用那些數据資料來和我們作對,這個妄想就是她抵抗大腦探測器的精神支柱。”
  “我明白,瓦德勳爵。抓不到机器人,塔爾京總督想要制服她的愚蠢計划只不過是白白浪費我們的時間。”
  “這是94號船塢,”盧克告訴克諾比和已与他們會合的机器人。“喬巴卡在那邊,他好象有些激動,不知為什么。”
  真的,魁梧的喬巴卡越過許多攢動的人頭正朝著他們的方向一邊揮手,一邊大聲疾呼著什么。盧克他們加快了腳步,誰也沒注意到那個從舊車場一直跟蹤著他們的矮小的黑衣密探。
  密探溜進門洞,從藏在多褶黑袍下面的小袋里摸出微型發報机。這是個新式發報机,抓在這么一個老朽怪物手中顯得很不協調。但是密探卻滿有把握地對著發報机講起話來。
  盧克打量了一下94號船塢,發現它跟分布在莫斯艾斯利各處的其它許多命名夸張的船塢外表上沒有兩樣。主要組成部分是人口坡道和一個挖入岩石之中的巨坑。巨坑為簡單的反重力*推進效應提供了一個淨空半徑。字宙飛船利用反重力推進
  *牛頓和愛因斯但的重力理論都不排斥負質量的存在。負質
  量會排斥普通(正)質量。所謂反重力的概念就是指正負
  質量之間的斥力。——譯者掙脫行星重力場的束縛。
  字宙推進的數學原理,即使對盧克來說也是很簡單的。反重力系統只能在有足夠重力場——如行星重力場——作為作用對象時才起作用,而超光速飛行卻只在飛船脫离該重力場之后才有可能實現。因此,作系外飛行的任何字宙飛船都必須備有雙分推進系統。
  94號船塢的巨坑和莫斯艾斯利的大部分巨坑一樣,施工草率,年久失修。它的傾斜的內壁已有碎裂跡象,不象其它居民眾多的星球上的巨坑內壁那么平滑。但是,盧克看了看喬巴卡領著大家走去的那個宇宙飛船,又覺得這种巨坑作為它的背景真是最相稱不過了。
  那個破舊不堪的ft88勉強稱之為飛船的橢圓船体,似乎是用其它飛船廢棄不用的零部件拼湊起來的。盧克覺得奇怪的是,它竟能支撐著,沒有坍塌解体。如果局勢不是如此嚴重,他万万不會設想用這种船作宇宙飛行。但是去阿爾德蘭卻要乘這條可怜的……
  “這种破爛貨!”他終于情不自禁地說。他們正沿著坡道而上,向著開闊的船港走去。“這种東西不可能飛進太空。”
  克諾比沒有說話,只是向港口方向指了指,那里有個人迎著他們走來。
  索羅也許具有超自然的敏銳听力,也許是他已經听慣了乘客們對他的“千年隼”飛船外表的品評。“看上去她并不起眼。”他一邊向他們走過來,一邊說,“但是她會飛得很好,我親自給她作了些獨一無二的改進。除了駕駛之外,我還喜歡搞點修修補補的工作。她能達到一點五倍的光速。”
  盧克搔搔頭。想根据主人的說法重新估价這條飛船。要么這位柯爾里安人是星系這邊的最大牛皮家,要么就是這個飛船有些肉眼覺察不到的妙處。盧克記起貝恩老人的決不要憑表面印象作出判斷的告誡,于是決定在看到飛船和駕駛員實際工作之前暫不下結論。
  喬巴卡本來磨磨蹭蹭地還落在入塢合進口處。這時,他突然毛發飄拂,旋風般地跳上坡道,激動地對索羅喋喋不休地講著什么。駕駛員冷靜地盯著他,不時點點頭,然后簡短地回答了一聲。喬巴卡赶忙向飛船沖去,中途停了一下,催大家快跟上。
  “好象有人在釘我們,”索羅含糊地解釋說。”赶緊上船,立刻出發!”
  盧克還想問几句,克諾比卻推著他上了舷梯。机器人緊跟而上。
  進入飛船,盧克稍稍吃了一惊,他看到身軀龐大的喬巴卡正在費勁地擠進駕駛員座椅——座椅已經改裝擴大。但對這個龐然大物來說仍嫌窄小。坐定后,喬巴卡用過于粗大的趾頭扳弄著几個小巧的開關。兩只大爪子在控制器上操作著,其熟練輕巧的程度令人吃惊。
  發動机開動了,從飛船內部的某個地方傳來深沉的顫響。盧克和貝恩在主過道的空椅上坐下,系上安全帶。
  一個神秘的身影偵候在人口外。他那革質的長鼻從多褶的黑包布里伸出來,格外引人注目。深陷在長鼻兩側的眼睛緊張地窺伺著外面的動靜。忽然那眼睛連同頭部的其余部分一起扭過去,迎視著急匆匆赶來的八名帝國士兵。好象并不值得奇怪,士兵們徑直走到這個身影跟前。他向領頭的士兵耳語了几句,用手指了指船塢。坐探一定是提供了緊急情報。士兵們立即端起武器,打開武器開關,擠在一起,向船塢入口沖去。
  當士兵們可憎的身影剛一出現,索羅就注意到他們移動時金屬盔甲發出的閃光。索羅估計他們不會停下來嚕蘇的。沒等他開口抗議他們的無理入侵,他的猜想就得到證實:几個士兵蹲了下來,向他開火。索羅赶緊縮回飛船里,轉過頭朝著前方大聲疾呼:“喬衛——致偏盾,快!快离開這里!”
  喬衛發出喉音很重的吼叫,表示他听到了命令。
  索羅抽出手槍,設法從比較安全的艙口里向外開了几槍。
  暴露在火力之下的士兵,發現追捕對象并沒有俯首就擒的跡象,赶緊四散躲避起來。
  索羅扳動了“快釋”開關。立刻,低沉的顫聲變成一种哀鳴。然后又變成震耳欲聾的轟鳴。頭頂的艙蓋砰的一聲關上了。
  當退卻的士兵爭先恐后地逃出船塢入口時,地面一個勁地顫抖著。他們和應緊急召喚剛剛赶到的另一班士兵迎面相撞。其中一個士兵發瘋地打著手勢,使勁地向剛到的一位軍官解釋船塢內發生的事情。
  這個喘著粗气的士兵一講完,軍官就立刻拿出一個小型通信机,沖著它喊道,“飛行甲板……他們要逃!全体出動追擊!”警報聲從94號船塢響起,凄厲的聲波以一個一個的同心圓擴展開去,在整個莫斯艾斯利的上空回蕩。
  正在一個小弄中搜索的几個士兵在听到全城警報的同時,看到小運貨飛船在莫斯艾斯利上方的藍色晴空里优美地冉冉飛升!他們之中有人想起拿武器開火時,小飛船已經縮成針尖大小了。
  盧克和貝恩已經在解加速階段用的安全帶了。索羅從他們身邊經過,以一個訓練有素的宇航員的輕松步履大步向駕駛艙走去。他一定到前面,就一屁股坐到駕駛員坐椅上,急忙檢查儀表的讀數和指示。坐在他旁邊的喬巴卡象一個出了故障的飛車發動机一樣發著哼哼的聲音。他暫時停止查看自己的儀表,轉身用一只粗大的趾頭戳了戳示蹤屏幕。
  素羅朝示蹤屏迅速地看了一眼,又怒沖沖地轉過身來面對著自己的控制面板。“我知道,我知道……好象是兩艘驅逐艦,也許是三艘。有人的确不喜歡我們的乘客。咱們這次找了個苦差事。想辦法不讓他們接近,讓我有時間編完轉入超光速飛行的程序。把致偏盾轉到保護效果最大的角度!”
  指示完畢后,他就不再和喬巴卡說話了。他的手在計算机輸入終端上飛動著。甚至當一個圓柱形的矮小身影出現在他身后的門道里時,他也沒轉身看看。阿圖·迪圖嘟嘟地說了几句話,又急急忙忙走開了。
  后部掃描器顯示出塔圖因的不祥的檸檬色小光圈在他們后方很快越縮越小。但仍然不夠快,螢光屏上消除不了表示追蹤的帝國戰艦的三個光點。
  雖然索羅沒理會阿圖,但當他的人類乘客走進來時,他還是轉過身來了。“又有兩艘從另外的角度向我們飛來,”他一邊說,一邊查看著無情的儀表。“他們想搶在我們躍入超光速飛行之前把我們圍困起來。五只戰艦……他倆干了些什么,招來他們奉陪?”
  “你就跑不過他們嗎?”盧克譏諷地問道,沒有理睬駕駛員的問題。“我記得你說過這玩意儿飛得很快。”
  “說話注意點吧,小伙子!弄不好,你就得在太空里漂回老家去。因為他們太多了,但是,我們只要躍入超空間*,就可
  *大于三維的假想空間——譯者平安無事了。”他老練地一笑。“在超光速飛行時,誰也沒法精确跟蹤一條飛船。另外,我還知道些擺脫追捕的小花招。假如當初就知道你們是這么招人喜愛就好了。”
  “怎么?”盧克挑戰地說,“難道你會拒絕我們么?”
  “這倒不一定,”柯爾里安人回答,不愿意被引誘上當。“但价錢一定要高得多。”
  盧克正欲反駁,突見觀察窗外耀眼的紅光一閃,使本來一片漆黑的宇宙一時變得和太陽表面一樣耀眼奪目。盧克急忙抬手護住雙眼,把話咽了回去。克諾比、索羅、甚至喬巴卡也都做了同樣的動作。附近的一個爆炸几乎超過了向光性致偏盾裝置的限度。
  “現在開始有好戲看了。”索羅小聲說。
  “要花多久才能轉到超光速飛行?”克諾比從容不迫地問道。對于大家處在隨時都可能犧牲的險境似乎毫不憂慮。
  “我們還沒擺脫塔圖因重力的影響,”索羅冷靜地回答,“再過几分鐘導航計算机才能作出補償,實現向超光速飛行的精确轉移。我可以否決計算机的決定而實行超越控制,但是那樣提前啟動超推進器很可能將飛船撕裂,除了你們粉身碎骨之外,還給我留下一堆廢鐵。”
  “几分鐘?”盧克脫口說道,眼睛盯看顯示屏幕。“以他們追赶的速度……”
  “超空間飛行可不象种庄稼,小伙子。你試著計算過超空間飛行的公式沒有?”盧克只好搖搖頭。“這可不是說著玩儿的。如果我們冒冒失失地撞上了一顆星体或者黑洞,那就妙呀!那時我們的旅行就會真正提前結束哩!”
  雖然喬巴卡以最大努力作規避動作,船的四周卻頻頻閃耀著新的爆炸的火光。在索羅的控制台上,紅色報警信號燈開始閃亮,提請人們注意。
  “怎么回事?”盧克緊張地問。
  “我們損失了一個致偏盾,”索羅答道,那樣子就象一個等待拔牙的病人一樣。“最好回去系上安全帶。我們差不多准備好了向超光速航行躍進。万一飛船在開始猛烈加速的時刻掌握不准,可能有點苦頭吃。”
  在后面的主艙里,斯銳匹歐早已用比任何加速安全帶都結實的金屬臂把自己固鎖在座椅中。能量爆發越來越猛烈地沖擊著飛船的致偏盾,它所產生的震蕩把阿圖弄得前俯后仰。
  “這次旅行真有必要么?”高個儿机器人絕望地咕噥說。“我已忘了我是多么地討厭宇宙航行。”他看到盧克和貝恩回到座位系上安全帶,于是閉上了嘴。
  很奇怪,當某個威力巨大的東西惡魔般的猛扭飛船船体時,盧克卻在想著他過去豢養過的一條狗。
  艦隊司令長官莫迪走進靜悄悄的會議室,牆上的直線形燈光在他臉上映出一道道光影。他凝視著弧形觀察屏幕前塔爾京總督站立的地方,微微彎腰鞠了一躬。雖然屏幕上明顯地浮現出了一個綠寶石般的星球,但他還是鄭重其事地宣布說:“我們已經進入阿爾德蘭系。等候您的命令。”
  門里傳出信號。塔爾京故作溫和地對艦隊司令長官作了個手勢,說:“稍等一會,莫迪。”
  門向一邊滑開。莉阿·奧加納走進來,兩個武裝衛士分站兩側,后面跟著達斯·瓦德。
  “我是——”塔爾京開口說。
  “我知道你是誰,”她輕蔑地說。“塔爾京總督。我早就識破你是唆使瓦德的主犯。我一被帶上這條船,就聞出你獨特的惡臭。”
  “直到最后一刻還如此迷人,”塔爾京說道,但他的表情卻顯示出他一點也沒被她迷住。“你不知道,簽署使你生命結束的命令對我是多么的困難。”他裝出遺憾的樣子。“當然,如果你在我們的調查中愿意合作的話,就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了,瓦德勳爵已經告訴我,你抵抗我們傳統的調查方式——”
  “你是說拷問折磨?”她衰弱不堪地反問。
  “讓我們不要爭論語文學吧。”塔爾京笑道。
  “我感到惊奇的是你竟有膽量把發布這种命令的責任放到自己身上。”
  塔爾京勉強地歎了口气。“我是個忠于職守的人,留給自擊己的樂趣已寥寥無几。但其中有一件就是希望你在就刑前能作為一名客人出席一個小小的儀式,它將證明這個戰斗基地的運行狀態,并迎來帝國技術霸權的新時代。這個基地是為了將星系帝國的百万星球一勞永逸地連接在一起而新鍛造出來的鎖鏈中的最后一環。你們的那個小小同盟將不再值得我們憂慮了。在今天的演示之后,再也不會有敢于違抗帝國旨意的了,即使是參議院也不例外。”
  奧加納鄙夷地看著他,說:“暴力是不能將帝國強湊在一起的,從來沒有任何暴力能將什么東西長久地捏合在一起。你的手握得越緊,就會有越多的星球從你的手指縫里漏走。你是個蠢材,總督大人。蠢材往往被自己的妄想所窒息。”
  塔爾京露出骷髏般的猙獰一笑,臉色象死人一般干冷皺縮。“看看瓦德勳爵用什么方式來結果你,倒是蠻有意思的事。我确信,這种方式對你對他都能說得過去。
  “但是在你死去之前,我們必須以最后的方式一勞永逸地演示一下本戰斗基地的威力。我們這次演示的靶子,在某种意義上說是你決定的。由于你不愿告訴我們叛亂基地的位置,我們認為應當用你的故鄉星球阿爾德蘭來代替它作演示的靶子。”
  “不,你們不能這樣做!阿爾德蘭是個和平星球,連常備軍也沒有。你們不能……”
  塔爾京的眼睛發出閃光,“你愿意選另一個靶子,是個軍事目標?我們同意……把它的名字說出來。”他做作地聳了聳肩。“我可厭倦了這种游戲。這是你最后一個机會,你得說出叛亂的總根据地在哪里!”
  從隱蔽式揚聲器里傳來一個聲音,宣布他們已經進入阿爾德蘭的反重力場范圍——距离約為六個行星直徑。這一宣布完成了瓦德用盡各种惡魔手段也未能完成的事。
  “旦圖因,”她輕聲說道,眼睛盯著甲板,那剛毅的神色消失殆盡,“他們在旦圖因,”
  塔爾京滿意地長吁了一聲,轉身面向站在附近的達斯·瓦德:“看到了吧,瓦德勳爵。她也是能夠通情達理的。人們只要講究提問的方式,就能誘出想要得到的回答。”接著,他對其它軍官命令說:“在這里把小試驗做完,然后立即飛向旦圖因。你門可以著手工作了,先生們。”
  塔爾京的話語說得這么漫不經心,以致過了几秒鐘,奧加納才明白它們的含意。她終于發出了一聲惊叫:“什么?!”
  “旦圖因,”塔爾京一邊解釋,一邊研究著自己的手指頭,“离帝國居民中心太遠。將它作為靶子起不到應有的效果,為了使我們的威力更快地傳遍整個帝國,我們需要一個位于中心的熱鬧星球來作目標。不過。你不用怕。我們將盡可能快地對付你的在旦圖因上的叛亂同志。”
  “但是你說過……”奧加納抗議道。
  “真正有意義的字眼是最后說出的字眼,”塔爾京譏刺地說,“我們將按計划消滅阿爾德蘭。然后,你將和我們一起欣賞毀滅那個愚蠢而徒勞的叛亂中心旦圖因星球的奇觀。”
  他向她兩旁的士兵作了個手勢。“陪她上主觀察台,”他笑了笑,“要保證讓她毫無遮攔地好好看看。”
[center]第08章[/center]

索羅忙著在主艙檢查儀表的讀數,不時將一個小盒子移過各种傳感器,研究其結果,高興得咯咯直笑。
  “你們不用再擔心你們的帝國朋友,”他告訴盧克和貝恩,“他們再也追不上我們了,我說過我會擺脫他們的。”
  克諾比本來會微微點頭以示回答的,但他此時正忙著向盧克解釋什么。
  “你們也不赶快謝謝我,”索羅略為生气地發牢騷說,“不管怎樣,導航計算机計算出我們將以0200的速度進入阿爾德蘭軌道。這次小冒險了結之后,恐怕我得重造一個假注冊證才行。”
  他又轉過身去繼續查看儀表。他從一張小圓桌前經過,這圓桌的桌面是一個布滿万格的棋盤,光線從下面透出。桌子兩邊裝有計算机監視器,從桌面的小棋格里透射出許多小巧的三維人形影象。
  喬巴卡弓著腰坐在桌子一邊,用兩只大手托著下巴,一雙大眼炯炯發光,臉上的毛須上翅,完全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在阿圖·迪圖伸出短粗帶鉤的手去按自己的計算机監視器之前,喬巴卡保持著那种得意的神態。阿圖·迪圖這么一按,一個人形立刻走到新的棋格上停下來。
  喬巴卡研究著這新的棋步,臉色慢慢由困惑轉為憤怒。他抬起頭,兩眼圓睜,沖著老實的机器人劈頭蓋腦地駕了一通。阿圖只會發出嘟嘟的聲音來回答。斯銳匹歐赶緊插了進來,代他那笨嘴拙舌的伙伴和大個子類人猿爭吵起來。
  “他這一步棋光明磊落,你大吵大鬧也沒用。”
  听到這場騷亂,索羅扭過頭來,略略皺了皺眉頭。“算了吧,你的朋友反正胜了一著,跟一個類人猿爭吵是不明智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先生,”斯銳匹歐反駁道,“但這是原則性問題。總有一些標准是所有有知覺力的東西部必須遵循的,如果為了某個理由,比如受到恫嚇,而拿原則作交易,那么他也就放棄了被稱作智能生物的權利。”
  “當喬巴卡把你和你的小個子朋友的手臂擰下來之后,”索羅規勸道,“我希望你們還能記住這些話。”
  “另外,”斯銳匹歐毫無懼色地繼續說,“貪婪成性,以強凌弱只能表明道義上的墮落。”
  不料,這段話卻引起阿圖的不滿,兩個机器人用電子語言激烈地爭吵起來。喬巴卡在一旁繼續對他倆輪番咒罵著,棋盤上耐心等待的透明人象向他們揮舞著手。
  盧克絲毫也沒有留意這場口角。他靜立在主艙的中央,將一柄毫光四射的光劍高舉在頭頂上。這件古老武器發出低沉的嗡鳴。在克諾比眼神示意下,盧克時而劈刺,時而躲閃。索羅不時瞧瞧盧克笨拙的動作,他那削瘦的臉上流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不對,盧克。刺殺動作要有連貫性,不能這么斷續,”克諾比溫和地指點說。“記住,‘力’是無所不在得。它從你身体里輻射出來,包裹著你。事實上,一位杰迪騎士能實際感受到‘力’的具体存在。”
  “那么,它是一种能量場?”盧克問道。
  “它是一种能量場,但還不僅僅如此,”克諾比神秘地說。“這是同時具有主宰和服從兩种秉性的一种電風,是一种能夠創造奇跡的飄渺的東西。”他臉上浮現出沉思的神情。
  “誰也不能真正給這种‘力’下一個定義,即使是杰迪科學家也不能。也許將來都不會有人做到這點。對‘力’的解釋往往是幻術和科學參半。然而,一位術士不正是實踐著的理論家么?來吧,讓我們再練練。”
  老人舉起一個銀白色的圓球,大小和人的拳頭差不多,球上有許多細細的触須,跟蛾的触須一樣纖細。他將球朝盧克輕輕一擲,球在离年輕人的臉几米的半空左右晃動,圍繞著他慢慢旋轉。盧克提防著,身体跟著銀球轉動,一直面朝著它。突然,球以閃電般的速度向他沖擊過來,在相距一米之處又驟然停住。盧克沒有對這次佯攻作出反應,球馬上折回后退了。
  盧克慢慢地向一側移動,以便避開球正面的傳感器。他將光劍閃向身后,以便隨時出擊。當他這樣做時,球卻閃到他的身后,一只触須射出一道鉛筆粗細的紅光,擊中了盧克的大腿,沒來得及把劍轉過來,他就被擊倒在甲板上。
  盧克一邊揉摸著刺痛的不听使喚的傷腿,一邊裝著沒有听見索羅的大聲嘲笑。“巫師的教義和從古董商那里買來的武器,代替不了腰上的一把好能量槍。”駕駛員譏諷道。
  “你不相信‘力’?”盧克一邊反問,一邊掙扎著站起來,大腿上,光束引起的麻木感很快就消失了。
  “這個星系里我哪儿都去過,”駕駛員炫耀說,“見過許多怪事。由于怪事見得太多了,我不至于排除世界上有‘力’這种東西的可能性;同時,也不至于相信世界上有這樣能控制人們行動的東西。我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被某种半神秘的能量場所控制。”他指了指克諾比,對盧克說:“我要是你的話,決不會對他如此盲從。他是個聰明的老頭儿,滿腦子簡單的戲法和惡作劇。說不定他是為了自己得到某种好處而利用你哩!”
  克諾比只是和藹地一笑,然后轉過身朝著盧克。“我建議你再試一次,盧克。”他用安慰的口气說道,“你一定要努力使自己的行動擺脫自覺的控制,一定不要注意任何具体的事物,無論是外部世界的還是自己頭腦里的。你必須讓自己的思想自己漂呀,漂呀……只有到這時,你才能應用這种‘力’。你一定得進入這樣的境界:依自己的感受而不是自己事前的恩唯來行動。你一定要停止思考,要放松……讓自己自由自在地漂呀,漂呀……”
  說到這里,老人的話語已經變得微弱難辨,听起來象催眠的嗡嗡聲。話音剛落,銀球就向盧克沖了過來。盧克被克諾比那种催眠音調弄得迷迷糊糊的,并未看到銀球襲來。他也許什么東西也沒看清楚,然而當球接近時,他以惊人的速度轉過身体,手中的劍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向上和向外划著弧線,干淨利落地把銀球發出的紅色光束撥到一邊。銀球的嗡嗡聲停止了,它頹然跌落在甲板上,無聲無息。
  盧克眨巴著眼睛,好像從一次短暫的午睡中惊醒過來,他十分惊奇地凝視著這個泄气了似的球儿。
  “瞧,你能做到嘛。”克諾比對他說,“老師只能引導你到此了。現在得你自己學會在需要的時候將‘力’調出,學會自己控制它。”
  克諾比走到一邊,從柜中取出一頂盔帽,然后走向盧克,將帽朝他頭上一扣,一下子使小伙子變成了瞎子。
  “我看不見了,”盧克嘟嚷說。他轉過身來,逼得克諾比直向后退,以免碰上顫動著的危險的光劍。“我怎么能戰斗呢?”盧克問。
  “用‘力’來戰斗!”老貝恩告訴他說。“剛才銀球向你的雙腿襲來時,你并沒有真正‘看’到它,但是你卻躲開了它的光束。努力使那种感覺再次在你的身体里升起!”
  “我做不到,”盧克哀歎說。“我又會挨打的。”
  “如果你有自信,就不會挨打,”克諾比堅持說。但這在盧克听來并無多少說服力。“這是使你确實完全依賴于‘力’的唯一辦法。”
  這時,索羅已轉過身來望著他們,滿臉怀疑的神色。克諾比看到他,一時倒猶豫起來。讓這個自信的駕駛員嘲笑每一次錯誤,對盧克的學習不會有好處。但是嬌生慣養對小伙子也沒有好處,而且時間也不允許對他過于嬌慣。盡力而為吧!貝恩堅定地對自己說。
  他彎下腰用手触了触銀球側面的一個開關,然后將它垂直拋起。它沿著弧形軌跡向盧克奔來,中途又陡然止住,象石塊一樣垂直跌落在甲板上。盧克揮劍一擊,姿勢倒也不坏,但速度卻赶不上。天線又射出光束。這一次,深紅的光針將盧克的屁股刺了一個正著。雖然實際上并不厲害,盧克卻感到這是致人癱瘓的一擊。他痛得叫了一聲,轉身想還擊那看不見的敵人。
  “放松吧!”老貝恩提醒他說。“擺脫一切束縛,你又在想用你的眼睛和耳朵了。不要預謀,要用你腦子的其他部分。”
  突然,年輕人停住了,略略有些遲疑。銀球仍在他身后。它又一次改變方向,再次向他猛沖過來,射出光束。
  就在同一瞬間,光劍猛地轉向,笨拙然而准确地把來襲的光束擋到一邊。這一次,球沒有靜靜地落在甲板上,它向后退了三米,在那里打旋儿。
  盧克覺察不到銀球的嗡嗡聲了,小心翼翼地揭開盔帽,向外探視。他的臉上汗水橫流,一副精疲力盡的神色。
  “我——?”
  “我早就說過你會成功的,”克諾比高興地對他說。“你一旦開始信任你內在的自我,便什么東西也不能阻擋你了。我對你說過,你很像你父親。”
  “我看這次不過是碰了運气。”索羅一邊檢查著儀表讀數,一邊冷冷地說。
  “在我的經歷中,從來沒有過運气這一類的事。記住,我的年輕的朋友:只有將諸种因素作最為恰當的調節,才能使事件變得對自己有利。”
  “隨你怎么說吧,”柯爾里安人冷冷地哼著鼻子,“但是,能對付一個机械遙控裝置是一回事,而對付有生命的敵人可是另一回事。”
  在他說話的當儿,主艙遠端的一個小信號燈閃亮起來。喬巴卡發現了,招呼索羅注意。
  索羅掃了面板一眼,然后通知他的乘客:“快到阿爾德蘭了。我們馬上就要減速,恢复到光速以下。來吧,喬衛。”喬衛從棋盤桌子旁站起來,跟著索羅向駕駛艙走去。盧克目送著他們离去,他的思想并不在他們即將到達阿爾德蘭這件事上,而是另有一种東西占据了他的腦子,越思索,這東西在他的腦子里似乎越加發展和成熟。
  “你知道,”他小聲說,“我的确感到了某种東西。我几乎能‘看到’這遙控器的外形。”他指了指在他身后盤旋的銀球。
  克諾比以庄嚴的口吻回答說:“盧克,你已經向一個更巨大的宇宙邁出了第一步。”
  飛船駕駛艙里安裝著几十個嗡嗡作響的儀表,使這里象蜂房一樣喧鬧。索羅和喬巴卡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些最關鍵的儀器上。
  “鎮定……作好准備!喬衛。”索羅調節了几個手控補償器。“准備進入亞光速……准備……接通,喬衛!”
  喬巴卡轉動著他面前控制合上的什么物件。在此同時,索羅也將一個較大的控制杆往回一拉。突然,因多普勒效應而畸變成長長條紋的星光變成了短通的連字號形狀,最后終于變成熟悉的圓形亮光。控制台上的一個儀表讀數為零。
  突然巨大的發光的石頭群從浩瀚的大空中迎面扑了過來,飛船的致偏盾好不容易才把它們擋到一邊,猛烈的撞擊使“千年隼”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怎么……?”惊慌的索羅咕噥說。喬巴卡在他身旁,沒有回答,只是關掉几個開關,又打開另外几個開關。謹慎小心的索羅在從超光速飛行轉到亞光速飛行時,總是習慣地把致偏盾張開,以防万一碰上敵人。這一次,正是他的這种謹慎救了飛船,避免了一場毀滅的災難。
  盧克一邊掙扎著保持平衡,一邊向駕駛艙走來。“出什么事了?”他問。
  “我們回到了正常空間。”索羅告訴他“我們剛才碰到我平生沒有見過的一場最可怕的星暴,它在我們任何圖表中部查不到。”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几個指示器。“根据星系圖,我們的位置是正确的;只有一樣東西失蹤了——阿爾德蘭。”
  “失蹤?那決不可能!”
  “我不和你爭辯,”柯爾里安人冷冷地說,“你自己瞧吧!”他對著舷窗打了個手勢,“我已經檢查了三次座標,導航計算机也沒出毛病。我們和阿爾德蘭表面的距离應該是一個行星半徑,行星的輝光應該映亮駕駛艙,但是——那里什么也沒有,除了碎片以外什么也沒有。”他停了一會儿,又說:“根据外面狂暴的能量級和固体碎片的數量判斷,我猜想阿爾德蘭已經……被炸掉了,被徹底摧毀了。”
  “被摧毀了?”盧克低聲說。這場難以想象的災難使他恐怖,“但是,怎么摧毀的呢?”
  “是帝國干的。”一個堅定的聲音斷言說。貝恩·克諾比站在盧克的背后,他的注意力被前方的空虛和空虛后面所隱藏的含義所吸引。
  “不。”索羅慢慢地搖搖頭,連他也被老人所揭示的這种滔天罪行所震惊,一個人類机构居然是消滅整個民族、毀掉一座行星的凶手……
  “不……整個帝國艦隊也做不到這件事。這需要一千艘飛船來集結火藥,其數量比有史以來的積累總和還要多得多。”
  “不知我們能不能离開這儿,”盧克低聲抱怨說,他努力想從舷窗看到更多的東西。“如果真是帝國干的……”
  “我不曉得這里出了什么事,”索羅生气他說,“但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帝國不是……”
  控制台上的燈光閃亮,告警器發出沉悶的嗡鳴。索羅赶緊彎下腰去觀察有關的儀表。
  “另一條飛船,”他宣布說,“還不能分辨出它的類型。”
  “一個幸存者,也許他知道出了什么事。”盧克怀著希望地試探說。
  貝思·克諾比緊接著的一句話使這個希望破滅了。“那是一架帝國戰斗机。”
  喬巴卡突然憤怒地吼叫了一聲。一朵巨大的毀滅之花在舷窗外怒放,猛烈地震撼著飛船,一個小小的雙翼球体從駕駛艙舷窗前閃過。
  “它跟蹤著我們!”盧克叫喊道。
  “從塔圖因跟來的?不可能吧!”索羅怀疑地反駁道。“在超空間是沒辦法跟蹤的。”
  克諾比查看了一下跟蹤屏幕上顯示的情況,“漢恩,你說對了,它是短程領結式戰斗机。”
  “那它是從哪儿來的呢?”柯爾里安人問道,“這附近并沒有帝國基地呀,它不可能是領結式戰斗机。”
  “你剛才親眼看見它飛過去的。”
  “我知道。它看上去像領結式戰斗机——但基地在哪儿?”
  “它在急急忙忙地赶路,”盧克一邊注視著跟蹤屏,一邊提示說。“不管它上哪儿去,如果它認出我們來,那就麻煩了。”
  “我要叫它麻煩不了,”索羅宣稱。“喬衛,對它的通信進行干扰。開始追蹤!”
  “還是放它走吧。”克諾比沉思地說,“它已經飛出射程之外好遠了。”
  “不用多久就能追上。”
  在隨后的几分鐘內,駕駛艙里一片緊張气氛,誰也不說話。所有眼睛都盯著跟蹤屏幕和了望窗。
  開始,這架帝國戰斗机做出各种复雜的飛行動作,竭力想擺脫跟蹤,但都失敗了。運貨飛船靈活得令人吃惊。它緊追不舍,距离越來越近。顯然,戰斗机駕駛員看到擺脫個了跟蹤者,將他的小小發動机開到了最高檔。
  前方,在繁星之中,有一顆星体變得越來越明亮了。盧克皺起眉頭,他們是在高速飛行,但并不是快到能使任何天体的亮度以這樣的速度增大。這里面有點蹊蹺。
  “這么小的戰斗机不可能獨自飛到這樣的深空中來的。”索羅議論說。
  “它准是參加護航什么的,最后迷路了。”盧克推測說。
  索羅興高采烈地回答說:“哼,它來不及去報告我們的行蹤了。一兩分鐘之內我們就能飛到它的上方。”
  前方的星繼續變亮,其輝光顯然是從內部發出的,展現出一個橢圓形的輪廓。
  “它在朝那個小月亮飛呢。”盧克低聲說。
  “帝國在那里一定有個前哨基地。”索羅承認,“不過,根据星圖,阿爾德蘭應該沒有衛星。”他聳聳肩。“星系學從來不是我的專長,我只對住有顧客的星星和月亮感興趣。但是我想我能在它飛回基地之前干掉它,它就快到射程之內了。”
  他們越飛越近。漸漸地,月亮上的火山口和山巒依稀可辨了,但奇怪的是,火山口外型太規則,山峰太垂直,而峽谷又筆直得不可思議。象火山爆發這樣變幻莫測的運動決不能造成這樣的景象。
  “那不是月亮,”克諾比輕輕地吸了口气,說:“那是一個宇宙站。”
  “可宇宙站不會這么大呀!”索羅反駁說。“你瞧它有多大!這不可能是人造的——決不可能!”
  “這一切,對我來說真是古怪极了。”盧克發表自己的感想。
  突然,平素冷靜沉著的克諾比大叫起來:“快把飛船調頭!咱們赶快离開這里!”
  “對!我想你是對的,老頭。反轉一百八十度,喬衛!”
  喬巴卡赶緊調節控制旋鈕。飛船似乎減低了速度,以很大的弧形飛行。那小小的戰斗机向龐大的字宙站迅飛,消失在它不可抗拒的龐大身軀之中。
  飛船被一种無形的強力拖曳著,不停地顫抖。喬巴卡沖著索羅吱吱地叫了几聲。
  “開動輔助發動机!”索羅命令說。
  過載的儀表嗚嗚直響,以示抗議。控制面板上的儀表三三兩兩地相繼失去控制。不論怎么努力,索羅仍然不能阻止龐大的宇宙站赫赫然向他門壓來。它越來越大,最后遮沒了整個天空。
  盧克惊惶地盯著宇宙站上比山巒還高的輔助設施以及比整個莫斯艾斯利還廣闊的拋物面大線,問:“我們為什么還在朝它飛?”
  “太晚了。”克諾比溫和地輕聲說。他向索羅瞟了一眼,證實了自己的擔心。
  “我們彼一股引力束俘獲了——這是我所經歷過的最強大的引力束。它在拉我們進去。”駕駛員低聲說。
  “你是說你毫無辦法了?”盧克問道。他感到難以置信地束手無策。
  索羅研究了一下過載的傳感器的讀數,點了點頭,說:“對這樣強大的功率實在沒有辦法,我也開足了馬力,小伙子。但是飛船連零點几度的偏轉也實現不了,沒有用處;我得馬上關机,否則發動机會熔化。但是,不打一仗就想把我們象塵土一樣吸進去是辦不到的。”
  他正要從駕駛員坐椅上站起來,一只老年人的、卻是強勁有力的手放在他肩上,止住了他。老人面露憂容,但還不是那种喪葬儀式上的陰冷絕望的表情。
  “如果是一場不能取胜的戰斗——那么,我的孩子,除打仗之外,總還有其它辦法的……”
  飛船在引力束的拖曳下迅速向宇宙站墜卞,距离越來越近,宇宙站的真正大小也變得越發明顯。宇宙站赤道上分布著人造金屬山巒,高度近兩公里的船塢聳立在它的表面,象意味著召喚的手指一般。
  跟字宙站龐大的身軀相比,“千年隼”只不過是一顆沙粒,被吸向其中一個鋼制的船塢,終于被它吞沒。巨型金屬門立刻將船塢人口關閉,運貨飛船消失在里面,似乎壓根儿就沒存在過一樣。
  瓦德注視著會議室地圖上五顏六色的星体陣列。塔爾京和艦隊司令莫迪在一旁交談著。有趣的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毀滅机的首次使用,在地圖上競似乎沒有一點反映,而這地圖所代表的還僅僅是一個規模不大的星系的一小部分而已。
  需要把地圖的這一部分放大之后,才能看到阿爾德蘭消失所導致的天体物質的些微減少,阿爾德蘭消失了,連同它的許多城市、工厂、農場和村鎮以及混跡其間的叛亂者,瓦德提醒自己。
  盡管人類進化,掌握了毀災、屠殺的复雜技術,但他們的武功對于這個浩瀚無邊的宇宙來說,仍是微不足道的,如果瓦德的最宏偉的計划得以實現,那么這一切都將改觀。
  他很清楚,在他身后像猴子一樣饒舌的塔爾京和莫迪雖然聰明而有干勁,但他們無法体會字宙的壯闊和它的奇觀。他們有才气,有野心,但他們觀察事物時老是擺脫不了人類卑微渺小的框框。真遺憾,瓦德想,他們能力雖強,眼界卻太狹窄。
  不過,他們本來也不是黑勳爵,對他們不能期望太高。這兩個人眼下還有用處,但也很危險。總有一天,他們也會象阿爾德蘭一樣被消滅。可是,暫時他還不能不考慮他們的意見。雖然他喜歡和才志相當的人來往,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沒有匹敵者。
  他仍然轉身面向著他們,巧妙地插進了他們的談話。“跟參議員的說法完全相反,阿爾德蘭的防御体系同帝國的任何其他防御体系一樣堅固。我應當得出這樣的結論:我們的演示十分徹底,能給人深刻的印象。”
  塔爾京向他轉過身,點點頭。“此刻正在向參議院通告我們的行動,不久,我們就可毀掉他們的重要軍事基地,隨即宣告同盟本身的滅亡。你們瞧著吧,既然他們的主要的軍火供應基地阿爾德蘭——已經毀滅,那么其他具有脫离傾向的星球將會很快地乖乖就范。”
  一位帝國軍官走進會議室,塔爾京轉身問道:“怎樣了,卡斯?”
  軍官臉上挂著一副被選中去給貓頸系鈴的老鼠那樣的倒霉的神情,“總督,前哨偵察已經到達坦圖因,并環繞它飛行過了。他們找到了一個叛軍基地的遺址……他們估計這個基地已被廢棄多時了,也許好多年了。他們正在繼續對該系的其它部分進行廣泛偵察。”
  塔爾京象中了風一樣,憤怒使他的臉色變得如同石榴。“她撒謊,她對我們撒謊!”
  雖然誰也看不到他的面孔,但瓦德一定在面具之后笑了。“我們第一次談到一塊了。我告訴過你,她是不會招供叛亂同盟的。除非她認定她的供認會使我們毀滅。”
  “立刻把她干掉!”總督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几個字。
  “冷靜點吧,塔爾京!”瓦德勸他,“你就這么輕易地把我們賴以追問真正的叛亂基地的唯一線索掐斷?她也許對我們還有用處哩!”
  “哼!瓦德,你剛才自己說過,我們在她身上什么也得不到的。即使得付出毀滅這一地區所有星球得代价,也一定要找到那個隱藏的堡壘。我要——”
  一陣輕微的,然而不容忽視的嘟嘟聲打斷了他。
  “唔,怎么回事?”他生气地問。
  從一個隱蔽式揚聲器里傳來的聲音報告說:“先生們,我們捕獲了一只正在進入阿爾德蘭殘存体的小貨船。經過例行檢查和標志核對,證明它就是在塔圖因的莫斯艾斯利違禁潛逃,不等帝國追擊艦只接近就轉入超光速航行的那條飛船。”
  塔爾京愕然不解。“莫斯艾斯利?塔圖因?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瓦德?”
  “這就是說,塔爾京,我們的最后一個難題將要迎刃而解了。很明顯,有人收到了那個丟失了的數据帶,并得悉是誰轉錄德,正要把帶子歸還給她。我們也許能為他們和參議員會面助一臂之力。”
  塔爾京想說點什么,又遲疑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說:“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了!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瓦德。”
  黑勳爵略一彎腰,塔爾京也還之以敷衍了事的敬禮。瓦德猛一轉身,大步走出了房間,留下莫迪莫名其妙地看著眾人,大家面面相覷。
  運貨飛船無精打采地停在巨大船塢的棚厂里。三十名武裝的帝國士兵站在從船身放下的舷梯前。當瓦德和一名指揮官走過來時,他們赶忙卡嚓一聲立正敬禮。瓦德走到舷梯底下,打量著這條飛船。在這當儿,一名軍官和几名士兵走上前來。
  “報告長官,我們反复呼叫,可里面全無反應。因此,我們從船外將舷梯啟動,把它放下。我們還未和船內任何人員取得通信聯系或實際接触。”
  “把你的士兵派進去!”瓦德命令。
  軍官轉過身,向一名軍士轉述了命令,軍士便立即發號施令。穿甲戴盔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沿梯而上,進入外艙。
  進入船后,士兵們分成三人一組:一人向前搜索,兩人在后掩護。他們很快分散到船体各個部位,走道在他們鐵蹄的踐踏下發出空洞的聲響,所到之處,一按電鈕,門扇就會馴服地自動滑開。
  “空無一人。”負責的軍士最后惊訝地宣布道,“檢查駕駛艙!”
  几名士兵走上前去,將門推開,發現駕駛員座椅也和飛船其他部分一樣空空如也。控制開關都是關閉著的,整個系統都關閉了。只有控制面板上一個孤零零的亮光在忽明忽滅地閃爍著。軍士走上前去,辨認出亮光的來源,啟動相應的開關。在附近的一個屏幕上出現了打印輸出,他仔細地研究了一番;然后轉身向等候在艙口的上司報告這一發現。
  軍官仔細地听完了報告,又轉身向下面的指揮官和瓦德大聲稟報:“船上空無一人,長官。根据船上的航行記錄,她的船員在起飛之后不久就棄船逃走了,讓她自動飛向阿爾德蘭。”
  “也許是個假目標,”司令官冒昧地說出聲來,“這樣他們就仍該在塔圖因上。”
  “也許吧。”瓦德勉強地承認。
  “若干分离艙已被放棄。”軍官繼續報告。
  “船上找到机器人沒有?”瓦德大聲問道。
  “沒有,長官。如果有机器人,他們也一定和有生命的駕駛員一起棄船逃走了。”
  瓦德沉吟片刻,然后才用頗為躊躇的口吻說:“這不太對頭。派一個全副裝備的技術偵尋隊上船,把船上每一厘米都給探測一番。立即執行!”說完,他匆匆轉過身,高視闊步地走出了棚厂。一种气惱之情糾纏著他,他把一件至關重要的事給疏漏了。
  軍官解散了群集的士兵。在船上,留下檢查駕駛艙控制台的最后一名孤單的士兵也匆匆停止了檢查,向出口跑去。他急切地要离開這艘鬼船,和同伴們在一起,回到舒适安全的兵營中去。他的沉重的腳步聲在這個又一次顯得空蕩的飛船內部回蕩著。
  從飛船下方傳來了軍官最后一陣低沉的命令聲。這之后,船里寂靜得毫無聲息。唯一的動靜就是一塊金屬地板下發出輕微顫動。
  突然,這种顫動變成一种劇烈的騷動。兩塊金屬板向上彈起,從里面探出兩顆頭發蓬亂的腦袋。漢恩·索羅和盧克迅速地朝四下張望了一下,看到船內的确和听起來一樣空空如也,緊張的心情才略微舒緩了一點。
  “真幸運,多虧你造了這几間密室。”盧克發表議論說。
  索羅卻不象盧克那樣樂觀。“沒有密室,我把走私品藏在什么地方呢?難道放在主艙?我承認,我從來沒想到會把自己當走私品藏在這里面。”突然傳來聲響,他大吃一惊,但這只不過是另外的金屬板在移動。
  “這真荒唐可笑,這個辦法是無濟于事的。即使我能起飛,能穿過這個關閉的棚厂,他用大姆指朝上一指,“我們也逃脫不了那股引力束。”
  又一塊板打開了,露出一張蒼老的玩世不恭的面孔來。“你把這事交給我吧。”
  “我料定你會這么說的,”索羅咕噥道,“你是個十足的傻瓜,老頭子。”
  克諾比向他咧嘴笑了笑。“那么,對那位讓一個傻瓜雇佣的人又該作何評价呢?”
  索羅低聲嘟囔了几句。他們從密室里爬了出來。喬巴卡气喘噓噓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來。
  兩個帝國技術員來到了舷梯底下,向守衛在一旁的無所事事的士兵報到。
  “這條船全歸你們負責,”其中一個士兵告訴他們。“如果掃描器探測到什么東西,馬上報告。”
  技術員們點點頭,然后費力地將沉重的設備經舷梯往上拖。他們剛一消失在飛船之中,就听到“砰”的一聲巨響,兩個士兵急忙轉過身來,只听見一個聲音在呼喚,“喂,下面的,能結我們幫個忙嗎?”
  一個士兵看看他的同伴,同伴聳了聳肩,兩人便走上舷梯,低聲抱怨著技術員的無能。又是“砰”的一聲,響聲在空气中回蕩,但這次已沒有幸存者能听到它了。
  然而,兩名士兵的失蹤很快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在靠近飛船入口的小指揮間里,一個負責塔架的軍官在走過窗口時向外張望了一下,發現衛兵不在了。他皺了皺眉,有些擔心,但還不怎么惊慌。他走到內部通信机前,一邊繼續盯著飛船,一邊對著通信机講話。
  “THX—1138,你為什么不在崗位上?THX—1138,你听到沒有?”
  揚聲器里的回答只是一片靜電干扰聲。
  “THX—1138,你為什么不回答?”軍官開始著慌了。這時,一個身披鎧甲的人走下舷梯,向他招手,這人用手指著自己頭盔的右耳部分,彈了彈,表示里面的通信設備出了故障。
  軍官憎惡地搖搖頭,一邊朝門走去,一邊生气地瞧了瞧忙碌的助手。“你替我照料一下這里,我們又碰到一個通話机出故障,我去看看該怎么辦。”他按動門的開關,門向一邊滑開。他向前邁了一步,突然惊慌地跌跌撞撞地退了回來。
  一個高大的毛發紛披的怪物擠滿了門框,喬巴卡傾身向里,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囂叫,用一只鍋盤大的拳頭猛然一擊,將嚇軟了的軍官打翻在地。
  助手已經站起身來,正准備伸手掏出隨身武器,但是一道細細的能量射束從它心髒一穿而過。索羅把他戴的士兵頭盔的面罩向上翻了一下,又讓它回到正常位置,隨著伍基走進房內。克諾比和机器人跟在他后面擠了進來。盧克殿后,他也穿著倒霉的帝國士兵的鎧甲。
  盧克走進屋后隨手關上了門,緊張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說:“他先嚎叫一聲,而后你又對所有看到的東西一陣猛掃,可整個基地還不知道我們在這里,這可真是奇跡。”
  “把他們叫來吧!”索羅要求說。他被剛才取得的成功沖昏了頭腦。“我宁可面對面地戰斗,不愿這樣偷偷摸摸地到處亂鑽。”
  “也許你急于找死吧?”盧克厲聲說,“可我還不急。正是這么偷偷摸摸地到處亂鑽,我們才活到現在。”
  柯爾里安人朝盧克瞪了一眼,但沒再說話。大家注視著克諾比,他以一個長期操縱复雜机器的人所特有的嫻熟技巧和自信操作一個复雜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計算机控制台。屏幕很快亮了,顯示出戰斗基地的區分地圖。老人俯身向前,仔細地觀看著。
  与此同時,斯銳匹歐和阿圖也對附近的一個同樣复雜的控制面板研究了一番。阿圖突然一楞,對著他發現的什么東西拼命地噓噓叫起來。索羅和盧克忘卻了他們對戰術問題的暫時分歧,一齊跑到机器人站立的地方。喬巴卡正忙著把塔架軍官倒吊起來。
  “把阿圖的接收臂插進插孔,”克諾比從他所在的大屏幕前面望過來,建議說,“他應當能夠從整個基地通信网調出信息,看看他能不能找到引力束動力源裝在什么地方。”
  “為什么不從這里把引力束截斷呢,先生?”盧克問。
  索羅嘲弄地回答:“什么?讓我們剛一飛离船塢就又給引力束套住拉回來嗎?”
  盧克沮喪地說:“啊,我沒想到這一點。”
  “我們要想有把握的逃脫,就非得把引力束的動力源摧毀不可,盧克。”老貝恩溫和地開導說。這時,阿圖將爪臂塞進他發現的一個開放的計算机插孔。立刻他的身軀正面的面板上亮起了繁星一般的燈光,房間里充滿了高速運轉的机器的嗡鳴。
  几分鐘過去了,小机器人一直像塊金屬海綿一樣吸收著信息。然后,嗡嗡響聲的節奏變慢了,阿圖轉身向大家嘟嘟地說了一陣。
  “他已經找到了,先生!”斯銳匹歐興奮地宣布說。
  “引力源在好几處地方和主反應堆相耦合。大部分有關數据是保密的,但他仍想把關鍵信息調到監視器上來。”
  克諾比把注意力從大屏幕轉到阿圖身旁的小顯示器上。數据開始一行一行地掠過屏幕,速度太快,使盧克目不暇接。但很明顯,克諾比不知怎么的卻能懂得這些一閃而過的圖象。“這個,看來你們毛孩子幫不上忙,”他告訴他們,“還得我單獨去一趟。”
  “正是,我也這么想。”索羅欣然同意,“我所干的活早已超出了原來出价商定的范圍了。可我想要把引力机毀掉,你還得多有點神通才行,老頭。”
  盧克卻不這么容易被勸阻。“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要性急,小伙子。干這號事的本領你還沒有學會。留在這里照看兩個机器人,等我的信號吧。這兩個机器人一定得送到義軍手里,否則還會有許多星球將遭到阿爾德蘭同樣的命運。相信‘力’吧,盧克!耐心等待。”
  克諾比朝監示屏幕上的信息流瞧了最后一眼,整了整挂在腰間的光刀,走到門前,把滑門向一邊推開,左右張望了一下,就閃身消失在一條長而光亮的過道之中。
  他一走,喬巴卡就囂叫起來,索羅在一旁點頭贊同。“你說得對,喬衛!”他轉向盧克:“你從哪儿挖出這么一具老化石?”
  “貝恩·克諾比——克諾比將軍——是個偉人。”盧克驕傲地為老人辯護。
  “偉人?專會給我們找麻煩的偉人!”索羅嗤之以鼻地說。“‘將軍’?我的補燃器*!他是無力幫我們逃出這里的。
  “難道你有好主意?”盧克反唇相譏地問道。
  “不論干什么,也比傻等在這里束手就擒的好。如果我們——”
  從計算机控制台傳來歇斯底里的噓噓叫聲。盧克赶緊朝阿圖·迪圖走過去。小机器人跺著短腿,几乎跳起來。
  “怎么回事了”盧克問斯銳匹歐。
  高個于机器人自己也顯得迷惘不解。“我也不明白,先生。他說‘我找到她了!’而且反复說‘她在這里!她在這里!’”
  “誰?他找到誰了?”
  阿圖記平板的臉轉向盧克,一邊眨眼,一邊拼命地噓噓叫喚。
  “莉阿公主!”斯銳匹歐仔細傾听了一會,向大家宣告。“奧加納參議員——看來是一個人。我相信她就是他攜帶的信息中的那個人。”
  那副難以形容的美麗的三維肖象重又浮現在盧克的腦海。“公主?她在這儿?”
  索羅也聞聲走過來。“公主?怎么回事?”
  “在哪里?她在哪里?”盧克屏息問道,完全不理會索羅。
  阿圖噓噓地說著,斯銳匹歐給他翻譯。“在第五層,AA—23號拘留所。根据情報,他們決定將她慢慢折磨死。”
  “那不行!我們必須設法營救她。”
  “你們三個喋喋不休,到底在說些什么?”被触怒了的索羅質問道。
  “她就是把情報存貯在阿圖·迪圖身上的人,”盧克急匆匆地解釋,“我們當時就是想把這情報送到阿爾德蘭。我們必須救出她。”
  “不過,先等一下,“索羅告誡他說,“這對我來說太突然了。可不要生出可笑的主意。當我說我沒有任何‘好主意’時,我講的是實話,老頭子說等在這里,我不愿意,但我也不准備瘋子樣的去鑽這儿的迷宮。”
  “可老貝恩當時并不知道她在這里呀!”盧克半懇求半爭辯地說,“他如果知道了,我确信他一定會改變他的計划的。”現在,他從憂慮轉到縝密的思考了。“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一條通向那個拘留所的路……”
  索羅搖搖頭,向后退了几步。“嘿嘿,我可不想往帝國的拘留所里鑽。”
  “如果我們坐視不救,他們就會將她處死。一分鐘前你還說你不愿意在這里束手就擒,而現在,你卻偏要呆在這里。你到底想怎么樣,漢恩?”
  柯爾里安人面帶難色。“我當時并不是說要向監獄進發。*反正那里很可能就是我們的歸宿——何必著急往里赶呢?”
  “可是他們要處死她呀!”
  “她死比我死好些。”
  “漢恩,你的騎士气概上哪儿去了?”
  索羅考慮了一下。“据我記憶所及,三年前在康曼納,我拿它換了一粒十克拉綠玉髓寶石和五瓶上等白蘭地。”
  “我見過她,”盧克絕望地懇求說,“她很美麗。”
  “生命也一樣美麗。”
  “她是位有財有勢的參議員,”盧克极力勸說,希望喚起索羅的低級本能,這樣也許更為有效。“如果我們救了她,就可能得到相當丰厚的酬報。”
  “嗯……有財?”接著,索羅又露出輕蔑的神色。”等一等……報酬,誰給呀?阿爾德蘭政府么?”他用手向棚厂一揮,意思是指阿爾德蘭曾經運行過的宇宙空間。
  盧克思緒激蕩。“如果他們將她囚禁在這里并將她殺害,這就意味著她對毀滅阿爾德蘭的暴君,對建造這個基地的統治者——不管他是誰——具有某种危險性。你可确信,這一定和帝國妄想建立全面專制統治有關系。
  “誰會為她的得救、為她所擁有的情報償付酬報呢?讓我告訴你吧,參議院、義軍同盟,還有所有与阿爾德蘭有貿易往來的商行。她可能還是整個阿爾德蘭在本星球之外全部財富的唯一幸存的繼承人,報酬之巨大可能超過你的想象。”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不少。”索羅瞧了喬巴卡一眼,喬巴卡咕嚕了兩聲。索羅朝魁梧的喬巴卡聳了聳肩膀。“好吧,咱們試試吧。可是,報酬的事你可不要說錯了。你計划怎么辦,孩子?”
  盧克愕然相對,一時給問住了。到眼前為止,他的思想一直集中在勸說索羅和喬巴卡協助他營救公主。勸說成功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對如何行動毫無准備,他已經習慣于听老貝恩和索羅發號施令,而現在卻輪到他決定下一個步驟了。他的目光落到索羅鎧甲腰帶上系著的几個小金屬圈上。“把這些手銬給我,叫喬巴卡過來。”
  索羅把細小的、但是堅不可摧的手銬遞給盧克,同時把他的請求轉告給喬巴卡。伍基笨重地走過來,站在盧克旁邊等候。
  “現在我要把手銬給你帶上。”盧克說,拿著手銬朝喬巴卡走來。
  喬巴卡在嗓子眼里低哼了一聲,盧克不禁嚇了一跳,“現在,”他又說,“漢恩給你戴上這個……”他難為情地把手銬遞給索羅,不安地意識到這個身軀龐大的類人猿的炯炯目光在盯著他。
  索羅走上前,帶著好像給逗樂了的聲調對喬巴卡說:“不用擔心,喬衛。我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
  手銬勉強地套進了粗大的手腕。盡管他的同伴對這一計划好象信心十足,但伍基在戴上手銬時,臉上仍是一副憂懼的表情。
  “盧克,先生。”盧克朝叫他的斯銳匹歐望去。“原諒我問個問題,就是——如果你們走后有人在這里發現了我們,那我和阿圖該怎么辦?”
  “但愿他們不帶能量槍。”
  斯銳匹歐的音調表明他并不覺得這是個幽默的回答。“那并不怎么叫人放心。”
  索羅和盧克都忙于即將開始的遠征,無暇顧及這個發愁的机器人。他們整整頭盔,就沿著貝恩·克諾比消失的走道出發了——和他們一起出發的喬巴卡帶著半真半假的沮喪神情。
  注釋:
  *補燃器系渦輪噴气發動机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索羅以星際航行為職業,所以很重視補燃器,以至在口語中不說“MyGod”(我的上帝,相當于中文中的“天啊!”之類)而說“我的補燃器”,這是一种幽默的用法。——譯者
[center]第09章[/center]

他們在這個龐大的戰斗基地的內部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同時覺得越來越難以繼續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幸運的是,雖然有人可能注意到了這兩名身披鎧甲的士兵的緊張情緒,但都以為他們是懼怕這個魁梧、危險的伍基俘虜,不以為意。兩個年輕人本不愿惹人注意,但由于喬巴卡的奇特長相,這一點無法辦到。
  越往前走,行人越多。在他們周圍,許多士兵、官吏、技術人員和机器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這些人一心忙于本職事務,對他們三個毫不理會。只有少數几個人匆匆向伍基掃了一眼。喬巴卡愁苦的面容和押送士兵自信的外表打消了好奇者們的疑心。
  他們終于走到一長排電梯跟前,盧克松了一口气。按理說,這些計算机控制的運輸系統應能根据一聲口頭指令把他們送到基地的几乎任何地方。
  這時,一名低級官員也跑過來要上電梯,空气頓時緊張起來。索羅嚴厲地作了個手勢。那個人只好忍气退讓,轉乘旁邊的一部電梯去了。
  盧克研究了一番電梯控制板,竭力裝出內行的樣于,用威嚴的音調對抬音柵格發出指令。實際上,聲音卻顯得緊張慌亂。幸好電梯是個純響應系統,其計算机沒有配備鑒別口頭語言感情色彩的程序。因此滑門應聲關上,電梯載著他們啟動了。他們覺得過了數小時,但實際上只過了几分鐘,電梯門打開了,他們步出電梯,來到戒備特別森嚴的監牢區。
  盧克一直希望他們會發現類似塔圖因的莫斯艾斯利等城鎮的那种老式的有柵欄的單身牢房。但他現在看到的卻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通風井,狹窄的走道是傍壁建造的。這些走道有好几層,和平整的曲形并壁互相平行。井壁之內就是一間間秘密牢房。他們朝四周張望,發現似乎到處都是神情警覺的衛兵和能量門。
  盧克不安地意識到,他們在此地呆立的時間一長,一定會有人過來問些無法回答的問題。他心急如焚地思索著下一步的行動。
  “這樣下去可不成呀。”索羅湊過身來向他耳語。
  “你為什么不早說?”沮喪而恐慌的盧克責備他。
  “我記得說過了。我——”
  “噓!”
  索羅立刻住口,因為盧克最害怕的事發生了。一個臉色陰沉的高個子軍官走到他們面前,皺起眉頭,打量著沉默的喬巴卡。
  “你倆帶著這——東西上哪儿去?”
  喬巴卡听到這話咆哮起來。索羅急忙戳了戳他的腰,讓他安靜下來。盧克急中生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從TS138區轉來犯人一名。”
  軍官有些迷惑不解。“我沒有得到通知,我得查一下。”
  轉過身,軍官走到附近的一個小控制台前,把詢問的請求輸入到計算机系統。盧克和索羅急忙環顧四周的形勢,他們的目光掃過報警器、能量門、遠程光感受器和這個地區的另外三名衛兵。
  索羅一邊解開喬巴卡的手銬,一邊向盧克點點頭。然后他又對喬巴卡耳語了几句。喬巴卡伸出雙手,一把將索羅手中的槍奪過來,同時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嚎叫,叫聲震撼了整個走道。
  “注意!”佯裝惊恐的索羅大叫起來,“它掙脫了!它會把我們全都撕成碎片的!”
  他和盧克都急速避躲開暴跳的伍基,抽出手槍,向伍基猛烈射擊。他們的反應是迅速的,他們的倉惶恐懼之情是不容怀疑的,他們的瞄准卻糟透了。沒有一槍迫近過東躲西閃的伍基。擊中的是自動攝象机、能量門控制開關和三個惊得目瞪口呆的衛兵。
  直到此時,軍官才覺察到這兩個士兵的蹩腳的槍法可惡,他正要猛按總報警開關,盧克的手槍連發射擊,打了他個正著。他一聲不響地倒在灰色的甲板上。
  索羅沖向敞開式通信揚聲器,從里面傳來焦慮的喊叫聲,詢問到底出了什么事。很明顯,在監牢區和基地其它地方之間,除了圖象通信聯系外,還有話音通信聯系。
  索羅不管從揚聲器發出的一迭連聲的威脅和質問,只顧檢查附近控制面板上的數字顯示裝置。“我們得找出你的公主在哪個牢房。這里准有十几層——啊,找到了,2187號囚室。你走吧,喬衛和我在這里掩護,堵住他們。”
  盧克點了點頭,便順著狹窄的走道飛奔而去。
  索羅示意伍基占据好一個能控制住電梯口的位置,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答從通信系統不斷傳來的呼喚。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他對著拾音器說,恰如其分地打著官腔,“形勢正常。”
  “剛才听起來可不正常,”對方怒气沖沖地答道,話音中含有‘不要胡說’的意味。“出什么事了?”
  “哦,有一個衛兵的武器走火了,”索羅結結巴巴地說,他剛才高傲的官腔又變成了緊張的聲調。“現在沒問題了——我們都很好,謝謝。您要怎樣?”
  “我們馬上派一個班上去。”這聲音突然宣布道。漢恩几乎可以嗅出對方的怀疑。說什么呢?他用手槍槍口說起話來倒比這雄辯得多。
  “不,不!我們這里發出了能量泄漏。給我們几分鐘把它堵上。漏泄得很厲害——很危險!”
  “武器走火,能量漏泄……你是誰?你的工作……?”
  索羅用手槍對准面板,把儀器打成了啞巴,碎片橫飛。“本來就是場愚蠢的對話,”他嘟嚷道。然后,他轉身向走道喊道:“快,盧克,馬上有人來了!”
  盧克听到了他的叫喊,但他正在一心一意地從一間牢房跑到另一間牢房,查看著每扇門上方發光的號碼。2187號囚室似乎并不存在。但是就在他剛要准備放棄這一層而到下一層去試試的時候,他找到了。
  他對著這堵平淡無奇的凸圓金屬牆端詳了好一會儿。他把手槍調到最大火力,朝門開火,希望手槍在把門打穿之前不至于在他于中熔化。不久,手槍就燙得手拿不住了,他于是換換手。在換手的間隙,硝煙散開,他惊訝地看到門已經給打掉了。
  透過硝煙,有一位年輕女子正茫然不解地向外張望。這位女子的肖像于几世紀前——或者說似乎几世紀前——在塔圖因的一個車庫里由阿圖·迪圖投射出來過。
  盧克眼花鐐亂地凝視著她,确信她比她的圖象還要美麗。“您的美貌——甚至——超過了我的——”
  她那慌亂和怀疑的神情變化著,先是困惑,繼而變成不耐煩。“作為一個突擊隊員,你的個子不是矮小了一點么?”她終于評論說。
  “什么?啊——這身制服。”他摘下頭盔,同時略微鎮定了一些,“我是來救你的。我是天行者盧克。”
  “對不起,你說什么?”她彬彬有禮地問。
  “我說,我是來救你的。貝恩·克諾比和我是一起的。我們獲得了你的兩個机器人。”
  一听到老人的名字,莉阿的怀疑立刻變成了希望。“貝恩·克諾比!”她環顧盧克的四周,尋找杰迪騎士,忘記了面前的盧克。“他在哪里?歐比一旺!”
  司令官塔爾京看著達斯·瓦德焦急不安地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會議室里踱來踱去。終于,黑勳爵止住步,環顧四周,好象有一只巨鐘在附近什么地方響起,只有他才能听見。
  “他就在這里。”瓦德不動聲色地說。
  塔爾京大吃一惊。“歐比—旺·克諾比!這不可能。你憑什么認定他在這里呢?”
  “‘力’中有某种騷動。只有我的老師傅在場,我才會有這种感覺。這是不會錯的。”
  “不過,他已經死了,一定死了。”
  瓦德猶豫起來,他剛才的把握突然消失了。“也許……現在他又活了。剛才只是很短暫的一种感覺。”
  “杰迪騎士已經滅絕,”塔爾京斷言說,“他們的火焰儿十年前就被扑滅了。我的朋友,你就是他們那一群唯一剩下的人。”
  一部通話机的輕微嗡嗡聲引起他們注意。“什么事?”塔爾京回問道。
  “AA—23監牢區出現緊急警報。”
  “公主!”塔爾京大叫一聲,跳起來。瓦德猛地轉過身,他那凝視的目光仿佛要把牆壁看穿。
  “我早就知道,歐比一旺在這里。我知道我是不會把這么強大的‘力’的騷動弄錯的。”
  “各分區進入緊急狀態!”塔爾京通過通信系統下達命令。然后他回過頭盯著瓦德。“如果你的判斷對頭,可決不能計他逃了!”
  “逃走,可能并不是歐比一旺·克諾比的意圖,”瓦德回答說,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是最后的一個杰迪騎士——也是最厲害的一個,決不能低估他給我們帶來的危險。可是我能對付他,只有我能對付他。”他的頭“唰”地轉過來,雙眼死盯著培爾京。
  盧克和莉阿順著走道往回走。突然,發生一連串閃光眩目的爆炸,炸坏了前方的通道。几個士兵想通過電梯沖過來,卻被喬巴卡一個接一個地干掉了。他們放棄了從電梯口沖出來的計划,在牆上炸開了一個突破口。口子很大,索羅和伍基再也無法完全控制住。于是,帝國士兵三三兩兩地沖進了監牢區。
  當漢恩和喬巴卡順走道向后退卻,遇到盧克和公主。“我們不能從這條路回去。”索羅告訴他們,滿臉露出激動和擔憂的神情。
  “回不去了,看來你已經斷了我們唯一的逃生之路。”莉阿迅速接過他的話說道,“你知道,這是監牢區。他們不會給這种地方造許多出口的。”
  索羅喘著粗气,扭過頭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請求您的寬恕,殿下,”他譏刺地說,“也許您宁愿回到您的牢房去,是吧?”她不看他,臉上毫無表情。
  “非得找到另一條出路不可。”盧克低聲說,從腰帶上取下一個小型發射机,仔細地調整了頻率。“喂,斯銳匹歐!喂,斯銳匹歐!”
  一個熟悉的聲音立即應答,其速度之快令盧克喜出望外。“有什么事,先生?”
  “我們被困在這里了。有沒有其它什么路子离開監牢區——到底有沒有?”
  從送話器柵格內傳出劈劈啪啪的靜電干扰聲。索羅和喬巴卡用猛烈的火力將帝國士兵堵在走道的另一端。
  “什么呀……我听不清!”
  在塔架控制室里,阿圖·迪圖嘟嘟亂叫著,而斯銳匹歐則調節著開關,竭力想克服嗓聲干扰。“我說,所有系統都已處于戒備狀態,准備對付你們,先生。主入口似乎是進出監牢區的唯一通道。”他按按儀表的開關,旁邊的顯示裝置上的圖象不斷地變化著。“有關您所在地區的其它全部信息是保密的,無法調出。”
  有人開始砰砰地敲著控制室鎖緊的大門——一開始還心平气和,但當里面全無反響時,敲門聲變得急促起來。
  “哎呀,不好了!”斯銳匹歐呻吟道。
  監獄走道里硝煙彌漫,索羅和喬巴卡很難瞄准目標。但這也不錯,因為現在敵人的人數遠遠超過了他們,硝煙一視同仁地也防礙著帝國火力的發揮。
  隔不多久,就有個士兵妄想向前逼近一些。但他一穿過煙幕,就暴露在兩個走私者的准确的火力之下。結果,走道地面的尸体越積越多。
  能量閃光繼續在監牢區內狂掠亂掃。盧克朝前移動,向索羅靠攏。
  “沒有任何其它出路。”他在一片密集火力的震耳欲聾的轟鳴中喊道。
  “瞧,他們正在向我們逼進。我們現在怎么辦?”
  “這就是你們的拯救行動呀!”一個惱怒的聲音在他們后面抱怨說。兩人都轉過身來,看到怒气沖沖的公主正以王室人員特有的責難眼光看著他們。“你們進來時難道就沒有考慮怎么出去?”
  索羅朝盧克點點頭,說:“他是出主意的人,親愛的。”
  盧克勉強咧嘴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他轉過身想幫著抵抗一陣,但還未來得及這么做,公主已經從他手里奪過手槍。
  “嗨!”
  盧克見她沿牆走,最后找到附近的一個小格柵。她用手槍對准它,扣動了扳机。
  索羅惊异地盯著她。“你在干什么呀?”
  “看來得由我救你們的命了。快鑽進這個垃圾槽吧,飛行員們!”
  其它人在一旁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見她縱身一跳,兩腳在前,先進了洞口,然后整個人也消失了。喬巴卡發出威脅性的低沉嗷叫,索羅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喬衛,我沒有要你把她撕成兩半,我對她還沒有把握,或許我開始喜歡她了,否則我就會親手宰了她。”伍基噴著鼻息說了點什么。索羅向他大聲呵斥:“快鑽進去,你這個長毛丑怪!我不管你聞到了什么。現在可不是我們窮講究的時候。”
  索羅使動把滿心不樂意的伍基推到小小的洞口前,幫他把龐大的身軀硬塞了進去。他一消失,柯爾里安人也跟了進去。盧克最后胡亂地射擊了一陣,倒不是想射中什么目標,而是想制造一片煙幕借以掩護撤退。然后他也溜進滑槽,消失了。
  追擊的士兵不愿在這樣狹窄的地段蒙受更大的損失,暫時停止了前進,等候增援部隊和重型武器的到來。況且,他們的獵物已經陷入羅网,盡管他們具有獻身精神,但誰也不急于去作無謂的犧牲。
  盧克滾進了一個小間,里面泛著微光。不過,并不需要這种微光來識別小間內的東西。在他鑽進來之前,他老早就聞到了腐臭气味。除了隱蔽的照明源之外,這個垃圾間沒有任何裝飾,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空間堆滿了粘糊糊的污物,其中許多已經腐敗分解。盧克被臭气熏得直皺鼻子。
  索羅沿著垃圾間的邊緣,深一腳淺一腳地探索著,想找到一個出口,不時滑進齊膝深的垃圾之中。他終于找到一個厚實的小艙口。他呼哧地想把艙蓋撬開,但它卻紋絲不動。
  “垃圾槽可真是個妙主意!”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挖苦地對公主說。“你發現了一种多么奇妙的气味呀!遺憾的是,我們不能乘著這四處飄散的气味儿飛出去。而且看來也沒有任何其它的出口,除非我能把這個艙口打開。”
  他退后几步,掏出手槍向艙蓋開火。頓時,垃圾間內電光閃閃,嘯聲震蕩。人們都在垃圾中四散躲避。待他們最后再瞥一眼時,閃電几乎就在他們頭頂上了。
  這時的莉阿沒有從前那么矜持慶重了,她第一個從气味刺鼻的垃圾堆里鑽出來。
  “收起你那家伙吧,”她嚴厲地對索羅說,“否則我們都會死在你的手里。”
  “是的,閣下,”索羅假裝悲哀地小聲說。他回頭看了看頂上敞開的滑槽,并沒有收起他的武器。“不用多久,他們就會猜到我們是怎么回事了,我們本來一帆風順——可你把我們領到了這個地方!”
  “你們确實万事如意,”她很快回敬一句,用手拂掉頭發和肩上的垃圾。“不過,要是不到這里來,也許會更糟呢……。”
  好象回答似的,一种凄厲可怕的呻吟在垃圾間里回響起來。這聲音似乎是從他們腳下什么地方傳來的。喬巴卡自己發出一聲惊叫,身子緊貼著牆。盧克抽出手槍,死勁盯著一堆堆垃圾,但什么也沒有看到。
  “剛才是什么東西?”索羅問。
  “我不太清楚。”盧克突然跳起來,朝腳下和身后看看。“我覺得有什么東西剛從我身邊過去。注意——”
  突然,盧克消失在腳下的垃圾堆中。這一事件是這么突如其來,使眾人惊愕不已。
  “它把盧克抓走了!”公主叫道。“它把他拖到下面去了!”索羅倉惶四顧,尋找射擊的目標。
  就象剛才消失時一樣的突然,盧克又重新冒了出來——只粗大蒼白的触手緊緊地纏繞著他的脖子。
  “快開槍,打死它!”盧克尖叫道。
  “開槍?我連看都沒看到呢!”索羅反駁說。
  盧克又一次被那長著可怕触手的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吸了下去。索羅無可奈何地盯著斑駁陸离的垃圾表面。
  突然,遠處傳來重型机械的轟鳴聲,垃圾間相對的兩堵牆各向里移動了几厘米。轟鳴聲停止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靜。盧克出乎意料地出現在索羅身邊。他從令人窒息的垃圾堆里爬了出來,揉著脖子上的勒痕。
  “怎么回事?”莉阿問道,警惕地注視著平靜的垃圾堆。看來盧克也确實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它抓住了我——然后我又自由了。它把我一放,就不見了。也許我的气味儿對它來說還臭得不夠吧。”
  “我感到事情很不妙。”索羅低聲說。
  遠處的隆隆聲又一次傳進垃圾間內。牆壁又一次向里移動。不過這一次,無論是机器的隆隆聲還是牆壁的移動都沒有停止的跡象。
  “別站在那儿面面相覷!”公主催促他們說,“快找什么東西把牆給頂住。”
  即使用只有喬巴卡才搬得動的粗柱子和舊金屬橫梁,也無法減緩牆壁向里移動。而且,支撐牆壁的東西越結實,倒反而越容易折斷似的。
  盧克拿出通信机,一邊想通話,一邊希望牆壁后退。“斯銳匹歐……斯銳匹歐!”停了好一會也沒有得到回答,盧克沮喪地望著他的同伴。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不回答。”他又嘗試了一次,“斯銳匹歐!我要和你通話。你听見了嗎?”
  “斯銳匹歐!”微弱的聲音繼續呼喚著。“請回答,斯銳匹歐!”這是盧克的聲音。它從撂在無人看管的計算机控制台上的那個小型手持通信机里輕輕地傳送出來,間或被嗡嗡聲所打斷。除了這個時斷時續的呼喚之處,塔架控制室里鴉雀無聲。
  一聲強烈的爆炸淹沒了從通話机發出的微弱呼叫,控制室的門被炸開,金屬碎片四處橫飛。有几片擊中了通話机,將它打落在地,盧克的話音嘎然中止。
  在這個小小突變之后,四名手持武器作好戰斗准備的士兵從被炸開的門里跨了進來。他們略作巡視,發現控制室空無一人。但是,他們突然听到有個微弱、惊恐的聲音從控制室后牆附近的一個高大的儲物柜里傳出來。
  “救命呀,救命!把我們放出來吧!”
  几名士兵彎腰檢查負責塔架的軍官及其助手的僵硬尸体。其他的士兵把發出呼救聲的儲物柜打開。兩個机器人從柜子里鑽了出來,一個高身材,和人類相似;另一個則長著三條腿,完全是一副机器模樣。高個子机器人仿佛被嚇得神經有點錯亂了。
  “他們是瘋子,我和你們說吧,瘋子!”他急切地指著門口,說:“我好象听到他們說過到牢房去之類的話。他們剛走。如果你們的行動快,也許還能抓到他們。那邊走,那邊走!”
  控制室里的兩名士兵和等在門外的士兵一起順著走道慌慌張張地跑去。剩下兩個士兵看守著控制室,他們完全忘記了机器人,只顧議論著出了什么事。
  “由于太激動,我這位伙伴的電路過載了。”斯銳匹歐小心翼翼地解釋說,“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把他帶到下面的維修間去。”
  “嗯——”一個衛兵抬眼冷漠地看了看,然后對机器人點了點頭。斯銳匹歐和阿圖赶緊走出門,頭也不回。他們走后,那個衛兵突然想起這兩個机器人中的高個子是他從未見過的一种類型。他又聳了聳肩,在這么龐大的基地上,這种事也是不足為怪的。
  “真是太險了,”斯銳匹歐低聲說。他們正沿著空蕩蕩的走道匆匆赶路。“現在我們得另找一個信息控制台,把你的接收臂插進去,否則一切都完了。”
  垃圾間毫不留情地越擠越小,裝配得很好的金屬牆頑固而准确地彼此越移越近。大塊的垃圾在演奏著一首由劈啪聲和砰砰聲組成的協奏曲,曲調正在向最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高潮逼進。
  喬巴卡可怜地抽泣著,用他全部難以置信的力气和体重來支撐著一堵牆壁,看上去象一個長著粗毛的坦塔羅斯*在逼近自己的最后頂點一樣。
  “有一件事是肯定無疑的,”索羅悲哀地說,“我們都將壓成肉餅。這倒不失為使身材苗條的好辦法。唯一的麻煩是得永遠苗條下去。”*希腊神化中的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被罰永世站在上有果樹的水中,水深及下巴。口渴想喝水時水即減退,腹饑想吃果子時樹即升高。——譯者
  了/7
  盧克停下來喘了口气,气沖沖地搖晃著無辜的通信机。“斯銳匹歐會遇到什么情況呢?”
  “再試試這個艙蓋,”莉阿建議道,“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索羅遮住雙眼,照莉阿的建議又試了一次,然而無濟于事,唯有爆炸聲嘲笑般地回響著,垃圾間仍在繼續縮小。
  維修艙里空無一人。很明顯,大家都被另外地方的騷亂吸引走了。斯銳匹歐小心地對房間環視了一番,打手勢讓阿圖跟進來。他們一起開始急急忙忙地在這些維修控制面板里搜尋著,阿圖嘟嘟地叫了一聲,斯銳匹歐急忙跑到他身邊。
  小机器人把接收臂小心地插進開放插座中。斯銳匹歐在一旁急不可耐地等待著。
  從小個子机器人的柵格里發出一陣不規則的,疾風般的超高速電子信號。斯銳匹歐做了個警告的動作。
  “等一等,速度放慢些!”于是,聲音的速度變得和蠕行一般徐緩。”這就好多了。他們在哪里?他們怎樣?啊,不行!他們只有變成液体才能從那儿出來!”
  在垃圾間里,成了瓮中之鱉的人們只剩下一米不到的生命空間了。莉阿和索羅只好側身站著,結果形成面對面的局面。高傲的神色第一次從公主臉上消失了。這時,她感到緊逼的牆壁開始触著她的身体。她伸手抓住索羅的手,痙攣地緊握不放。
  盧克跌倒在地,側臥著,拼命把頭抬得高出不斷上漲的污濁水。他一不小心,吞進了一口壓縮的淤泥,險些被嗆死。在此時,他的通信机突然重新嗡嗡響起來,引起他的注意。
  “斯銳匹歐!”
  “你還在那儿嗎,先生?”机器人回答道,我們剛才遇到小麻煩。你一定不會相信——”
  “別羅嗩了,斯銳匹歐!”盧克沖著通信机拼命叫道,你快把監牢層或它的緊下層的全部垃圾處理裝置統統關掉!听清了嗎?關掉垃圾——”
  頃刻之后,通信机里傳出可怕的慘叫聲。斯銳匹歐痛苦地只抓腦袋。
  “快!把它們全關掉!”他哀求阿圖,“快!啊,你听,他們——他們快沒命了!阿圖!我這個笨拙的金屬軀体真該死,行動一點也不利索。這是我的過錯。我可怜的主人——他們全都……不,不,不!”
  然而,通信机里的叫聲并沒有消失,它的持續時間遠遠超過了合理的長度。實際上,它已經變成了得救的歡呼聲了。阿圖把開關一扳動,垃圾間的牆壁就自動反向移動,重新分開了。
  “阿圖,斯銳匹歐,”盧克對著通信机呼喚道,“好了,我們得救了。你听見我的話了嗎?我們安然無恙——你們干得太好了!”
  盧克厭惡地用手擦了擦身上的粘泥,疾步走向艙口。他彎下腰,擦去艙口厚厚的積垢,終于看清露出來的號碼。
  “打開366—117891號裝置的保壓艙蓋!”
  “是,先生!”傳來斯銳匹歐的回答。
  這三個字也許是盧克平生听到的最幸福的字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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