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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死酷黨人 第三章 維爾米薩三百四十一分會

  這天晚上發生了那么多激動人心的事件,到了第二天,麥克默多便從雅各布·謝夫特老人家里搬到鎮子最盡頭處寡婦麥克娜瑪拉家中去住。他最早在火車上結交的朋友斯坎倫,不久也不約而同地搬到維爾米薩來了,兩個人遂同住在一起。這里沒有別的房客,女房東是一個很隨和的愛爾蘭老婦人,一點也不干涉他們的事。所以他們的言語、行動都很自由,這對于同怀隱私的這兩個人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謝夫特對麥克默多挺厚道,他高興的時候,就請麥克默多到他家吃飯,所以,麥克默多和伊蒂的來往并沒有中斷。恰恰相反,一星期一星期地過去,他們的來往反而更頻繁更親密。
  麥克默多覺得他的新居很安全,便把他鑄偽幣的模子搬到臥室中開起工來,而在保證絕不泄密的條件下,分會中的一些弟兄們就前來觀看。在每個弟兄离開時,口袋里都裝上一些偽幣,這些偽幣鑄造得那么精巧,使用出去從來毫不費難,而且絕無危險。麥克默多有了這件絕技,卻還要屈身去做工,這在他的會友看來實在是不解之謎。可是麥克默多對每一個問到他的人都說明,如果自己沒有任何明擺著的收入,那警察很快就會來盤查他的。
  一個警察确實已經盯上了麥克默多,不過這件枝節小事,巧得很,不僅沒有給這位冒險家帶來絲毫損害,反而使他聲譽大振。自從第一天介紹他和弟兄們相見以后,麥克默多几乎每晚都設法到麥金蒂的酒館里去,在那里更親近地結識"哥儿們",誰都知道,這是對那些出沒此地的一伙危險人物的尊稱。麥克默多剛毅果敢的性格和無所顧忌的言談,早就博得全体兄弟們的喜愛。有一次,麥克默多在酒吧間的一場"自由式"拳擊賽中迅速而技巧熟練地打敗了對手,這又贏得了這些粗野之輩极大的尊敬。然而,另一件小事,使麥克默多在眾人中更加提高了聲望。
  一天晚上,人們正在歡呼暢飲,忽然門開了,走進一個人來,身穿一套朴素的藍制服,頭戴一頂煤鐵礦警察的尖頂帽子。因為礦區內,到處是一片恐怖,不斷發生有組織的暴行,面對這种情況,普通警察完全束手無策。鐵路局和礦主們便招募人員組成煤鐵礦警察這一特別机构,用以補充普通警察的不足。這個警察一進門,大家頓時安靜下來,許多人好奇地看著他。不過在美國各州,警察和罪犯之間的關系是很特殊的,因此,麥金蒂站在柜台后面,對這個警察混在他的顧客中,毫不感到惊奇。
  “今晚天气太冷了,來點純威士忌酒,"警官說道,“參議員先生,我們以前沒見過面吧?”
  “你是新來的隊長嗎?"麥金蒂問道。
  “不錯,我們是來拜訪你的,參議員先生,還有其他的首領,請你們協助我們在本鎮維護法律。我的名字叫馬文,是煤鐵礦警察隊長。”
  “我們這里很好,用不著你們來維持,馬文隊長,"麥金蒂冷冷地說道,“我們鎮上有自己的警察,用不著什么進口貨。你們不過是資本家花錢雇來的爪牙,除了用棍棒或槍支來對付窮苦老百姓之外.還能干什么?”
  “好,好,我們不用爭論這個,"警官和平地說道,“希望我們大家都各按己見同樣盡自己的責任。不過我們的看法還不能完全一致。"他喝完了酒,轉身要走,忽然眼光落到杰克·麥克默多的臉上,麥克默多正站在近處怒視著他。
  “喂!喂!"馬文隊長上下打量了麥克默多一番,大聲喊道,
  “這里有一個老相識了。”
  麥克默多從他身旁走開,說道:“我生來就沒有和你交過朋友,也沒有和什么別的万惡的警察做過朋友。”
  “一個相識往往不是一個朋友,"警察隊長咧嘴笑道,"你是芝加哥的杰克·麥克默多,一點也不錯,你不要抵賴。”
  麥克默多聳了聳肩膀。
  “我用不著抵賴,"麥克默多說道,“你以為我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愧么?”
  “不管怎樣,你干了些好事!”
  “你說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麥克默多握緊拳頭,怒吼道。
  “不,不,杰克,你不要對我這么怒气沖沖。我到這該死的煤礦以前,是芝加哥的一個警官,芝加哥的惡棍無賴,我一看就認識。”
  麥克默多把臉沉下來,喝道:“用不著告訴我你是芝加哥警察總署的馬文!”
  “正是這同一個老特德·馬文听候您的吩咐。我們還沒有忘記那里發生過槍殺喬納斯·平托的事。”
  “我沒有槍殺他。”
  “你沒有嗎?那不是有确鑿的證据嗎?好,那人一死對你可有很大好處,不然,他們早就因使用偽幣罪把你逮捕入獄了。得了,我們可以讓這些事過去吧。因為,這只有你知我知,——也許我說得過頭了,說了些份外的事——他們找不到對你不利的有力事實,明天芝加哥的大門就又為你敞開了。”
  “我隨便住在哪儿都可以。”
  “喂,我給你透露了消息,可是你卻象一條發怒的狗一樣,也不知道謝我一聲。”
  “好,我想你也許是出于好意,我真應該感謝你。"麥克默多不十分恭敬地說道。
  “只要你老老實實做人,我就不聲張出去,"警察隊長說道,“可是,皇天在上,如果以后你不走正道,那就另當別論了!祝你晚安,也祝你晚安,參議員先生。”
  馬文离開了酒吧間,這事不久就使麥克默多成了當地的英雄,因為人們早就暗中議論過麥克默多在遙遠的芝加哥的事跡了。麥克默多平常對人們的詢問總是一笑置之,就好象怕人家硬給自己加上偉大的英名似的。可是現在這件事被正式證實了。酒吧間里那些無業游民都向麥克默多聚攏來,親切地和他握手。從此以后,麥克默多在這幫人中便無所顧忌了。他酒量很大,而且不顯酒意,可是,那晚要不是斯坎倫攙扶他回家,這位頗負盛譽的英雄就只好在酒吧間里過夜了。
  星期六晚上,麥克默多被介紹入會。他以為自己是芝加哥的老會員,不需要舉行什么儀式就可以通過了。可是維爾米薩卻有它引以自豪的特殊儀式,而每一個申請入會的人都要經受這种儀式。集會是在工會樓里一間專供舉行此种儀式的寬大房間里進行的,維爾米薩有六十多個人麇集在這里,但這決不是此地的全体會員,因為山谷中還有一些它們的分會,在山谷兩邊的山上也還有一些分會。在干重大營生時,便互相交換人員,所以,一些犯罪作惡的事就可以由當地不認識的人去做。總共有不下五百名會員散布在整個煤礦區。
  在空曠的會議室里,人們圍在一張長桌周圍。旁邊另一張桌子上擺滿了酒瓶子和玻璃杯,一些會員已經垂涎欲滴地望著它們。麥金蒂坐在首席,蓬亂的黑發上戴著一頂平頂黑絨帽,脖子上圍著一條主教舉行儀式用的圣帶,因此,他仿佛是一個主持惡魔儀典的祭司。麥金蒂左右兩旁是會中居于高位的人,其中就有生性凶殘而面貌俊秀的特德·鮑德溫。他們每個人都戴著綬帶或是徽章,表明他們的職位。他們大都是中年人,其余的都是十八歲到二十五歲的青年,只要長者發出命令,他們就心甘情愿竭盡全力地去干。長者中許多人從面貌上可以看出是些生性凶殘、無法無天的人。不過僅從那些普通成員來看,很難使人相信,這些熱情、坦蕩的年輕人确實是一伙殺人不眨眼的凶手。他們道德敗坏到了极點,把干坏事的本領引以為榮,并且异常崇拜那些所謂"干得利落"的出名人物。
  由于具有這种變態的性格,他們主動去殺害那些從未得罪過他們的人;在許多情況下,還有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并把這當做勇敢而又俠義的事情。而在做案之后,他們還互相爭論到底是誰打得最致命,并且爭相描述被害人的慘叫聲和身体受痛的扭曲形狀,引以為樂。
  起初,在他們安排做惡事時,還有點保密,可是在他們講這些事時,就破例把這些罪惡行徑公開了。因為法律在他們身上屢次失效,這就使他們覺得,一方面,沒有一個人敢于出面作證控告他們,另一方面,他們有無數隨叫隨到的可靠的假證人,有滿倉的金銀財寶可以用來聘請州內最有才干的律師作辯護人。十年來,他們為非作歹,無所顧忌,但沒有一個人被定罪。而威脅著死酷党人的唯一危險,還是來自他們的受害者,因為盡管受害者寡不敵眾或受到突然襲擊,但他們可以而且有時确實給匪徒們以深刻的教訓。
  有人警告過麥克默多,說嚴峻考驗就擺在他面前,可是沒有一個人告訴他是什么考驗。現在他被兩個面容嚴肅的弟兄引到外室。通過隔板牆,他可以模糊地听到里面与會者的七嘴八舌的聲音。有一兩次提到他的名字,麥克默多知道大家正在討論他的入會問題。后來走進一個斜挎著黃綠二色肩帶的內部警衛,說道:“身主有令,他應當被縛住雙臂,蒙住雙眼領進來。”
  他們三個人便將麥克默多的外衣脫下,把他右臂的衣袖卷起來,用一條繩子迅速地把他雙肘捆住。然后又把一頂厚厚的黑帽子扣到他的頭上,把臉的上半部也蓋住了,所以麥克默多什么也看不見了。最后他被引入集會廳。
  罩上帽子以后,麥克默多只覺一片漆黑,十分難耐。他只听到一片沙沙聲和周圍人們的低語聲,后來透過他雙耳上蒙著的東西,他又隱約模糊地听到麥金蒂的聲音:“約翰·麥克默多,你是自由人會的老會員嗎?”
  麥克默多點頭表示同意。
  “你是屬于芝加哥第二十九分會嗎?”
  麥克默多又點了點頭。
  “黑夜是不愉快的,"對方說道。
  “是的,對旅行的异鄉人,黑夜是不愉快的,"麥克默多答道。
  “陰云密布。”
  “對,暴風雨即將來臨。”
  “眾位弟兄們可滿意嗎?"身主問道。
  傳來一陣贊同的低語聲。
  “兄弟,根据你的暗語和對答,我們知道你确實是一個自己人,"麥金蒂說道,“不過我們要讓你知道在本縣和外縣,我們有一定的儀式,一定的責任。你准備試一試嗎?”
  “我准備好了。”
  “你是一個堅定勇敢的人嗎?”
  “對。”
  “請你向前邁一大步來證明它。”
  這句話說完,麥克默多感到有兩個尖銳的東西直抵在雙目上,因此,這就形成一种局面,如果他向前邁步,那么就有失去雙目的危險。但麥克默多依然鼓起勇气堅定地向前大步走去,于是那壓在眼上的東西退縮開了,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喝彩聲。
  “他是一個堅定勇敢的人,"那個聲音說道,“你能忍受苦痛嗎?”
  “象其他人一樣能夠,"麥克默多答道。
  “試試他!”
  麥克默多感覺前臂一陣難以忍受的刺痛,他竭力不使自己叫出聲來。這种突然的沖擊几乎使他昏厥過去,但他咬緊嘴唇,握緊雙手,掩蓋他的极度痛苦。
  “比這再厲害些我也能忍受,"麥克默多說道。
  這次獲得了一起高聲的喝彩。一個初來的人獲得如此好評,在這個分會中還是從未有過的。大家過來拍拍他的后背,接著罩在頭上的帽子也摘掉了。他在弟兄們一片祝賀聲中,眨眨眼微笑著站在那里。
  “還有最后一句話,麥克默多兄弟,"麥金蒂說道,“你既已宣誓效忠本會并保守秘密,你當然知道,對誓言的任何違背,其懲罰都是格殺勿論啊。”
  “我知道,"麥克默多說道。
  “那么你在任何情況下,都接受身主的管轄么?”
  “我接受。”
  “那么我代表維爾米薩三百四十一分會,歡迎你入會,享有本會特權,參与本會辯論。斯坎倫兄弟,你可以把酒擺在桌上,我們要為這位名不虛傳的的兄弟痛飲一杯!”
  人們已經把外衣拿給麥克默多,但麥克默多在穿上外衣以前,看了看自己的右臂,那時右臂仍然如針扎一樣疼痛。前臂上烙有一個圓圈,里面套個三角形,烙印深而發紅,象是烙鐵留下的痕跡。他身旁的一兩個人卷起了袖子,讓他看他們自己的分會標記。
  “我們大家都有這种標記,"一個人說道,“不過不是都象你這樣勇敢地對待它的。”
  “唉,沒什么,"麥克默多說道,可是臂上依然火燒火燎地疼痛。
  當入會儀式結束,而酒也喝光了以后,開始討論會中事務。麥克默多習慣于芝加哥那种無聊的場合,便注意傾听,愈听愈感到惊奇。
  “議事日程的第一件事是,"麥金蒂說道,“讀一封從默頓縣第二百四十九分會身主溫德爾那里來的信。他說:

  ‘親愛的先生:

  有必要消滅我們鄰區雷和斯特瑪施煤礦的礦主安德魯·雷。你們總記得去年秋季你們和警察發生糾葛,我們曾派兩個弟兄去幫忙的事。請你們派兩個得力的人前來,他們將由分會司庫希金斯負責接待,你知道他的地址,希金斯會告訴他們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行事。
            你的朋友 J.W.溫德爾'

  “我們有事要求借用一兩個人的時候,溫德爾從來未拒絕過我們,照理我們也不能拒絕他,"麥金蒂停頓了一下,他那陰沉、惡毒的雙眼向室內四下打量了一番,問道,“誰自愿前往?”
  几個年輕人舉起手來。身主看著他們,贊同地笑了。
  “你可以去,老虎科馬克。如果你能干得象上次那樣好,那你就不會出差錯。還有你,威爾遜。”
  “我沒有手槍,"這個十几歲的孩子說道。
  “你這是第一次,是不是?好,你遲早總是要取得經驗的,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至于手槍,你會發現,手槍是在等著你的,不然就是我弄錯了。如果你們在星期一報到,時間盡夠了。你們回來時,一定會受到熱烈歡迎。”
  “這次可有報酬嗎?"科馬克問道,他是一個体格結實、面孔黝黑、面貌猙獰的年輕人,由于他的凶狠殘暴,使他贏得了“老虎"的綽號。
  “不用擔心報酬。你們僅是出于榮譽去做這件事。事成后,也許有一點零頭給你們。”
  “那個人究竟有什么罪呢?"年輕的威爾遜問道。
  “當然,那個人究竟有什么罪,這不是象你這樣的人應當問的。他們那里已經對他作出了判決,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我們所要做的只是替他們去執行而已。他們也會照樣來替我們行事的。說起這個,下星期默頓分會就有兩個弟兄到我們這里來行事。”
  “他們是誰呢?"一個人問道。
  “你最好不要問。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可以作證說什么也不知道,就不會招來什么麻煩。不過他們是那些干起事來很利落的人。”
  “還有!"特德·鮑德溫叫道,“有些事該了結一下。就在上星期,我們的三個弟兄被工頭布萊克解雇了。早就應該給他教訓了,他早就應該領受這個教訓了。”
  “領受什么?"麥克默多低聲向鄰座的人問道。
  “給他一顆大號子彈完事!"那人大笑起來,高聲說道,“你認為我們的辦法怎樣?兄弟。”
  麥克默多現在已經是這個無惡不作的社團中的一分子,他的靈魂似乎已被這种精神所同化。
  “我很喜歡它,"麥克默多說道,“這正是英雄少年用武之地啊!”
  四周听到麥克默多講話的人大加稱贊。
  “怎么回事?"坐在桌子那一端的黑大漢身主問道。
  “先生,我們新來的弟兄,認為我們的辦法很合他的口味。”
  麥克默多馬上站起來說道:
  “我敢說,尊敬的身主,如果有用人的地方,我當以能為本會出力為榮。”
  大家都對此高聲喝彩,好象一輪朝日從地平線上升起。可是對一些年長的會員來說,這种成就似乎是太快了點。
  “我提議,"一個灰白胡須的老人,長得面如鷲鷹,坐在身主的旁邊,這就是書記哈拉威,他說道,“麥克默多兄弟應該等待,分會是很高興使用他的。”
  “當然,我也這樣想,我一定遵命。"麥克默多說。
  “兄弟,不久就會用到你的,"身主說,“我們已經知道你是一個情愿出力的人,我們也深信你在這地方會干得出色。今夜有一件小事,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可以出一臂之力。”
  “我愿等待更有价值的机會。”
  “不管怎樣,今夜你可以去,這可以幫助你了解我們團体主張什么。以后我還要宣布這主張。同時,"他看了看議事日程,說道,“我還有一兩件事要在會上講。第一點,我要問司庫我們銀行的結存情況。應該給吉姆·卡納威的寡啟發撫恤金。卡納威是因公殉身的,把她照顧好是我們的責任。”
  “吉姆是在上個月去謀刺馬利克里克的切斯特·威爾科克斯時反遭毒手的,"麥克默多鄰座的人告訴他說。
  “現在存款很多,"司庫面前放著銀行存款本,報告說,“近來這些商行很大方。馬克斯·林德公司付給的五百元還沒動用。沃爾克兄弟送來一百元,可是我自己作主退還給他們,要他們出五百元。假如星期三我听不到回信,他們的卷揚机傳動裝置就會發生故障。去年我們燒毀了他們的軋碎机,他們才變得開通一點。西部煤業公司交來了年度捐獻。我們手中有足夠的資金去應付一切債務。”
  “阿爾奇·斯溫登怎么樣?"一個弟兄問道。
  “他已經賣去產業,离開本區了。這個老該死的給我們留下一張便條,上面說,他宁肯在紐約做一個自由的清道夫,也不愿處在一個敲詐勒索集團的勢力下面做一個大礦主,天哪!他逃走了以后,我們才接到這張便條。我想他再也不敢在這個山谷中露面了。”
  一個臉刮得干干淨淨的老年人,面容慈祥,長著一雙濃眉,從桌子的另一端站起來。
  “司庫先生,"他問道,"請問,被我們赶跑的那個人的礦產,讓誰買下了?”
  “莫里斯兄弟,他的礦產被州里和默頓縣鐵路公司買下了。”
  “去年托德曼和李氏的礦山是被誰買下的?”
  “也是這家公司,莫里斯兄弟。”
  “曼森鐵礦、舒曼鐵礦、范德爾鐵礦以及阿特任德鐵礦,最近都出讓了,又是讓誰家買去的?”
  “這些鐵礦都被西吉爾默頓礦業總公司買去了。”
  “我不明白,莫里斯兄弟,"麥金蒂說道,“既然他們不能把礦產從這個地方帶走,誰買走它們,与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十分敬重你,尊敬的身主,但我認為這与我們有很大的關系。這种變化過程到現在已有十年之久了。我們已經逐漸把所有的小資本家赶跑了。結果怎樣呢?我們發現代替他們的是象鐵路公司或煤鐵總公司這樣的大公司,這些公司在紐約或費城有他們的董事,對我們的恫嚇置之不理。我們雖然能赶走他們在本地的工頭,但這只不過意味著另派別人來代替他們而已,而我們自己反而招來危險。那些小資本家對我們不能有任何危害。他們既無錢又無勢。只要我們不過于苛刻地壓榨他們,他們就可以在我們的勢力范圍內繼續留下來。可是如果這些大公司發覺我們妨礙他們和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不遺余力,不惜工本地設法摧毀我們并向法院控訴我們。”
  听到這些不吉祥的話,大家靜默下來,神情沮喪,臉色陰沉。他們過去具有無上的權威,從未遭到過挫折,以至他們根本不曾想到自己會得到什么報應。然而,就連他們里面最不顧一切的人,听到莫里斯的想法,也覺得掃興。
  “我勸各位,"莫里斯繼續說道,“以后對小資本家不要太苛刻了。如果有朝一日他們全被逼走了,那么我們這個社團的勢力也就被破坏啦。”
  實話是不受歡迎的。莫里斯說完剛剛落座,就听到一些人在高聲怒叱。麥金蒂雙眉緊皺,陰郁不快地站起身來。
  “莫里斯兄弟,"麥金蒂說道,“你總是到處報喪。只要我們會眾齊心協力,在美國就沒有一种力量能碰碰我們。不錯,我們不是常在法庭上和人較量么?我料想那些大公司會發覺,他們若象那些小公司一樣向我們付款,倒比和我們斗爭容易得多。現在,弟兄們,"麥金蒂說話時,取下他的平頂絨帽和圣帶,
  “今晚會務進行完了,只有一件小事要在散會前再提一下。現在是兄弟們舉杯痛飲、盡情歡樂的時候了。”
  人類的本性确實是很奇怪的。這是一些把殺人當作家常便飯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毫無人性地殘殺過一些家庭的家長,眼見其妻室悲啼,儿女失怙,絕無內疚之心、惻隱之意,然而一听到优柔迫切的音樂,也會感動得落淚。麥克默多有一副优美的男高音歌喉。如果說他以前還未獲得會中弟兄的友情善意,那么在他唱"瑪麗,我坐在篱垣上"和"在亞蘭河兩岸”時,卻使他們深受感動,再也抑制不住對他的善意了。
  就在這第一天夜晚,這位新會員使自己成為弟兄中最受歡迎的一員,已經象征著即將晉升和獲得高位。然而,要成為一個受尊敬的自由人會會員,除了這些友情以外,還需要具有另外一些气質,而這個晚上還沒過去,麥克默多已經被說成是這些气質的典范了。已經酒過數巡,人們早已醉醺醺,蒙矓矓,這時身主又站起來向他們講話。
  “弟兄們,"麥金蒂說道,“在鎮上有一個人應當剪除,你們也知道,他是應當受到處罰的。我說的是《先驅報》的詹姆士·斯坦格。你們不是已經看到他又在破口大罵我們了嗎?”
  這時室內迸發出一陣贊同的低語聲,有些人詛咒發誓。麥金蒂從背心口袋里拿出一張報紙來讀道:

     “法律与秩序!
  “這是斯坦格給加上的標題。
      '煤鐵礦區的恐怖統治

  自首次暗殺事件發生,即示明我區存在犯罪組織,現已流逝十二載。唯自斯日始,此類暴行迄未間斷。時至今日,彼等已登峰造极,竟使吾人蒙受文明世界之恥。吾國當日歡納自歐洲專制政体下逃亡之移民,何曾預想此等結果?彼等竟欲欺凌當日賴以栖身之恩主,自作暴戾,而此等恐怖暴虐、目無法紀,竟在自由之星條旗幟圣神掩蓋之下确立,頓使吾人心目中引起惊恐,尤如置身于最衰朽之東方君主國中者。彼等之名,人所共知。此組織亦公開。吾人對此容忍何日方休?吾人品能常此生活……'
  “夠了,這种廢話我念夠了!"麥金蒂把報紙扔到桌上,高聲喊道,“這就是斯坦格關于我們的報道。我現在對你們提出的問題是,我們對他怎樣處理?”
  “殺死他!"十几個人的聲音殺气騰騰地喊道。
  “我反對這樣做,"那個長著一雙濃眉、臉刮得干干淨淨的莫里斯兄弟說道,“弟兄們,我告訴你們,我們在這個山谷中所施的手段太狠了,他們出于自衛勢必要聯合起來消滅我們。詹姆士·斯坦格是一個老人。他在鎮上和區里都很受敬重。他發行的報紙在這山谷中也有牢固的基礎。如果這個人被我們殺害,一定會震動全國,最后結局只能是我們的毀滅。”
  “他們怎么樣能使我們毀滅呢?懦夫先生,"麥金蒂叫道,“用警察嗎?肯定說,一半警察是受我們雇用的,另一半害怕我們。也許用法庭和法官來對付我們?我們以前不是見識過嗎?結果又怎么樣呢?”
  “法官林奇可能來審訊這件案子的,"莫里斯兄弟說道。
  大家听了,都怒喊起來。
  “只要我伸出手指,"麥金蒂喊道,“我就可以派二百個人到城里把他們徹底清除出去。"然后,雙眉緊皺,突然提高了聲音,“喂,莫里斯兄弟,我早已注意到你了。你自己不忠心,還要讓別人离心离德。莫里斯兄弟,當你自己的名字也列入我們的議事日程時,就是你的黑煞日了。我想我正應當把尊名提出來列到日程上去。”
  莫里斯立刻面色蒼白,雙膝顫抖,癱倒在椅子上,顫巍巍地舉啤酒杯,喝了一口,答道:
  “尊敬的身主,假如我說了我不應該說的話,我向你和會中諸位弟兄道歉。你們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忠心的會友,剛才也是我唯恐會里招來不幸,所以說出這樣憂慮的話來。可是,尊敬的身主,我絕對相信你的裁決,甚于相信我自己,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敢冒犯了。”
  身主听他說得這樣謙卑,臉上的怒气消失了。
  “很好,莫里斯兄弟。我也不愿對你加以教訓。可是,只要我在領導之位,我們分會在言和行上就要統一。現在,弟兄們,"他看了看周圍的弟兄,繼續說道,“我還要再說一下,如果斯坦格得到他完全應受的懲罰,那我們就會招來更多的麻煩。一旦這些新聞記者串通起來,國內每一家報刊就都會向警察和部隊呼吁了。不過我認為你可以給他一次相當嚴厲的警告。鮑德溫兄弟,你來安排一下好嗎?”
  “當然了!"這個年輕人熱烈地應道。
  “你要帶多少人去?”
  “六個就夠了,用兩個人守門。高爾,你去;曼塞爾,還有你;斯坎倫,還有你;還有威拉比兄弟二人。”
  “我允許這位新來的弟兄一同去,"麥金蒂說道。
  特德·鮑德溫望著麥克默多,從他的眼色可以看出,他既沒有忘卻前隙,也不肯寬恕。
  “行,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去,"鮑德溫粗暴無禮地說道,
  “夠了。我們動手越快越好。”
  這七個人有的吵嚷著,喊叫著,有的醉醺醺地哼著小調离了席。酒吧間里依然擠滿歡宴的人,許多弟兄還留在那儿。這一小伙奉命執行任務的人走到街上,兩三個一伙沿人行道行進,以免引人注意。這天夜晚,天气异常嚴寒,星光燦爛,一弦彎月高懸冷空。這些人走到一座高樓前停下來,聚集在院子里。明亮的玻璃窗戶中間印著金色大字"維爾米薩先驅報社"。從里面傳來印刷机的響聲。
  “你在這里,"鮑德溫對麥克默多說道,“你可站在樓下面,守住大門,使我們退路暢通。阿瑟·威拉比和你在一起。其余的人隨我來。弟兄們,不要怕,因為我們有十几個證人,可以證明我們此時是在工會的酒吧間里呢。”
  這時將近午夜時分,街上除了一兩個返家醉漢外,別無行人。這一伙人穿過大街,推開報社大門,鮑德溫一行人沖進去,跑上對面的樓梯。麥克默多和另一個人留在樓下。從樓上的房間里傳來呼救聲,然后是腳步踐踏聲、椅子翻倒聲。過了一會儿,一個鬢發灰白的人跑到樓梯平台上來。可是沒跑几步,就被抓住,他的眼鏡叮當一聲落在麥克默多腳旁。只听砰的響了一下,接著是一陣呻吟聲。這人面朝下倒在那里,几根棍棒一起向他身上辟辟啪啪地打來。他翻滾抽搐著,瘦長的四肢在打擊下顫抖不已。別人都停手了,可是鮑德溫凶殘的臉依然獰笑不止,手中的棍棒向老人頭上亂砍,老人徒然努力用雙手護住頭,但他的白發已經被血浸濕了。鮑德溫還在找被害人雙手護不著的地方亂打一陣。這時麥克默多跑上樓來,把他推開。
  “你要把這個人打死的,"麥克默多說道,“住手!”
  鮑德溫惊訝地望著他。
  “該死的!"鮑德溫喊道,“你是誰,敢來干涉我?你這個新入會的人嗎?靠后站!"他舉起了棍棒,可是麥克默多從褲子后兜中抽出手槍來。
  “你自己靠后站!"麥克默多高喊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開槍。身主不是有命令吩咐不要殺死這個人么,你這不是要殺死他是什么?”
  “他說得不錯,"其中有一個人說道。
  “哎呀,你們最好快點吧!"樓下的那個人喊道,“各家窗戶里都亮了燈,過不了五分鐘,全鎮的人都要來追捕你們了。”
  這時街上果然有人喊叫,一些排字印刷工人聚集到樓下大廳里,鼓起勇气准備行動。那些罪犯便丟下這個編輯僵臥的身体,竄下樓來,飛快沿街而逃。跑到工會大廳以后,一些人混到麥金蒂酒館的人群中,低聲向首領報告,事情已經完全得手。另一些人,其中也有麥克默多,奔到街上,從偏僻的小路各回各家去了。

第二部 死酷黨人 第四章 恐怖谷

  第二天早晨,麥克默多一覺醒來,回憶起入會的情形。因為酒喝多了,頭有些脹痛,臂膀烙傷處也腫脹起來隱隱作痛。他既有特殊的收入來源,去做工也就不定時了,所以早餐吃得很晚,而上午便留在家中給朋友寫了一封長信。后來,他又翻閱了一下《每日先驅報》,只見專欄中刊載著一段報道:

    先驅報社暴徒行凶——主筆受重傷

  這是一段簡要的報道,實際上麥克默多自己比記者知道得更清楚。報道的結尾說:
  “此事現已歸警署辦理,然斷難矚望彼等獲致优于前此諸案之效果。暴徒中數人已為人知,故可望予以判處。而暴行之源則毋庸諱言為該聲名狼藉之社團,彼等奴役全區居民多年,《先驅報》与彼等展開毫無妥協之斗爭。斯坦格君之眾多友好當喜聞下述音信,斯坦格君雖慘遭毒打,頭部受傷甚重,然尚無性命之虞。”
  下面報道說,報社已由裝備著溫切斯特步槍之煤鐵警察隊守衛。
  麥克默多放下報紙,點起煙斗,但手臂由于昨晚的灼傷,不覺有些顫動。此時外面有人敲門,房東太太給他送來一封便箋,說是一個小孩剛剛送到的。信上沒有署名,上面寫著:
  “我有事要和您談一談,但不能到您府上來。您可在米勒山上旗杆旁找到我。如您現在肯來,我有要事相告。”
  麥克默多十分惊奇地把信讀了兩遍,他想不出寫信的人是誰,或有什么用意。如果這出于一個女人之手,他可以設想,這或許是某些奇遇的開端,他過去生活中對此也豈不生疏。可是這是一個男人的手筆,此人似乎還受過良好教育。麥克默多躊躇了一會儿,最后決定去看個明白。
  米勒山是鎮中心一座荒涼的公園。夏季這里是人們常游之地,但在冬季卻异常荒涼。從山頂上俯瞰下去,不僅可以盡覽全鎮污穢零亂的情景,而且可看到蜿蜒而下的山谷;山谷兩旁是疏疏落落的礦山和工厂,附近積雪已被染污了;此外還可觀賞那林木茂密的山坡和白雪覆蓋的山頂。
  麥克默多沿著長青樹叢中蜿蜒的小徑,漫步走到一家冷落的飯館前,這里在夏季是娛樂的中心。旁邊是一棵光禿禿的旗杆,旗杆下有一個人,帽子戴得很低,大衣領子豎起來。這個人回過頭來,麥克默多認出他是莫里斯兄弟,就是昨晚惹怒身主的那個人,兩人相見,交換了會里的暗語。
  “我想和您談一談,麥克默多先生,"老人顯得進退兩難,躊躇不決地說道,“難得您賞光前來。”
  “你為什么信上不署名呢?”
  “誰也不能不小心謹慎,先生。人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招來禍事,也不知道誰是可以信任的,誰是不可信任的。”
  “當然誰也可以信任會中弟兄。”
  “不,不,不一定,"莫里斯情緒激昂地大聲說道,“我們說的什么,甚至想的什么,似乎都可以傳到麥金蒂那里。”
  “喂!"麥克默多厲聲說道,“你知道,我昨晚剛剛宣誓要忠于我們的身主。你是不是要讓我背叛我的誓言?”
  “如果你這樣想,"莫里斯滿面愁容地說道,“我只能說,我很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來和我見面了。兩個自由公民不能交談心里話,這豈不是太糟糕了么!”
  麥克默多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稍微解除了一點顧慮,說道:“當然,我說這話只是為我自己著想的。你知道,我是一個新來的人,我對這里的一切都是生疏的。就我來說,是沒有發言權的,莫里斯先生。如果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講,我將洗耳恭听。”
  “然后去報告首領麥金蒂!"莫里斯悲痛地說道。
  “那你可真冤枉我了,"麥克默多叫道,“從我自己來說,我對會党忠心,所以我就對你直說了。可是假如我把你對我推心置腹講的話說給別人听,那我就是一個卑鄙的奴才了。不過,我要警告你,你不要指望得到我的幫助或同情。”
  “我并不指望求得幫助或同情,"莫里斯說道,“我對你說這些話,就已經把性命放在你手心里了。不過,雖然你夠坏的了——昨晚我覺得你會變成一個最坏的人,但畢竟你還是個新手,也不象他們那樣的鐵石心腸,這就是我想找你談一談的原因。”
  “好,你要對我講些什么?”
  “如果你出賣了我,你就要遭到報應!”
  “當然,我說過我絕不出賣你。”
  “那么,我問你,你在芝加哥加入自由人會,立誓要做到忠誠、博愛時,你心里想過它會把你引向犯罪道路嗎?”
  “假如你把它叫做犯罪的話,"麥克默多答道。
  “叫做犯罪!"莫里斯喊道,他的聲音激動得顫抖起來,“你已經看到一點犯罪事實了,你還能把它叫做什么別的?!昨天晚上,一個歲數大得可以做你父親的老人被打得血染白發,這是不是犯罪?你把這叫做犯罪,還是把它叫做什么別的呢?”
  “有些人會說這是一場斗爭,"麥克默多說道,“是一場兩個階級之間的全力以赴的斗爭,所以每一方盡量打擊對方。”
  “那么,你在芝加哥參加自由人會時,可曾想到這樣的事嗎?”
  “沒有,我擔保沒有想到過。”
  “我在費城入會時,也沒有想到過。只知道這是一個有益的會社和朋友們聚會的場所。后來我听人提到這個地方,我真恨死這個名字第一次傳到我耳中的那一時刻了,我想到這里來使自己生活得好一些!天啊!使自己生活得好一些!我妻子和三個孩子隨我一起來了。我在市場開了一家綢布店,頗有盈利。我是一個自由人會會員,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后來我被迫象你昨晚那樣,加入當地的分會。我的胳膊上烙下了這個恥辱的標記,而心里卻打上了更加丑惡的烙印。我發覺我已經受一個奸邪的惡棍指揮控制,并陷入一個犯罪网里。我可怎么辦呢?我想把事情做得善良些,可是只要我一說話,他們便象昨晚一樣,說我是叛逆。我在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在綢布店里,我也不能遠走他方。如果我要脫离這個社團,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一定會被謀害,上帝知道我的妻子儿女會怎么樣?噢,朋友,這簡直可怕,太可怕了!"他雙手掩面,身体不住地顫動,抽抽噎噎地啜泣起來。
  麥克默多聳了聳肩,說道:“做這种事,你心腸太軟了,你不适合干這樣的事。”
  “我的良心和信仰還沒有喪失,可是他們使我成為他們這伙罪犯中間的一個。他們選中我去做一件事,如果我退縮,我很清楚,我會遭到什么下場。也許我是一個膽小鬼,也許是我想到我那可怜的小女人和孩子們,無論怎么說,反正我是去了。我想這件事會永遠壓在我心里的。
  “這是山那邊一所孤零零的房子,离這里有二十英里。象你昨天那樣,他們讓我守住門口。干這种事,他們還不相信我。其他的人都進去了。他們出來時,雙手都沾滿了鮮血。正當我們离開時,一個小孩從房內跑出來跟在我們后面哭叫著。這是一個五歲的孩子,親眼看到他父親遇害。我嚇得几乎昏厥過去,可是我不得不裝出勇敢的樣子,擺出一副笑臉來。因為我很明白,如果我不這樣,同樣的事就要出在我的家里,他們下次就會雙手沾滿鮮血從我家里出來,我的小弗雷德就要哭叫他的父親了。
  “可是我已經是一個犯罪的人了,是一個謀殺案的脅從犯,在這個世界上永遠被遺棄,在下世也難超生。我是一個善良的天主教徒。可是神父要听說我是一個死酷党人,也不會為我祈禱了,我已經背棄了宗教信仰。這就是我所經受的。我看你也正在走這條路,我問你,將來會有什么樣的結局呢?你是准備做一個嗜血殺人犯呢,還是我們去設法阻止它呢?”
  “你要怎樣做呢?"麥克默多突然問道,"你不會去告密吧?”
  “但愿不要發生這樣的事!"莫里斯大聲說道,“當然,就是這樣一想,我的性命也就難保了。”
  “那好,"麥克默多說道,“我想你是一個膽小的人,所以你把這件事也看得太嚴重了。”
  “太嚴重!等你在這里住得時間長一些再瞧。看看這座山谷!看看這座被上百個煙囪冒出的濃煙籠罩住了的山谷!我告訴你,這殺人行凶的陰云比那籠罩在人民的頭上的煙云還要低回、濃厚。這是一個恐怖谷,死亡谷。從早到晚,人們心里都惊惶不安。等著瞧吧,年輕人,你自己會弄清楚的。”
  “好,等我了解得多了,我會把想法告訴你的,"麥克默多漫不經心地說道,“很清楚,你不适于住在這里,你最好早些轉售你的產業,這對你會有好處的。你對我所說的話,請放心,我不會說出去。可是,皇天在上,如果我發現你是一個告密的人,那可就……”
  “不,不!"莫里斯令人可怜地叫道。
  “好,我們就談到這里。我一定把你的話記在心上,也可能過几天我就給你回話。我認為你對我講這些話是善意的。現在我要回家去了。”
  “在你走之前,我還要講一句話,"莫里斯說道,“我們在一起講話,難免有人看見。他們可能要打听我們說些什么。”“啊,這一著想得很好。”
  “我就說我想請你到我店里做職員。”
  “我說我不答應。這就是我們到這里辦的事情。好,再見,莫里斯兄弟。祝你走運。”
  就在這天中午,麥克默多坐在起居室壁爐旁吸煙,正陷于沉思之中,門突然被撞開,首領麥金蒂高大的身影堵滿了門框。他打過招呼,在這個年輕人對面坐了下來,冷靜沉著地瞪了他好一陣子,麥克默多也照樣瞪著他。
  “我是不輕易出來拜訪人的,麥克默多兄弟,"麥金蒂終于說道,“我總是忙于接待那些拜訪我的人。可是我認為我已經破例到你家來看望你了。”
  “蒙你光臨,我很感榮幸,參議員先生,"麥克默多親熱地答道,從食起櫥里取出一起威士忌酒來,“這是我喜出望外的光榮。”
  “胳膊怎么樣,"身主問道。
  麥克默多作了一個鬼臉,答道:“啊,我不會忘記的,可是這是有价值的。”
  “對于那些忠實可靠、履行儀式、幫助會務的人來說,這是有价值的。今天早晨在米勒山附近,你對莫里斯兄弟說了些什么?”
  這一問題來得如此突兀,幸而麥克默多早有准備,遂放聲大笑道:“莫里斯不知道我可以在家中謀生。他也根本不會知道,因為他把我這一類人的良心估計過高。不過他倒是一個好心的老家伙。他以為我沒有職業,所以他要我在一家綢布店里做職員。”
  “啊,原來是為這事嗎?”
  “是的,就是這么件事。”
  “那么你回絕了嗎?”
  “當然了。我在自己臥室里干四個小時,不要比在他那里多掙十倍嗎?”
  “不錯。可是要是我的話,我不會和莫里斯來往太多的。”
  “為什么呢?”
  “我想我不能告訴你。這里大多數人都明白。”
  “也許大多數人都明白,可是我還不明白,參議員先生,”麥克默多魯莽地說,"如果你是一個公正的人,你就會知道的。”
  這個黑大漢怒目瞪著麥克默多,他那毛茸茸的手爪一下子抓住酒杯,好象要把它猛擲在對方頭上,后來他反而興高采烈、虛情假意地大笑起來。
  “毫無疑問,你确實是一個怪人,"麥金蒂說道,“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我就告訴你。莫里斯沒有向你說什么反對本會的話嗎?”
  “沒有。”
  “也沒有反對我的話嗎?”
  “沒有。”
  “啊,那是因為他還不敢相信你。可是他心里已經不是一個忠心的弟兄了。我們對這一點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對他很注意,我們就等待時机去告誡他,我想這一時刻已經不遠了。因為在我們的羊圈里是沒有那些下賤綿羊的栖身之地的。可是如果你同一個不忠心的人結交,我們要認為你也是一個不忠心的人。這你明白了嗎?”
  “因為我不喜歡這個人,我也沒有机會和他結交。"麥克默多回答道,“至于說我不忠心,也就是出自你的口中,假如要是別的人,他就不會有机會第二次再對我說這种話了。”
  “好,不要再說了,"麥金蒂把酒一飲而盡,說道,“我是及時來勸告你,你應當明白。”
  “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和莫里斯談過話的。”
  麥金蒂笑了一笑。
  “在這個鎮子里發生什么事,我都知道,"麥金蒂說,“我想你總該知道不論什么事都逃不過我的耳目的。好,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說……”
  可是一個非常意外的情況打斷了他告別的話。隨著一下突然的撞擊聲,門打開了,三張堅決的面孔正從警帽的帽檐下怒目橫眉地瞪著他們。麥克默多跳起身來,剛把手槍抽出一半,他的手臂就在半路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兩支溫切斯特步槍已經對准了他的頭部。一個身著警服的人走進室內,手中握著一支六響的左輪手槍。這人正是以前在芝加哥待過,現在的煤鐵礦保安隊隊長馬文。他搖搖頭,皮笑肉不笑地望著麥克默多。
  “芝加哥的麥克默多先生,我想你已經被捕了,"馬文說道,“你是不能脫身的,戴上帽子,跟我們走!”
  “我認為你要因此而付出代价的,馬文隊長,"麥金蒂說道。"我倒愿意知道,你是什么人,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擅自闖入人家家中,騷扰一個忠實守法的人!”
  “這与你無關的,參議員先生,"警察隊長說道,“我們并不是來追捕你,而是來追捕這個麥克默多的。你應當幫助我們,而不應當妨礙我們履行職責。”
  “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對他的行為擔保,"麥金蒂說道。
  “無論從哪方面看,麥金蒂先生,近几天里,你只能為你自己的行為擔保了,"警察隊長答道,“麥克默多來這里以前早就是個無賴,現在仍然不安分守己。警士,把槍對准他,我來繳他的械。”
  “這是我的手槍,"麥克默多冷冰冰地說道,“馬文隊長,假如你我二人單獨面對面地相遇,你不會這么容易捉住我的。”
  “你們的拘票呢!"麥金蒂說道,“天哪!一個人住在維爾米薩竟和住在俄國一樣,象你這樣的人也來領導警察局!這是資本家的非法手段,我估計以后這种事會听得更多的。”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參議員先生。我們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我犯了什么罪?"麥克默多問道。
  “在先驅報社毆打老主筆斯坦格一案与你有關。別人沒告你殺人之罪,這并不是因為你不想殺人。”
  “啊,假如你們僅是為了這件事,"麥金蒂微笑著說道,“現在住手,你們可以省很多麻煩。這個人在我酒館里和我一起打扑克,一直打到半夜,我可以找出十几個人來作證明。”
  “那是你的事,我認為明天你可以到法庭去說。走吧,麥克默多,假如我不愿意槍彈射穿你的胸膛,你就老老實實地走。麥金蒂先生,你站遠點,我警告你,在我履行職責時,決不容許有任何抵抗的。”
  馬文隊長的神色如此堅決,以至麥克默多和他的首領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實。在分手以前,麥金蒂借机和被捕者低聲耳語道:“那東西怎樣……"他猛地伸出大拇指,暗示著鑄幣机。
  “安排好了,"麥克默多低語說,他已經把它安放在地板下安全的隱秘處所。
  “我祝你一路平安,"首領和麥克默多握手告別,說道,“我要去請賴利律師,并且親自去出庭辯護。請相信我的話,他們不會扣留你的。”
  “我不愿在這上面打賭。你們兩個人把罪犯看好,假如他想耍什么花招,就開槍射擊。我要先把這屋子搜查一下然后再撤。”
  馬文隊長搜查了一番,不過顯然沒有發現隱藏鑄幣机的痕跡。他走下樓來,和一干人把麥克默多押送到總署去。天色已經昏黑,刮起一陣強烈的暴風雪,因此街上已經很少行人,只有少數几個閒逛的人跟在他們后面,壯著膽子大聲詛咒被捕者。
  “處決這個該死的死酷党人!"他們高聲喊道,“處決他!”在麥克默多被推進警署時,他們嘲笑他。經過主管的警官簡短的審問之后,麥克默多被投進普通牢房。他發現鮑德溫和前一天晚上的其他三個罪犯也在這里,他們都是這天下午被捕的,等候明天審訊。
  自由人會的手很長,甚至能伸到監牢里。天晚以后,一個獄卒帶進一捆稻草來給他們舖用,他又從里面拿出兩瓶威士忌酒,几個酒杯和一副紙牌來。他們就飲酒賭博,狂歡了一夜,絲毫不顧慮明早的事。
  他們這樣做什么麻煩也沒惹出來,案件的結局就是明證。這位地方法官,根据證詞不能給他們定罪。一方面,排字工人和印刷工人不得不承認燈光十分模糊,他們自己也非常混亂慌張,盡管他們相信被告就是其中的人,但很難絕對保證認清行凶者的面貌。經過麥金蒂安排好的聰明的律師一番盤問以后,這些證人的證詞更加含糊不清了。
  被害人已經證明說,他遭受突然襲擊時非常震惊,除了記得第一個動手打他的人有一撮小胡子以外,什么也說不清。他補充說,他知道這些人是死酷党党徒,因為社會上沒有別的人恨他,由于他經常公開發表評論,長期以來受到該党党徒的威脅恫嚇。
  另一方面,有六個公民,其中包括市政官參議員麥金蒂,出席作證,他們的證詞堅決、一致、清楚地說明,這些被告都在工會打扑克,一直到嚴重違法行為發生一個多小時以后才散場。
  不用說,對被捕的人所受的煩扰,法官說了一些近于道歉的話,同時含蓄地訓斥了馬文隊長和警察多管閒事,便把被告釋放了。
  這時法庭內一些旁听者大聲鼓掌歡迎這一裁決,麥克默多看出其中有許多熟悉的面孔。會里的弟兄都微笑著揮手致意。可是另一些人在這伙罪犯從被告席上魚貫而出時,坐在那里雙唇緊閉,目光陰郁;其中一個小個子黑胡須面容堅毅果敢的人,在那些獲釋的罪犯從他面前走過時,說出了他自己和其他人的想法。
  “你們這些該死的凶手!"他喊道,"我們還要收拾你們的!”

第二部 死酷黨人 第五章 最黑暗的時刻

  杰克·麥克默多自從被捕和無罪釋放以后,在他那一伙人中,聲名大噪。一個人在入會的當夜就干了一些事,使他在法官面前受審,在這個社團是史無前例的。他已贏得很高的聲望,人們認為他是一個好酒友,興致很高的狂歡者,性情高傲,絕不肯受人侮辱,即便對具有無上權威的首領本人,他也絕不讓步。可是除此之外,他還給同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家認為,在全分會,沒有一個人的頭腦能象他那樣轉眼就能想出一個嗜血成性的陰謀詭計,也沒有一個人的手能象他那樣把陰謀詭計付諸實施。“他一定是一個手腳利落的家伙,"那些老家伙們議論道,他們等待著時机,讓麥克默多開始大顯身手。
  麥金蒂手中已有足夠的役使工具,可是他認為麥克默多是一個最有才干的人,他覺得自己好象一個主人用品帶系住一條凶殘嗜血的獵犬,用一些劣种狗去做小事,但總有一天要放開這個凶獸去捕食。少數會員,其中也有鮑德溫,對這個外來人升得很快深感不滿,甚至怀恨在心,可是他們卻回避他,因為麥克默多就象輕易笑鬧一樣隨時可以和人決斗。
  不過,假如說麥克默多在党羽中贏得了榮譽,而他卻失去了另外一個、甚至是對他更重要的方面,那就是伊蒂·謝夫特的父親從此不再和他打交道,也不許他上門。伊蒂深深沉緬于對麥克默多的愛情之中,但她善良的心性卻也覺得,倘若和一個暴徒結婚,很難料想后果如何。
  一天夜晚,伊蒂輾轉反側,徹夜未眠。早晨,她決心去看望麥克默多,她想或許這是最后一次和他見面了,要盡最大努力把他從那些拉他下水的惡勢力下挽救出來。因為麥克默多經常求她到他家中去,她便向麥克默多家走來,徑直奔向他的起居室。麥克默多正坐在桌前,背對著門口,面前放著一封信。年方十九的伊蒂,陡然閃過一個女孩子的頑皮念頭。伊蒂輕輕把門推開,見麥克默多絲毫沒有察覺,便躡手躡腳地悄悄走向前去,把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
  伊蒂本想嚇一嚇麥克默多,這一著肯定辦到了;但沒有料到自己也受到惊嚇。麥克默多象老虎一般反身一躍而起,把右手扼到伊蒂咽喉上。与此同時,左手把他面前放的信揉成一團。一時間他怒目橫眉地站在那里。可是,定睛一看,不由惊喜交加,馬上收斂其他那凶惡的面容。伊蒂已被嚇得向后退縮,因為在她那平靜文雅的生活中還從未碰到過這樣的事。
  “原來是你呀!"麥克默多擦去額上的冷汗,說道,“沒有想到是你來,我親愛的,我差點沒把你扼死。來吧,親愛的,"麥克默多伸出雙手說道,“讓我來向你賠禮。”
  伊蒂突然從麥克默多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因犯罪而惊恐。這使她惊魂未定。她那婦女的本能告訴自己,麥克默多決不是徒然受惊才嚇成這個樣子。他是犯罪——就是這個問題——是因犯罪而惊恐!
  “你出了什么事?杰克,"伊蒂高聲說道,“為什么我把你嚇成這樣?噢,杰克,假如你問心無愧的話,那你決不會這樣看著我的!”
  “不錯,我正在想別的事情,所以你那么婀娜輕盈地走進來……”
  “不,不,決不僅是這樣,杰克,"伊蒂突然產生了怀疑,“讓我看看你寫的那封信。”
  “啊,伊蒂。我不能給你看。”
  伊蒂更加怀疑了。
  “那是給另一個女人寫的,"她叫嚷道,“我知道了!你為什么不讓我看?那是給你妻子寫的信吧?我怎能确定你是一個未婚男子呢?你是一個外來人,沒有一個人了解你。”
  “我沒有結過婚,伊蒂。瞧,我現在發誓!你是世上我唯一愛的女子。我對耶穌的十字架發誓!”
  麥克默多面色蒼白,激動懇摯地辯白說,伊蒂只得相信他。
  “好,那么,"伊蒂說道,“你為什么不愿讓我看那封信呢?”
  “我告訴你說,我親愛的,"麥克默多說道,“我曾宣誓不給別人看這封信,正象我不會破坏我對你發過的誓言一樣。因此,我要對接受我誓言的人守信用。這是會里的事務,即使對你也要保守秘密。當你把一只手放到我肩上時,我之所以受到惊嚇,因為這可能是一只偵探的手啊,難道連這你還不明白嗎?”
  伊蒂覺得他說的都是實話。麥克默多把她抱在怀里親吻,來驅散她的惊恐和怀疑。
  “那么,請坐在我身旁。這是王后的奇异寶座,不過這已是你貧窮的情人所能給你的最好的東西了。我想,將來總有一天他會讓你得到幸福的。現在你精神好一點了嗎?”
  “當我知道你是罪犯中的一員時,當我不曉得哪一天會听到法庭審理你的殺人案件時,我的精神怎么能有一時期刻的安宁呢?昨天,我們的一個房客這樣稱呼你,說什么'麥克默多這個死酷党人'。這簡直象一把刀子扎到我心里一樣啊!”
  “确實,讓他們說去好了,沒什么了不起。”
  “可是他們說的是實話。”
  “好,親愛的,事情不是象你想得那么坏。我們不過是一些窮人,試圖用我們的手段,爭取我們的權力罷了。”
  伊蒂雙臂摟住她情人的頸項。"放棄它吧!杰克,為了我,為了上帝,放棄它吧!今天我就是為了求你才到這儿來的。噢,杰克,看,我跪下來求求你!我跪在你面前懇求你放棄它!”
  麥克默多抱起伊蒂,把她的頭放在胸前,撫慰她道:“當然,我親愛的,你不知道你的要求意味著什么。如果意味著破坏我的誓言,背离我的同伙,我怎么能放棄它呢?假如你能明白我干的是什么事,你就不會向我要求這個了。再說,即使我想這樣做,我又怎能做得到呢?你不想一想,死酷党能容許一個人攜帶它的一切秘密隨便走掉嗎?”
  “我想到這點了,杰克。我完全計划好了。父親儲蓄了一些錢。他早已厭倦了這個地方,在這里那些人的恐怖行為使我們的生活暗淡無光。父親已經准備离開。我們一起逃往費城,或是去紐約,到那里我們就安全了,不必再怕他們。”
  麥克默多笑了笑,說道:“這個會党手伸得很長。你以為它不能從這里伸到費城或紐約去嗎?”
  “好,那么,我們去西方,或是去英國,或是去德國,爸爸就是那里人。只要离開這'恐怖谷',到哪里都行。”
  麥克默多想到了老莫里斯兄弟。
  “真的,我听到這樣稱呼這座山谷,這已是第二次了,"麥克默多說道,“這陰霾看來确實壓在你們許多人頭上。”
  “它無時無刻不使我們的生活慘淡無光。你想特德·鮑德溫會寬恕我們嗎?假如不是他怕你,你想我們的運气會怎么樣?你只要看看他望著我時的那种如饑似渴的眼光就夠了!”
  “皇天在上!假如我再碰到他這樣,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不過,小姑娘,我不能离開這里。我不能。請徹底相信我的話吧。不過只要你讓我自己去想辦法,我一定會找到体面的出路的。”
  “干這樣的事是不体面的。”
  “好,好,這不過是你的看法。可是只要你給我六個月的時間,我可以做到使我离開這里時毫不愧對于人。”
  姑娘高興得笑了。
  “六個月!"她大聲說道,“這是你的諾言嗎?”
  “對,也可能七個月或八個月。可是最多不過一年,我們就可以离開這個山谷了。”
  伊蒂所能得到的莫過這些了,但這些卻很重要。這隱隱的一絲曙光,就把將來的一切陰霾一驅而盡。她滿心輕松愉快地回到父親家中。自從杰克·麥克默多闖入她的生活以來,她還從未有過這种心情。
  也許有人以為,死酷党所做所為全都會讓它的党徒知道的,可是他很快就會發現這個組織比一般簡單的分會要廣泛、复雜得多。即使身主麥金蒂對許多事也一無所知。因為有一個稱為縣代表的官員,住在离市中心很遠的霍布森領地,他用出人意外而又專橫的手段行使權力,統治著各個不同的分會。麥克默多僅僅看到過他一次,這是一個狡詐的人,頭發有點發灰,行動鬼鬼祟祟,活象一只耗子,總是充滿惡意地斜眼看人。此人名叫伊万斯·波特。甚至維爾米薩的大頭目在他面前也感到有些畏懼。如同非凡的丹東在凶險的羅伯斯比爾面前12感到軟弱無力一樣。
  1丹東(Danton 1759——1794)十八世紀末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的著名活動家、律師。他說過:“為了戰胜敵人,必須勇敢,勇敢,還要勇敢。"后丹東及其附和者實質上變成了反革命政党,1794年4月5日被革命法庭判處死刑。——譯者注
  2羅伯斯比爾(Robespierre 1758——1794)十八世紀末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的著名活動家。雅各賓派專政(1793年6月——1794年7月)的革命政府首腦。——譯者注
  一天,麥克默多同寓的伙伴斯坎倫收到麥金蒂的一封便箋,里面附有伊万斯·波特寫來的信,信上通知說,將派兩名得力人員——勞勒和安德魯斯—— 到鄰區行事,而對他們行事的對象,就不做詳細說明了。身主是否可以給他們安徘适當住處?麥金蒂寫道,在工會里任何人都無法保守秘密,因此,他責成麥克默多和斯坎倫把這兩個來人安排在他們寓所住几天。
  就在當天夜晚,這兩個人來了,每個人帶著一個手提包。勞勒年齡較大,是一個精明人,沉默寡言,比較穩重,身著一件舊禮服大衣,戴一頂軟氈帽,亂蓬蓬的灰白胡子,使人感到他是一個巡回傳教士。他的伙伴安德魯斯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面容坦率,性情開朗,舉止輕快活潑,好象一個人出來歡度假期,准備不放過一分鐘地盡情歡樂似的。兩個人都絕不飲酒,從各方面看都是地地道道的党徒。他們是這個殺人協會的得力工具和殺人凶手。勞勒已經干過十四次這類犯罪活動,安德魯斯也殺過三次人了。
  麥克默多發現,他們很樂意談自己過去的作為,講起來頗為得意,帶著為社團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驕傲神情。但對目前要執行的任務卻守口如瓶。
  “他們選派我們來是因為我和這個孩子都不飲酒,"勞勒解釋說,“他們相信我們不會說出我們不應該說的。這是縣代表的命令,我們必須服從。請你們不要見怪。”
  “當然了,我們都是同党,"麥克默多的同宿人斯坎倫說道,這時四人坐下共進晚餐。
  “這是實話,我們可以毫無限制地談論如何殺死查利·威廉斯,或者如何殺死西蒙·伯德,以及過去的其他案子。可是在我們這件事未得手之前,我們什么也不能談。”
  “這里有六七個人,我要教訓他們,"麥克默多咒罵道,“我猜,你們是不是追蹤鐵山的杰克·諾克斯?我認為他應該得到懲罰。”
  “不,還不是他。”
  “要不然是赫爾曼·斯特勞斯?”
  “不,也不是他。”
  “好,如果你們不肯說,我們也不勉強,可是我很愿意知道。”
  勞勒搖頭微笑。他是堅決不肯開口了。
  盡管他倆緘默不言,斯坎倫和麥克默多卻決定參加他們所說的"游戲"。所以,一天清晨,麥克默多听到他們躡手躡腳地下了樓,便把斯坎倫叫醒,急忙穿上衣服。這時房門大開,天還沒亮,他們借助燈光,看到那兩個人已經走到街上,麥克默多和斯坎倫便小心翼翼地尾隨踏雪而行。
  他們的寓所靠近鎮邊,那兩個人很快走到鎮外邊十字路口。另有三人早在那里等候,勞勒和安德魯斯与他們匆匆說了几句話,便一同走了。可想而知,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所以要用這么多人。有几條小徑通往各個礦場,這些人走上一條通往克勞山去的小路。那里的礦場掌握在一個极有气力、精明能干的人手中,由于這個英國經理喬塞亞·鄧恩精力旺盛、不懼邪惡,所以長期以來,盡管恐怖籠罩著山谷,這里卻依然紀律嚴明,秩序井然。
  天色已經大亮,工人們慢慢上路,有的獨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沿著踩黑了的小路走去。
  麥克默多和斯坎倫混在人群中慢步走去,始終保持能望到他們所尾隨的人。一股濃煙升起,隨著是一陣汽笛的刺耳尖叫聲。這是開工信號,十分鐘以后,罐籠就要降下去,勞動也就開始了。
  他們來到礦井周圍空曠的地方,已經有上百名礦工等在那里,因為天气嚴寒,他們不住跺腳,向手上呵气。這几個陌生人站在机房附近。斯坎倫和麥克默多登上一堆煤渣,可以從此處望到全景。他們看到礦務技師,這位叫做孟席斯的大胡子蘇格蘭人,從机房走出來,吹響哨子,指揮罐籠降下去。
  這時,一個身体頎長、面容誠懇、臉刮得光光的年輕人,向礦井前走去。在他走過來時,一眼看到机房旁那伙默不作聲、站著不動的人,這伙人把帽子戴得很低,豎起大衣領子遮著臉。一瞬間這個經理預感到死神把它冷酷的手撫到他的心上,但他不顧一切,只顧恪盡職責,要去驅逐這几個闖來的陌生人。
  “你們是什么人?"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問道,“你們在這里游蕩什么?”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可是少年安德魯斯走上前去,一槍射中他的肚子。這上百名等候上工的礦工一動也不動,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似乎已被嚇得目瞪口呆。這個經理雙手捂住傷口,彎下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向一旁,可是另一個凶手又開了槍,他便倒在地上,在一堆渣塊間掙扎性命了。那個蘇格蘭人孟席斯見了,大吼一聲,舉起一根大鐵扳手向凶手們打去,可是他臉上立刻中了兩槍,也倒在凶手腳旁死去。
  這時一陣嘩亂,一些礦工涌向前來,可是兩個陌生人向眾人頭上連發數槍,于是人群潰散開來,一些人徑直跑回維爾米薩自己家中去了。
  只有少數最膽大的人重新聚在一起,又返回礦山來。這伙殺人犯已經消逝在清晨的薄霧中,他們雖然當著上百名旁觀者的面殺害了兩條性命,卻沒有留下一點證据。
  斯坎倫和麥克默多轉回家去。斯坎倫心情懊喪,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殺人行凶,而且不象人家讓他相信的那樣,是一种"游戲"。在他們赶回鎮內時,被害經理的妻子可怕的哭叫聲一直縈繞在他們耳邊。麥克默多受到很大震動,一言不發,不過他看到同伴如此懦弱,卻也不以為然。
  “真的,這象是一場戰爭,"麥克默多重复說道,“我們和他們之間不是戰爭是什么呢?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能回擊就向他們回擊。”
  這天夜晚,工會大樓中分會辦公室里大肆狂歡,不僅慶祝刺殺克勞山煤礦經理和技師的胜利,這場胜利使該會党對被勒索和嚇昏了的公司可以為所欲為;而且還慶祝分會本身多年來取得的胜利。
  在縣代表派五名得力人手到維爾米薩來行刺時,他要求,維爾米薩秘密選派三個人去殺害斯特克羅亞爾市的威廉·黑爾斯作為酬謝。黑爾斯是吉爾默敦地區的一個人所共知、受人愛戴的礦產主。他深信他在世上沒有敵人,因為不管從哪方面看他都是一個模范的雇主。但是,他在工作中很講求效率,曾把一些酗酒鬧事、游手好閒的雇員辭退了,而他們正是具有無上權勢的死酷党的党員。即使死亡威脅著他,也不能動搖他的決心。而在一個自由文明的國家里,他卻被人殺害了。
  他們殺人以后,特德·鮑德溫攤開四肢,半躺在身主旁邊的榮譽席上,他是這一組人的頭目。他那緋紅的面孔以及呆滯、充滿血絲的雙眼說明他沒有睡覺和飲酒過量。頭一天他和兩個同伙在山中過了一夜。他們不修邊幅,疲憊不堪。可是沒有哪些從敢死隊回來的英雄,能象他們那樣得到同伙這樣熱烈的歡迎。
  他們興高采烈地一遍又一遍講說他們的杰作,伴隨而來的是興奮的叫喊聲、狂笑聲。他們在陡峭的山頂上隱藏起來,守候他們准備殺害的人黃昏回家,他們知道,這個人一定會讓他的馬在這里緩轡而行。因為天气嚴寒,被害者穿著毛皮衣服,以至未來得及掏出手槍。他們把他拉下馬來,一連打了他好几槍。他曾高聲求饒。這求饒聲被死酷党人翻來覆去說著當作笑料。
  “讓我們再听听他怎樣慘叫,"這些匪徒們叫喊道。
  他們誰也不認識這個人,可是這是殺人行樂的無窮無盡的戲劇性事件,他們是為了向吉爾默敦地區的死酷党人顯示,自己是可以信賴的人。
  還有一個意外事件,當他們把手中槍里的子彈都傾瀉到這個僵臥的尸体上時,一對夫起正驅車來到這里。有人提議連這兩個人一起干掉,可是這兩個人与這礦山毫無關系,所以他們厲聲命令這對夫豈不許聲張,赶緊走開,以免遭到不幸。因此,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則被丟在那里,向那些鐵硬心腸的礦主示警,而那三名杰出的复仇者則消逝在亙古未曾開拓的荒山僻壤之中。
  他們得了手,在這里安全而穩妥,同党們的贊揚喝彩聲不絕于耳。
  這是死酷党人得意的日子,陰霾籠罩了全谷。可是正如一個足智多謀的將軍選擇了胜利的時机,可以加倍擴大戰果,使敵軍潰敗后無暇整頓一樣,首領麥金蒂陰險惡毒的雙眼前浮現出一個作戰方案,籌划新的詭計去謀害那些反對他的人。就在這天晚上,喝得半醉的党徒們走散以后,麥金蒂碰了碰麥克默多的胳臂,把他引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間內室里。
  “喂,我的伙計,"麥金蒂說道,“我終于給你找到了一件值得你干的差事。你可以親手去完成它。”
  “听到這我很感驕傲,"麥克默多答道。
  “你可以帶兩個人和你一起去,這兩個人是曼德斯和賴利。我已經吩咐過他們了。不除去切斯特·威爾科克斯,我們在這一地區就永遠不能安心。假如你能把他干掉,你就能贏得產煤區每一分會的感謝。”
  “無論如何,我一定盡力去做。他是誰?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麥金蒂從嘴角拿開雪茄,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來,開始畫一個草圖。
  “他是戴克鋼鐵公司的總領班,是個意志剛強的人,是戰時的一個老海軍陸戰隊上士,受過許多傷,頭發灰白。我們曾兩次去解決他,都沒有成功,而吉姆·卡納威反而喪失了性命。現在請你接著去完成它。這就是那所房子,孤零零地在戴克鋼鐵公司的十字路口,正象你在這張圖上所看到的一樣,沒有人能听得到聲音。白天去是不行的,他經常戒備著,射擊得既快又准,而且連問也不問就開槍。可是在夜間——對,他和妻子、三個孩子和一個佣工住在那里。你要干就全干掉,無別的抉擇。如果你把一包炸藥放在前門,上面用一根慢慢引著的導火線……”
  “這個人干了什么事?”
  “我不是對你說過他槍殺了吉姆·卡納威嗎?”
  “他為什么要槍殺吉姆呢?”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呢?卡納威夜里走到他房子附近,他就開槍打死了卡納威。你我就談到這里。你現在可以去把這事打點一下。”
  “還有兩個婦女和小孩。連他們也一起干掉嗎?”
  “也要干掉,不然我們怎樣能干掉他呢?”
  “他們并沒有什么罪過,連他們一起干掉,似乎有些難以下手。”
  “這話多么愚蠢?你變卦了嗎?”
  “慢著,參議員先生,別急!我什么時候說過或做過使你認為我不接受身主命令的事呢?不管是也好,非也好,反正由你來定就是了。”
  “那么,你去完成它?”
  “當然我去完成它了。”
  “什么時候?”
  “啊,你最好給我一兩個晚上時間,我可以看看這所房子,擬定計划,然后……”
  “太好了,"麥金蒂和他握手,說道,“我把這事交給你了。你把消息帶回來時,我們就要很好慶祝。這正是最后的一著,使他們全都向我們屈膝。”
  麥克默多突然接受這樣的委托,不由久久地深思。切斯特·威爾科克斯居住的孤零零的房屋,在鄰近的山谷里,离這里有五英里左右。就在這天夜晚,麥克默多獨自一人去為暗殺活動做准備。他偵察完情況回來時,天色已經大亮。第二天他去看他的兩個助手曼德斯和賴利,這是兩個鹵莽輕率的年輕人,他們興高采烈,仿佛要去打圍逐鹿一樣。
  兩夜以后,他們在鎮外相會,三個人都帶了武器,其中一人帶了一袋采石場用的炸藥。他們來到這所孤零零的房前時,已是半夜兩點鐘。夜里風勢迅猛,亂云急馳,半輪明月時隱時現。他們深恐有獵犬出來,十分小心地向前走去,手中的槍机頭大張。可是只听疾風怒吼,別無聲息,只見樹枝搖曳,毫無動靜。
  麥克默多站在這所孤零零的房屋門外靜听了一陣,里面寂靜無聲,便把炸藥包放到門邊,用小刀挖了一個小洞,點燃了導火索,和兩個同伙走到遠處安全地帶,伏在溝里觀看。炸藥爆炸的轟鳴聲以及房屋倒坍的低沉的隆隆聲,說明他們已經完成了任務。在這個社團的血腥史上還從來不曾有過這么干淨利落的杰作呢。
  然而,可惜他們的精心策划和大膽執行都白費了!原來切斯特·威爾科克斯听到許多人被害的消息,知道死酷党人也要來謀害自己,就在前一天把家搬到比較安全而又無人知曉的地方去了。那里還有一隊警察防守。炸藥所炸毀的只是一所空房子,而這位剛毅堅強的老海軍陸戰隊上士依然嚴格地管理戴克鋼鐵厂的礦工。
  “待我來收拾他,"麥克默多說道,“把他交給我,即使我等他一年,也一定結果他。”
  會里的人都對他表示感激和信任,于是這件事就暫時結束了。
  几星期以后,報上報道說,威爾科克斯被人暗殺。而麥克默多在繼續完成他未結束的工作,這已經是人所周知的了。
  這就是自由人會所用的一些手法,這就是死酷党人的所作所為。他們對這一廣袤富庶的地區施行著恐怖的統治,而由于存在著死酷党人的恐怖行動,長期以來,人們總是提心吊膽地生活著。為什么用這么多罪惡的事實來玷污這些紙張呢?難道我還沒有完全說清這些人和他們的手法嗎?
  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已經載入歷史,人們可以從記載里看到詳細情節。讀者可以在那里看到,他們還槍殺警察亨特和伊万斯,因為他們竟斗膽逮捕過兩個死酷党徒——這兩件暴行是維爾米薩分會策划的,并且殘忍地殺害了兩名孤立無援手無寸鐵的人;讀者還可以讀到,拉貝太太被槍殺,因為首領麥金蒂命人將她丈夫打得半死,她緊抱著丈夫不放;老詹金斯被害,不久他弟弟也慘遭殺害;詹姆斯·默多克被弄得肢体殘廢;斯塔普霍斯全家被炸;斯坦德魯斯被謀殺;慘案一件接一件地發生在這恐怖的寒冬里。
  陰霾暗無天日地籠罩著恐怖谷。春天來了,溪水潺潺,草木發芽。長時間受到束縛的大自然恢复了生气;可是生活在恐怖之中的男女卻依然毫無希望。他們頭上的陰云從未象一八七五年初夏那樣黑暗而令人絕望。

第二部 死酷黨人 第六章 危机

  恐怖統治達到了頂峰。麥克默多已經被委任為會中的執事,大有希望日后繼麥金蒂做身主的候選人,現在他的同伙都要征求他的意見,以致沒有他的指點和協助,什么事也做不成。可是,他在自由人會中的名聲愈大,當他在維爾米薩街上走過時,那些平民愈仇視他。他們不顧恐怖的威脅,決心聯合起來共同反抗壓其他們的人。死酷党听到傳說:先驅報社有秘密集會,并向守法的平民分發武器。但麥金蒂和他手下的人對此卻毫不介意。因為他們人數眾多,膽大包天,武器精良;而對手卻是一盤散沙,無權無勢。結果一定象過去一樣,只是漫無目標的空談,多半是無能為力的罷手而已。這就是麥金蒂、麥克默多和那些勇敢分子們的說法。
  党徒們經常在星期六晚上集會。五月里,一個星期六的晚上,麥克默多正要去赴會,被稱為懦夫的莫里斯兄弟前來拜訪他。莫里斯愁容滿面,緊皺雙眉,慈祥的面孔顯得憔悴瘦長。
  “我可以和你隨便談談嗎?麥克默多先生。”
  “當然可以。”
  “我從未忘記,有一次我曾向你說過心里話,甚至首領親自來問你這件事,你也守口如瓶。”
  “既然你信任我,我怎能不這樣做呢?但這并不等于我同意你所說的話。”
  “這點我是知道的。不過我只有對你才敢說心里話,而又不怕泄露。現在我有一件秘密,"他把手放在胸前,說道,“它使我心急如焚。我愿它施加于你們任何一個人身上,只希望我能幸免。假如我把它說出來,勢必要出謀殺案件。如果我不說,那就可能招致我們全体覆滅。愿上帝救我,我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麥克默多懇切地望著他,只見他四肢顫抖。麥克默多倒了一杯威士忌酒給他。
  “這就是對你這樣的人用的藥品,"麥克默多說道,“現在請你告訴我吧。”
  莫里斯把酒喝了,蒼白的面容恢复了紅潤。"我可以只用一句話就向你說清楚。"他說道,“已經有偵探追查我們了。”
  麥克默多惊愕地望著他。
  “怎么?伙計,你瘋了!"麥克默多說道,“這地方不是經常塞滿警察和偵探嗎?他們對我們又有什么損害呢?”
  “不,不,這并不是本地人。正象你說的,那些本地人,我們都知道,他們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可是你听說過平克頓的偵探嗎?”
  “我听說過几個人的名字。”
  “好,我可以告訴你,他們追查你時,你可不要不在意。那不是一家漫不經心的政府机构,而是一個十分認真的起業中的智囊,它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不擇手段地要搞出個結果來。假如一個平克頓的偵探要插手過問這件事,那我們就全毀了。”
  “我們必須殺死他。”
  “啊,你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那就一定要在會上提出來了。我不是向你說過,結果會出謀殺案件嗎?”
  “當然了,殺人算什么?在此地不是极普通的事嗎?”
  “的确,是這樣,可是我并沒有想叫這個人被殺啊。我心里又將永遠不能平靜了。可是不然的話,我們自己的生命也是危險的。上帝啊,我怎么辦呢?"他身体前后搖動,猶豫不決。
  他的話使麥克默多深受感動。不難看出,麥克默多是同意莫里斯對危机的看法的,需要去應付它。麥克默多撫著莫里斯的肩膀,熱情地搖搖他。
  “喂,伙計,"麥克默多非常激動,几乎喊叫似地大聲說道,
  “你坐在這儿象老太太哭喪一樣是毫無用處的。我們來擺擺情況。這個人是誰?他在哪里?你怎么听說到他的?為什么你來找我?”
  “我來找你,因為唯有你能指教我。我曾對你說過,在我來這里以前,我在西部地方開過一家商店。那里有我一些好朋友。有一個朋友是在電報局工作的。這就是我昨天收到的信,是他寫給我的。這一頁頂上就寫得很清楚,你自己可以把它念一下。”
  麥克默多遂讀道:
  "你們那里的死酷党人現在怎么樣了?在報上看到許多有關他們的報道。你知我知,我希望不久就得到你的消息。听說,有五家有限公司和兩處鐵路局十分認真地著手處理這件事。他們既然有這种打算,那你可以确信,他們一定要到那里去的。他們正直接插手。平克頓偵探公司已經奉命進行調查,其中的佼佼者伯爾弟·愛德華正在行動,這些罪惡的事情現在完全可以得到制止了。”
  “請你把附言讀一讀。”
  “當然,我所告訴你的,是我從日常業務工作中了解到的,所以不能再進一步說清楚了。他們使用的是奇怪的密碼,我不懂他們的意思。”
  麥克默多手里拿著這封信,無精打采地靜坐了很久,一時間一團迷霧冉冉升起,在他面前呈現出万丈深淵。
  “還有別的人知道這件事嗎?"麥克默多問道。
  “我沒有告訴別的人。”
  “不過這個人,你的朋友,會寫信給別的人嗎?”
  “啊,我敢說他還認識一兩個人。”
  “是會里人嗎?”
  “很可能。”
  “我所以要問這個,因為或者他可以把伯爾弟·愛德華這個人的形狀介紹一下。那么我們就可以著手追尋他的行蹤了。”
  “啊,這倒可以。可是我不認為他認識愛德華。他告訴我這個消息,也是從日常業務中得到的,他怎么能認識這個平克頓的偵探呢?”
  麥克默多猛然跳起來。
  “天哪!"他喊道,“我一定要抓住他。我連這事都不知道,該是多么愚蠢哪!不過我們還算幸運!趁他還未能造成損害,我們可以先收拾他。喂,莫里斯,你愿意把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嗎?”
  “當然了,只要你能不連累我就行。”
  “我一定辦這件事,你完全可撒手讓我來辦。我甚至用不著提你的名字,我一人作事一人當,就當作這封信是寫給我的。這可使你滿意了吧?”
  “這樣辦正合我的心意。”
  “那么,就談到這里,你要保持緘默。現在我要到分會去,我們很快就可以讓這個老平克頓偵探垂頭喪气了。”
  “你們不會殺死這個人吧?”
  “莫里斯,我的朋友,你知道得越少,你越可以問心無愧。你最好去睡大覺,不要再多問了,讓這件事听其自然吧。現在我來處理它。”
  莫里斯走時,憂愁地搖了搖頭,歎道:
  “我覺得我的雙手沾滿了他的鮮血。”
  “無論如何,自衛不能算是謀殺,"麥克默多獰笑道,“不是我們殺死他,就是他殺死我們。如果我們讓他長久呆在山谷里,我想他會把我們一网打盡的。呃,莫里斯兄弟,我們還要選你做身主呢,因為你真正救了我們整個死酷党。”
  然而從他的行動可以清楚地看出來,他雖然這么說,可是卻十分認真地思考這件新獲得的消息。可能他問心有愧;可能由于平克頓組織威名顯赫;可能知道這些龐大而富有的有限公司自己動手清除死酷党人,不管他出于哪种考慮,他的行動說明他是從最坏處作准備的。在他离家以前,把凡是能把他牽連進刑事案件的片紙只字都銷毀了。然后他才滿意地出口長气,似乎覺得安全了。可是危險還壓在他心上,因為在去分會途中,他又在老謝夫特家停了下來。謝夫特已經禁止麥克默多到他家去。可是麥克默多輕輕敲了敲窗戶,伊蒂便出來迎接他。她情人雙目中的殘暴表情消逝了,但伊蒂從他嚴肅的臉上看到發生了什么危險的事。
  “你一定出了什么事!"伊蒂高聲喊道,“噢,杰克,你一定遇到了危險!”
  “不錯,我親愛的,不過這并不是很坏的事。在事情沒有惡化以前,我們把家搬一搬,那就是很明智的了。”
  “搬家?”
  “有一次我答應你,將來我要离開這里。我想這一天終于來到了。今晚我得到一個消息,是一個坏消息,我看麻煩事來了。”
  “是警察嗎?”
  “對,是一個平克頓的偵探。不過,親愛的,你不用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必知道這件事對我這樣的人會怎么樣。這件事与我關系太大了,但我很快就會擺脫它的。你說過,如果我离開這里,你要和我一起走。”
  “啊,杰克,這會使你得救的。”
  “我是一個誠實的人,伊蒂,我不會傷害你那美麗身軀的一根毫發。你仿佛坐在云端的黃金寶座上,我常常瞻望你的容顏,卻決不肯從那里把你拖下一英寸來。你相信我嗎?”
  伊蒂默默無言地把手放在麥克默多的手掌中。
  “好,那么,請你听我說,并且照我說的去做。因為這确實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我确信,谷中將有大事發生。我們許多人都需要加以提防。無論如何,我是其中的一個。如果我离開這里,不論日夜,你都要和我一起走!”
  “我一定隨后就去,杰克。”
  “不,不,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如果我离開這個山谷,我就永遠不能再回來,或許我要躲避警察耳目,連通信的机會也沒有,我怎能把你丟下呢?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我來的那地方有一個好女人,我把你安頓到那里,我們再結婚。你肯走嗎?”
  “好的,杰克,我隨你走。”
  “你這樣相信我,上帝保佑你!如果我辜負了你的信任,那我就是一個從地獄里鑽出來的魔鬼了。現在,伊蒂,請你注意,只要我帶一個便箋給你,你接到它,就要拋棄一切,直接到車站候車室,在那里等候,我會來找你。”
  “接到你寫的便箋,不管白天晚上,我一定去,杰克。”
  麥克默多作好了出走的准備工作,心情稍稍舒暢了些,便向分會走去。那里已經聚滿了人。他回答了暗號,通過了戒備森嚴的外圍警戒和內部警衛。麥克默多一走進來,便受到熱烈的歡迎。長長的房屋擠滿了人,他從煙霧之中看到了身主麥金蒂那亂成一團的又長又密的黑發,鮑德溫凶殘而不友好的表情,書記哈拉威那鷲鷹一樣的臉孔,以及十几個分會中的領導人物。他很高興,他們都在這里,可以商議一下他得來的消息。
  “真的,我們看到你很高興,兄弟!"身主麥金蒂高聲喊道,
  “這里正有一件事需要有一個所羅門作出公正的裁決呢。"1
  1所羅門:(Solomon)古以色列王國國王大衛之子,以智慧著稱。——譯者注
  “是蘭德和伊根,"麥克默多坐下來,鄰座的人向他解釋說,“他們兩個人去槍殺斯蒂列斯鎮的克雷布老人,兩個人都搶著要分會的賞金,你來說說究竟是誰開槍擊中的?”
  麥克默多從座位上站起來,把手舉起,他面上的表情,使大家都吃惊地注意著他。出現一陣死一樣的寂靜,等待他講話。
  “可敬的身主,"麥克默多嚴肅地說道,“我有緊急的事報告!”
  “既然麥克默多兄弟有緊急事報告,"麥金蒂說道,“按照會中規定,自然應該优先討論。現在,兄弟,請你說吧。”
  麥克默多從衣袋里拿出信來。
  “可敬的身主和諸位弟兄,"麥克默多說道,“今天,我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不過我們事先知道并加以討論,總比毫無戒備就被一网打盡要好得多。我得到通知說,國內那些最有錢有勢的組織聯合起來准備消滅我們,有一個平克頓的偵探,一個名叫伯爾弟·愛德華的人已來到這個山谷搜集證据,以便把絞索套到我們許多人的脖子上,并把在座的各位送進重罪犯牢房。所以我說有緊急事要報告,請大家討論。”
  室中頓時鴉雀無聲,最后還是身主麥金蒂打破了沉寂。
  “麥克默多兄弟,你有什么證据嗎?"麥金蒂問道。
  “我收到一封信,這些情況就在這封信里寫著,"麥克默多說道。他高聲把這一段話讀了一遍,又說,“我要守信用,不能再把這封信的詳細內容都讀出來,也不能把信交到你們手里,但我敢向你們保證,信上再也沒有与本會利益攸關的事了。我一接到信,立即前來向諸位報告這件事。”
  “請允許我講一講,"一個年紀較大的弟兄說道,“我听說過伯爾弟·愛德華這個人,他是平克頓私家偵探公司里一個最有名片的偵探。”
  “有人見過他嗎?”
  “是的,"麥克默多說道,“我見過他。”
  室內頓時出現一陣惊詫的低語聲。
  “我相信他跑不出我們的手心,"麥克默多笑容滿面,繼續說道,“假如我們干得迅速而机智,很快就可以把這件事解決好。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再給我一些幫助,那我們就更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可是,我們怕什么呢?他怎么能知道我們的事呢?”
  “參議員先生,如果大家都象你那樣忠誠,你就可以這樣說。可是這個人有那些資本家的百万資本做靠山。你難道以為我們會里就沒有一個意志薄弱的弟兄可以被收買嗎?他會弄到我們的秘密的——甚至可能已經把秘密弄到手了。現在只有一种可靠的對策。”
  “那就是不叫他生离這山谷!"鮑德溫說道。
  麥克默多點點頭。
  “你說得好,鮑德溫兄弟,"麥克默多說道,“你我過去往往意見不合,可是今晚你倒說對了。”
  “那么,他在哪里呢?我們在哪里能見到他?”
  “可敬的身主,"麥克默多熱情洋溢地說道,“我要向你建議,這對我們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不便在會上公開討論。我并不是不信任在座的哪位弟兄。可是只要有只言片語傳到那個偵探耳中,我們就會失掉抓到他的一切机會。我要求分會選擇一些最可靠的人。假如我可以提議的話,參議員先生,你自己算一個,還有鮑德溫兄弟,再找五個人。那么我就可以自由地發表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可以說一說我打算怎么做了。”
  麥克默多的建議馬上被采納了。選出的人員除了麥金蒂和鮑德溫以外,還有面如鷲鷹的書記哈拉威、老虎科馬克、凶殘的中年殺人凶手司庫卡特和不顧生死的亡命徒威拉比兩兄弟。
  大家精神上仿佛籠罩了一片烏云,許多人頭一次開始看到,在他們居住得那么久的地方,一片為被害者复仇的烏云——法律,彌漫在晴空。他們施加于他人的恐怖,過去被他們認為是遠不會遭到報應的,現在卻使他們大吃一惊,這种果報來得如此急迫,緊壓在他們頭上。所以党徒們例常的歡宴,這次卻抑郁不歡,草草收場了。党徒們很早就走開了。只有他們的頭領們留下議事。
  “麥克默多,現在你說吧,"他們孤零零的七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麥金蒂說道。
  “我剛才說過我認識伯爾弟·愛德華,"麥克默多解釋說,
  “我用不著告訴你們,你們就可想到,他在這里用的不是這個名字。他是一個勇敢的人,不是一個蠢才。他詭稱名叫史蒂夫·威爾遜,住在霍布森領地。”
  “你怎么知道的呢?”
  “因為我和他講過話。那時我沒有想到這些,要不是收到這封信,我連想也不會再想這件事了。可是現在我深信這就是那個人了。星期三我有事到霍布森領地去,在車上遇到他。他說他是一個記者,那時我相信了他的話。他說他要為紐約一家報紙寫稿,想知道有關死酷党人的一切情況,還要了解他所謂的'暴行 ',他向我問了各种各樣問題,打算弄到一些情況。你們可以相信,我什么也沒有泄露。他說,‘如果我能得到對我編輯工作有用的材料,我愿出重金酬謝,'我揀我認為他最愛听的話說了一遍,他便付給我一張二十元紙幣作酬金。他又說,'如果你能把我所需要的一切告訴給我,那我就再加十倍酬金。'”
  “那么,你告訴他些什么?”
  “我可以虛构出任何材料。”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個報館的人呢?”
  “我可以告訴你們,他在霍布森領地下了車,我也隨著下了車。我走進了電報局,他剛從那里离開。
  “'喂,'在他走出去以后,報務員說道,‘這种電文,我想我們應當加倍收費才對。'我說,‘我想你們是應當加倍收的。'我們都覺得他填寫的電報單象中文那么難懂。這個職員又說:'他每天都來發一份電報。'我說,‘對,這是他報紙的特別新聞,他怕別人知道。'這就是那時候那個報務員和我所想到的。可是現在我想的卻截然不同了。”
  “天哪!我相信你的話是真的,"麥金蒂說道,“可是你認為我們應該怎樣對付這件事呢?”
  “為什么不立刻去收拾他呢?"有一個党徒提議說。
  “哎,不錯,愈早愈好。”
  “如果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我就立刻這樣去做了,"麥克默多說道,“我只知道他在霍布森領地,可不知道他的寓所。不過,只要你們接受我的建議,我倒有一個計划。”
  “好,什么計划?”
  “明天早晨我就到霍布森領地去,我通過報務員去找他。我想,他能打听出這個人的住處。好,那么,我可以告訴他我自己就是一個自由人會會員。我告訴他,只要他肯出高价,我就把分會的秘密告訴他。他一定會同意。那時我就告訴他,材料在我家里。因為到處都有人,不便讓他白天到我家去。他自然知道這是一种起碼的常識。我讓他夜晚十點鐘來我家看那些材料,那時我們一定可以抓住他了。”
  “這樣好嗎?”
  “其余的事,你們可以自己去籌划。寡婦麥克娜瑪拉家是一座孤零零的住宅。她絕對可靠而且聾得象一根木樁。只有斯坎倫和我住在她寓所。假如他答應來的話,我就告訴你們,我會讓你們七個人九點鐘到我這里來。我們就把他搞進屋。假如他還能活著出去,嗯,那他后半輩子就可以大吹伯爾弟·愛德華的運气了。”
  “這么說,平克頓偵探公司該有一個空缺了。要不,就是我弄錯了,"麥金蒂說道,“就談到這里吧,麥克默多。明天九點鐘我們到你那儿去。他走進來以后,你只要把門關上,其它的事就由我們處理好了。”

第二部 死酷黨人 第七章 伯爾弟·愛德華的妙計

  正如麥克默多所說的那樣,他所寄寓的住所孤寂無鄰,正适于他們進行策划的那种犯罪活動。寓所位于鎮子的最邊緣,又遠离大路。若是作品它案子,那些凶手只要照老辦法把要殺的人叫出來,把子彈都射到他身上就行了。可是這次,他們卻要弄清這人知道多少秘密,怎么知道的,給他的雇主送過多少情報。
  可能他們動手太晚了,對方已把情報送走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們至少還可以向送情報的人复仇。不過他們希望這個偵探還沒弄到什么非常重要的情報,要不然,他干嗎不厭其煩地記下麥克默多捏造的那些毫無价值的廢話呢。然而,所有這一切,他們要讓他親口招認出來。一旦把他抓到手,他們會設法讓他開口的,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了。
  麥克默多到霍布森領地后,這天早晨警察似乎很注意他,正當麥克默多在車站等候時,那個自稱在芝加哥就和他是老相識的馬文隊長,竟然和他打起招呼來。麥克默多不愿和他講話,便轉身走開了,這天中午麥克默多完成任務返回之后,到工會去見麥金蒂。
  “他就要來的,"麥克默多說道。
  “好极了!"麥金蒂說道。這位巨人只穿著襯衫,背心下露出的表鏈閃閃發光,鑽石別針尤其光彩奪目。既開設酒館,又玩弄政治,使得這位首領既有權勢,又非常有錢。然而,前一天晚上,他面前仿佛隱約閃現著監獄和絞刑這樣可怕的東西。
  “你估計他對我們的事知道得多嗎?"麥金蒂焦慮地問道。
  麥克默多陰郁地搖了搖頭,說道:“他已經來了很長時間,至少有六個星期了。我想他還沒有到我們這儿來收集他需要的東西。倘若他要利用鐵路資本來做后盾,又在我們中間活動了這么長時間,我想,他早已有所收獲,而且早已把它傳遞出去了。”
  “我們分會里沒有一個意志薄弱的人,"麥金蒂高聲喊道,“每個人都象鋼鐵一樣堅定可靠。不過,天哪!只有那個可惡的莫里斯。他的情況怎么樣?一旦有人出賣我們,那就一定是他。我想派兩個弟兄在天黑以前去教訓他一頓,看看他們從他身上能得到什么情況。”
  “啊,那樣做倒也無妨,"麥克默多答道,“不過,我不否認,我喜歡莫里斯,并且不忍眼看他受到傷害。他曾經向我說過一兩次分會里的事,盡管他對這些事的看法不象你我一樣,他也絕不象是一個告密的人。不過我并不想干涉你們之間的事。”
  “我一定要結果這個老鬼!"麥金蒂發誓道,“我對他留意已經有一年了。”
  “好,你對這些知道得很清楚,"麥克默多答道,“不過你必須等到明天再去處理,因為在平克頓這件事解決好以前,我們必須暫停其它活動。時間有的是,何必一定要在今天去惊動警察呢。”
  “你說得對,"麥金蒂說道,“我們可以在把伯爾弟·愛德華的心挖出以前,從他身上弄清他到底是從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他會不會看穿我們設的圈套呢?”
  麥克默多笑容滿面。
  “我想我抓住了他的弱點,"麥克默多說道,“如果他能得到死酷党人的蹤跡,他甚至甘心尾隨他上天入地。我已經拿到他的錢了。"麥克默多咧嘴笑了,取出一疊鈔票給大家看,“他答應看到我的全部文件后,還要給更多的錢。”
  “什么文件?”
  “啊,根本就沒有什么文件。我告訴他全体會員的登記表和章程都在我這里,他指望把一切秘密弄到手,然后再离開此地。”
  “果然不錯,"麥金蒂咧嘴笑道,“他沒有問你為什么沒把這些文件帶去給他看嗎?”
  “我說我才不能帶這些出門呢,我本來是一個受怀疑的人,況且馬文隊長這天又在車站上和我說過話,怎么可以呢!”
  “對,我听說了,"麥金蒂說道,“我認為你能擔當這一重任。我們把他殺掉以后,可以把他的尸体扔到一個舊礦井里。不過不管怎么干,我們也沒法瞞過住在霍布森領地的人,況且你今天又到過那里。”
  麥克默多聳了聳雙肩,說道:“只要我們處置得法,他們就找不出這件殺人案的證据來。天黑以后,沒有人能看見他來過我的寓所中,我會安排好,不使一個人看到他。現在,參議員先生,我把我的計划向你講一下,并且請你轉告另外那几位。你們一起早一些來。他來的時間是十點鐘,敲三下門,我就去給他開門,然后我在他身后把門關上。那時他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這倒很簡單容易。”
  “是的,不過下一步就需要慎重考慮了。他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家伙,而且武器精良。我把他騙來,他很可能十分戒備。他本打算只有我一個人單獨和他談,可是我要是直接把他帶到那間屋子,里面卻坐著七個人。那時他一定會開槍,我們的一些人就會受傷。”
  “對。”
  “而且槍聲會把附近鎮上所有該死的警察都招引來。”
  “我看你說得很對。”
  “我一定能安排得很好。你們大家都坐在你和我談過話的那間大屋子里,我給他開門以后,把他讓到門旁會客室里,讓他等在那里,我假裝去取材料,借机告訴你們事情的進展情況。然后我拿著几張捏造的材料回到他那里。趁他讀材料的時候,我就跳到他身前,緊緊抓住他雙手,使他不能放槍。你們听到我喊,就立刻跑過來,越快越好,因為他也象我一樣健壯,我一定竭力堅持,保證堅持到你們來到。”
  “這是一條妙計,"麥金蒂說道,“我們分會不會忘記你這次的功勞,我想我不做身主時,我一定提名讓你接替我。”
  “參議員先生,說實話,我不過是一個新入會的弟兄,"麥克默多說道,可是他臉上的神色表明,他很愿听到這位有實力的人說出這樣贊揚的話。
  麥克默多回到家中,著手准備夜晚這場你死我活的格斗。麥克默多首先把他那支史密斯和威森牌左輪擦干淨,上好油,裝足子彈,然后檢查一下這位偵探即將落入圈套的那間廳房。這間廳房很寬闊,中間放著一條長桌,旁邊有一個大爐子。兩旁全是窗戶,窗戶上沒有窗板,只挂著一些淺色的窗帘。麥克默多很仔細地檢查了一番。毫無疑問,這間房屋非常嚴密,正适于進行這樣秘密的約會,而且這里离大路很遠,不會引來不良后果。最后麥克默多又与他的同伙斯坎倫商議,斯坎倫雖是一個死酷党人,但卻是一個于人無害的小人物,他极為軟弱無能,不敢反對他那些同伙的意見,可是有時他被迫參加一些血腥的暗殺勾當,私下里卻异常惊恐厭惡。麥克默多三言兩語把即將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假如我要是你的話,邁克·斯坎倫,我就在今夜离開這里,落得一身清淨。這里在清晨以前,一定會有流血事件發生。”
  “真的,麥克,"斯坎倫答道,“我并不愿意這樣,可是我缺乏勇气。在我看到离這里很遠的那家煤礦的經理鄧恩被害時,我几乎忍受不住了。我沒有象你或麥金蒂那樣的膽量。假如會里不加害于我,我就照你勸告我的那樣辦,你們自己去處理晚上的事好了。”
  麥金蒂等人如約赶來。他們是一些外表很体面的人,衣著華麗整洁,可是一個善于觀察的人可以從他們緊閉的嘴角和凶惡殘忍的目光中看出,他們渴望擒獲伯爾弟·愛德華。室內沒有一個人的雙手以前不是多次沾滿鮮血的,他們殺仆人來心腸鐵硬,如同屠夫屠宰綿羊一般。
  當然,從令人生畏的身主麥金蒂的外貌和罪惡來看,他是首要人物。書記哈拉威是一個骨瘦如柴的人,心黑手狠,長著一個皮包骨的長脖子,四肢神經痙攣,很關心分會的資金來源,卻不顧得來是否公正合法。司庫卡特是一個中年人,冷漠無情、死气沉沉,皮膚象羊皮紙一般黃。他是一個有才干的組織者,几乎每一次犯罪活動的細節安排都出自此人的罪惡頭腦。威拉比兩兄弟是實干家,個子高大,年輕力壯,手腳靈活,神色堅決果斷。他們的伙伴老虎科馬克是一個粗眉大眼的黑臉大漢,甚至會中的同伙對他那凶狠殘暴的秉性也畏懼几分。就是這些人,准備這夜在麥克默多寓所殺害平克頓偵探。
  他們的主人在桌上擺了些威士忌酒,這些人便急匆匆大吃大喝起來。鮑德溫和科馬克已經半醉,醉后更暴露出他們的凶狠殘暴。因為這几夜依然寒冷异常,屋中生著火,科馬克便把雙手放到火上取暖。
  “這就妥當了,"科馬克發誓說道。
  “喂,"鮑德溫捉摸著科馬克話中的含意說道,“如果我們把他捆起來,我們就能從他口中得知真相。”
  “不用怕,我們一定能從他口中得知真相的,"麥克默多說道,他生就鐵石心腸,盡管這樣重大事情的全部重任落到他身上,他依然象平時一樣沉著冷靜、毫不在意。因此,大家都稱贊他。
  “由你來對付他,"身主麥金蒂贊許地說,“他毫不警惕地就會被你扼住喉嚨。可惜你的窗戶上沒有窗板。”
  麥克默多便走過去,把一個個窗子上的窗帘拉緊,說道:
  “此時肯定沒有人來探查我們的。時間也快到了。”
  “也許他覺察出有危險,可能不來吧,"哈拉威說道。
  “不用怕,他要來的,"麥克默多答道,“象你們急于見到他一樣,他也急于到這里來。你們听!”
  他們都象蜡人一樣坐著不動,有几個人正把酒杯送往唇邊,這時也停了下來。只听門上重重地響了三下。
  “不要作聲,"麥克默多舉手示警,這些人欣喜欲狂,都暗暗握住手槍。
  “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不要出一點聲音!"麥克默多低聲說道,從室內走出去,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
  這些凶手都拉長了耳朵等候著。他們數著這位伙伴走向過道的腳步聲,听到他打開大門,好象說了几句寒暄話,然后是一陣陌生的腳步聲和一個生人的話聲。過了一會儿,門砰地響了一下,接著是鑰匙鎖門的聲音。他們的獵物已經完全陷入牢籠。老虎科馬克發出一陣獰笑,于是首領麥金蒂用他的大手掩住科馬克的嘴。
  “別出聲,你這蠢貨!"麥金蒂低聲說道,“你要坏我們的事了!”
  鄰室中傳來模糊不清的低語聲,談個沒完,令人難以忍耐。后來門打開了,麥克默多走進來,把手指放到唇上。
  麥克默多走到桌子一頭,把他們打量了一番。他的面容起了令人捉摸不定的變化,這時他的神情似乎是一個著手辦大事的人,面容堅決果敢,雙目從眼鏡后面射出极其激動的光彩。他顯然成了一個領導人。這些人急切地望著他,可是麥克默多一言不發,依然打量著他們每一個人。
  “喂!"麥金蒂終于大聲喊到,“他來了嗎?伯爾弟·愛德華在這里嗎?”
  “不錯,"麥克默多不慌不忙地答道,“伯爾弟·愛德華在此。我就是伯爾弟·愛德華!”
  這短短的几句話說出以后,室中頓時象空曠無人一般的寂靜無聲,只听到火爐上水壺的沸騰聲。七個人面色慘白,十分惊恐,呆望著這位掃視他們的人。接著,隨著一陣窗玻璃的破裂聲,許多閃閃發亮的來复槍筒從窗口伸進來,窗帘也全被撕破了。
  這時首領麥金蒂象一頭受傷的熊,咆哮了一聲,跳到半開的門前。一支手槍正在那里對准了他,煤礦警察隊長馬文兩只藍色的大眼睛正灼灼有神地向他望著。這位首領只好退后,倒在他的座位上。
  “參議員先生,你在那里還是比較安全的,"他們一直把他叫做麥克默多的那個人說道,“還有你,鮑德溫,如果你不把手离開你的手槍,那你就用不著劊子手了。把手拿出來,不然,我只好……放在那里,行了。這所房子已經被四十名全副武裝的人包圍了,你們自己可以想想你們還有什么机會逃走。馬文,下掉他們的手槍!”
  在這么多來复槍的威脅下,絲毫沒有反抗的可能。這些人全被繳了械,他們面色陰沉、馴順而惊訝地依然圍坐在桌旁。
  “在我們分別之前,我想對你們講一句話,"這位給他們設下圈套的人說道,“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除非你們將來在法庭證人席上看到我。我想讓你們回想一下過去和現在的一些事。你們現在知道我是誰了。我終于可以把我的名片放在桌子上了。我就是平克頓的伯爾弟·愛德華。人們選派我來破獲你們這一匪幫。我是玩著一場非常艱難而危險的把戲。沒有一個人,連我最親近的人也不知道我正冒險做著的事。只有這里的馬文隊長和我的几個助手知道這件事。可是今晚這件事結束了,感謝上帝,我得胜了!”
  這七個人面色蒼白,愣愣地望著他。他們眼中顯露出抑止不住的敵意,愛德華看出他們這种威脅的神情,說道:“也許你們認為這件事還不算完。好,那我听天由命。不過,你們許多人的手不會伸得太遠了,除了你們自己以外,今晚還有六十個人被捕入獄。我要告訴你們,我接受這件案子時,并不相信有象你們這樣的一种社團,我還以為這是報上的無稽之談呢。但我應當弄清楚。他們告訴我這和自由人會有關系,于是我便到芝加哥入了會。發現這個社會組織只做好事,不做坏事,那時我更加确信這些純粹是報上的無稽之談了。
  “但我還是在繼續查訪。自從我來到這些產煤的山谷以后,我一到這地方,就知道我過去錯了,這完全不是一些拙劣的故事傳說。于是我便停留下來觀察。在芝加哥我從未殺過人,我一生中也從未制造過偽幣。我送給你們的那些錢幣都是真的,但我從來沒有把錢用得這樣得當過。可是我知道怎樣迎合你們的心理,所以我對你們假裝說,我是犯了法逃走的。這一切都正如我想象的那樣管用。
  “我加入了你們那惡魔一般的分會,你們商議事情時,我盡力參加。可能人們會說我象你們一樣坏,他們愿意怎么說就怎么說,只要我能抓住你們就行。可是事實怎么樣?你們毒打斯坦格老人那晚我參加了。因為沒有時間,我來不及事先警告他。可是,鮑德溫,當你要殺死他時,我拉住了你的手。假如我曾經建議過一些事情,那就是為了在你們中間保持我的地位,而這是一些我知道我可以預防的事情。我未能拯救鄧恩和孟席斯,因為我事先完全不知道,然而我會看到殺害他們的凶手被處絞刑的。我事先警告了切斯特·威爾科克斯,所以,在我炸他居住的寓所時,他和家中人一起躲起來了。也有許多犯罪活動是我未能制止的,可是只要你們回顧一下,想一想為什么你們要害的人往往回家時走了另一條路,或是在你們尋找他時,他卻留在鎮上,或是你們認為他要出來時,他卻深居不出,你們就可以知道這正是我做的了。”
  “你這個該死的內奸!"麥金蒂咬牙切齒地咒罵道。
  “喂,約翰·麥金蒂,假如這可以減輕你的傷痛,你可以這樣稱呼我。你和你這一類人是上帝和這些地方居民的死敵。需要有一個人到你們和受你們控制的那些可怜的男女中間去了解情況。要達到這個目地,只有一种方法,于是我就采用了這种方法。你們稱呼我是內奸,可是我想有成千上万的人要稱呼我是救命恩人,把他們從地獄里救出來。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在當地調查全部情況,掌握每一個人的罪惡和每一件秘密。如果不是知道我的秘密已經泄露出去,那我還要再等一些時候才動手呢。因為鎮里已經接到了一封信,它會給你們敲起警鐘來。所以我只好行動,而且迅速行動。
  “我沒有別的話對你們說。我要告訴你們,在我晚年臨終之日,我想到我在這山谷做的這件事,我就會安然死去。現在,馬文,我不再耽擱你了。把他們拘捕起來。”
  還需要再向讀者多羅嗦几句。斯坎倫被派給伊蒂·謝夫特小姐送去一封蜡封的信箋,他在接受這項使命時,眨眨眼,會意地笑了。次日一大清早,一位美麗的女子和一個蒙首蓋面的人,乘坐鐵路公司所派的特別快車,迅速不停地离開了這個危險的地方。這是伊蒂和她的情人在這恐怖谷中最后的行蹤了。十天以后,老雅各布·謝夫特做主婚,他們在芝加哥結了婚。
  這些死酷党人被押解到遠處去審判,他們的党徒無法去威脅那里的法律監護人,他們枉費心机去運動,花錢如流水一般地去搭救(這些錢都是從全鎮敲詐、勒索、搶劫而來的),結果依然是白費心机。控訴他們用的證詞寫得非常周密、明确、證据确鑿。因為寫這份證詞的人熟知他們的生活、組織和每一犯罪活動的每一細節,以致他們的辯護人耍盡陰謀詭計,也無法挽救他們滅亡的命運。過了這么多年,死酷党人終于被擊破、被粉碎了。從此,山谷永遠驅散了烏云。
  麥金蒂在絞架上結束了他的生命,臨刑時悲泣哀號也是徒然。其他八名首犯也被處死。另有五十多名党徒被判以各种的徒刑。至此,伯爾弟·愛德華大功告成。
  然而,正如愛德華所預料的,這出戲還不算結束。還有別的人要繼續上演,而且一個接一個地演下去。特德·鮑德溫首先逃脫了絞刑,其次是威拉比兄弟二人,還有這一伙人中其他几個凶狠殘暴的人也都逃脫了絞刑。他們只被監禁了十年,終于獲得釋放,而愛德華深深了解這些人,他意識到仇敵出獄這一天也就是自己和平生活的結束。這些党徒立誓要為他們的同党報仇雪恨,不殺死他決不罷休!
  有兩次他們几乎得手,毫無疑問,第三次會接踵而至。愛德華無奈离開了芝加哥。他更名換姓從芝加哥遷至加利福尼亞。伊蒂·愛德華与世長辭,他的生活一時失去了光彩。有一次他險遭毒手,他便再次更名道格拉斯在一個人跡稀少的峽谷里和一個名叫巴克的英國人合伙經營礦業,積蓄了一大筆財富。最后,他發現那些嗜血的獵犬又追蹤而來。他清楚地意識到,只有立即遷往英國才是出路。后來約翰·道格拉斯重娶了一位高貴的女子,過了五年蘇塞克斯郡的紳士生活。這种生活最后所發生的奇事,前面已經介紹過了。

第二部 死酷黨人 第八章 尾聲

  經過警署審理,約翰·道格拉斯案轉到上一級法庭。地方法庭以自衛殺人無罪,宣判釋放。
  “不借任何代价,一定要讓他离開英國,"福爾摩斯給愛德華妻子的信中寫道,“這里危机四伏,甚至比他逃過的那些危難還要凶險許多。在英國,沒有你丈夫安全栖身之地。”
  兩個月過去了,我們把這件案子漸漸淡忘了。可是一天早晨,我們的信箱里收到一封莫名片妙的信。信上只有簡單的几個字:“天哪,福爾摩斯先生,天哪!"既無地址,又無署名。我看了這离奇古怪的語句,不覺好笑,可是福爾摩斯卻顯得异常嚴肅。
  “這一定是坏事情,華生!"福爾摩斯說道,雙眉緊鎖坐在那里。
  夜里已經很晚了,我們的女房東赫德森太太進來通報說,有一位紳士有要事求見福爾摩斯。緊隨著通報人之后,我們在伯爾斯通庄園所結識的朋友塞西爾·巴克走了進來。巴克面色陰郁,形容憔悴。
  “我帶來了不幸的消息,可怕的消息,福爾摩斯先生,"巴克說道。
  “我也很擔憂呢,"福爾摩斯說道。
  “你沒有接到電報嗎?”
  “我收到一個人寫來的信。”
  “可怜的道格拉斯。他們告訴我,他的真名叫愛德華,可是對我來說,他永遠是貝尼托峽谷的杰克·道格拉斯。在三星期以前,他們夫婦二人一起乘巴爾米拉號輪船到南非洲去了。”
  “不錯。”
  “昨夜這艘船已駛抵開普敦。今天上午我收到道格拉斯夫人的電報:

    ‘杰克于圣赫勒納島附近大風中不幸落海。沒有人知
  道如何發生這樣的意外事故。
                艾維·道格拉斯'”

  “哎呀!原來如此!"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說道,“嗯,我可以肯定,這是有人在幕后周密安排与指揮的。”
  “你是說,你認為這不是一次意外的事故嗎?”
  “世界上沒有這樣的意外事故的。”
  “他是被人謀殺的嗎?”
  “當然了!”
  “我也認為是這么回事。這些万惡的死酷党人,這一伙該死的复仇主義罪犯……”
  “不,不,我的好先生,"福爾摩斯說道,“這里另有一個主謀的人。這不是一個使用截短了的獵槍和拙笨的六響左輪的案件。你可以說這是一個老對手干的。可是我說這是莫里亞蒂的手法。這次犯罪行動是從倫敦指揮的,不是從美國來的。”
  “可是他的動机是什么呢?”
  “因為下這种毒手的人是一個不甘心失敗的人,這個人完全与眾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所作的一切事都一定要達到目的。這樣一個有才智的人和一個龐大的組織動手去消滅一個人,就如同鐵錘砸胡桃,用力過度顯得荒謬可笑,不過,這胡桃自然輕而易舉地被砸碎了。”
  “這個人和這件事有什么關系呢?”
  “我只能告訴你,我們知道這些事,還是莫里亞蒂的一個助手走漏的消息。這些美國人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他們象其他外國罪犯那樣,要在英國作案,自然就与這個犯罪的巨匠合伙了。從那時期,他們要害的人的命運就注定了。最初莫里亞蒂派他的手下去尋找要謀殺的人,然后指示怎樣去處理這件事。結果,當他看到鮑德溫暗殺失敗的報告以后,他就親自動手了。你曾听到我在伯爾斯通庄園向貴友警告過,未來的危險比過去的要嚴重得多。我沒說錯吧?”
  巴克生气地攥緊拳頭敲打著自己的頭部,說道:“你是說我們只能听任他們擺布嗎?你是說沒有一個人能敵得過這個魔王嗎?”
  “不,我沒這么說,"福爾摩斯說道,他的雙眼似乎遠望著未來,“我并沒有說他是不能打倒的。可是你必須給我時間——你必須給我時間!”
  一時之間,我們大家沉默不語,而福爾摩斯頗有預見的炯炯雙目似欲望穿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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