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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功夫哲學 無形無法是為道

    沒有「功夫的李小龍」,也就不會有「電影的李小龍」。大
凡看過他的功夫片的人,不禁會問:這小子功夫究竟如何?說
他打遍天下無敵手,只是他功夫的外在表現;窺其內涵,他
的功夫堪稱哲學的藝術。
    李小龍13歲起開始習武。這之前,李小龍雖好勝好鬥,
被街童視為拳頭大王,但實際上是武俠小說常提及的下三濫
的「爛仔」伎倆。
    13歲至18歲離港期間,李小龍拜詠春拳傳人葉問為師,
苦習詠春拳,並伙同師兄弟四處挑釁講手。他年輕浮躁,滿
足於克敵的招數,很難靜下心來悟道,他的沉思也多限於對
招數的回憶和心演,功夫哲學基本與他無緣。
    功夫大師都經歷武術、武道兩大階段,武道是武術與哲
學的神會妙合。而通常的武師,只停留在武術招數的表層。
    李小龍的功夫,進入「道」的境界,是多方面因素促成
的——
    李小龍自小好沉思,所沉思的內容,也必然隨著年齡閱
歷的增長,由幼稚到成熟,由膚淺到深沉。
    李小龍好孤獨,武道是孤獨者的結晶。在中國古代,無
論學文習武,若想悟道得果,通常都得逃避風塵人寰,隱居
苦修。而李小龍一直生活在繁華的香港及美國的城市,一直
與芸芸眾生相伴相息,但他內心卻是孤獨的。
    一個人是否孤獨,不是看他周圍有沒有人,而是看他的
思維是否跟周圍的人一樣。
    「道」又是逆境中的產物。李小龍赴美以後多坎坷,種族
歧視及事業上的波折使他壓抑且憤懣。他不是個安貧樂道、易
於滿足的人。別人認為他很成功,他卻認為與自己的目標相
去甚遠。他是個勇於向自己、向社會挑戰的人,他的逆境是
在不斷地追求之中產生的逆境。逆境中的他,更渴望自我強
大,沉醉於武道的更新更深的求索。
    李小龍在大學裡學的是哲學,哲學是關於人生與世界的
學問,這促使他自覺地對武術進行哲學意義上的思考。

    李小龍酷愛中國古典哲學,尤其是道家、佛家哲學。道
家佛家推崇一個「悟」字,李小龍曾在大學裡寫過一篇
《悟》的論文:「功夫是一種特殊的技巧,是一種精巧的藝術,
而不是一種體力活動。這是一種必須使智慧與技巧配合的一
種精妙藝術,功夫的原理不是可以學得到的,就像一種科學,
需要尋求實證而由實證中推得。必須順其自然,像花朵一樣,
由擺脫了感情與欲望的思想中綻發出來。功夫原理的核心就
是道——也就是宇宙的自發性。」
    李小龍在此文中談到葉問師父如何啟發他悟道,這極似
佛教禪學中的公案。
    葉問對李小龍練功中保持的「緊張」狀態不滿意,要求
他「超然」和「放鬆」。葉問說:「小龍,讓自己順其自然而
不要橫加干涉。記住絕不要讓自己違抗自然;不要直接去對
抗難題,而要學會順勢去控制它。這個星期你不要練了,回
家去好好想一想。」
    李小龍在家呆了一星期,百思而不得明悟。他劃了小船
出海,因不得開悟而賭氣以拳擊水,剎那間李小龍幡然醒悟:
「水,這種最基本的東西,不就也是功夫的要義吧?水正好為
我證明了功夫的原理……水,是世界上最柔軟的物質。這就
是了,我一定要象水的本性一樣。」
    這是李小龍多年後對往事的回憶,自然帶有自己對武道
的理解。功夫順其自然,人猶如水性,這與老子的「道法自
然」有著同工異曲之妙。
    李小龍在他的另一篇大學論文《功夫的藝術》中,著重
強調了功夫的哲學旨義:
    「因為功夫大多是和尚道士所練習使用的,所以也被看作
和被教為思想與動作的結合。對他們和很多認真學習的人來
說,功夫不僅是一種打鬥方法,其主要目的也不在殺死或傷
害對方,功夫是—種哲學,也是道家和佛家哲學中重要的一
部分。」
    1967年,李小龍在—本武術雜誌上,以語錄的形式闡述
對功夫的見解。其中一段是這樣說的:「單靠功夫在技藝方面
的知識並不能使一個人成為箇中高手;他必須要能深入研究
其內在的精神,而這種精神,又只有在他思想能和生命的本
質達到完全融和的程度時才能求得,這也就是要達到道家所
謂的『無為』。所謂『無為』包括了明心見性,要能讓自己的
思想流動,完全不受任何內在的外在的干擾。」
    人們通常只認為李小龍是一位功夫大師,而忽略他作為
學者的一面。他的武道著作,不及他的功夫電影那麼流行,而
看過其著作的人,都會驚歎他是個將武術與哲學融為一體,並
且研究精深的大學問家。
    我們很難斷定李小龍是否如佛家所說,修得正果。這是
因為每個人對正果的釋義皆不同,並且功夫與學問皆是無止
境的。

    李小龍是中西文化撞擊的產物,他在美國的大學學哲學,
必然又會受西方哲學的影響。
    他所崇拜的西方哲學家是法國的薩特、德國的尼采。
    他之所以執迷於這兩位哲學家,很大的原因是他的性格
特徵與思想傾向與他們的學說產生共鳴。
    李小龍曾回憶道:「我從小就有要發展自己、要成長的本
能。」
    他又說:「不知是什麼哲學和什麼力量的推動,從童年到
少年,我對任何看不順眼的人,立刻就湧現一個跟他見高低
的念頭。」
    李小龍自小就有的特性,與薩特的存在主義哲學觀頗多
相似。
    薩特提出要重新認識人的價值;要認識自我的存在,而
不湮沒在社會的群體之中;要追求自由,而不被理念的、道
德的東西所束縛;要發展個性,自由選擇,以實現人所存在
的價值……
    李小龍正是這樣做的,他我行我素,無拘無束;他好表
現自己,張揚自己;他從不滿足自己,總是不斷地選擇更高
的目標,無限度地實現人生價值。
    李小龍從小好斗好強好勝,他看了尼采的著作,恍然覺
得,尼采的書就是為他所寫的!  
    尼采張揚「權力意志」,呼喚「超人」。他的哲學是強者
的哲學,人應該追求權力,要有主宰自己、主宰他人、主宰
世界的欲望。能最大限度實現權力意志的人才能稱為超人,超
人創造了歷史,主宰歷史的潮流,推動著歷史的前進。歷史
上,只有少數天才和藝術家才達到超人境界。
    李小龍的行為,充分體現了權力意志和超人境界。他在
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上都喜歡以我自為中心;他能夠以他的
行動和魅力,使一些年長他許多,並且功夫高深的人成為他
的追隨者;他渴望並且不斷努力使自己成為武術界的最強者。
他在一篇文章中說:「我絕不會說我是天下第一,可是我也絕.
不會承認我是第二。」
    尼采曾石破天驚地宣佈:「上帝死了!」
    李小龍繼承了中國傳統武學的精華,可他對中國傳統武
學的反叛,同樣石破天驚,令人駭異。
    李小龍在文章中指責中國武學「不切實際的理論與流於
形式的花招太多了。」他繼而說道:「太人工化、太機械化,沒
法真正教學生實際動手所需的功夫。搞那套中規中矩的招式
的時候,恐怕已經給對手打垮了。傳統的這類招式,在我看
來完全不夠實用,把以往活動的一切都僵化了。代代相傳下
來的只不過是閉著眼睛去演練那一套套固定的東西,而絲毫
得不到任何結果。」他得出結論:這些教學方式「令人絕望」。
    李小龍在成文的言論中還算節制。他在教誡弟子或宣揚
自己的武道的場合,有時會狂言不絕,放肆無度,把除他以
外的歷史和現在的武學流派貶得一無是處。
    李小龍的言論,常常引起眾多東方武師的不滿,他們紛
紛指責李小龍「數典忘祖」、「離經叛道」、「掐死了老祖宗」、
「砸了同仁的飯碗」。他們試圖以武力讓李小龍閉嘴。結果,沒
有一個不敗在李小龍的手下。
    李小龍是「功夫超人」,他喜歡,也能夠我行我素。

    人們在研讀李小龍的言論著作的過程中,會發現不少自
相矛盾的地方。如果再把他的「言」與「行」作比較,會發
現更多的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馳。
    這是一個令人費解和引人興趣的問題。
    也許是他英年早逝,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完善他的學說,去
履行他在言論中所構築的風范及意境。
    他說過:「美國是一個競爭十分劇烈的社會。」嚴酷的現
實迫使他不能以人格化的面目出現。
    人們縱觀歷史上的大思想家,尼采的思想是火花式的,是
反邏輯、非理性的,不少哲學家認為,尼采的著作充滿矛盾,
漏洞百出,簡直是瘋子的□語狂言;佛洛依德的學說偏執,難
圓其說,連他的學生都難以誠服。他宣揚泛性論,主張性的
釋放,這使不少讀其著作的人產生誤解,認為他是個色情狂,
而事實上,他的性生活很檢點,步入中年,他便早早禁慾。
    不求完美,但求創新,人類歷史的燦爛文化往往是這樣
創造出來的。
    李小龍不是完人,但他絕對是中國武術史上的閃光人物。

    談起李小龍功夫的光彩,人們津津樂道的往往是他行遍
天下無對手。李小龍的功夫朋友,及對李小龍有研究的人則
認為,李小龍功夫的閃光點是他創立了截拳道。正是因為截
拳道,才使他的功夫電影異彩紛呈,才使得古老的中國功夫
風靡西方世界。
    截拳道的英文名稱是Jeet Kune Do。李小龍一慣反對對
武術流派或招數起名稱的,他認為這樣容易使習練者受束縛,
被誤導,並且囿於門派的狹窄天地裡。譬如鷹爪拳,容易使
初學者的行為、思維受「鷹爪」二字的局限,從而不敢放開
手腳,隨機應變對敵。
    但這樣又會帶來另一個問題,即「無名」最後會導致
「無實」,因為新事情如果「無名」,很容易與舊事物混淆,末
能成長為撐天大樹便給舊事物同化掉。因此,矛盾中的李小
蘢還是為他悟識和創立的武術起了個名——截拳道。
    接照字面上解釋,「截」就是潛步接近或半路攔截;
「拳」是指拳法或拳的風格;「道」則是基本的招術及方法。
    事實上,截拳道不是招術,而是戰術;不是方法,而是
方法論;不是具體的物相,而是抽象的哲學。
    截拳道是功夫的哲學,或哲學的功夫。
    截拳道沒有規範性的動作,也沒有明顯的動作特徵。這
一飛腳和神拳是截拳道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說其
是,是因為天下一切實用招式皆可為截拳道所用;說其不是,
是因為截拳道並沒有把這些招式嵌定在動作規範與行動步驟
裡。
    「是」與「不是」的原則只有一條——克敵致勝。
    李小龍十分反感拳派的動作特徵,他認為不必給人一眼
識別,好的拳法應是出神入化的。李小龍看過一位中國拳師
表演猴拳,模仿猴子維妙維肖,甚至還出現猴子眨眼、搔癢
的動作。李小龍認為,看之有趣,用之無奈,其中花架子必
多,只合上台演《西游記》中的孫悟空。
    「善用兵者隱其形」,是為至理。
    在比武和電影中,李小龍常使出絕妙絕倫的高躍踢腳。有
一位求教者問:「這是不是截拳道?」李小龍說:「是因為我比
較擅長,如果我掌功好,我就會見機掌劈。」
    李小龍在傳授截拳道時,設計了一套規範動作,其中包
括:腳法、手法、步法、擒摔法、消截法、閃避、反擊、回
刺,等等幾十項。這是為初學者設計的,有如傷者手中之拐
棍,一旦痊癒便行走自如,必將拐棍棄之為薪。這也有如中
國的禪宗,禪宗主張「不立文學」、「教外別傳」,而實際上,
禪宗的語錄、公案、典籍汗牛充棟。這一切,是作為初習禪
者啟蒙之用,並非禪義所在。真正的禪,只能悟識。
    李小龍在他的武學著作裡說:「截拳道是無任何形式的,
也可以是任何形式的。因其是無派無別的,亦可適於任何派
別。」  
    李小龍的功夫門徒,劇作家史達靈‧施裡芬做過一個夢,
夢見他駕駛的汽車突然在一個不見人影的街道上爆胎了。突
然,一輛汽車急速駛來,停在他面前。車上跳下四個人,氣
勢洶洶朝他逼來。施裡芬慌忙跑到附近的一面牆下,以免自
己四面受敵,然後擺開了搏鬥的架勢。
    施裡芬就這個夢請教李小龍,問:面臨著多個敵人而又
逃不掉,是被動防禦,還是主動進攻呢?
    李小龍說他發現敵情後采取的第一步驟就大錯特錯,跑
到牆下,就等於走投無路。他說:「如你確認他們是要與你動
武,就不要跑,你的車壞了,也無路可逃。你應該奮力一博,
並且是主動發起進攻。你指著其中一人的眼睛,而突然飛腿
踢另一人的膝蓋,把他踢倒。動作要神速,聲東擊西,把他
們一一重創。」
    截拳道沒有防禦的概念,它是進攻者的哲學。
    李小龍常強調「彼不動,我不動;彼欲動,我先動。」截
拳道沒有後發制人,也沒有通常含義的先發制人。
    李小龍反對弱者在強暴面前的逃避行為,他在《黑帶》雜
志上發表對女性遇流氓歹徒時的忠告:「我告訴來學功夫的每
一個女性,如果遇到襲擊,那就向對方的下部猛擊,或狠狠
地踢對方脆骨或者膝蓋,然後盡快跑掉。」因為即使學過功夫
的女性,受體力所限,很難與殘暴強壯的歹徒肉搏。

    截拳道有三大要素:
    其一是效率。速戰速決,最好一出手就擊倒對方,不必
鏖戰,更忌拖泥帶水。
    其二是直覺。一個人在實戰中,不是依師傅傳授之法攻
閃避,而應是求生的本能在作用他的行動。有一次李小龍
教學中,向學生講述直覺。他突然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刺
向側邊一學生,該生趕忙閃避。李小龍拿匕首給該生看,原
是錫箔紙做的。李小龍說:「這就是直覺,過去、現在誰也
沒這樣教過他。我不用真匕首,是伯他閃避不及。」
    其三是簡樸。李小龍最忌不切實際的花拳繡腿,招數應
簡化了再簡化,最好就是一拳,或一腳。
    返樸歸真,武學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
    李小龍說,截拳道是「沒有圓周的圓」,「所有的技巧必
須忘卻,以無意識(直覺)來應付情況。如此技巧可同時運
用自如。以無法為有法。」
    李小龍在他的《截拳道》一書的結尾寫道:「一旦有人妄
說截拳道是什麼或什麼,或是與什麼與什麼又有不同。那麼,
不妨就讓截拳道這三字永遠消滅吧!消除掉這虛有的名稱,只
讓它的實質存在吧!截拳道只是個名稱罷了!」
    截拳道,無形無法、無名無典是為道。

第十章

第十章
叱吒風雲 行遍天下無敵手

    1964年秋季,李小龍參加全美空手道大賽,擊敗蟬聯三
屆冠軍的羅禮士而榮登冠軍寶座。冠軍的桂冠給李小龍帶來
名譽,也給他帶來了麻煩。
    羅禮土心服口服,跟李小龍交上朋友。
    可有的空手道選手卻不服氣,冠軍的桂冠為何給這無聲
無臭、名不見經傳的家伙摘去?大賽采取的是淘汰制,輸贏
往往帶有一定的偶然性。過去也常常發生這樣的怪事,初賽
被淘汰的選手,在非賽事的場合,卻能把進入複賽,甚至是
進入決賽的選手打敗。
    武士皆好鬥,非正式比武或私下較量是常有的事。因是
淘汰賽,有許多選手並末跟李小龍交鋒過。比賽只承認結果,
就李小龍的體魄和動作,並不見有什麼驚人之處。一些選手,
有著賭徒般的心理,把輸的原因歸咎於運氣,而不是其他。他
們想:這家伙功夫真這麼了得?他們等不及下一屆大賽就急
於扳本證實自己。
    打敗了李小龍,就是世界第一。美國人好狂妄自大,自
以為是,他們往往把全國性的,甚至地區性的賽事冠軍,看
成是世界冠軍。
    有三名曾經在其他賽事獲得過冠軍的空手道高手聯名向
李小龍挑戰。這是在李小龍獲得全美空手道冠軍後不久,因
此,這次比武吸引了不少空手道武師,被他們稱為「空手道
世紀大戰」。
    比武在加州大學的分校室內籃球場進行。這三名高手帶
了一大幫弟子,而李小龍只有蓮達陪同。這幫弟子搖唇鼓舌,
用不恭的言辭抨擊李小龍的功夫,用頌揚的口氣張揚他們師
傅輝煌的歷史。
    李小龍緘默不語,不動聲色看待這一切。
    有幾十個大學生湧來聲援李小龍。李小龍功夫的影響最
初是在美國的大學生中。他才來洛杉礬不久,不曾來這所大
學表演功夫。這些大學生親熱地叫喊李小龍的名字,李小龍
認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但叫不出他的名字。事後那人跟李小
龍說,他在西雅圖的華盛頓州立大學曾跟李小龍學過20天的
詠春拳,現在來加州大學讀研究生。李小龍是個進入格鬥狀
態就忘乎一切的人,不受外界情緒影響。他朝這些大學生感
激地點點頭,目光注視著對手。
    這三名空手道高手事先商議,一個接一個輪著跟李小龍
交手,不管是輸是贏,要使李小龍沒有一刻喘息的機會,體
力得不到恢復又要接上一場惡戰。
    這正中李小龍下懷,詠春拳的特點就是速戰速決,視鏖
戰為大忌。李小龍只用了四秒鐘就擊敗第一個對手,他格住
對方凶狠的拳勢,另一拳擊向對方的面額,對方頭冒金星、眼
花目眩之際就給李小龍一腳踹倒了。
    就在第一個對手倒地之時,第二個對手一言末發,如猛
豹急躥撲來,掠起一股疾風。因這是非正式比賽,可不受任
何規則約束,只須徒手博擊(此乃空手道的大義)就行。李
小龍未采用其他拳師慣用的「避其鋒芒,攻其不備」之法,他
不曾閃避一下,而是迎其鋒頭而擊。李小龍在擋格對方拳勢
之前,腳就踢中對方的膝蓋。對手踉踉蹌蹌,李小龍不等他
站穩,三記厲拳,外加一腳,對手倒在一丈開外,滿臉鮮血。
    第三個對手高聲叱喝一聲,朝李小龍撲來。此刻,李小
龍雖連戰二局,仍余勇可沽、斗志旺盛——全仗詠春拳速戰
速決招數之優勢。大學生啦啦隊情緒激昂,高呼李小龍的名
字,叫喊「用拳擊」、「出腳踢」。
    李小龍卻避其拳勢,像泥鰍似地滑到一側。
    李小龍擯棄詠春拳的打法,他已不再顧忌與最後一名對
手纏打酣戰。他學過多種拳術,將其中的長處融進詠春拳,而
從未在正式搏鬥中采用過。他想試試整套招數的實戰效果。
    李小龍跟對手若即若離,似纏非纏,將柔拳之術悉數施
展。柔拳以化解見長,在「消」之時,趁機擊打對方的要穴。
李小龍未學過「點穴術」,他更祟尚外功,他所處的環境及他
的性格,使他難以靜下心來修煉內功。
    李小龍想測試一下自身的敏捷,他連連從對手的掌網下
滑掉。但他不喜歡這種打法,他缺乏這種耐性。
    李小龍又分別使出其他拳派的招數。他常常給對方逼死,
危急之中不得不另換招式解救。
    這次比武後,李小龍曾長久反思。他認為獨精一門、死
守一門的做法是極其荒謬的,即使是很實用的詠春拳也不值
得固守。這對他日後完善截拳道大有益處。截拳道不是具體
的招數,而是哲學化的戰術。它集東方各派武學之大成,不
屬於任何一派,又可以是任何一派。
    李小龍跟第三名對手對拆了十幾分鐘,險象環生,扣人
心弦。兩人的體力都消耗甚大,氣喘吁吁,渾身是汗。眾人
皆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李小龍在耍何種把戲。
    對手倚仗體魄健壯,攻勢不減。李小龍喝道:「你還要打
多久?」話音末落,對手就砰聲倒在李小龍的重拳之下。李小
龍出招之快,如閃電驚雷。

    每一次比武,結果都是給他蒙上一層耀眼且神秘的色彩。
美國的武術界流傳著不少他的傳奇。「李小龍是不可戰勝的」
之傳說,深深刺傷了一些武師的自尊,從而激起更多的武師
向李小龍挑戰——力圖粉碎那句神話。
    李小龍深深感悟到「樹大招風」這句中國古老訓條。但
他樂意接受挑戰,因為只有實戰,方可證實他的截拳道是否
適宜實戰。結果總是李小龍穩操勝券。他大言不慚地認為,他
的截掌道是當今世界最先進的武道。他自信自己是當今世界
功夫第一人。
    李小龍態度的徹底變化,是1970年他養傷期間。在此之
前,他對比武已開始厭倦,不想週而復始地以拳腳再一次證
實自己的功夫及武道。確然,他對能與一等一的高手交戰,仍
興趣盎然。只是那時的美國武術界,跟他勢均力敵的對手委
實太少。
    李小龍背部嚴重受傷。是在一次練功中用力過猛造成的。
筋脈相連,使得他的手腳都不可伸展自如,他不得不按照醫
生的囑咐躺在床上養傷。醫生告訴他:你休想以後再去搬弄
拳腳。
    李小龍足足在床上躺了6個月,這是他一生中最灰暗的
日子。醫生的話使他沮喪無比,躺著的滋味使他度日如年。李
小龍後來回憶說:「我整天呆在房間裡,凝視著四周的牆。武
術是我唯一懂的東西,我不知將來如何是好!」
    車小龍開始沉浸在哲學和武學的海洋裡,他的思維進入
新的境界,火花不斷,有時睡夢中也會被突如其來的靈感弄
醒。他不停地看書,不停地書寫——把他的種種心得記錄下
來。他原想花1年時間寫出一部武道著作,後因事務繁忙又
不得不輟止。直到去逝後。他的朋友才將他這些語錄體的筆
記整理成書出版。
    當時蓮達是他強大的精神支柱,蓮達總是入其心扉地關
心他、激勵他。他養傷6個月,便毅然將醫囑棄之一邊,在
蓮達的陪同下,慢慢地練功,漸漸恢復往日的身手,也恢復
了往日的自信。
    但李小龍的觀念卻有很大的檀變。不是迫不得已,他絕
不會接受對手的挑戰。他和往昔一樣贏得很輕鬆,但他並不
認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
    李小龍說:「很多朋友都關懷我的過去,其實,過去的事
已經過去了。譬如我曾在美國的國際性拳擊賽中,擊敗了曾
經取勝的選手。然而,這是我還未深入哲學領域時做下的傻
事,那時候,確因此使我成為武術界的『強手』,但這到底是
沒有多大的意義,這是匹夫之勇而已,也是僥倖的『勝利』。
因為,中國有一句老話:『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
高』,這是每一位拳師授徒時,總會以這句話作為對弟子的贈
言。」
    那時不少武師曾以言語激李小龍向拳王穆罕默德‧阿里
挑戰。阿里是李小龍最佩服的美國職業拳手,阿里叱吒世界
拳壇,保持不敗的紀錄。阿里的每一次拳王衛冕戰,李小龍
必收看不可。
    李小龍是這樣回答武師的:「我為什麼要向阿里挑戰?這
就像拿筆的人,不可跟操刀的人在一起比文才和武功的高低
一樣。」
    李小龍的回答,自然遭到好滋事武師的噓聲。李小龍說:
「按職業拳擊的規則,我不是阿里的對手,若是民間性質的比
武,我未必就會輸給阿里!」
    李小龍的回答,應該說是非常明智和客觀。大部分武師
無言可對。不過,仍有幾個武師纏住李小龍不放,他們想借
此出出曾落敗局的怨氣。直到有一次,李小龍當著這些武師
的面,將一名主動向李小龍挑戰、號稱中西部重量級拳王的
黑人打倒,這些人才無話可說。
    李小龍至生命的終結,都末跟阿里交手過。這是因為,他
們都是全美武術界和職業拳壇的頂尖人物,他們只會接受他
人的挑戰,而不可能向他人主動挑戰。

    1964年冬的長堤空手道大賽,使李小龍成為美國武術界
的新星。常會有各州的武術團體或武師邀李小龍去表演。這
是李小龍張揚自己、宣傳中國功夫的極好機會。他的名氣傳
到與美國毗鄰的加拿大,加拿大拳擊協會邀請李小龍去作拳
擊表演。
    表演的項目,有一項是李小龍以東方拳術與西洋拳手交
手。西洋拳手是加拿大全國輕量級拳擊冠軍。賽前稱過重量,
都戴拳擊手套,只是比賽中,各使各的拳法。李小龍在第一
局結束前5秒時將對手擊倒。對手不等數到10下就爬起來,
但他沒有繼續打下去,他一板一眼的拳路,根本無法招架李
小龍敏捷凶狠多變的拳風。
    因是表演,雙方沒有什麼不快的地方。不過加拿大拳擊
協會的不少人士,認為李小龍是憑靈巧多變取勝的。李小龍
去參觀該協會的拳擊館,在健身房裡,李小龍捏緊拳頭向拳
擊計量器猛擊過去,計量器上的指針立即指向355磅!在場
者駭然大驚,因為以李小龍129磅的體重發出這麼大的力量,
堪稱世界紀錄!李小龍不僅是身手敏捷,而且有一身不可比
擬的硬功!
    一名黑人教練向李小龍建議,他應該去做職業拳擊手,只
要稍加訓練,改變打法,成為該級別的世界級拳王不成問題。
黑人教練表示願意教他,一旦登上拳王寶座,那收入將會是
做民間武師的幾十倍:
    李小龍搖搖頭,說他對這個沒興趣。黑人教練以為李小
龍嫌他名氣不夠大,說他可以推薦一名紐約的著名拳擊教練,
經他的手,曾培養出三個世界拳王。
    李小龍謝絕了他的好意,說自己只喜歡欣賞西洋拳,但
不喜歡練這種拳,拳法太死,規則太嚴,他無法適應,他更
喜歡自己那套無拘無束的拳法。

    李小龍不僅拳頭的爆發力出類超群,他的腳力亦是十分
驚人。
    1968年,李小龍的弟子彼爾引薦李小龍與身兼制片人的
著名導演艾華士見面。彼爾曾在艾華士面前吹噓過李小龍功
夫如何了得。因此,李小龍與艾華士還沒談及拍電影的正題,
艾華士便要求李小龍顯一顯他的功夫。
    李小龍叫彼爾戴上大型護具,叫彼爾站在游泳池旁,彼
爾高高大大,體重82公斤,站在李小龍面前就像一座山。李
小龍說了聲:「注意!」便在兩步之處飛腳踢去。一聲噗的響
聲,彼爾感到自己騰空而起,倒著朝後飛去,咚地落到水裡。
彼爾的落點正好是游泳池的中央,也就是說,李小龍一腳把
82公斤的重物踢出了20米!
    艾華士當時吃驚不小。他看過一集李小龍演的片子,也
見他起腳飛踢,把敵手踢到近10米開外。艾華士以為,是飾
敵手的演員按照導演的要求,故意後跌那麼遠的。加上特技
拍攝方法,使觀眾相信他是「神話」中的大力士。艾華士這
才相信李小龍確有這種硬功,他表示有合適的機會,一定請
李小龍演主角。

    李小龍旅美的十多年間,發生過好多起將會載入美國史
冊的大事,波及全美,震驚世界:肯尼迪總統遇刺身亡;約
翰遜總統下令轟炸河內,美國深深捲入越戰;黑人騷亂及反
種族歧視遊行示威;現代嬉皮士運動及大學生裸跑……李小
龍缺乏美國青年慣有的熱情,更不參與。他沉緬於武功,是
個行走在異邦國土上的中國現代俠士。
    1965年的一天,李小龍去洛杉磯唐人街的一間古舊書店
購書。他覓得一冊石印的武籍,倚架翻閱,一下子就迷了進
去。
    他出得古舊書店,已是華燈初放時,在一家中餐館前,一
伙人在看熱鬧。四個飛仔向在餐館做招待的台灣姑娘索取地
盤錢。台灣姑娘交不齊他們所勒索的錢額,給他們拉了出來。
她們當眾調戲台灣姑娘,並要台灣姑娘去他們住處陪一夜,一
清百清。這四個飛仔是唐人街的惡少,人們都不敢得罪他們。
    李小龍走進圈子,叫他們放開台灣姑娘,李小龍問是怎
麼回事,台灣姑娘泣不成聲。飛仔說:「我們保護了這個妹仔,
她卻一個錢保護費都不肯出,我們拉她去廣東會館(庸人街
是廣東籍移民的天下)論個公道。」
    李小龍忍住怒火說:「都是唐山(中國)來的人,還收什
麼保護費?快把這妹仔放了!」飛仔有恃無恐,說:「她是台
灣來的,來我們廣東人地盤,就該收她的地盤費!大哥,聽
爾口音也是廣東人,怎麼幫台灣人說話?」李小龍叱道:「你
們放不放她?!」
    為首的飛仔掃李小龍一眼,霍地亮出匕首,旋即,另三
個飛仔也拔出匕首。為首的飛仔丟一下眼神,四人如惡虎似
地撲向李小龍。
    李小龍使出連環飛腳,疾如旋風,只踢了三腳,就把四
個飛仔踢倒在地。最後一腳擊中一飛仔的腰,身子飛起來,砸
在另一個飛仔身上,兩人同時倒地。
    四個飛仔連踢落的匕首都不敢撿,連滾帶爬,逃之夭夭。
    有人認出李小龍,驚喜地喊他的名字。
    當地好幾家報紙都刊載了李小龍「見義勇為鬥惡少,赤
手空拳救華女」的消息,並稱李小龍是「李三腳」。自此,
「李三腳」的渾號傳遍美國西部的華人居住區。

    1964年,香港當紅影星張仲文來西雅圖表演。她演出後
回到下榻的旅店,一會兒,電話鈴響了。張仲文以為是崇拜
者打來的,甜慵慵地拿起話筒。突然,張仲文的臉色煞白
是當地的黑社會向她勒索保護費,要她兩天內准備5千美元,
交接地點,將會另行通知她。
    張仲文顫聲道:「……我沒錢……我剛來……」對方叱道:
「少囉嗦!你若不按我們的吩咐做,我們就要毀壞你如花似玉
的容貌!」
    張仲文嚇得花額失色,呆坐在床上顫抖。她是受西雅圖
中華商會之邀來西雅圖演出的,她驚恐不安地掛電話給中華
商會會長,以求保護。商會會長安慰張仲文,說我們會想辦
法,萬一不成,我們會買好機票,你提前回香港。
    商會會長几經周折,跟李小龍電話聯繫上,說想請李小
龍做臨時保鏢:「這事很使你委屈,但我們沒辦法。若報告警
察,事情會弄大,會把他們抓起來,他們出來後一定會報復。
這事還是請你出面好,只求張小姐沒事就行。佣金的事,由
我們商會出。」
    李小龍立即把商會會長臭罵一通,說:「為中國人做事,
還講什麼佣金?你把我當什麼人?滾你的!」吧嗒將電話掛上。
    李小龍正處於與蓮達的熱戀之中,他放下手頭一切事,來
到張仲文的住處。他第一句話便說:「張小姐,你不用驚慌,
你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有難處,我豈有不幫之理?」  
    張仲文略知李小龍。李小龍是李海泉的兒子,拍過一些
電影,但不算出色。據說是在香港混不下去才來美國的,在
美國如何,張仲文一無所知。張仲文是香港明星級的演員,在
香港受影迷寵敬慣了,一有機會,便會把明星的派頭顯露出
來。
    張仲文用懷疑的目光審視李小龍,他行嗎?個頭不高,體
魄不壯,像個書生。張仲文道:「他們為什麼不派警察來?」
    李小龍火了,叫道:「你相信警察?你以為你在香港演過
幾部破電影就很了不起?就是東方最偉大的明星來美國,人
家都不把你當一回事!警察只保護白人,他們敢敲詐你,就
因為你是有色人種!」
    李小龍說完此話,拉門拂袖而去。張仲文撥通商會會長
的電話,說:「你派來的那保鏢脾氣太大了,我大小也是香港
來的名人,還是美國華人界的特邀演出嘉賓。他,一個下餐
館洗盤子的大學生,一個在華人社團領導下的香港移民,就
是這樣對待我的?你們得好好教育他。」
    商會會長啼笑皆非,在美國,誰也管不了誰。張仲文在
電話裡仍要求聯繫警察保護,商會會長解釋說,在美國,不
可太相信警察,有一句非常流行的話,叫「警匪一家」。商會
會長說:「李小龍肯出面保護你是你的運氣,他是西雅圖的華
人中,功夫最好的一位。」
    張仲文去中國戲院演出,在旅店大堂看見李小龍,甚感
意外,以為他一氣就走了。張仲文說:「謝謝你來保護我。」
    李小龍冷冷地說:「我是來保護中國人的。」
    兩天太平無事,再一天就要離開西雅圖。張仲文不知是
歹徒懼懾李小龍的功夫,還是幾個小青年鬧的惡作劇。她向
李小龍提出,想去看看西雅圖的街景。
    李小龍與張仲文在潔淨的街道上行走,張仲文道:「西雅
圖據說是美國西北部最大的城市,可街上難得見行人,一點
也不像香港,人擠人,胳膊稍稍擺動大點,就會打著旁邊的
人。」李小龍說:「美國都這樣,紐約號稱世界最大人口最多
的城市,街上也難得見到熙熙攘攘的情景。」
    經過兩天的接觸,倆人都熟悉起來,不再計較初次見面
時的不快。
    李小龍看到木村,木村向他夾夾眼,又詭秘地走開。李
小龍知道是蓮達弄的「小把戲」,她怕李小龍遭黑社會的人的
襲擊,特地打電話向木村求助。李小龍覺得好笑,他保護張
仲文,而他又被木村保護。昨夜裡李小龍回到寓所,蓮達在
寓所裡等他,扶著李小龍上上下下都看個遍,見他毫毛末損,
才放下心來。
    李小龍帶張仲文到周露比開的中餐館吃飯。周女士自然
知道張仲文來美演出一事,她還去看過張仲文的演出。她對
李小龍跟這位漂亮而有名的香港影星「搞」到一起很吃驚,她
熱情地將他倆引到餐桌上。
    周女士是位天生的演說家,她介紹她的餐館,也介紹她
的社會活動,並且恰到好處地贊揚了一番張小姐的演出。一
會兒,來了個攝影師,自稱是報館記者。周女士說:「張小姐
名氣太大了,走到哪,都有記者跟隨。」給張小姐拍了照,自
然也把周女士合影在裡面。李小龍心裡暗笑,知道是周女士
搞的名堂,她又有了向外人宣傳的資本。李小龍沒有戳穿她,
因為李小龍初來西雅圖,周女士曾有恩於他。
    周女士回到收銀台。李小龍對張仲文說:「你看她像不像
個演員?」張仲文就掩臉吃吃地笑。
    張仲文問:「看樣子,你跟這位女老板挺熟的。」李小龍
說:「她是我來西雅圖謀生的第一個老板。」李小龍談起他離
港赴美的經歷。
    張仲文對李小龍中斷演藝表示惋惜,她說:「我下一站去
洛杉礬演出,屆時向好萊塢的電影界名流發出邀請,請他們
來看我的演出。我會向他們舉薦你的,說你原是香港前途無
量的青年演員。」
    李小龍忍俊不禁。他覺得張仲文年齡雖大於他,想法卻
過於幼稚,簡直就是想入非非。好萊塢的名流,誰把你當一
回事?即使是香港的影后,他們都不放眼裡。李小龍幽默道:
「好哇,我就拜託張小姐了。」
    出來,已是初夜。他們沒叫出租車,沿著寂靜的街道走
回張仲文的住處。突然,木村喊起來,六個蒙面大漢從後面
朝李小龍和張仲文逼來。
    李小龍已經反轉身。他在木村叫喊之前就聽到異樣的腳
步聲。急速地回首,做好迎敵的准備。
    這正是向張仲文勒索的黑社會歹徒。他們知道張仲文有
個功夫師做保鏢,一時沒有下手,但絕不會就此罷休。張仲
文嚇懵了,躲在李小龍身後,渾身戰慄。
    木村朝這邊跑過來,李小龍把張仲文推開,說:「你保護
張小姐!」木村抓著張仲文飛跑,又突然停住。他兩人站在不
遠處的雨簷下,木村朝這邊張望,他伯李小龍吃虧,隨時准
備沖過去救助。
    李小龍已跟六名歹徒訂起來。木村看見一把匕首飛向天
空。他知道這是李小龍慣用的打法,首先踢掉敵人手中的凶
器。爾後再從容收拾。
    李小龍這一仗訂得十分漂亮,不出兩分鐘,把這六個歹
徒全部打倒在地,向李小龍求饒。
    翌日,李小龍一直將張仲文護送到塔科馬國際機場。張
仲文對李小龍說了很多感激的話,說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忘掉
小龍的救助之恩,她無論走到哪,都會記住小龍,保持聯繫。
李小龍目送她進入登機通道,張仲文回眸凝視李小龍,滿眼
瑩亮的淚花。
    張仲文去了洛杉礬,卻沒給李小龍通電話,以後也沒有。
或許她不屑再跟當時默默無聞的窮大學生李小龍交往;或許
她受到好萊塢電影界名流的冷遇,不好意思向李小龍通告她
無法實現舉薦李小龍從影的諾言;或許她也有著不少演員慣
有的通病,在生活中演戲,當時所說的一切,只是舞台上的
戲言。
    李小龍並未對張仲文寄以什麼期望。他有蓮達,有他的
武館,他同時自信地認為,他終究能夠憑自己的實力打進好
萊塢。
    張仲文回到香港,末向任何人透露她在西雅圖受過李小
龍的鼎力保護。
    李小龍死後,親人摯友回憶李小龍時,談起了這件事。這
引起美國華人報紙及港台新聞界的不滿,有人著文直言指責
張仲文是「戲子無情」。
    也有小報由此而演繹出「張李有染」的誹聞。說張仲文
大概有「難言苦衷」。
    張仲文仍是保持沉默。
    是什麼原因,張仲文應最清楚。也許,不該這般指責張
仲文。中國人自古習慣寬容死者而苛求生者。張仲文至少有
一點值得稱道。李小龍後來大紅大紫,被華語傳媒稱之為
「天下功夫第一人」、「世界級的電影明星」。有些原本跟李小
龍關係並不怎麼樣的人,聲稱跟李小龍如何交往甚密,李小
龍在何種場合稱讚過他(她)的功夫、演技、品行。這種狀
況在李小龍死後尤甚,反正死無對證。張仲文則不然,她始
終保持緘默,不借李小龍的光輝往自己臉上貼金。

    李小龍在美國樹敵多多。
    李小龍樹敵的很大一個原因,是他「路見不平,拔刀相
助」的俠義行為。這裡有個有趣的事實,被李小龍拯救的對
象大多是女性。李小龍喜歡重演「英雄救美」的古老故事,這
跟中世紀歐洲騎士救美護花驚人地相似。李小龍認為,女人
是天生的弱者,是應受人保護的,男人有保護女人的義務,至
少是自己保護自己。有一回,一個高大壯實的華裔鞋匠來李
小龍處尋求保護,說遭當地地痞的敲詐欺辱。李小龍質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你白為男人,不如去死!」當然,李小龍最
後還是幫了他。
    李小龍的俠義行為自然會得罪游痞散惡及黑社會勢力,
他使他們的企圖不能得逞,使他們淫威掃地。
    李小龍的冤家對頭不少是在武術界,尤其是持保守觀念
的華人武師。他們心底認為李小龍的存在會對他們構成威脅。
李小龍廣收弟子,影響愈來愈大,會侵佔他們的地盤(其實
李小龍毫無獨霸一方之概念,他的眼界要寬闊得多)。加之李
小龍說話不夠檢點,「狂言大話」得罪了不少人。
    「同行自古是冤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因此,
李小龍在同行裡樹敵,不足為怪。
    武術是民間的體育,因此,武師跟民間社團甚至黑社會
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李小龍會莫名其妙地遭到歹徒惡棍的襲
擊,卻又記不起何時何事得罪於他們,更不認識他們。
    美國是存在嚴重種族歧視的國家,常令人費解的是,李
小龍的對頭大都是跟李小龍一樣倍受歧視的有色人種。這是
因為白人的文明程度要高些,比較寬容大度。而另一方面又
是因為白人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不會把區區的中國功夫、區
區的中國武師放在眼裡。70年代美國終於掀起中國功夫熱。
人們多是出於健身或好奇,較少抱防身之目的,因為美國人
可合法持槍,並且警察首先是保護白人的利益。
    李小龍常受到一些武師非友好的挑戰,李小龍最初樂於
應戰,後來是被迫應戰。他們戰勝不了李小龍,李小龍卻愈
戰愈強,愈強名聲愈大。
    李小龍也常常遭到暗算,這使李小龍非常憤怒,也使他
多次險險死於非命、拋屍街頭。
    他們暗算李小龍多是在夜間,或是警察不太管的黑人區。
他們往往是出動多人,多時有幾十人,用拳腳,或手持凶器。
他們凶猛有力,卻不似那些公開向李小龍挑戰的武師那麼訓
練有素。李小龍往往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將他們打得人仰馬
翻。他們是要消滅李小龍,李小龍恨他們,卻不想把他們往
死裡打。李小龍不想結仇太深,也不想招惹警察找他的麻煩。
李小龍覺得他已經夠本,被他踢倒的人,十有八九骨折或者
肌肉嚴重損傷。
    當然,李小龍能逃則逃。黑暗之中,任何不測隨時都可
能發生,他也實在不願跟這些身份不明的刁徒惡棍糾纏不休。
    有一次,李小龍遭到一名黑人刺客的襲擊,事情就在幾
秒之內發生的。李小龍在薩克拉門托去一位朋友的寓所,站
在夜幕寒風中發呆的黑人,突然拔出水果刀朝剛從他身邊走
過的李小龍猛刺去。李小龍天生敏感且訓練有素,能辨別極
細微的風聲。他不待回過頭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就忽閃跳到一
側去。待李小龍轉過身,手中已捏著一根軟鞭——動作異常
之快,只見李小龍手腕忽地一抖,隨著鞭嘯之聲,刺客手中
的刀已落地。李小龍一腳飛去,刺客倒地呻吟,寂夜之中,骨
折之聲分外清脆慘人。
    李小龍想弄清他的身份,看他是哪個武教頭收買的,或
是屬哪個黑社會組織的人。李小龍拾起一隻腳踏在他身上問
他。他喃喃道:「我失業了……我恨日本人……」
    李小龍莫名地失望和懊惱。李小龍冤枉遭暗算,而他也
被李小龍踢得夠慘。李小龍動了側隱之心,扔下30美金,郁
郁不樂離去。

    李小龍屢遭暗算,使得蓮達非常擔心,她勸李小龍不要
夜間單獨行走,或隻身去一些治安糟糕的地區。李小龍坦然
一笑,說:中國有句俗話,閻王專收怕死的人。又說:我不
會屈服於他們的,我若貪生怕死,他們就達到了目的。
    李小龍曾向他的朋友依魯桑杜學習菲律賓棍術。他首次
在好萊塢電視劇《青蜂俠》中使用雙節棍。雙節棍是兩節圓
形的硬木棍,中間以鐵鏈或皮條相連,既可猛擊,又可絞殺。
美國的一本武術書這樣介紹道:「揮舞著的雙節棍的一端,其
落點可產生1600磅的力,而人骨頭只需八磅半的力就可擊
碎。並且,一旦連接雙節棍的鐵鏈或皮條纏繞到對方的脖子
上,只需輕輕一拉,便足以將人絞死。因此雙節棍是一種非
常厲害的武器。」
    李小龍數次遇險後,便攜帶雙節棍防身。李小龍知道雙
節棍的厲害,所以不輕易出手。若遇敵,他往往是擊打得身
旁的器物紛飛,或把樹絞斷,以嚇退敵人。萬一不成,他就
擊打敵人的四肢,而絕不會襲擊頭部或身軀的要害處。
    現在,美國的不少州以法律的形式禁止使用和擁有雙節
棍。原因是有些美國青年看過李小龍的功夫片,或耳聞雙節
棍的威力,也玩弄起雙節棍來,結果釀成人命,遭公眾輿論
的譴責。
    雙節棍再厲害,也敵不過槍的威力。李小龍的對頭懼怕
雙節棍的威力,就以槍暗殺。最險的一次是1966年在紐約街
頭,一個身份不明的槍手向李小龍射擊,子彈擦著他耳際呼
嘯而過。
    蓮達勸李小龍帶槍防身,遭到李小龍拒絕;他說:「帶槍
護身,還算什麼功夫師?」
    李小龍靠的是大無畏的勇氣,以古老的功夫與持槍的黑
社會歹徒相搏,自然也有僥倖的成份,但李小龍每次都能化
險為夷,逃過劫難。
    李小龍常以輕鬆的口氣,向朋友敘述他足以令人駭異的
險遇。朋友說李小龍是個「嚇不倒、打不垮的人!」
好精彩
我是車仔迷
陳皮好殘忍,
見死不夠
@_@ 仲以為無人睇....今晚再post~~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演藝生涯 峰迴路轉多磨難

    1965年,李小龍終於實現了進入好萊塢拍片的夢想。
    隨著《青蜂俠》在電視網的連續播出,李小龍的名氣漸
漸大了起來。他不僅是一位技藝超群的功夫大師,而且還是
一位性格鮮明的功夫演員。李小龍走在街上,常會有白人小
孩沖著他叫喊他所飾的角色「加籐」,並且比劃加籐的武打動
作。這使得李小龍很興奮,證明他演的角色受到美國白人社
會的關注和歡迎。
    當然,最為轟動的,要數美國西部的華人社會。好些個
城鎮的唐人街把李小龍特邀去,或為開業的商店剪綵,或在
慈善募捐活動中表演功夫。他們要求李小龍扮成《青蜂俠》中
加籐的模樣,身穿黑衣,頭戴鴨舌帽,臉套黑面罩。
    另外,旅美的日本僑民也不會忽視李小龍的知名度,因
為片中的加籐是日本人。他們同樣要求李小龍扮成加籐,並
且說幾句簡單的日本話。
    蓮達說李小龍,你都快成了廣告明星了。
    李小龍有些飄飄然,因為好萊塢流行一句話:看一位演
員有沒有知名度,就是看有沒有人請他做廣告。
    雖然要他說日本話使他感到別扭;雖然活動的規格不算
高,聘請他的老板不算大,所給的酬金亦不算多;但畢竟有
人請他。
    跨進了好萊塢的藝術殿堂,第一步就演活了一個角色,以
後會片約不斷,從電視到電影,從配角到主角,從普通演員
到明星演員。
    ——這是初入好萊塢的李小龍,為自己描繪的理想前景。
    李小龍的理想最終是實現了,但不像他初想的一帆風順。
進入好萊塢,展現在他眼前的並非是一條灑滿陽光的坦途,照
樣有險谷懸崖,荊棘叢生。好萊塢的競爭,同圈外的世界一
樣激烈。這就是進入好萊塢的演員只有少數成為明星,而大
部分名氣不大,甚至默默無聞的原因。表演素質不算差,後
來做過美國總統的裡根,直至離開好萊塢,充其量只算個二
流演員。
    最早向李小龍提出忠告的,是《青蜂俠》的助理制片人
查爾斯‧費西蒙。李小龍在拍片中,跟導演常常鬧矛盾,制
片人威廉‧社西亞又不經常在現場,因此,常是費西蒙從中
調解。
    李小龍對費西蒙頗有好感,倆人也比較談得來。在20世
紀福斯公司攝影棚拍片時,倆人常呆在一起,並且一道共進
工作午餐。在餐桌上,費西蒙對李小龍提出一些忠告,要他
把好萊塢看複雜些,把自己將會遇到的困難想多一些。當時
連續劇的放映效果漸漸看好,興頭上的李小龍自然聽不進這
些。但李小龍還是聽了其中的一點——關於他功夫的發展問
題。
    李小龍是以武道作為他畢生奮鬥的事業,但他又酷愛電
影。李小龍是個熊掌與魚都想要的人,只是有時會遇到先要
哪一樣的問題。李小龍決定先專心致志從影,因為武道經過
數年的努力,已有相當的基礎,並且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和
實力去實施。機遇對一個演員來說太重要了。現在既然機遇
有了,就應牢牢抓住不放。功夫自然也是要勤練不輟,但只
是作為副業,一旦成為好萊塢的巨星,再竭盡全力發展不遲。
    李小龍跟費西蒙說,他准備關閉他的武館,一心做職業
演員。
    費西蒙很吃驚地看著李小龍。李小龍的想法過於幼稚,做
一名職業演員談何容易?最大的障礙或許不在於他的功夫和
演技,而是他的膚色和種族。費西蒙沒指破這點,他知道李
小龍的火爆脾氣和敏感心理。費西蒙說:「為什麼要關閉武
館?那是你武功的基點。」
    李小龍說:「武功在我身上,只要付租金,我頭一天關了,
第二天又可租一個地方開起來。」
    費西蒙問他,是不是手頭遇到麻煩?他指出:你的武館
可以照開下去,但不是開設每位每月收費20美金的班,而應
該去從事私人家教,每小時收費50美金。
    李小龍說:「這是《天方夜譚》。」費西蒙問:「就你的功
夫,你不覺得那樣的收費太低廉了嗎?」費西蒙講了個故事,
有幅19世紀美國普通畫家約翰的油畫,掛在他後代的客廳,
曾出價2千美元都無人問津,後來他家律師送至著名的紐約
拍賣行,經估價後,以2萬美元的起價競拍,最後以10萬美
元成交。
    李小龍說:「你的意思是收費高,反而具有吸引力?可哪
來這樣的傻瓜?」費西蒙說:「有錢有身份的人,是不願屈尊
上那樣的功夫班的,他們才不會在乎多幾個錢。像好萊塢,這
樣的人多得是。自從看過你飾的加籐,他們漸漸對東方功夫
產生了興趣。」
    李小龍茅塞頓開。他立即明悟費西蒙所說的「那樣的功
夫班」是什麼意思。李小龍的收徒原則——只要愛好功夫就
行,從不計較對方的職業、身份、膚色、民族。李小龍從不
歧視黑人或地位低下者,但他的公正和好心往往又收不到滿
意的效果。學生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有的原本就是犯罪團
伙的成員,有的學會了功夫去做欺詐斗毆之類的壞事。李小
龍總想把他的武道向白人社會推廣,白人的反應總不似有色
人種熱烈。有一次,一個白人青年帶女友興高采烈來報名,見
武館裡有數個黑人學生,他一言不發,扭頭就拉女友走了。
    李小龍不得不面對這樣嚴酷的現實:白人社會不承認他
的功夫,就等於整個美國不承認他的功夫。
    李小龍的武館,從未有過一個富豪或名人學生。李小龍
出身於富裕的粵劇名角家庭,可赴美後,卻是默默無聞地從
洗盤子幹起。他鄙夷傲視富人名人,他同情憐憫窮人和無名
小輩。然而他又毫不掩飾他渴望成功、名揚天下的野心雄心,
他要使他的功夫傳播美國,他要使陌生的「功夫」(Kung
Fu)二字,在美國家喻戶曉。
    李小龍同樣面臨另一個嚴酷的現實:在美國這樣傳播媒
介極發達的社會,名人效應尤其重要。招收了一個名人學生,
其影響超過一千、一萬名普通學生。
    李小龍做出痛苦的選擇,停辦未滿期的功夫班,他以退
學費的形式遣散學生,作的解釋是他拍片太忙,無暇進行教
學。有兩名學武心切的拉美裔學生懇求留下,說他們學費照
付,不需要老師另抽時間傳授,只是在老師每日練功時,呆
在一旁觀看模仿著學。李小龍擺擺手,說:「對不起。」
    這兩名學生失望地走了。李小龍帳然若失,默默的,目
送他們的身影消失。
    李小龍這才發現,功夫班的停辦,,意味著他赴美後開放
式的教學法的結束,這種方式,有利於普及,而難以提高。中
國古老的帶徒方式,卻能保證「名師出高足」,或「嚴師出高
徒」,因為他們擇徒極嚴。有的武師,為了驗證弟子根器之優
劣,或者是對武道、對師父的忠誠,要讓弟子苦等10年之久,
才正式收其為徒。
    當初,李小龍為推行開放式的教學法,曾跟保守的華人
武師發生多次糾紛,並演變成生死存亡性質的比武。現在李
小龍卻要將它輕易拋棄,回歸到帶徒的老傳統上。李小龍同
時又覺得,他將要實施的計劃,跟傳統的帶徒方式又有很大
的不同。古代擇徒擇才擇德,現在的他卻要擇錢擇名。
    李小龍當時極矛盾,處於兩難全的境地。

    李小龍來到雪伯靈的發屋,請雪伯靈為他拿主意。雪伯
靈愣了一瞬,他奇怪李小龍怎麼會有這麼多古怪的想法,李
小龍從來都是敢說敢做,雷厲風行,從不曾優柔寡斷過。
    雷伯靈呵呵笑了起來,說:「你早該這樣做,收費昂貴,
跟你功夫名師的身份相稱。我早就不贊成你那樣收學生。就
這樣好,趁機讓那些付不起高學費的黑小子、窮小子滾蛋!」
    雪伯靈的話帶有明顯的種族歧視和等級歧視。好萊塢的
人,幾乎個個都這德性,李小龍不覺為怪,但他問道:「如果
一個窮人或黑人,頭發長了想理髮,而又湊不夠理發的錢,你
做理髮師的該怎麼辦?」
    雪伯靈捧腹大笑,他覺得曾為他功夫的老師,功夫上堪
稱大師的李小龍,想法有時會比3歲的小孩還幼稚。雪伯靈
說:「來我這裡的都是上等人,我手藝精湛,設施豪華,收費
昂貴他們卻樂此不疲。掏不起這個錢,去骯髒的低檔發舖;還
去不起,就買一把剪刀自己剪去;連剪刀都買不起,就任其
生長做野人——這就是美國的法則!」
    李小龍回到家裡,跟蓮達談起雪伯靈。蓮達平靜地聽著,
末了,蓮達說:「雪伯靈說得對,因為,這是在美國。」
    李小龍先後在美國呆了十多年,一直未脫去美國人眼中
濃郁的中國味。其實,香港是個接受西方文化很快的地方,但
李小龍在香港,沒有獨立謀生過。他的思維及觀念,很大一
部分來自中國的武學哲學典籍。李小龍同時又接受了不少美
國的東西,因此在中國人看來,他又太美國化。
    李小龍的思想始終在中西文化的撞擊中游離。蓮達曾這
樣評價過李小龍,在美國人眼裡,他始終是個中國人;在中
國人眼裡,他是個黃皮膚的美國人。

    神通廣大的雪伯靈很快為李小龍介紹了第一位好萊塢影
業的學生史蒂夫。史蒂夫是個明星級的演員,他擅演硬漢:西
部牛仔、警探、強盜、體育健將,等等。他的騎術非常精湛,
也擅西洋拳及西洋式劍術武術。李小龍看過不少史蒂夫的影
片,不佩服他的演技,但佩服他的瀟灑動作。無獨有偶,史
蒂夫看到李小龍飾演的加籐,一下子為他的東方武技著迷。
    雪伯靈安排他倆人見面。倆人幾乎沒什麼客套,立即到
雪伯靈住宅外的草坪比武。這是因為李小龍按東方武師的慣
例,要試試弟子的功底,以便量才施教;而高傲的史蒂夫未
必就認李小龍為師,若李小龍功夫不行,他才不會屈尊為徒,
這倒不是吝音學費。
    結果,李小龍連續三次將史蒂夫打倒。李小龍沒使出慣
用的拳打腳踢,而是將他掃倒,以顧全史蒂夫的面子。史蒂
夫輸得心服口服,他相信李小龍在拍片中使的是真功夫,而
他自己的功夫只適合拍片,而不宜實戰。
    史蒂夫成為李小龍授業生涯的第一位「名人」學生。
    史蒂夫是個大忙人,並且缺乏學東方功夫的耐性,因此,
他跟李小龍的「師徒」關係沒有維持太久,在以後的交往中,
他們的關係亦不算密切。但是,史蒂夫卻對李小龍事業的發
展,起過關鍵性的幫助,不言而喻——史蒂夫是個名人。
    名人是記者追蹤的目標,是大眾關心的焦點。史蒂夫還
不算好萊塢的頂尖明星,但足以引起公眾輿論的關注。
    史蒂夫第一次去李小龍的武館,就有數個記者聞訊闖進
去采訪拍照。史蒂夫很生氣地要攆記者出去。李小龍也認為
采訪會干擾他們專心致志授武練功,停了下來,准備下逐客
令。
    聰明的蓮達卻說:「按照東方武道的教義,練功時是不能
怠慢客人的,應以禮相待。」蓮達很有禮貌地將記者引到一邊,
回答記者的問題。其實,東方武道哪有這樣的教義?武師授
武練功最忌外人觀看,唯恐家傳秘訣或絕招洩露。
    「好萊塢影星跟中國武師學藝」的新聞及照片出現在十多
家報紙上。文章以過半篇幅介紹史蒂夫,對李小龍只是蜻蜓
點水點了兩下。照片的角度也是極力突出史蒂夫一人。
    但實際效果,卻是把李小龍給突出了。因為史蒂夫已經
是明星,屈尊拜一名中國武士為師,不會為他錦上添花。而
對李小龍卻是不一樣,讀者會想,連武藝高強的史蒂夫都肯
拜他為師,這位中國人的功夫那還了得!
    李小龍的功夫已經得到美國武術界權威人士的承認,但
那不算數——美國公眾還未承認。當時,武術在美國不熱門,
而電影,有誰不看?電影明星的影響是全國性的、國際性的,
能量無限。不久,李小龍有了好些來自好萊塢影業的名人,這
使得本該出名、不可能埋沒的李小龍,如願以償脫穎而出。
    在李小龍門下投師學徒的的好萊塢名人有賽裡方、詹姆
斯‧高賓、利馬榮、詹姻斯‧加納、史達靈‧施裡芬、溫特
勃等等。
    李小龍原以為,只要進了好萊塢的大門就可以步步登高,
不等《青蜂俠》拍攝完畢,來自各大影業公司的片約會如雪
片飛來。結果並非如此,就是有過第一次合約的20世紀福斯
公司,也沒有立即履行第二次合約,使得李小龍產生被束之
高閣的危機感。
    好萊塢群星燦爛,強手如林。別說是剛剛嶄露頭角者,就
是卓越、資深的演員,也都有淹沒的危險。至於匆匆過客,或
曇花一現者,亦屢見不鮮。
    幸虧有這些遍佈好萊塢各業的名人功夫學生,才使李小
龍在好萊塢慢慢站穩腳跟。由於學生的介紹、舉薦,李小龍
得以在多部電視連續劇中客串演出,如《新娘》、《白朗黨》、
《無敵鐵探長》等等。他還應邀在一些電影中擔任武術指導。
李小龍對東西方武術皆熟悉,尤精東方武術。他設計出來的
武打動作常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李小龍得感謝最初為他出謀劃策的費西蒙和雪伯靈。李
小龍能混到這個樣子,已屬不易。這進一步證實了:沒有
「功夫的李小龍」,就不會有「電影的李小龍」。

    李小龍在好萊塢的名氣,功夫大於演技。在好萊塢要員、
同仁甚至他的學生眼裡,李小龍只是個明星級的功夫師。
    李小龍也深感到功夫對他的重要。因此他在步步涉入好
萊塢影業的同時,一直未疏遠過去的一些功夫朋友。他們經
常保持聯絡,對朋友的邀請,李小龍一有空就會趕去,或為
朋友比武助威壯膽,或為朋友籌辦的活動表演功夫。李小龍
在行程或滯留中,遭受過幾次不明身份惡徒的襲擊,險險喪
命。因此,李小龍出遠門多是獨來獨往。
    若是好萊塢的社交活動,李小龍非攜愛妻蓮達去不可。這
一方面是美國的風氣,不像中國,男人出門應酬,把女人冷
落在閨中;另一方面,是李小龍想證實他已經非常美國化,而
好萊塢的人士總把他當成中國味十足的,難以融入美國社會
的亞裔移民。
    蓮達不漂亮,但打扮得體;不活躍,但落落大方。內向
文靜的蓮達有時會有驚人的表現,她能較快地結識頭面人物
的太太或情人,由這些高貴女人的引薦,李小龍得以跟頭面
人物見面或碰杯。
    李小龍沒有受寵若驚之感,他在心理上與美國的上流社
會仍格格不入,但他又清晰地意識到,這樣的應酬對他的電
影事業很有必要。李小龍的心態有些像於連,一方面渴望躋
身上流社會,另一方面又傲視它。
    在這樣的場合,李小龍內心常會覺得孤獨和壓抑,只有
在能充分表現自己的時候,他才顯得格外的活躍和亢奮。
    通常的情況,是他的功夫學生建議他表演功夫絕招,好
讓這些好萊塢的人士與應邀來的記者進一步了解李小龍。
    李小龍赤手空拳,讓一名客人以劍刺他(當然不是絕頂
劍手),李小龍的閃避範圍非常有限,常常是腳不挪動,而靠
身體的側旋晃仰。這情景,總叫看的人捏一把汗,明明看見
劍頭戳中了李小龍,但抽回的劍頭卻不見血漬,自然李小龍
的身體完好無損。最後李小龍會說:「你看你的劍到哪去了?」
對方尚未反應過來,腳疾手捷的李小龍已把劍奪下捏在手中。
    李小龍也常常應客人的要求,重複鏡頭裡的精彩動作,如
高躍踢腳、空中翻騰、連環腳等等。這使得一些對拍攝過程
還不甚了解的客人全然信服:李小龍在片中表演的是真功夫,
而不是靠特技。
    李小龍有一個「變硬幣」的保留節目,他把一枚角幣放
在表演搭檔的手心,說:「我要把硬幣從你手心奪去,你多加
小心,只能在我伸手搶的時候,你才能合住巴掌不給我奪去。」
說著,李小龍的手高懸在搭擋手心上方,突然抓過去——但
已經遲了,對方已迅速合住巴掌不給李小龍搶去。
    這時李小龍會懊喪地責備自己動作遲緩,而故作驚詫地
誇耀對方:「你的反應真機敏呀!」說得他的搭檔飄飄然的。李
小龍請其他客人來看搭擋手中的硬幣,卻發現那枚角幣已變
成了分幣。正當大家驚奇之時,李小龍笑嘻嘻地張開自己的
巴掌,角幣正在其手心。
    有人認為李小龍是在表演東方魔術。結果有人用攝像機
拍攝下來,以慢鏡頭放出,大家看清楚李小龍是在對方急速
合攏巴掌的一剎那,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身手之快,匪夷
所思。
    李小龍的這些出色表演,漸漸使他成為好萊塢社交活動
頗受歡迎的嘉賓。李小龍名氣漸著,不少好萊塢的名人做過
他的功夫學生。

    李小龍的功夫家教非常成功,鐘點費由最初的每小時50
美金提高到250美金,欲拜師者仍趨之若鶩。因是家教,不
可能開設集體的大課,李小龍只能依據自己和對方的時間來
安排學時(雙方都是大忙人)。這些好萊塢人士本無棄影從武
的打算,因此,拜李小龍做「一日師」的人頗多,會幾下
「三腳貓」的動作,就自詡是東方功夫大師的嫡傳弟子或高足。
李小龍也明智地看到,如此這般,再神再聰明的師徒巧合一
起,也證實不了「名師出高徒」的古老法則。事實上,好萊
塢的功夫學生,無一人在功夫上有大的造詣。李小龍本意不
在於此,也就不抱奢望。
    李小龍自1965年到1971年赴港拍片,一直居住在洛杉
磯。最初兩年,頻頻搬家,但每搬一次,房子的標準要高一
檔,房間增多,環境漸佳。李小龍不是個圖安逸、慕享受的
人,但他不能委屈他的妻子和孩子。居住條件的變化意味著
他經濟收入的好轉。
    1967年,李小龍在洛杉礬貝爾區以分期付款形式「買」下
一幢帶有花園草坪的住宅,舉家遷去。貝爾區地處市郊,風
景優美,空氣清新,是中產階級以上的富裕家庭樂意居住的
地方(窮人多住市區)。李小龍從貝爾住宅區到市中心和好萊
塢,駕駛的車子是新購買的德產波魯雪牌轎車。這一切是李
小龍開始成功的標誌。
    到1970年,李小龍在邁阿密的海濱擁有一幢附設游泳池
的豪華別墅。邁阿密的金棕擱海灘是美國富人的天堂,李小
龍能躋身其間,在華人中是鮮見的。邁阿密位於美國東南的
半島上,與西部的洛杉磯相隔萬里之遙。縱然有現代化的波
音客機,百忙之中的李小龍仍是難得有暇去別墅度閒。李小
龍不是追求奢侈享樂之人,但他要證實自己:好萊塢明星擁
有的東西,他也有能力擁有:
    在貝爾區的家,李小龍除了拍片和家教,便是呆在家裡
看書練功。
    李小龍的人來客往也比校多,除武術界、影視界的朋友,
再就是慕名而來的崇拜者和投師者。李小龍在對待後兩種人
時情緒不太穩定,他在一般的情況下,還能夠禮貌待人,為
他們的景仰而由衷高興。若李小龍的心情不佳和特別繁忙時,
他會置之不理或生硬地將他們打發走。』
    遇到這種情況,總是蓮達出面圓場,以顧全李小龍在公
眾中的形象。蓮達會溫和耐心地向他們解釋李小龍心情不佳
或繁忙,並請他們原諒李小龍不能與之交談或簽名。若光是
崇拜者,蓮達會送他們蓋有武館館微(即太極圖)的紙片,並
說一些李小龍如何喜歡武迷、影迷的話,說李小龍是從你們
那裡得到鼓舞、增強自信和汲取力量的;李小龍常感激地說:
沒有你們,我就不可能成功;說李小龍還常用一句在中國孺
幼皆知的諺語來比喻他和你們的關係,這就是「魚和水」。
    蓮達總能使遭受冷遇的崇拜者,比較滿意地離去。蓮達
不是虛偽,李小龍確實是這樣認為的,李小龍說過多次:那
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常常做出背信棄義的事,只有他的觀眾、
他的武迷永遠記得他,不把他拋棄和冷落。但李小龍一慣不
善於說好話,不知如何做人並且情緒波動。
    李小龍跟不少天才人物一樣,在做人方面,顯示出與其
才華不配稱的「弱智」。
    難「纏」的是執著的求師學藝者,他們顯得很頑強,並
且有人還抱有古代拜師者的童真——他們把李小龍對他們的
冷遇看成是師傅對弟子的考驗,就像中國古代的一位聖賢把
鞋子拋到橋下,要張良三番五次去撿一樣。
    蓮達應付這些人頗費口舌,並且十分內疚。因為按照中
國傳統的武道標準,李小龍高收費收那些名人學生,多半是
作為通向好萊塢明星之路的敲門磚,而不是為了培養高質量
的功夫弟子從而弘揚武道。蓮達十分贊成李小龍這樣做——
「因為這是在美國」,但在這些崇拜東方武道的年輕人面前,蓮
達的「美國法則」會為之動搖。
    蓮達知道,這些拜師者是付不起對他們來說是個天文數
字的鐘點費——因為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可以學成的。
就算是有人能出短暫的鐘點費,以求李小龍做他們的「一日
師」,卻會「傷害」那些名人學生敏感且脆弱的自尊。道理很
簡單,如果一位百老匯的歌唱家去了下等酒吧賣唱賺外塊,必
將會給逐出百老匯。
    蓮達只能向他們解釋李小龍太忙,再也抽不出時間多教
一些學生。蓮達建議他們去看李小龍演的電視,因為他展示
的都是真功夫。蓮達說李小龍正計劃寫一本功夫書,是專門
為截拳道愛好者寫的,到時候可在書店買到……
    有一次,李小龍坐在住宅旁邊的山坡上,沉緬於武道的
哲學思考中。一位韓國籍大學生走到李小龍跟前,像中國古
代功夫弟子那樣跪拜李小龍,然後垂手侍立,用不流暢的英
語懇求李小龍收他為徒。
    李小龍的思路被打斷了,思想火花熄滅了。李小龍愕然
望著這位不速之客,他聽不清韓國大學生在說什麼,他為他
的思考中斷而勃然大怒。李小龍跳了起來,像被激怒的獅子
吼叫責令他「滾開」,咬牙切齒揮舞拳頭,就要朝他身上砸去!
    韓國大學生嚇怕了,臉蒼白,滿眼淚花,忽轉身趔趔趄
趄逃開,上了公路,駕著破爛的二手車歪歪扭扭離去。
    蓮達認出這位韓國大學生,他已是第三次登門拜訪,前
兩次沒見到李小龍。他沒遵循美國人的交際方式事先電話預
約,他是冒冒失失來的。或許他不習慣美國的方式,或許他
認為這種方式不足以表示他對這位東方功夫大師的敬意——
而必須「親躬」。
    結果他受到了他所崇拜的東方功夫大師粗暴的待遇——
這是蓮達不曾料到的。
    蓮達立即駕駛波魯雪牌轎車去追趕他。波魯雪車速極快,
很快就超到他前面。蓮達把車停在路邊,向韓國大學生招手。
韓國大學生認出是李小龍夫人,在他第二次拜訪末遇時,蓮
達很有禮貌地接待了他。
    蓮達和他站在路邊,蓮達首先向他道歉,並解釋李小龍
發火的原因:李小龍近來心情特別糟,另外,他有個思考時
不許他人打擾的怪脾氣,就是妻子和孩子打擾了他,他也會
火冒三丈。
    韓國大學生表示理解,他上一次見著蓮達,就對蓮達的
真誠和平易近人產生好感。他抱歉地說他不該這個時候去打
擾李小龍;他還說,他也姓李,跟李小龍是一個姓,韓國現
在仍使用漢字,跟中國文化有很深的淵源關係。
    蓮達問了他的電話號碼,說她會安排他跟李小龍見面。
    蓮達回到家裡,李小龍的火氣己消退。他問那個日本青
年是來幹什麼的,蓮達為什麼去追趕他。
    蓮達說他不是日本人,把這位韓國大學生三次拜訪的感
人故事複述一遍。李小龍十分內疚,懊悔自己的衝動,但他
卻又責怪那位大學生未向他講明意圖。
    蓮達建議為這些武迷義演義教,視日程安排,不定期舉
行,以滿足他們拜師不成的善良願望。蓮達解釋道,這是體
育界藝術界大明星常用的聰明做法,因為離開了崇拜者,他
們的從業生命等於消亡,並且這種慈善性的活動不僅不會損
及他們的身份,還為他們的名譽增輝……
    李小龍不等蓮達說完,便一口應允下來。
    不日,截拳道的義演義教在李小龍武館進行。能通知到
的崇拜者蓮達都通知了,另外又來了好些慕名者。那位李姓
的韓國大學生自然也來了。身心投入的李小龍沒認出他,也
忘了這次活動最初是因為他的原因而舉辦的。這位大學生已
很滿足,他和大家一道,聚精會神觀看李小龍表演,跟他學
入門招式,並提問題和請李小龍簽名。
    事實證明這是個兩全的辦法,它使李小龍避免了許多善
意的干擾,又不會刺激那些名人學生敏感的神經。這樣的活
動斷斷續續,一直延續到李小龍離美赴港發展。

    打進好萊塢的李小龍,其知名度已非在西雅圖時可同日
而語,他的功夫電視劇正日益深入美國社會,在旅美的亞裔
人眼裡,他堪稱演藝武藝高超的雙料明星。
    在西雅圖,小有成就但終有幾分落魄的李小龍已深得姑
娘的青睞。現在頻頻在屏幕上露面,春風得意的李小龍更是
會引起姑娘芳心搖曳。
    李小龍嗜好跟漂亮女性交往的稟性未泯。
    況且,美國西部是全美性觀念最開放的地區,洛杉礬又
是西部最開放的城市,而好萊塢的開放程度又為洛杉礬之最。
好萊塢的俊男艦女們在電影裡演繹浪漫故事,在生活中亦是
不斷地演繹浪漫故事。
    李小龍的弟子中,有一個叫莎朗蒂的好萊塢性感艷星,人
們見她跟李小龍單獨在一起練功,然後又一道開車去了某個
地方。富有想像力的影迷們,自然會把他們的交往朝男女演
員的浪漫故事上去詮釋。後來,莎朗蒂在懷孕期間,被嬉皮
士影迷虐殺。
    李小龍生活在好萊塢,不可能不受其風氣的熏染,他的
露水情緣較西雅圖未婚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的交往幾乎
都是公開的,靚女們直接來到李小龍住處,跟蓮達一道觀賞
李小龍練功,或坐在戶外的涼椅上喝飲料說笑。當然,她們
也會打電話把李小龍約到海邊或住處幽會。
    但是,李小龍在婚姻觀上仍是傳統的,跟眾多的好萊塢
男女演員視離婚為兒戲截然不同。演員是西方社會離婚率排
第一的職業。李小龍自始至終愛著蓮達一人,蓮達以她深深
的內涵和東方式的美德,使那些外貌嫣麗的姑娘無法取代她
的位置。
    然而,蓮達在對丈夫艷遇的態度上,又是現代西方式的。
蓮達豁達、開通、寬容。她不會像中國傳統婦女那樣,因發
現丈夫的外遇而痛不欲生,或大吵大鬧,或將淚水暗暗咽進
肚裡。蓮達對待丈夫的女友,不卑不亢,不嫉不慍,禮貌而
得體。她的博大胸懷反而使那些美輪美奐的姑娘自覺形穢。
    李小龍不像不少有身份的中國男性那樣,喜歡掩飾自己,
盡力扮成正人君子狀。李小龍在這方面亦是驚人的坦誠,他
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過:「我承認我喜歡很多女人,但我愛的
卻只有我太太蓮達一人。」  
    李小龍和蓮達的婚姻,是建立在真誠和互相信賴的基礎
上的。

    李小龍在貝爾區的住宅,最初就他與妻子蓮達、兒子李
國豪三人。生活穩定後,他把孀居香港的母親何金棠接來。到
1969年,家裡又添了二人:一位是他們的女兒李香凝,一位
是李小龍的弟弟李振輝。
    李振輝在香港暫住在大哥李忠琛家。他是由大哥買的機
票,然後一人飛往美國。在洛杉礬國際機場,李小龍見到久
違的弟弟,不禁脫口道:
    「你不可向他人說你是我的弟弟!」
    當時,李振輝聽了此話非常愕然,亦是非常的傷心。叫
李振輝赴美是李小龍的主張。在越洋電話裡,李小龍向李振
輝共敘同胞手足情,使得失去父親,而母親又不在身邊的李
振輝落下感動的眼淚。現在,李振輝只有慍怒、不解,而又
心怯地望著異常陌生、異常強悍的二哥。
    李小龍拍打著弟弟柴棍似的肩膀,憐憫而又不滿地說:
「你太瘦弱了,太瘦弱了!象根水份不足的豆芽,呼一口氣都
會把你吹倒!你要鍛煉,鍛煉!你懂嗎?」
    李振輝點點頭,表示理解。他性格內向文靜,跟剛烈好
動的二哥恰好相反。
    李小龍覺得弟弟的贏弱懦軟是他家族的恥辱。他同時也
將華人同胞的瘦小膽怯引以為民族的恥辱。旅美的華人,以
廣東籍的為多。廣東人本是中華民族中較矮小的一支,在高
大的美國人面前就愈顯矮小。
    李小龍不認為洋人視中國人為「東亞病夫」是無稽之談。
他常為同胞的不爭氣而莫名地生氣。矮小是天生的,但應該
通過鍛煉使自己結實剛強。李小龍特別瞧不起矮小瘦弱又形
容猥瑣的同胞兄弟。若在有洋人在場的社交場合,有這樣一
位華裔仁兄同李小龍共敘民族情、同胞義,李小龍會臉呈慍
色,甚至拂袖而去。這使得有的華裔人士對他產生誤解,認
為李小龍是以中國人為恥,背叛了民族!
    在華人相聚的場合,李小龍往往會以教訓人的口氣告誡
同胞要勤練功強大自己,使得洋人不敢小覷中國人,更不敢
妄加欺辱。李小龍的這套理論,頗似二三十年代留洋歸國的
仁人志士,高擎「教育救國」、「實業興國」的大旗。李小龍
的這套理論不會強加於同胞姐妹身上,因為他認為女人天生
是弱者,理應受到強大男人的保護。
    現在,瘦弱怯懦的李振輝正要與二哥朝夕相處,他理所
當然成了李小龍實施「功夫振興民族」的試驗品。
    李振輝的英文名字叫羅勃特‧李,就讀於加州史德克頓
的聖喬金中學。在家中,李小龍要大家只叫他羅勃特,而省
去一個「李」字。李振輝跟大多數的留美華人學生一樣,面
臨語言障礙問題,這使得他頗感學業吃力,只能靠早晚的時
間來彌補。
    但李小龍全然剝奪了弟弟早晨溫課的權利,晚上的時間
亦被他侵佔去一大半。李小龍是個一意孤行的人,他喜歡強
行推行他的意志,而不管他人是否願意、是否適應、是否必
要。他企盼弟弟早日強壯,雖不能像他那樣成為家族的驕傲,
也要使他人不因其弱小而輕慢李家的人。
    於是,每天清晨,鄰居便見李小龍帶著一名「名叫羅勃
特的,香港同事托給李家照料的少年」在山丘上跑步(李小
龍的這一說法,常逗得熟悉李家成員的朋友啞然失笑)。李小
龍每天堅持跑3英里,不論上坡下坡,李振輝哪裡適應得了
這麼激烈的運動。他沒跑上幾步就氣喘吁吁,臉色蒼白,遠
遠落在後面。李小龍跑到頭,然後跑回,見弟弟或坐路邊休
息,或艱難挪步慢似蝸牛。李小龍憤怒地斥喝弟弟,帶著他
跑,直到把他累趴下。
    跑步完畢,便是健身運動,以鍛煉肌肉。李小龍配備了
全套健身器械,他先自己練,爾後再責令李振輝練。母親何
金棠站一旁看,看到小兒子吃力的可憐相,不禁淚水潸然。但
是,李小龍才不管這多。這之後,李小龍跟弟弟喝特製的飲
料,以補充所消耗的熱量。李小龍每天必喝不可,視為上等
補品。這種飲料由一定量的牛奶、蛋白質的粉末、香蕉泥、生
奶油、生雞蛋液混合,再加l/4加侖(一加侖折合4.55市
升)的由花生油奶油綜合的果汁製成。這種飲料的味道,李,
振輝曾偷偷向母親描述過:「這鬼東西,全世界就二哥一人喜
歡吃。」每次,李小龍先狂飲而盡,然後再來逼迫弟弟喝,非
喝不可。李振輝形如喝藥,每喝一口,兩眼滾出豆大的眼淚。
    晚上,李振輝很難靜下來專心讀書。他先得跟李小龍練
1小時功夫。其後,兩兄弟都坐下來看書,李小龍看的多是武
學書。略有所悟,便在弟弟身後一聲大吼,叫弟弟陪他去演
習新招式。李振輝充當活靶子,給哥哥的老拳老腳打得人仰
馬翻,雖有護胸護膝等物,仍落個傷痕纍纍。
    李小龍摳苗助長,終究未將李振輝培養成武士,仍是一
介書生。
    總之,在兄弟同處的日子裡,李振輝給李小龍折磨得精
疲力盡,苦不堪言。這種倍受煎熬的痛苦日子,一直到李小
龍離美回港發展才得以徹底解脫。

    李小龍離美回港發展,是他在好萊塢發展不順促成的。
    平心而論,李小龍在好萊塢站穩腳跟,與他的那些名人
學生有很大關係。但是他要進一步發展,實現影星的願望,卻
不是那些名人學生所能幫助,或所願幫助的。
    拜李小龍為「一日師」的學生,幾乎遍及好萊塢各家公
司。但是,美國人絕無中國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概
念。就算是親生父親又怎樣?美國人無贍養父母的義務,這
就是:我長大了,能獨立生活了,我再不需要你了。
    跟李小龍維持較長較穩固師徒關係的不到10位。大部分
雖有名氣,但無權力。有權勢的有兩位,一位是電影制片人
溫特勞布,另一位是大導演羅曼波蘭斯基。
    好萊塢實行的是明星制。但明星只是受寵,而無實權,說
穿了明星是棵搖錢樹。真正有權的是主宰明星制的制片人,一
部影片的策劃、劇本創作、導演風格、演員風格、影片投資
等等均由制片人一人說了算。制片人只對公司的總裁負責
(有的本身就是公司的老板或經理)。溫特勞布在好萊塢的地
位非同小可,他曾做過《泰山》的制片,那是一部極轟動極
賣座的影片。
    羅曼波蘭斯基是好萊塢的星級導演,他拍攝過多部賣座
電影,深得老板和制片的青睞。因此,他雖不能對一部影片
說了算,但說出話舉足輕重。羅曼波蘭斯基作為李小龍的功
夫學生,很使師傅風光一回。那是他在瑞士休假,心血來潮,
想在風景如畫的日內瓦湖畔學中國功夫,於是訂好往返機票,
請李小龍飛往瑞士。這件事,使得好萊塢及武術界人士對李
小龍刮目相看。
    他們都有能量促成李小龍擔任重要角色而不是串演,但
他們沒這樣做。這裡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條,是他
們沒有中國功夫弟子報師恩的概念。
    在他們看來,他們已付了李小龍的鐘點費,不再欠師傅
一絲一毫的情——這又是一條美國的法則。
    同時,李小龍是個硬直的人,不會向弟子開這個口。他
總把成功的希望放在自己實力上,即使很不成功時,他也初
衷不改。
    不能說美國人除了赤裸裸的金錢關係,就沒有一點人情
味。李小龍的功夫學生史達靈‧施裡芬、詹姆斯‧高賓在這
方面,就頗有東方功夫弟子的味道。
    施裡芬是一位著名的電影劇作家,高賓則是一位資深演
員。他們為功夫老師李小龍在好萊塢所受的待遇忿忿不平,有
意促成李小龍的願望,千方百計為李小龍在電視電影中找角
色。
    施裡芬在一篇文章中回憶道:「詹姆斯‧高賓和我從某種
意義上,簡直成了李小龍的私人顧問。即使是如接受一項工
作應該索取多少報酬,或在一部電視劇中拍段戲要多少錢,我
們都為他出謀劃策。」
    但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李小龍的潛力在好萊塢遠遠沒
有發揮出來。
    在美期間,李小龍參加拍攝的電視劇都是以配角的身份
出現。其中最成功的一部是叫《盲探神犬》。
    《盲探神犬》是施裡芬與李小龍共同策劃的。那是一部多
集電視系列劇,主角盲探貫穿到底,配角是一集換一個,每
集故事獨立成章,李小龍則演其中一集中的配角。
    施裡芬刊文回憶道:「那一集的名字就叫截拳道,也就是
李小龍那套獨門功夫的名字。由詹姆斯‧佛蘭斯飾主角盲探;
李小龍飾一個賣古董的商人,在碼頭上救了因辦案而被一些
惡人欺辱的盲探。當然,這個盲探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辦
得到的。李小龍演出的那個角色拒絕了他的請求,因為為了
要復仇的動機是不對的。故事接下去就是這個瞎了眼的私家
偵探怎麼決定去學截拳道。李小龍精湛的表現,不僅贏得觀
眾的垂青,也使美國的導演和制片對東方武術產生了濃厚的
興趣和尊敬。第一集《盲探神犬》震撼了好萊塢之後,其他
美國的電影工作者開始找李小龍參加其他片集的演出。」
    李小龍在這一片集中,通過東方的古董商人表現出古老
的武道理想,學武為的是行俠,而不是出於個人的目的——
古代的功夫師往往會拒絕為報私仇而來拜師的弟子,俗稱:
「無慾則剛」,「仁者無敵」,「背水一戰」,「置於死地而後生」,
等等。當然美國觀眾不會去深究其內涵,他們看好的是李小
龍表演的功夫。
    《盲探神犬》第一集的片名最後不叫《截拳道》,而叫
《窄巷》。
    片集在電視網播出,效果出奇之好。美國大小報刊,其
中包括《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這樣的大報,莫不口徑
一致地叫好。這種贊譽跟當年播出《青蜂俠》所獲得的溢美
之辭迥然不同。評論《青蜂俠》只側重李小龍的功夫,而漠
視他的演技。對《盲探神犬》的評論卻是看好他的表演才能。
    李小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不無得意地說:「這是我有生
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談論我的演技。」
    《盲探神犬》由派拉蒙公司出品,首播儀式十分熱鬧,李
小龍興奮不已。
    李小龍是1971年離美赴港的,他初次上熒屏就不同凡
響。這期間,李小龍在好萊塢呆了5年,有足夠的時間讓他
去施展,而好萊塢只給了他很有限的空間。
    是好萊塢無視李小龍在前期演出時放射的光芒嗎?不是。
是好萊塢有意壓制這位華裔功夫演員嗎?也不是。
    在好萊塢權威人士看來,能讓這位華裔演員呆下去已是
很不錯了。他能不時串演電視,並在電影中擔任武術指導。各
大公司均無將李小龍包裝成明星推出的打算。
    各大公司中,數華納兄弟公司和美國國家廣播電視公司
(涉足好萊塢的新戶,發展速度驚人,可與老牌公司比肩)最
賞識李小龍的功夫及演技。他們口頭上許諾在適當的電視劇
中讓李小龍擔任主角,但一提到議事日程上,就被否定掉了。
    他們認為,李小龍的個子太小,夠不上美國觀眾所期望
看到的功夫高手。李小龍太中國化,存有種族偏見的美國白
人,能接受這樣一位中國英雄闖入他們的社會嗎?李小龍的
名氣不夠響亮,恐會影響電視劇的收看率。李小龍雖演技、功
夫出色,卻不是久經沙場的資深演員,擔心他支撐不住每周
播映一集的連續劇。
    種種考慮,一次又一次扼殺了李小龍冒頭的機緣。
    一位影評家說:「一句話,因為李小龍是中國人。不是好
萊塢的首腦對李小龍本人有什麼偏見,而是美國根深蒂固的
種族偏見如無形的手,窒息了他們的思維。」
    就連敬佩李小龍的名人學生兼摯友施裡芬也有與好萊塢
首腦相似的看法,施裡芬承認:「我在較長的時間內,認為李
小龍不宜一步登天演主角,那樣會把片集弄砸了。」
    李小龍在好萊塢立住了腳,但總是原地徘徊難以前進。李
小龍苦惱過,但從不喪失信心;他不善毛遂自薦,卻好自吹
自擂。李小龍逢人就向好萊塢的同仁宣講自己的宏偉理想。這
使得不少人覺得好笑,認為他是癡人做夢。
    可李小龍說得那麼認真,好象宏偉藍圖己在他腳下崛起,
觸手可摸。李小龍擔心他大功告成日,這些同仁已忘卻他對
自己未來的預測。便在1969年年初的一天,把自己的預言寫
在一張白紙上,展示給他的朋友同仁看。
    預言的標題是:「我絕對可以達到的目標。」
    內容是:「我,布魯斯‧李,會成為美國第一個片酬最高
的東方超級巨星。我能演出最刺激的功夫表演,表現一個演
員所能有的最佳業績。從1970年開始、我會贏得世界性的聲
譽,從那以後,一直到1980年底,我的財產會達到1000萬
美元之巨。我能隨心所欲地生活,能得到內心的和諧與幸福。」
    就他當時的情景,這般神吹海誇,誰會相信?
    這成為好萊塢一則不見經傳的笑料。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印度之行 山重水復疑無路

    60年代,是好萊塢電影業空前危機的時代。
    由於電視的競爭,電影觀眾人數急劇減少,迫使影片的
產量也隨之減少。1944年——1951年間,美國故事片的年產
量在350部——450部之間;到1958年下跌為258部,1960
年跌至歷史最低點,為151部;以後略有回升,維持在年產
200部的線上。
    面臨這種境況,電影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出賣影片
版權給電視網,為電視網制作電視片,向電視網出租攝影棚
及制片設備。到1968年,來自電視的收入已占好萊塢收入的
1/3。
    陰影籠罩著好萊塢電影業的演職人員。別說是新手,就
是資深演員都面臨失業的危機。作為國際影城的好萊塢素來
瞧不起電視,但在電視的威逼下,陷入生存危機的演職人員
不得不屈服,暫時轉向電視劇的攝制。
    這就是李小龍在好萊塢能多次串演電視劇,卻難得在銀
幕上露臉的主要原因。
    李小龍在電影中扮的角色遠不及他在電視中那樣「顯
著」。那是真正跑龍套,揮拳蹬腳,匆匆而過,既未在字幕上
留下名字,也末在觀眾中留下印象。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李小龍在影片《醜聞喋血》中扮演
一名中國移民的黑社會殺手。主角神探馬勞是由李小龍的功
夫弟子詹姆斯‧加納擔當。李小龍的戲不多,他所飾的殺手
受一犯罪組織的派遣,去襲擊神探馬勞。馬勞諷刺他是個同
性戀者,使得他暴跳如雷,瘋狂撲向馬勞。在與馬勞的生死
搏鬥中,他跌出窗外,墜地而死,血濺街頭。
    此片由米高梅公司出品,攝於1969年。也就是說,李小
龍在好萊塢苦盼死守了5年,才守到一個「帶有醜聞」的角
色。這是李小龍在好萊塢唯一上鏡較多的影片。
    李小龍在香港所飾的所有角色皆是在影片中出現,拍電
影是他的夙願,在赴美後定的另一大事業目標是做個電影明
星。拍這部影片,對李小龍來說是痛苦的,他喜歡飾英雄,即
便是歹徒,也應是魯悍驍勇的硬漢。可他飾的角色,是一個
陰陽怪氣的同性戀者。這種性錯位行為,深為中國武師所不
齒。但李小龍還是接受了這個角色,可見李小龍演電影的願
望有多麼迫切——已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這部影片反響一般,這個同性戀殺手末給李小龍帶來任
何光彩。因為在美國,絕大部分人是鄙夷這種人的,而不是
李小龍演技不行。
    李小龍更崇拜電影,投資浩大的電影是鴻作巨製,而小
打小鬧的電視只能算「小兒科」。
    李小龍在好萊塢的發展,電視小有成就而電影前景黯淡。
    在60年代,電影公司均被財政困難攪得焦頭爛額。為了
生存,派拉蒙電影公司成了石油托拉斯海灣及西部工業公司
的子公司;聯美電影公司屈尊加盟跟電影毫不搭界的全美公
司集團;環球電影公司成了美國音樂公司的一員;華納電影
公司賣給了加拿大的控股公司;20世紀福斯電影公司落入大
通——曼哈頓銀行的控制之下;米高梅電影公司被迫將部分
地產押給拉斯維加斯賭場的老板。剩下的哥倫比亞電影公司
等少數幾家慘淡經營,維持著搖搖欲墜的自主權。
    好萊塢外表依然渲赫,遊人和影迷潮水般地湧來,掩飾
了影業的蕭條。
    60年代,好萊塢較少推出新人和新類型的電影。這必須
以強大的經濟為後盾,並且要冒賠血本的風險。手頭拮据的
電影公司是不敢輕舉妄動的。而李小龍,他所能主演的影片
是功夫片(這是好萊塢不曾有的),他還是個美國影壇的無名
小輩。就這兩點,李小龍作為「包裝明星」被推出的機遇幾
乎等於零。  
    然而,困境中的電影公司又無不在絞盡腦汁,企盼著推
出新人和新的類型電影而再現輝煌。因為電影觀眾久之必定
會厭倦老面孔和老模式,渴望看到新奇的東西。故而電影公
司在謹小慎微的同時,又會孤注一擲冒冒風險,以盼出現奇
跡。那麼,無人問津的李小龍,作為「包裝明星」的可能性
仍是有的。
    施裡芬恰恰看准了這一點。

    施裡芬的構想跟李小龍不謀而合。
    不過,李小龍「要主演一部功夫片」的構思,絕不像施
裡芬那樣是基於周密思考之上的。施裡芬熟悉好萊塢的運作
機制和財政狀況,對電影觀眾及電影市場作過研究和預測。壓
抑中的李小龍想的只是自我張揚:「我要成功,我一定會成
功!」
    這是60年代後期。其時,蕭條十多年的好萊塢影業開始
復甦,影片的數量在上升,被電視奪走的觀眾慢慢回到影院。
    這個時候,各電影公司都急於推出新人、新片、新題材、
新類型……
    施裡芬認為這個時候推出東方的功夫片條件基本成熟。
由於李小龍多年堅持不懈的功夫推廣表演,由於他所拍的電
視劇及傳播媒介的宣傳,功夫熱已開始在全美的範圍裡慢慢
掀起。廣大的功夫迷,自然願意在電影銀幕上親睹一下這位
東方功夫大師祖的風采。
    考慮到白人觀眾「頑固不化」的欣賞趣味(他們只崇拜
白人英雄),還考慮到好萊塢的首腦決策的慣性,施裡芬擬定:
在這部東方色彩的功夫片中增加一個洋人,並且他在其中的
位置與中國武師不相上下——以求平衡,彌補白人觀眾看電
影時所產生的遺憾(這種做法在美國職業籃球界尤甚,籃球
是黑人的一統天下,但所有的球隊,都有球技略遜一籌的白
人球員摻雜其中)。  
    他倆自然而然想到該由詹姆斯‧高賓飾演片中的洋人。
    詹姆斯‧高賓是李小龍的功夫學生,還是李小龍從事影
視表演的顧問。詹姆斯‧高賓是好萊塢資深演員,主演的片
子一直很賣座。單就這一點考慮,拍攝計劃容易在好萊塢高
層中審核通過。
    況且,他和李小龍是摯友,未來的合作會十分愉快。
    他倆把意圖一講,詹姆斯‧高賓猛一擊掌,叫:「你們跟
我想一塊了!我早想跟布魯斯‧李聯合搞一部東方功夫片!」
    真是心有靈犀,不謀而合!
    原先,施裡芬認為李小龍由演電視劇配角而想演主角是
一步登天。現在,只在好萊塢電影跑龍套的李小龍要領銜主
演一部全新的功夫片,那才真是一步登天了!為慎重起見,三
人慎密策劃:
    *這是一部帶探索性質的商業片,形式是李小龍的截拳
道,內涵則是有千年之悠久歷史的中國武道哲學。
    *事先不聲張,待拿出腳本再跟電影公司的要員接觸洽
談。因為口說無憑,只有高質量的腳本,才能使要員們怦然
心動,投資拍片。
    *腳本創作采用好萊塢特有的模式(這是一種類似工業
生產流水線式的作業方式,根據每位作者的擅長分工合作,一
人搭故事框架,一人完善人物,一個配對白,一個添打鬥,最
後由一人潤飾統稿。其中的環節有三道甚至十道,這種作業
方式扼殺了寫作者的思維和靈氣,故有寫作機器之稱。但這
種方式,卻比較適宜模式化的商業片制作)。
    *故事梗概是:一個中國武師(由李小龍飾),一個西洋
拳師(由詹姆斯‧高賓飾),開始勢不兩立,經常發生糾紛格
鬥。最後握手言歡,成為摯友(這是好萊塢商業片常見的皆
大歡喜、大團圓式的結尾模式)。
    他們確定腳本由三人完成,第一位寫故事,第二位寫人
物及對白,最後由施裡芬潤飾統稿。故事基本按好萊塢商業
片模式,但要有所創新。施裡芬和詹姆斯出資1.2萬美元,
請一位來好萊塢發展的作家寫第一稿。
    但是,這位作家卻把功夫片寫成了科幻片,「滿嘴胡言亂,
語」,「荒誕不經,令人不知所雲,如墜五裡霧中」。他對中國
功夫及西洋拳術均很陌生,盡管有李小龍三人做他的技術指
導,他卻不願虛心請教。要命的是,他自我感覺特別良好,他
說:「在我看來,中國武士就跟天外來客一樣神秘和高超。」
    第一稿顯然不能用,於是,施裡芬請他的侄子來操刀。他
侄子也是一位作家,來好萊塢做僱傭寫手才兩年,卻參加了
一百多部腳本的寫作(這種流水線式的寫作流程出來的腳本,
只有少數拍成電影,大部分庫存)。他應該諳知好萊塢的腳本
該怎樣寫,他參與的西部片、警匪片的腳本有變成電影的,而
這兩類片子,跟功夫片有較多相通之處。
    然而,好萊塢寫作流水線已完全窒息了他的想像力(這
是施裡芬未曾料到的,他從事這種寫作時間短暫,平時言談
仍靈氣畢露),加之他受前一稿作家失敗教訓的影響,他竟然
把功夫片寫成了科教片!片中兩位東西方武師,滿嘴東西方
武道的哲理箴言。他「創作」的練功打鬥場面,幾乎是原封
不動地照抄施裡芬他們所提供的武術拳術書面資料。施裡芬
三人看後,大失所望,哭笑不得。
    他們只得自己來創作腳本,由施裡芬執筆。
    施裡芬是一位獨立的職業劇本作家,偶爾也客串好萊塢
寫作程序的寫作,把守最後一關(這一關的作家是所有流程
中地位最高、報酬最高的)。施裡芬創作的腳本質量很高,雖
然有些因不合商業片的要求而難為制片人所接受,卻一致受
到行家的好評。好萊塢的著名影片《月黑風高殺人夜》、《海
神號遇險記》、《沖天大火災》等皆出自他的手筆。
    他們商定,每週一、三、五的下午4時到6時匯合,不
得有誤,把此事置工作和家庭之上,全力以赴,直至腳本殺
青。施裡芬在作一個大膽的嘗試,讓李小龍和詹姆斯設身參
與人物的活動中,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商討之後,施裡芬
綜合大家的意見,晚上把這一節梗概寫出交第二天討論。這
樣反復循環,不斷完善。
    李小龍和詹姆斯十分投入,並很快進入角色,在各自的
遐想天地裡跟對手鬥智斗法,比武比勇。他們常常爭得臉紅
耳赤,並且磨拳擦掌,到草坪上為未來的鏡頭打一遍,讓施
裡芬在寫作中有個直觀的感覺。
    按最初的總體構想,詹姆斯‧高賓飾的西洋拳師只在片
頭列為第一號角色,在片中,則要讓位給李小龍飾的年青的
中國武師,因為這是中國的功夫片。
    總體構想,後來有很大的變動。詹姆斯竭力為自己所飾
的角色爭戲,他說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劇作能否通過,能否
為代表美國的白人所接受,因此,不能把第一號角色置於無
足輕重的位置。
    詹姆斯的話很有道理,施裡芬采納了他的建議,增加了
西洋拳師的戲。最後故事情節也有很大的變動,這位年青的
中國功夫弟子,拜師求藝,苦練不輟,成為一位武功高強、武
德高尚的人。片中有一段台詞,堪稱全片「戲眼」,形象地刻
畫出一位探求武道真話者的迷憫渴知心態:
    「我甚至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樣的路——也不知道我怎
麼走過來的。我還有懷疑,疑竇多多……我怎麼能不經過更
多的掙扎而將疑難解決呢?」
    片名的中文譯名叫《無聲笛》,寓意深遠,是李小龍從老
子的「大音稀聲」、「大巧若拙」的含義中化來的。
    為了增加李小龍在影片中的份量,施裡芬打算讓李小龍
同時飾演另四個中國武師。他們多是老者,只需粘上鬍鬚就
行。
    腳本經過近一年時間的創作和錘煉,三人均十分滿意。毋
須置疑,凝結著三人的心血,最後出自金像獎劇作家施裡芬
手筆的劇作是第一流的。

    施裡芬把腳本交給華納兄弟公司的制片人手中,對方很
快讀了腳本,對腳本的評價是:「OK!」
    接著,史達靈‧施裡芬、李小龍、詹姆斯‧高賓一道與
華納公司商談。華納公司原本就看好李小龍的武技和演技,說
過要委以李小龍比較重要的角色,直到全面包裝他,而並非
是有意開空頭支票,但是,最後出於多方面因素的考慮而擱
淺。
    令華納公司感到意外的是,他們顧慮的種種問題,施裡
芬三人都替他們考慮過,並做出妥善處理。
    令施裡芬三人感到意外的是,華納公司居然提出要強化
李小龍的戲。看來,他們對李小龍的擔憂已不再作為一個問
題。  
    好萊塢確實常做這樣的事,派員到全國各地尋訪美女,一
旦選中,精心包裝(由形象設計一直到後期剪輯),然後再隆
重推出,使這名原本不知電影表演為何物的靚妞在一夜間成
為偶像派電影明星。李小龍一直跟這種榮幸無緣,盡管他已
是相當成熟的硬派功夫演員。
    李小龍當時的心情,跟那些雖長得漂亮,但地位低下的
姑娘一經被好萊塢選中時一樣地驚喜若狂。出了華納公司的
豪華會議室,李小龍逢人便說:「我馬上要主演一部偉大的電
影:」他同時不忘重提他曾寫在白紙上的預言:「我,布魯斯
‧李,會成為美國第一個片酬最高的東方超級巨星……」
    原來把李小龍的預言當茶余飯後笑料的人,這回真不敢
嘲笑李小龍了。因為原先只能在電影裡跑龍套的李小龍,確
確實實要主演一部被華納公司看好的功夫電影。
    然而,施裡芬、詹姆斯卻沒這份狂喜。因為華納公司雖
同意《無聲笛》的拍攝,卻有近乎荒唐的要求——必須在印
度拍攝。理由是華納在印度有筆款子,不能兌換成美元匯出,
如果在印度拍攝《無聲笛》,正好可利用這筆印度盧布。
    施裡芬和詹姆斯為他們苦心孤詣策劃的電影深深地擔
憂,李小龍狂喜了一陣,也驟然冷卻下來。把原本該是中國
場景挪到印度去,拍出的影片將會面目全非!且不說在香港
台灣等地拍外景,就是在美國唐人街和利用好萊塢的佈景也
會比在印度強得多!
    華納公司的要求是不容更改的,否則就取消拍攝計劃。施
裡芬答應試試看,中國和印度是鄰國,又同是東方文明古國,
該會有相似的人文環境。
    詹姆斯‧高賓自嘲道:「看來我們一開始,就該策劃一部
表現印度瑜珈功的影片。」李小龍忿忿道:「什麼印度瑜砌功?
就該是中國功夫!就該是我的截拳道!」
    他們三人乘機飛往印度;去作為期三周的外景選擇前期
工作。據最後確定的腳本,不管片頭片尾打上誰是第一主角,
李小龍至少是實質上的領銜主演,他要扮演五個角色,幾乎
代表了整部影片的風格,並左右劇情的發展。
    應該說,種種情況的變化,在李小龍與詹姆斯兩個好強
人之間,一開始就心存芥蒂。
    印度是個貧窮落後的國家,氣候炎熱多雨,加之時間緊
迫,交通不便,整個旅程異常艱辛。三人均感水土不服,按
照劇情的要求,他們又必須深入荒村僻野、深山老林選擇外
景。他們詛咒天氣,詛咒道路,詛咒旅館的設施和飯菜,詛
咒毒蚊、牛虻和一切可惡的怪蟲……最後,詹姆斯和李小龍
互相把怨氣朝對方發洩;
    詹姆斯說:「不是為了你在好萊塢電影中演一個算得上角
色的角色,我們怎會到這個鬼地方來!」李小龍立即反唇相譏:
「尊敬的好萊塢最偉大的明星,在飛機上你還樂不可支,說我
們可以游覽美麗而神奇的印度風光。若不是健忘,你最好是
去看看心理醫生。」
    其時,吉普車陷入泥濘,三人正在泥水裡艱難地跋涉。敦
厚的施裡芬岔開話題,說道:「快看,那邊有一頭大象,它鼻
子卷的那根木頭,我看少說也有800磅。」
    又有一次,他們在樹林邊沿看見一漢子在練瑜珈功,李
小龍不由地定住,覺得瑜珈功跟佛教禪宗裡的坐禪有驚人的
相通之處。詹姆斯對李小龍說道:「我早說過,我們這部片子
最好是表現瑜珈功,中國功夫大師布魯斯都快成印度瑜珈功
的高足了。」李小龍瞪他一眼,說:「是的,我會成為瑜珈功:
高足,我還會拍一部瑜珈功的電影,但不是現在!我現在是
要拍中國功夫——我的截拳道!」
    又是施裡芬岔開話題,談他小時候,第一次見印度移民
婚嫁的新奇感受。
    他們倆發生磨擦的地方實在太多。印度雖長期曾為英殖
民地,但在偏僻鄉鎮,外國人仍鮮見。他們每到一地,總有
許多印度小孩團團圍住他們。生性活潑且不知勞累的李小龍
喜歡變戲法逗小孩玩。而詹姆斯則討厭這些骯髒的小孩,喋
喋不休地說:「我們快成了動物園的怪獸了。」他大聲叱喝把
小孩攆走。
    李小龍擔心電影夭折,每到一地,總是迫不及待去尋找
外景。而詹姆斯喜歡舒舒服服呆在旅社裡,他說:「我有一個
預感,今天又找不到理想的外景地。」也許詹姆斯實在是太勞
累了,不願跑路;也許他認為這部影片能否拍攝與他不關痛
癢,即使拍成,對他來說也僅僅是數量的增加。
    倆人都是自我意識十分強烈的人。這時候,詹姆斯已不
再記李小龍傳授功夫的「大恩」,李小龍亦是把詹姆斯為他鼎
力舉薦角色的「大德」忘個一乾二淨。
    施裡芬充當調解人,他年紀最大,行為穩重,也頗有主
見,說話還算靈。因此,詹姆斯和李小龍,雖都是會武性烈
的硬派演員,因為施裡芬的緣故,終未釀成互相謾罵甚至拳
腳相見的地步。
    三人的印度之行,是由華納公司在南亞的影片發行人代
理人接待的,他沒有陪同,只是預訂好旅社房間、安排旅程
線路之後便忙他的事去了。也不知是華納公司的安排,還是
代理人自作主張,住旅社時,給詹姆斯定好的房間總要比另
兩人要高一個檔次。在一幢原先英國人開的旅社裡,詹姆斯
住的是原先英國總督才有資格住的豪華套房,而施裡芬和李
小龍則被隨隨便便打發到原先隨行衛兵住的簡易房間。
    為此,李小龍忿忿不平。如果說,整個旅程中一切齷齪
都可不計較的話,那麼,唯有這件事他不可不去計較——李
小龍認為,他更應該住最好的房間:
    平心而論,李小龍在這件事上,比較典型地表現出他做
人的欠缺。施裡芬年紀最大,應該他住好房間才合適,李小
龍所接受的文化中以中國文化比重更大,他應該知道「尊
老」的道德准則。再者,李小龍和詹姆斯正在鬧矛盾,緩和
矛盾的最好辦法,或是只讓施裡芬一人住豪華套房,或是三
人都不住。  
    然而,退一步講,如果執著事業的李小龍,在做人上也
學得「圓融」,李小龍還會成其為「李小龍」嗎?
    施裡芬在一篇緬懷李小龍的文章裡是這樣說的:
    「一天晚上,小龍來找我,他說:『我是主角,不是他。』
(指詹姆斯‧高賓)……小龍並說他將是全世界最偉大的明
星,比詹姆斯‧高賓和史蒂夫‧麥昆更出名。但那時我回答
他:『無論如何,你是白人世界中的一名中國人罷了!』隨後,
他走了出去。從這時起,我第一次意識到我這位師傅不僅是
一個非凡的功夫大師,而且還是一個個性極強的演員。我對
他更為尊重,並且更深入地認識了他。」
    施裡芬能寬容朋友的缺點,這正是他與李小龍的友誼始
終牢不可破的重要原因。
    三周的印度之行,沒找到一處理想的外景點。最能代表
中國的人文風貌的建築是佛教寺廟。原以為,印度是佛教的
發源地,一定保留有古寺廟。事實上,歷史上的印度佛寺跟
中國佛寺是兩碼事,並且早已隨著佛教在印度的消亡而蕩然
無存。旅居印度的華人建有寺廟,不但格局太小,而且建築
風格不倫不類,根本不宜做背景。

    他們回到美國,在華納公司,三人唯一能統一的意見是:
不能在印度拍攝《無聲笛》。
    詹姆斯的口氣儼然一名藝術權威:「我認為絕不可在印度
拍片!」施裡芬說:「拍出的片子將會面目全非,腳本原有的
風格會所剩無幾,或許能保持不賠本,但充其量只能熱鬧一
陣子。」
    李小龍說:「表現中國功夫的影片只適宜在中國拍,現在
的印度沒有《無聲笛》所要求的場景!」又說:「好萊塢是無
所不能的,可以創造一切包括月亮和恐龍:為什麼就不能在
印度創造《無聲笛》所需的一切?」還說:「一定得把《無聲
笛》拍出來:我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因為我是最偉大的東方
明星!我百分之百地保證這將是,不,一定是好萊塢最賣座
的影片!無論是在好萊塢拍,是在中國拍,還是在印度拍!」
    李小龍表現得十分執勘和激動,一句話:就是不惜一切
代價也得將《無聲笛》拍出來!
    爭執由詹姆斯‧高賓一錘定音:「若是去印度拍,我堅決
不干!你們另請高明!」
    結果,華納公司取消了《無聲笛》的拍攝計劃。這對李
小龍來說,無疑是個重大的打擊,他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這件事,使得施裡芬和李小龍進一步看清了好萊塢和華
納公司的真面目。他們對李小龍主演的影片能否保證賣座仍
持懷疑態度。華納公司有一筆盧布「死」在印度,正好可拿
李小龍主演的《無聲笛》做試驗品,不管能否賣座,反正他
們心目中認為那筆錢已不復存在。而對其他影片,卻沒要求
非在印度攝制不可。
    同時,在最關鍵的時刻,也可能是連他們自己也末意識
到的種族偏見重新冒了出來——對李本人,也是對獨具中國
特色的功夫片。他們若真心想上《無聲笛》,就不會最後屈就
於詹姆斯‧高賓的「要挾」。道理很簡單,離開了詹姆斯,好
萊塢至少可以找到十個他這樣的演員擔任片中角色,而集高
超的功夫與演技於一身的東方演員,好萊塢只有李小龍一個!
    對詹姆斯的行為,並無多少可指責的,他是個美國人,自
始至終以坦率的方式表現自己。事情鬧成這樣的結局,跟李
小龍本人不無關係。李小龍是個猛將,只知一意孤行,而無
謀略;他應該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句中國古訓,卻把
它拋到腦後;他在好萊塢羽翼並末豐滿,卻要表現「老子天
下第一」,這在白人獨尊的好萊塢,大概除了施裡芬,不再會
有第二個人能夠欣賞他容忍他。
    這恰恰就是李小龍!
    幾年後,在香港發展的李小龍已是紅透了半個地球,他
的功夫片極為轟動,極為賣座。好萊塢想起了他,想起了夭
折的《無聲笛》,重新納入拍攝計劃而去征求李小龍意見。現
在輪到李小龍一錘定音了,他的最後答覆是:
    「我不幹!」

    1970年,李小龍攜家眷回香港度假,不久又回到洛杉磯。
李小龍的生活軌跡跟以往別無二樣,教武功、串演電視。
他對好萊塢,對自己的處境有一種無奈。但他對未來的信念
從未泯息過,閒暇之餘,他便構思他的未來的功夫片。
    也許華納公司從李小龍香港之行嗅出點什麼,或聽到什
麼風聲。也可能是因為李小龍演的電視片集越來越引人矚目,
許多好萊塢電影公司的制片人對這個中國功夫演員興趣日趨
濃厚,以求一見,為以後的合作建立先期友誼。
    華納公司不計前隙,再一次向李小龍拋去橄欖枝,商談
合作一部由李小龍主演的片子。  
    這是好萊塢常用的策略。因為好萊塢常會發生這樣的事,
一名不被某家電影公司看好的,或者雖看好卻又猶豫末決遲
遲不啟用的演員,會被另一家電影公司拉去簽約拍片,從而
一炮打響,紅遍全國全世界。那麼,這家公司會專門為他
(她)搭一個明星制作班子,以契約的形式使其成為該公司獨
有的搖錢樹。那麼,前一家公司一定會後悔莫及。
    因此,好萊塢各公司在獨寵大明星的同時,也不會冷落
那些末出名的演員。只要被制片人看好,便以各種「友好」的
方式先「穩」住;贈賀年卡,送生日蛋糕,邀請參加公司的
社交娛樂活動,作出委任更重要的角色甚至作為明星推出的
種種許諾。這種誘人的許諾,也可能會付諸現實,更可能只
是空頭支票、水月鏡花。
    但華納公司的做法絕不會使人感到是在開空頭支票。李
小龍被邀請進了華納公司的豪華辦公室,地位在一般電視制
片人之上的電視部經理湯姆‧庫恩熱情地接待了他。會談認
真而誠摯,庫恩說:「公司正在考慮拍攝一部表現中國功夫的
電視片集,這個功夫師是來自中國的,但活動背景卻在美國,
因為美國的觀眾更關注發生在美國的故事。不用說你也會明
白,這個中國功夫師是由你來演,否則,我們根本不會考慮
拍一部這樣的電視劇。」
    李小龍在接到華納公司邀請時已有預感,他沒有表現出
驚喜若狂,但仍以激動的口氣說道:「你們的想法跟我不謀而
合,我正在構思一個中國武師闖歐美的故事。這個武師的身
份很獨特,是一個出自代表中國武術正宗的少林寺的青年和
尚,他因緣出國,漫遊歐美,獨遊美國也行。這個武師,實
際上是個除暴扶弱、見義勇為的武俠。而他的和尚的身份又
使他頗受清規戒律的束縛,他在燈紅酒綠、繁華陌生的美國,
必然會鬧出許多笑話……總之,這將是一部收看率非常高、深
受觀眾喜愛的片集。」
    李小龍邊敘說,邊對一些中國化的術語解釋一番。庫恩
很有耐心地聆聽,臉呈興奮之色。庫恩提了一些意見,叫李
小龍先把故事梗概寫出來。他們商議稍許,一致同意把這部
表現中國功夫的電視連續劇就定名為《功夫》。
    李小龍沉浸在他的故事天地裡,廢寢忘食地把梗概寫出
來,信心百倍地交給華納公司。
    湯姆‧庫恩推說太忙,沒時間看,竟將它束之高閣了。
    李小龍等得心焦,施裡芬主動去幫他詢問,這才證實,華
納公司玩的正是好萊塢「穩」住演員的把戲。過去,施裡芬
只是根據零碎的信息,來分析好萊塢不重用李小龍的原因,這
次卻是親自聽到的。
    庫恩說:「我們認為李小龍不適宜做每個星期都在電視裡
出現的明星,這和拍一兩集是不同的。盡管我們知道他很想
主演《功夫》電視片集,但我們必須對公司的財政負責,所
以我們還沒有認真考慮過讓他主演。」
    他又說:「華納公司、ABC公司(美國三大電視台網之一,
電視片集須電視台網簽約購買才能拍板攝制)和發行商們都
認為李小龍的英語還不夠地道,他在電視觀眾中的名氣並不
算大,他只是拍過單集片,缺乏支撐數十集電視片集的經驗
及能力。」
    當時在場的華納公司總裁泰蒂艾斯禮的太太蓮達溫杜布
說:「ABC公司已明確表示,拒絕考慮啟用李小龍飾主角,他
不夠高大,太中國化了,這是美國電視觀眾難以接受的。」
    施裡芬竭力說明,李小龍能夠勝任《功夫》的主角,美
國電視觀眾會歡迎他的。
    庫恩和蓮達溫杜布夫人均表示:我們個人也是這麼認為
的,我們認為他是好萊塢最傑出的東方功夫演員。他還年輕,
不要操之過急,華納公司會認真考慮為他創造機會擔任電影
電視主角的。我們會為他力爭,使他的願望早日實現……
    施裡芬帶著苦笑出了華納公司。他想起李小龍跟他講的
一則中國寓言,一個農夫為了省草料而又要讓驢多於活,在
驢的嘴前半尺處綁懸著一把鮮嫩的青草,驢為了吃到青草拉
著車不停地奔跑,而又始終吃不到它。
    被好萊塢美麗憧憬所誘惑的李小龍,就像這頭可憐的驢。
    施裡芬為了使李小龍對好萊塢不再抱太多的幻想,把華
納公司的意見原原本本告訴他。李小龍聽後,比取消片約還
憤怒和絕望。
    沒多久,李小龍回香港發展。可以說,他是給好萊塢逼
走的。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回港赴泰 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小龍在好萊塢演藝生涯多舛,明星之夢愈來愈黯淡。他
沒想到,他扮演的電視角色在香港大放異彩,人們已把他當
成世界級的明星。
    1970年,李小龍攜蓮達及兒女回香港度假,受到空前熱
烈的歡迎。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立即把他認出;親切地
叫他的名字「李小龍」,或叫他在《青蜂俠》演的角色「加
籐」。人們請他簽字,並詢問他在美國的情況。
    《青蜂俠》在美國播映,只能算引起小小的轟動。而在香
港和東南亞的華人區,卻引起極大的轟動。這除了李小龍高
超的功夫和演技外,重要的一點,是李小龍與他們有著血緣、
文化的同宗關係。李小龍是華人的驕傲,他是以一個華裔移
民的身份在短短數年就打入世界電影聖殿好萊塢,這在當時,
無疑是天方夜譚(就在現在,也算是神話,能在好萊塢站穩
腳的華裔演員只有盧燕、尊龍、陳沖等寥寥數值)!
    李小龍少年時的演藝、武藝朋友來看他,都說:你成了
世界有名的好萊塢明星呀!
    李小龍在並不把他很當一回事的好萊塢,就不懂得什麼
叫謙虛,現在更不會謙虛。李小龍洋洋自得地說:那當然,否
則,我就不會去了美國。
    敏感的香港傳播媒介自然不會放過這位來自好萊塢的明
星。報館記者接踵采訪他,紛紛在報上刊出贊譽過頭的「炒
星」文章;電台為他錄製專題節目;電視台請他在熒幕上做
功夫表演。
    李小龍在電視中的表演可謂出盡風頭,令人傾倒。他曾
經回憶道:「電視台的人在空中懸掛了幾塊一英寸厚的木板,
我側踢把它們踢碎了。」
    李小龍在香港春風得意,在好萊塢受到的種種委屈和不
快蕩然無存。但是李小龍卻無意留在香港發展,這是因為香
港的天地太小,各方面也相對落後。在香港出名,只是地域
性的;在好萊塢出名,則是世界性的——不可同日而語。
    另一方面,香港的影業公司是不敢「勞駕」這位已獲成
功的好萊塢演員的。且不說拍攝條件遠不及好萊塢,就是片
酬也要懸殊一大截。這情形有點近似今日的大陸與香港,大
陸雖有良好的外景地等優越條件,卻是不敢貿然聘請片酬動
輒數十數百萬港幣的港星拍片。
    自然,香港電影亦有它值得驕傲之處。在60年代,人口
才300多萬的彈丸之地,卻能年產故事片300部左右。進入
70年代,在電視的猛烈沖擊下,香港亦能保持年產近200部
的「堪稱奇跡」的水平。
    在世界不少國家和地區,本國和本地電影毫無市場,市
場成為好萊塢電影的一統天下。香港卻不然,港產影片一直
熱門,進口影片作為調劑。港產影片在亞洲,尤其是在華人
集中的國家和地區有著廣闊的市場。在禁錮甚嚴的大陸,除
文革非常時期,也會進口一定數量的港產「左派」影片。  
    香港有大小電影制片公司上百家,其中邵氏兄弟(邵逸:
夫、邵仁枚)公司、國泰、長城等公司在亞洲頗有影響。香
港有東方影都之稱,當時與亞洲電影的另兩位「大哥」日本、
印度在亞洲成鼎足之勢。
    這一切,在一心想做好萊塢頭號東方影星的李小龍眼裡,
是不存在的。曾有記者和影界人士試探李小龍有無留港從影
的志向,立即遭到李小龍嘲弄般的回絕。  

    李小龍帶著香港之行的美好印象回到洛杉礬的家。好萊
塢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既不敢輕視他,又不敢重用他。在
整個好萊塢的歲月中,李小龍有兩次能成全他獲取巨大成功
的機會(電影《無聲笛》、電視《功夫》),又如絢麗斑斕的肥
皂泡沫,轉瞬幻滅。
    李小龍對好萊塢深深地失望,對自己的前景亦感茫然。
    在他倍受好萊塢冷落的同時,他回港掀起的「李小龍
熱」仍在激盪。尤其是港人又親睹他另一部非凡的電視劇
《盲探神犬》後,「李小龍熱」繼續升溫,大有汪洋大潮之勢。
    一位「異想天開」的電台記者,在越洋采訪中向「正在
好萊塢得意」的李小龍提出這樣的問題:「您雖然加入美國籍,
卻正如您說,永遠是一個中國人。您願不願意回您的祖國,比
如香港;台灣等地方從事您心愛的電影事業?」
    李小龍的回答很乾脆:「那當然,如果片酬與劇本都合適
的話。」
    事實證明,這位記者並非「異想天開」,「正在好萊塢得
意」的李小龍此刻情緒低落——華納公司直言不諱地談了他
們對李小龍的看法,無疑在較長時間內宣判了李小龍出人頭
地的「死刑」。李小龍是誠懇地回答這一問題的,若稍前,李
小龍或許多少會嘲弄這位不「識相」的記者一番。
    李小龍的聲音在港台傳播媒介及影迷中廣泛流傳。人們
翹首盼望這位「民族英雄」早日回來。就這一點,撇開其他
一切不計,李小龍的功夫片肯定賣座。
    發自香港台灣的邀請拍片的電話信函潮水般地湧向洛杉
礬,致使李小龍應接不暇,低落的情緒得到極大的安慰。
    李小龍非常認真地開列出赴港台拍片的條件:影片制作
投資不得少於60萬港幣,這是李小龍依據好萊塢的投資法則
再降低標準開的價。一般來說,投資大的影片質量相對就高,
可出高片酬聘請名編劇、名導演、名攝影、名演員,場景、布
景、道具皆可顯大家之氣。如果只捨得二三十萬的話,定是
粗製濫造之作。「若這樣你們另請高明,就是單獨為我一個人
開高片酬,我也不干。」
    李小龍不要求對方參照好萊塢明星制的做法,一切圍繞
明星轉,賦予他極大的權力(其實好萊塢有權的是制片人,明
星只是受寵)。「我有權修改劇本,因為世界上除了我的功夫
學生施裡芬,不再會有第二個劇作家能寫出真正表現我的截
拳道的劇本。我的權力要與導演一樣大,因為我實在不知道
導演怎樣才能表現出我的截拳道。」
    李小龍還有一個條件是他可以聘請外國演員。即是「我
不希望我的功夫片只是在香港上映,而是要風靡全世界的。好
萊塢的演員已為世界影迷所熟悉、所崇拜,有他們參加的影
片,必定會產生世界性的反響(李小龍在這點上,不自覺地
存有純粹華人演的電影缺乏世界性的好萊塢式的偏見)。」
    李小龍沒有開列片酬的具體數額。在他看來,拍出一部
高質量、很賣座的電影,比個人的經濟利益更為重要。
    李小龍的這些條件,把港台那些影視界的要人們嚇得望
而卻步。港台一慣沒好萊塢鴻作巨製的氣派,多是小打小鬧,
以求最少的成本而獲得最大的利潤。港台也模仿好萊塢的明
星制,可是,演員的權力怎能與制片、導演並駕齊驅?聘請
好萊塢的洋演員更是難以接受,且不說付不起片酬,他們自
以為高人一等的派頭和架子,也是港台制片公司侍候不了的。
    不少港台影業人士認為,李小龍的這些要求,簡直是癡
人做夢,無法在港台實現。不到兩年,李小龍果真實現了,這
些人才無話可說。
    當時的情形是,初時熱鬧,末了冷清。李小龍一時困惑,
罵這些人是葉公好龍。施裡芬分析說:「可能你的條件苛刻
了。」李小龍承認了,但他說:「他們實在不懂電影。」
    真正有意跟李小龍合作的,只有香港邵氏電影公司一家。
這使李小龍感到極大的安慰。李小龍從小就仰慕邵氏公司的
名氣。邵氏公司是香港影業的大哥,財大氣粗,歷史悠久,幾
乎壟斷了香港的戲院,並在東南亞有龐大的發行網——這在
很大程度上決定電影是否能拍攝、是否賣座。
    香港的大電影制片公司,習慣以有沒有制片廠來衡量的。
香港100多家電影制片公司,絕大部分有片無廠,攝制須租
用別人的攝影棚及制作設備。不少制片公司,一年難得出品
一兩部影片,若砸了賠血本,關門改行做其他的。邵氏公司
是香港少有的數家擁有自己的制片廠及發行網的大公司。
    李小龍不知道眾多聞所末聞的小制片公司,但不會不知
道邵氏公司。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派頭,邵逸夫沒有就李小龍開的條件
討價還價,而是開列出自己的條件。他付給李小龍的片酬是
每部兩千美元;每部影片的制作成本計劃在7萬美元左右;最
好是簽訂長期合約。
    邵逸夫並沒有因為李小龍是好萊塢演員而特別優惠他,
他給他手下的男女明星也大致是這個待遇。這些明星通常簽
6年一期的合約,其間,並不能經常拍片,收入自然會降低。
邵逸夫不想讓李小龍成為香港的勞倫斯(弗洛倫斯‧勞倫斯,
好萊塢早期當紅女演員,1910年環球公司老板破例給她高片
酬和署名權,使其成為好萊塢第一位明星),那會產生多米諾
效應,使得其他明星紛紛欲與李小龍比肩看齊。邵逸夫認為,
他手下的明星們收入已相當不錯了。
    聰明的邵逸夫就憑李小龍在好萊塢影視圈從未飾過主角
這一點,認定「正在好萊塢得意」的李小龍並非得意。他不
會像影迷那樣為李小龍頭頂的光環所迷惑,但他也極欣賞李
小龍的功夫和演技。邵逸夫認為,他開出的條件,以及他公
司的聲望,對夢寐以求飾電演主角的李小龍是有吸引力的。
    果真,李小龍有了回音,表示願意加盟邵氏公司,但他
並沒有答應就簽約,而是要邵逸夫把劇本及有關資料寄給他
看,他再考慮後一步的事情。
    一直習慣於左右明星命運的邵逸夫怎會被李小龍所左
右?邵邊夫吩咐手下的人:「叫他先到香港來,一切都可以安
排。」
    這下可把李小龍惹火了,李小龍的答覆是:「是你們向我.
發出邀請的,請你們來洛杉磯與我談。你們不來,拉倒!」
    李小龍與邵逸夫合作之事崩了。
    就以後發生的事來看,邵逸夫未網羅住李小龍是一決策
失誤。他或許不須增加片酬,只須稍稍遷就一點李小龍的傲
氣,或只須派員赴美「一顧茅廬」,就能把處境困難的李小龍
「搞掂」。
    邵逸夫未能委屈一下至尊之位。在他看來,李小龍加不
加盟邵氏公司,對公司這艘巨艦都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然
而,李小龍對邵逸夫的對手來說卻是至關重要。正是由於李
小龍的加盟,使邵逸夫的對手那艘剛剛下海,隨時有傾覆之
危的小船揚起了風帆,駛向勝利的彼岸。置身於競爭社會裡
的邵逸夫氣度再大,也不會希望對手如此強大,來與他分一
勺羹的。
    這個對手,便是嘉禾公司的老板鄒文懷。

    1970年,香港影業發生了一件大事。在邵逸夫門下擔任
宣傳部主任,地位僅次於邵逸夫的鄒文懷,毅然決定脫離邵
氏公司另立門戶,創立嘉禾影業公司。邵氏公司是香港影業
的巨頭,邵逸夫和鄒文懷皆是名人,當時的輿論很是熱鬧了
一陣。
    當時的輿論對鄒文懷不太有利,不少人指責他忘恩負義,
他是在邵氏公司才會這般有名、這般能干,如今翅膀硬了卻
要遠走高飛。傾向鄒文懷的人則說,鄒文懷為邵氏公司的發
展立下過汗馬功勞,而邵老板始終把他看成一個「馬仔」。持
中立態度的人認為,一山不容二虎,像鄒文懷這樣有才幹、有
野心的人,總不會一輩子寄於邵氏之籬下。
    且不說邵鄒二人過去有什麼恩怨,鄒文懷跳槽,使邵逸
夫面子上很過不去,人們會說:赫赫有名的邵氏公司,連鄒
文仔這樣的將才都留不住。為此,邵逸夫心中十分惱火。
    鄒文懷初創十分艱難,根底淺,資金短缺,隨時都有被
邵氏這個龐然大物擠垮的危險。當時不少人等著看鄒文懷的
笑話,認為他也會像許多新創立的制片公司一樣,在香港影
壇還沒露一露崢嶸,就關門大吉永遠消失了。
    鄒文懷憑著精明能干,憑著待人為善,見風使舵,使這
艘剛下海的小船末給大浪傾覆,仍在飄搖顛簸中艱難行駛。
    如果邵逸夫能與李小龍合作,鄒文懷是不敢與其競爭的。
當他獲悉邵逸夫與李小龍聯手之事崩了之時,鄒文懷立即覺
得是個機遇。經深思熟慮,他向李小龍發出邀請。
    這件事,使邵鄒對立的狀況蒙上一股火藥味,香港輿論
炒得十分熱鬧。自1970年李小龍回港度假起,他漸漸關注起
香港影壇的信息來。李小龍鄭重表明他的態度,他對香港影
壇的是是非非毫無興趣;他更不會介入邵氏公司與嘉禾公司
或者其他公司的糾紛之中;他不會幫任何一方;他關心的只
是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利益。
    李小龍的話可作兩種解釋:一、他不會加盟邵氏和嘉禾
中的任何一家;二、只要滿足李小龍事業、經濟上的要求,他
會為任何一家效力。
    當時,嘉禾的財政狀況很不樂觀,鄒文懷慘淡經營,求
賢若渴,急待一名資深水手來鼎助他拯救這艘隨時有滅頂之
災的小船。他知道襁褓中的嘉禾,對李小龍是不具吸引力的。
他只有靠高片酬,靠「親善」來拉攏李小龍。
    鄒文懷公務纏身,不能親蒞美國李小龍的住處,他也沒
把這等大事借助電話解決。這之前,影星鄭佩佩脫離邵氏赴
美結婚。嘉禾門下的制片人、導演羅維的太太劉亮華追到美
國,試圖拉攏鄭佩佩加盟嘉禾,鄭佩佩最終沒有答應。於是,
鄒文懷就叫劉亮華力爭把李小龍的事「搞掂」。劉亮華便輾轉
好萊塢拜訪李小龍。
    這是李小龍接待的第一位遠涉重洋來誠聘他的港台制片
商,這種古老的交際方式比借助現代通信手段顯得更富人情
味。一慣傲慢的李小龍熱情地接待了劉亮華女士,把她介紹
給妻子蓮達、母親何金棠,和兒子李國豪。劉亮華能說會道,
又有女人特有的心細,跟李小龍一家處得很熟。
    話題自然會談到嘉禾的老板鄒文懷,談到邵鄒分手一事。
劉亮華沒有什麼隱瞞,也不表現出袒護任何一方。李小龍說:
「都是香港影界的頂尖人物,論才華誰不比誰差,幹嗎一輩子
屈著腰做人家馬仔?」李小龍很贊同鄒文懷另立門戶之舉。他
信奉尼采的權力意志論,欽佩所有向自己、向他人挑戰,極
大限度張揚自己的權力慾望的人。
    這種家常式的交談很有成效,李小龍並沒有因為嘉禾規
模太小、名氣不響而輕視嘉禾及嘉禾的老板,從而拒絕加盟
於鄒文懷旗下——這曾是鄒文懷和劉亮華深為擔憂的。
    接著,他們又談了嘉禾及香港影業的其他事情,劉亮華
的言談舉止,完全是一個女強人,這使李小龍覺得,嘉禾人
員雖少,卻都很精干。
    嘉禾給李小龍的片酬是每部7500元美金。劉亮華表示,
李小龍的其他要求,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滿足。
    李小龍沒有為條件之事跟「已交上朋友」的劉亮華討價
還價。這種片酬,按照好萊塢的標準是很低的,但按香港的
標準卻是很高的,尤其是對嘉禾這種小公司來講,無疑是付
出血本。
    但李小龍卻沒跟劉亮華簽約,因為他沒看到劇本,他很
想知道他們請他拍的片是怎樣的——這才至關重要。
    李小龍口頭答應為嘉禾拍兩部影片。
    對於回港拍片的動機,李小龍在獲得巨大成功後是這樣
對媒介說的:
    「我所以有這份信心,就是我覺得,我既然在《青蜂俠》
裡以第二男主角的身份,受到廣大英語電視觀眾的認可,既
然在《盲探神犬》裡,輕描淡寫的《截拳道》就得到全美電
視觀眾和評論家的捧場,我幹嗎不可以用中國演員的身份出
任第一男主角主演電影,繼續受到外國觀眾的捧場?不過,也
許我是個練武的人,不習慣毛遂自薦這一套,我只想用行動
使外國人知道中國演員也不乏人才。所以,我回來替嘉禾主
演《唐山大兄》和《精武門》,我相信這樣做一定可以產生強
烈的影響。」
    李小龍說的是事實,但他又「巧妙」地掩蓋了他當時在
好萊塢的窘境。李小龍不是有意這樣做,他呈現在人們眼前
的,全然是一個充滿自信、百折不撓的硬漢、他即使在情緒
最低落時,也不會輕易將內心深處的痛苦、抑鬱、彷徨甚至
軟弱顯露出來。只有他妻子蓮達才能感察到他心靈深處的東
西。
    蓮達是這樣向媒介解釋李小龍回港發展的原因的:
    「小龍並不真太想重歸香港,但畢竟在美國影視圈處處碰
壁。尤其是在電影圈,他雖然參加過幾部電影的演出,導演
也准許他使用中國功夫,可是他被指派扮演的,只是一些黑
社會『大哥』、『爛仔』之類的角色,只准打敗,不准打贏,這
對他這位功夫高手來說,無異是件痛苦而不過癮的事。他已
意識到,他的特有的形象(中國傳統的功夫師)拍片的唯一
機會只有在香港,那裡才意味著他藝術創作的自由及財富的
獲得。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他從來不幹,因此他說:『讓好
萊塢和他們的垃圾合約去見鬼吧!』他希望拍出高質量的電
影,而香港的電影界則給他提供了一個可以實現他理想的機
會。」
    蓮達中肯地道出李小龍回港的原因,無意因李小龍已經
獲得巨大成功而掩飾李小龍並不輝煌的過去。而當時有言論
說,李小龍離美返港完全是出於古代俠客的仗義豪舉,嘉禾
瀕臨破產,可憐兮兮,於是李小龍放棄在好萊塢飛黃騰達的
機遇而回港拯救。

    劉亮華赴美的隱蹤,不久便公之於眾。其時,李小龍還
只是口頭許諾,並未正式簽約。
    這是鄒文懷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未最後「搞掂」,總擔
憂別人插一槓子。劉亮華本事再大,也無法封住在大洋彼岸
李小龍的口。「李小龍要跳槽(李小龍並未正式加盟嘉禾,也
就不存在跳槽一說),我們也毫無辦法。」
    李小龍依然是港台眾片商追逐的目標。
    鄒文懷擔心他人把李小龍挖去,對公眾輿論這樣說道:我
們絲毫不擔心李小龍會接受其他片商的邀請,因為李小龍不
會那樣做。他是個信守諾言的人,如古人所說:君子一言,駟
馬難追。
    港台片商並沒有為鄒文懷的煙幕彈所迷惑,仍在鼓動李
小龍加盟他們的公司。他們聲稱可以付出比嘉禾高出幾倍的
片酬,並答應李小龍開初提出的所有條件。李小龍自然為之
心動,但最終沒有拋棄鄒文懷。
    其實,鄒文懷最擔心的是邵逸夫插一槓子,憑著邵氏公
司的實力和名望,只須稍稍放寬條件,就足以誘惑李小龍
「策反」。結果邵逸夫並沒這樣做,他大概不屑加入這場「逐
李」的游戲,從而把這個心高氣傲,在好萊塢又混得並不怎
麼樣的李小龍抬到天上去。
    鄒文懷常給大洋彼岸的李小龍掛去「關懷」電話。一次
李小龍突然說:「我想看看港產的功夫片,你給我弄幾部拍得
最好的來!」
    鄒文懷立即拜託一名正要赴美的港客,給李小龍送去港
產功夫片的傑作。
    李小龍看後,在電話裡大發雷霆:「你給我弄些什麼破片
子來?太糟了!糟得不忍目睹!這就是你講的港產功夫片的
傑作?」
    李小龍將港產功夫片,大大地嘲諷貶低一番:
    「人人都是干篇一律地打來打去,一見面就打,無緣無故
就打,為打而打,不打就不成戲,既不真實,又太過火!
    「打法毫無新意,主角也好,配角也好;正角也好,反角
也好;男角也好,女角也好;南派也好,北派也好……統統
是一個打法!好像是一個功夫師傅教出來的。
    「功夫片表現的應是功夫,而不是殘暴。見面就打,見人
就殺,出手就鮮血飛濺,缺腿斷臂,陳屍遍地,這是中國功
夫的目的嗎?歷史上的武俠如大刀王五、霍元甲、孫玉峰等,
是以這種殺人如麻的方式來行俠的嗎?片中的這些武俠,只
有『武』,而沒有一點『俠』的味道!
    「香港功夫片的編劇、導演、演員們,統統地不懂什麼叫
武功、什麼叫武俠、什麼叫武道!」
    李小龍將香港的功夫片貶得一無是處,全盤抹殺。平心
而論,李小龍雖偏激,也還是有一定的道理。鄒文懷亦有同
感。但由於商業的需要和其他因素的制約,港產功夫片總是
流於粗淺和熱鬧。作為鄒文懷本人,他根本無法左右港產功
夫片的導向。
    鄒文懷擔憂,李小龍會因看不起港產功夫片和香港電影
圈,而訂消回港拍功夫片的念頭。
    李小龍在電話裡說:「看我的!看我回港拍出什麼樣的功
夫片,一定是第一流的!」鄒文懷說:「那好,我們攜手合作,
拍出第一流的功夫片叫他們看看!」
    李小龍對港產功夫片的看法,還在其他場合直言不諱地
表露過。這使得李小龍還未回港,已在香港電影圈樹敵多多。
    自從劉亮華一回港,鄒文懷傾力於劇本一事。因為李小
龍能否最後回港拍片,得看劇本能否對他有足夠的吸引力。
    劇本的具體操作由倪匡和羅維聯手進行,倪匡拉出初稿,
羅維再從導演的角度進行電影技巧方面的處理。倪匡是香港
大師級的武俠小說作家,他與金庸、梁羽生並稱為香港武俠
小說的「三劍客」。倪匡的名氣,決定了他的稿酬不菲。。
    就當時嘉禾的財力,一切都得奉行節省的原則。鄒文懷
像當初高價邀請李小龍一樣,不惜血本,毅然聘請名家來寫
劇本。一部電影是否具備票房價值,有時不是看質量如何,而
是看有多少名人加盟。現在鄒文懷有了名導演羅維,特邀了
名演員李小龍,自然要拉一個名作家進來。
    劇本的打印稿作為航空件飛到李小龍手中。
    喜歡看武俠小說的李小龍自然熟悉倪匡的大名。但真正
引起李小龍興趣的,是劇本裡的人物和故事。李小龍與鄒文
懷談了自己的感想及修改意見,表示可以擔任片中的主角並
跟嘉禾簽了約。
    這個劇本,就是後來轟動一時的《唐山大兄》。
    在李小龍簽約後到《唐山大兄》正式開拍,其間「逐
李」的游戲並沒結束或降溫。李小龍後來回憶道:「一個台灣
的片商要我撕毀與嘉禾公司簽的合約而幫他拍戲,他給的報
酬比嘉禾所給的還優厚得多,並且已為我毀約後的官司問題
都做好了准備,但我當然不會這樣做。」
    李小龍在接受一家雜誌記者專訪時又提起此事:「這些人
並不了解我的性格,以為我會像其他電影明星一樣,貪名慕
利。如果我一旦落筆簽名。一切就定了。」
    李小龍的美國律師阿德利安‧馬歇爾是這樣評價李小龍
的:「布魯斯‧李是信守合約的人,他對片約和提片約的人,
他部有說話的權利和控制權。他不會出爾反爾,同時也不會
放過不守合約的人。」
    李小龍的這一品質,只能靠他以後的行動來證實。就當
時輿論,都以為生活在自由國度的李小龍是個隨意性很大的
人。因此,有李小龍的簽約在身的鄒文懷仍擔心李小龍會變
卦。鄒文懷跟李小龍約好,他直接由美國飛往泰國,再轉外
景地,以免轉機麻煩,旅程疲勞。鄒文懷的實際用意是:避
免李小龍回港受到不利於嘉禾的干擾。
    但李小龍還真的回了一趟香港,在曼谷的鄒文懷知道這
訊息,著實吃了一驚。但很快又被證實是虛驚一場。
    李小龍回香港並沒有要事。他只是向外界表明他是個獨
立自主不受他人控制的人。李小龍向記者和朋友說:「我跟鄒
文懷簽了拍電影的合約,並沒有把身子賣給他,我想怎樣,是
我的自由。」
    李小龍沒有逗留太久,轉機去了曼谷。時間是1971年的
7月酷暑天。
    自此,李小龍踏上了一生中最輝煌的從影之路。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唐山大兄 沉寂之中總爆發

    《唐山大兄》取材於一個真實的故事,唐山大兄的真名
叫鄭潮安,生活在上世紀末、本世紀初的泰國。他來自唐山
(華僑對中國的別稱),為反抗當地惡霸壓迫華僑而業績非凡,
旅泰華僑尊稱他為唐山大兄。泰國首都曼谷的一座花園供有
他的銅像,那是旅泰華僑為紀念他捐資建造的,迄今有八十
多年歷史。
    電影《唐山大兄》取的是鄭潮安一生中的一個閃光片斷,
拍攝地點在曼谷北部的一個叫柏莊的小村子。
    柏莊是個默默無聞、極其原始落後的地方。誰也不會想
到,電影史上富有傳奇色彩的一頁是在這裡寫下的。
    當時,鄒文懷在曼谷機場沒等著李小龍,便留下手下的
人在機場恭候,他先趕回柏莊處理一些要緊的事務。不久,接
李小龍的計程車沿著新修的崎嶇泥路顛簸而來,鄒文懷趕忙
放下手頭的事務,跑去迎接李小龍。
    他們彼此熟悉,卻是第一次真正見面。他們握著對方的
手,然後一起為李小龍所說的第一句話笑了起來——李小龍
大言不慚地宣佈道:
    「你等著瞧吧,我會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中國大明星!」
    鄒文懷自然佩服李小龍打入好萊塢的非凡之舉,看好李
小龍的功夫演技,預感他前程遠大,但還不以為他真能這樣
燦爛輝煌。鄒文懷對李小龍有著一種精明者的寬容,他能容
忍李小龍的一切缺點,當然包括李小龍最令人無法忍受的狂
妄自大和喜怒無常。自我意識相權力慾望強烈的李小龍,至
死都沒有與鄒文懷脫離合作關係,這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
    李小龍一住下,就發現這裡的條件,比他所想像的不知
要糟糕多少倍!沒有現代通信設施,聯絡得靠古老的書信來
往方式,李小龍產生恍然隔世的感覺。食品短缺,除了大米、
蔬菜、水果,幾乎什麼營養品都買不到。氣候炎熱潮濕,這
使在美國自然氣候與室內人工氣候自如調節環境中生活的李
小龍特別不適應。
    在好萊塢拍片無疑是一種享受,什麼都安排得好好的。若
拍外景,攝制組會帶去一輛大型生活車,家裡能享受到,那
裡幾乎都可享受到。李小龍如不來柏莊,是沒有這種感受的。
    李小龍最不滿意的,還是工作條件極差。許多該有的攝
制器材,嘉禾都沒配備。最要命的是劇本得時時改動,不是
劇本寫得不好,而是沒有劇情所需的場景、道具。嘉禾沒有
足夠的財力僱傭大批工匠臨時造出這一切。
    李小龍在給蓮達的信中,向蓮達大倒苦水,說這裡住宿
條件如何差,在飲食方面,別說是營養,連吃飽都成問題。蓮
達每每見信,都淚水潸然,她最擔心的,是李小龍缺乏足夠
的營養和熱能,徹底垮下來。
    據李小龍兄弟回憶,李小龍從小就有個「食鬼」的綽號,
「肚子彷彿穿了一個大洞,什麼東西他都吃。他用午餐的錢買
糖果,用零花錢東吃一點、西吃一點。」在美國,李小龍對高
蛋白質的混合飲料有著特別的嗜好。這種飲料,即使是喜歡
吃生食的美國人都常常會作嘔,而李小龍卻樂此不疲。現在
無法也無人為他做這種飲料,李小龍便產生一種體能枯竭之
感。其實伯莊的飲食並不像李小龍所說的那麼差,而是李小
龍不習慣而饑餓難當。
    畢竟是他成年以後主演的第一部影片,李小龍怨言歸怨
言,工作起來卻十分投入,彷彿有使不盡的精力和力氣,令
其他疲憊不堪的演職員十分佩服。
    在拍攝過程中,李小龍又復發了跟導演搞不好的老毛病。
他顯得十分認真和固執,他拒絕表演他認為不妥的鏡頭,他
甚至對導演為其他演員設計的表情動作也橫加干涉。這使得
在香港影壇享有盛譽的羅維感到難堪,也為日後:「李羅決
裂」埋下伏筆。
    李小龍和羅維是嘉禾小船的左右雙槳,鄒文懷不肯失去
任何一支。他的做法是,表面上事事偏袒李小龍,但背後,卻
要大大地安撫羅維一番。其實,鄒文懷奉行的原則是,誰的
意見對,就維護誰。但他做得非常圓融,致使李小龍尤其覺
得受寵,而竭力為鄒文懷效勞。
    比如,李小龍從藝術和武術的基點出發,力主少打,或
簡化打鬥的過程。這時,鄒文懷就用關懷和期望的口氣說:
「你不希望你的武迷、影迷多欣賞一下你的絕頂功夫嗎?」或:
「你的太太蓮達正期望你主演的第一部影片賣座,期望你成為
東方最有票房價值的偉大明星。」
    李小龍一般能很順從地接受鄒文懷的建議。
    鄒文懷沒等停機,提前回港。這時,整個戲已漸上路數,
不會有大的變動。李小龍和羅維的矛盾也沒激化。他們當時
心念一致,為的是把片子拍好。

    盡管當時條件艱苦,工作繁忙,精神和體力嚴重透支的
李小龍仍堅持練功。他們住在柏莊附近小鎮的旅館裡,每天
天末亮,李小龍就起來跑步健身,而當時極度疲憊的演職人
員還沉浸在夢鄉中。
    女演員苗可秀說:「我想像不出他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
每當拍完一個鏡頭,大家累得要癱下來,小龍卻手不停腳不
住地練功。我說:『你真是個鐵人。』他說:『不,我是超人!』
我說:『哦,怪不得你會超過許多人。』他認真地說:『有點這
個意思,但超人的含義比這要深刻得多,
    「他跟我談尼采的超人哲學,還談叔本華、薩特、老子、
莊子,我努力做出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就越說越來勁。我這
才驚奇地發現,我們這位擅長舞弄拳腳的功夫演員,還是個
大哲學家呢。」
    在旁人眼裡,李小龍是個充滿自信與樂觀的人。李小龍
只是在給蓮達的信中傾訴自己的痛苦,有時還把並不十分惡
劣的環境渲染得無比可怕,像個十足的孩子。而在那些年輕
的女演員面前,李小龍是個快樂的大哥。
    在李小龍逝世後,《唐山大兄》的女主角衣依是這樣回憶
在泰國拍片的印象的——
    「說實在的,李小龍給我的第一印象,實在差勁得很。我
真不敢相信,這位高不過我多少的結結實實的小伙子,竟會
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哈!這麼一個穿背心牛仔褲的大孩子,竟會是揚威美國
的截拳道創始人的武術宗師!因工作關係,我漸漸地跟他熟
了,發現他是個風趣幽默的人。
    「他有一個嗜好,便是希望人家欣賞他的新裝。我,還有
韓英傑等幾位跟他談得來的人,常常被他拉到他房裡去欣賞
他的新裝。他也很喜歡做衫,在泰國拍片時,他就曾縫製了
好幾條衫褲。
    「他還喜歡音樂,在曼谷的一家酒店,有一座點唱機,他
經常跑到那裡點唱。而他的歌喉卻不敢恭維,他的嗓音實在
太低沉,像鴨子一樣難聽得很。不過,他卻非常喜歡唱歌,並
且不會因為人家笑他唱得不好而放棄他唱歌的權利。」

    李小龍在泰國拍片,還有一段跟泰國拳王比武的奇緣。
    在李小龍末赴泰之前,他的大名已為旅泰華僑界所知,人
們曾競相爭睹他在熒屏銀幕上的風采。不少泰國人也熟悉李
小龍的名字,把他視為好萊塢亞裔演員的驕傲。
    李小龍在柏莊拍片的消息傳出,不少武迷幕名而來外景
地或他的住處,請求李小龍指點功夫或拜他為師。
    其時,李小龍雖不輟練功,卻一門心思撲在電影上。因
此,這些武迷,無一例外遭致李小龍的拒絕。但李小龍心情
好時,也會跟他們聊聊泰國武術界的情況。
    他得知,泰國華僑界拳王陳阿金住在離此地不太遠的地
方。
    李小龍在美國,跟各國的、各種流派的拳術高手都講過
手,從中獲益匪淺。他卻沒跟泰國拳的高手較量過,只曾看
過一個泰國留學生打泰國拳,那人功底甚差,是用不著講手
的。李小龍聽武迷談論陳阿金,冒出想見識一下的欲望。還
是在跟葉問師父學徒時,李小龍就聽說過泰國拳是一種很厲
害的拳法。
    正巧,陳阿金也想見識一下李小龍的截拳道。
    於是,就有了一次秘密講手。李小龍是一個人去的,陳
阿金怕李小龍有什麼想法,把他的弟子支開(實際上,他弟
子躲在隱秘處,或佯扮過路人駐足觀看)。
    結果,李小龍輕而易舉就打敗了陳阿金。
    陳阿金拜李小龍為師,跟他學截拳道。李小龍一邊演示,
一邊講釋要義。當李小龍提出要拜陳阿金為師學泰國拳時,陳
阿金謙虛道:我不行,我原本是練中國拳,泰國拳是半路出
家改學的,算不得正宗。
    陳阿金向李小龍介紹起赫赫有名的泰國拳王察爾‧舖。
他說:像你這麼高的功夫,恐怕這世界上沒人敢稱你的師父,
你要學泰國拳,只有拜察爾。察爾有個怪脾氣,喜歡跟外國
拳師較量,而不像中國武師,奉行「高者隱形」。
    由陳阿金安排,他們進行了一場不公開的比武——雙方
都想見識一下彼此陌生的功夫。
    雖是切磋武藝的講手,由於都是好勝好戰之人,打得十
分激烈凶殘。一開始,察爾揮拳撲來,李小龍不作招架,而
是飛起一腳,直踢察爾頭部。察爾以手格擋,剎時胸部門戶
大開,李小龍的寸拳迅如閃電,直擊其胸部。
    若是一般敵手,早已倒地,但鐵柱般體魄的察爾只略略
搖晃,亦飛腳踢李小龍下盤要害。李小龍動作比他還快,腳
後跟如重錘砸向察爾的腳背。
    察爾腳踢不成,又改拳擊,李小龍忽一閃,使出「連環
三腳」,連續擊中察爾的腹、胸、面,察爾一聲怪叫,重重摔
在地上。
    隨後,陳阿金請兩人去中國餐館喝酒。察爾雖輸,卻不
憎恨李小龍,要李小龍傳他截拳道。李小龍說:那你要教我
泰國拳。當下,三人又去林子裡講手。
    比武的結局,有損察爾‧舖的面子,加之交上了朋友,因
此,陳阿金跟李小龍約定,不向外界披露。喜歡焙耀自己輝
煌歷史的李小龍,果真信守諾言,至死守口如瓶。直到前幾
年,香港功夫協會為紀念李小龍逝世20週年廣泛收集整理材
料,才由一位當時在外圍偷看的陳阿金的弟子披露出來。

    拍完《唐山大兄》,李小龍隨攝制組乘機回港。鄒文懷在
機場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呈現在記者面前的,是又黑又瘦,但
又神采奕奕的李小龍。
    領銜主演的李小龍當然是新聞媒介關注的焦點,但電影
未公映,提的問題多涉李小龍的功夫。一位記者向他提出個
富有挑逗性的問題:
    「李小龍先生,你的截拳道跟王羽先生(台灣當紅功夫巨
星,稱雄於台港影壇,有大俠之稱)的空手道,比較一下,哪
一個更厲害?」
    李小龍從容不迫答道:「我不認識王羽,王羽主演的影片,
我在美國也曾看過,是好是壞,我不便批評。空手道是一種
普遍的武術,當然有它厲害的地方,說到截拳道與它的比較,
我認為大家一定看過王羽在影片裡的武打身手,將來《唐山
大兄》上映時,各位不妨看看我李小龍在影片裡的武打身手,
互相比較一下,由各位公平判斷,那不是更好嗎?」
    李小龍的回答非常得體和機智,獲得在場記者的熱烈鼓
掌。
    李小龍無意跟王羽交手,他的武道境界早已過了事事要
以拳頭證實自己的階段。在美國,李小龍講手最多的要數與
空手道,熟得不能再熟,他料想王羽的空手道不會有什麼奇
絕的招數。若是陌生的拳法,他還是有興趣一試。
    李小龍回到嘉禾公司,公司秘書興高采烈地揮揚著一疊
來自美國好萊塢的電報信函,有派拉蒙公司的,也有華納公
司的。
    派拉蒙公司曾聘用李小龍飾《盲探神犬》裡的配角,一
位東方的會截拳道的古董商人。在這—集中,李小龍的風頭
壓過了飾主角盲探的詹姆斯‧法蘭西斯。而在該多集的電視
系列劇中,又數這一集的風頭最足。
    最初,編劇施裡芬擬定為李小龍在《盲探神犬》裡爭取
演四集。但派拉蒙公司最終只制作了一集,另三集以種種理
由給否定掉。現在的情況是,李小龍演的這一集一枝獨秀。另
外,派拉蒙公司根據港台傳來的信息,李小龍已被傳播媒介
炒得炙手可熱,只要不生意外,定會成為東方大明星。
    派拉蒙公司推論,為李小龍加拍三集,必定會使《盲探
神犬》重放異彩。
    華納公司的心態跟派拉蒙公司無異,但他們初擬的電視
連續劇《功夫》一直束之高閣,眼看著李小龍會取得巨大的
成功,華納公司電視部急不可待要將《功夫》上馬。
    李小龍感到興奮,他初衷未改,和他離美回港時一樣,仍
希望在好萊塢發展。
    作為嘉禾,他們不以為派拉蒙、華納態度的改觀會對他
們構成威脅。他們倒希望李小龍回去借好萊塢再把名氣弄大
一些,然後再回港為他們拍攝另一部影片——因為合約簽的
是李小龍為嘉禾拍兩部影片。
    李小龍返美前,鄒文懷、羅維、劉亮華及男女明星們為
李小龍餞行。席間,鄒文懷只宇不提何時回港履行拍第二部
影片的合約。而跟李小龍交情頗好的明星們認為,家在洛杉
礬的李小龍,大概會黃鶴一去不復返了。
    在洛杉礬機場,蓮達見著憔悴許多的李小龍,淚水瀅瀅。
她給李小龍帶來高蛋白質的混合飲料,令李小龍感動至深。
    《盲探神犬》的另三集不是施裡芬寫的,派拉蒙公司的庫
恩卻要施裡芬在已成的腳本裡為李小龍加戲。角色已定,施
裡芬只能將李小龍硬「摻和」進去。李小龍見了腳本頗不滿
意,可時間緊,不可能讓施裡芬重新創作。李小龍只得將就
著力圖演好。
    這三集,比第一集大為遜色。李小龍說:一切都給人畫
蛇添足、狗尾續紹之感。
    華納公司急於「網」住李小龍,而做了十多年好萊塢的
明星夢的李小龍也甘願自投「羅網」。1971年10月,李小龍
與華納公司草議合約,華納公司電視部為李小龍提供的條件
如下:
    一、華納以2萬5干元(美金)購買李小龍的電視劇節
目獨家播映權,並為他安排節目。
    二、華納拍攝李小龍主演的電視劇片集第一集「導片」,
付2萬5千元外,另支付片酬:
    a、半小時的「導片」:1萬元;
    b、l小時的「導片」:1萬2千5百元;
    (以下類推)
    假如華納因故拍不成「導片」,就用這2萬5千元拍一長
片。
    三、片集播出的片酬:
    a、半小時:初播3千元,重播再按比例增加;
    b、1小時,初播4千元,重播再按比例增加。
    華納公司還跟李小龍談了向電視台和他國出賣版權及廣
告收入,李小龍所應獲取的利益問題。這就是說,如果李小
龍在今後主演的電視劇火爆的話,李小龍傾刻就會成為好萊
塢的明星富翁。
    無論是派拉蒙還是華納,都還沒有跟李小龍正式洽談讓
他主演電影。但較過去好萊塢對他的暖昧態度,無疑是一大
飛躍。
    當時,李小龍處在猶豫、彷徨之中:是留好萊塢長期發
展,還是回港獲取短期功效。
    這種矛盾心理,可通過李小龍當時接受美國武術雜誌
《黑帶》專訪的言論中看出。李小龍指責港產功夫片是「亂打
一通,用刀劍來制造大量血漿的功夫片」。他同時指責所有的
港產電影,「國語片裡的表演,都太過火了。」
    李小龍對混跡香港影壇,有一種掉價的無奈感。
    當然,他也不認為香港影壇就不可救藥,他說:「我希望
能在香港拍出雅俗共賞的電影。你可以僅僅陶醉於表面的故
事情節中,但如果你想仔細回味其中的深妙之處,也可以。
    「為了能夠拍出真正精采的影片,就應該多運用橋段(藝
術手段),以及多注意細微之處,但在電影界(指香港影壇)
很少有人肯拿錢去冒險嘗試一下。」
    李小龍直到他生命的終止,都頑固地認為好萊塢是個真
正發展電影事業的地方。
    那麼,香港的魅力究竟在哪裡?

    1971年10月,李小龍攜蓮達飛赴香港,出席《唐山大
兄》首映典禮。嘉禾的所有演職員都出席了典禮,老板鄒文
懷坐在李小龍身邊,他沒就李小龍在港在美發展意向發話詢
問。所有這些都得以影片的放映效果來決定。
    那一夜是李小龍一生中最輝煌的一夜。觀眾站起來,大
聲叫喊,拍手歡呼。從開映到放映完畢,整個戲院都沉浸在
海潮般的氣氛中,觀眾時而屏住呼吸,鴉雀無聲;時而高聲
叫罵,攥拳蹬腳;時而朗聲歡笑。掌聲雷動。李小龍更是激
動不已,數次站起來向影迷們招手致意。當鄒文懷、李小龍
一行要離開戲院時,影迷們紛紛離開座位,將李小龍團團圍
住.他們喊著跳著,有人熱淚盈眶,有人叫聲嘶啞,致使李
小龍久久離不開戲院。
    這一夜,改變了李小龍人生的一切,他的長達十多年的
努力和艱辛,都在這一夜得到回報。李小龍觀念亦有較大嬗
變,藝術離不開觀眾有如鮮花離不開土壤。
    本港各家報紙,均報道了這一夜的盛況。李小龍在一夜
之間成為紅得發紫的明星。
    《唐山大兄》的情節出奇地簡單,是由於李小龍的出色表
演,才使影片大放異彩,不少影評家認為這是李小龍主演的
幾部影片中最出色的一部。
    李小龍所飾的唐山大兄鄭潮安,為生計所迫,到曼谷投
靠親友,在一家製冰廠找到工作。不久,他發現製冰廠原來
是毒梟的販毒中心及銷贓窩點,他的一些華僑兄弟姐妹倍受
毒販及流氓的威脅和欺辱。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會武功的鄭潮安是個飽受欺辱、忍
氣飲恨的角色。因為他離家時,母親給他一塊佩玉,懸之胸
前,這塊玉提醒他不可隨便動武,「忍」字為重。因此,他數
次遭歹徒侮辱,或見同胞被惡棍欺負,他極憤之下欲出手還
擊,可一捏著胸口的佩玉,便不敢違背母命動手。
    影片以忍作為不可再忍的舖墊,將情緒推到了無可復加
的地步。這時候,電影觀眾幾乎要跑到李小龍跟前乞求他還
手,或衝向銀幕為受凌辱同胞狠揍惡棍一頓。
    鄭潮安終於動手了,影片旋即進入高潮,鄭潮安一人迎
戰十多個手持刀棍的歹徒。李小龍的功夫得以借鄭潮安一角
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快人心——他大獲全勝,揚眉吐氣。
    香港的一位影評家如是寫道:
    「所發生的事情真難讓人用筆墨來形容。
    「在一連串難以相信的打鬥中,他有條不紊地掃蕩盡所有
對手。有—場戲令人久久回味,那是和大毒梟的嘍囉們打鬥
時,他把其中一人逼得貼在牆上,然後以驚人的臂力猛地一
推,就把那個人打得穿牆而過,把牆上打出個人形的空洞來。」
    李小龍在片中,不僅功夫出眾,演技亦堪稱一流,為影
評家叫好。他的表情、動作皆很真實,自然不會有他所抨擊
的港產影片「過火的表演」。尤為行家看好的,是他忍無可忍、
佩玉被歹徒打碎時,他要破戒復仇大展拳腳的一瞬間表情。這
是全片戲眼,是人物性格及故事情節的轉折點。影迷們對這
個鏡頭津津樂道,回味不已。
    《唐山大兄》同樣吸引了在港的外國人,一位美國娛樂記
者贊道:「這部影片是李小龍從影來最好的一部動作片。這是
人類出現在膠捲上最卓越的一次。我認為可和克林伊斯威特、
史蒂夫‧麥昆或007號情報員的影片比美。」

    李小龍在《唐山大兄》一片中,第一次恢復使用他童年
時的藝名「李小龍」。熟悉他早期影片的影迷說:「李小龍回
來了,小龍卻變成了大龍。」當時和以後的華語片商,在發行
李小龍在美飾演過的電影電視時,一律將原片中的英文名字
改為「李小龍」。
    當時,《唐山大兄》的電影海報,主題是李小龍高躍騰空
飛踢的畫面。這一動作成為李小龍功夫的代表動作。在他以
後攝的幾部片子中,各地的發行海報和宣傳畫幾乎千篇一律
采用這一動作的形象。
    《唐山大兄》極為轟動,大破紀錄。
    當時,保持最高票房紀錄的港產影片是《仙樂飄飄處處
聞》,它在九個星期內賣了230萬港幣。
    而《唐山大兄》不滿三星期就破其紀錄,在港埠一地上
映,就賺了350萬港幣。然後,在國語片市場(如台灣、澳
門、新加坡等等),均打破當地影片的票房紀錄。
    在對中國文化、中國功夫頗為陌生的羅馬、貝魯特、悉
尼、布宜諾斯文利斯等外國大都市,這部影片也受到熱烈的
歡迎。
    《唐山大兄》在商業上的巨大成功,使得嘉禾這只雛鳥,
驟然間羽翼豐滿,成為翱翔國語片市場的大鵬。眾多小制片
公司為之嘔舌驚羨,連邵氏公司這樣的影業巨頭也不敢小覷
了。
    在李小龍離美回港參加首映式前,李小龍曾對美國《武
打明星》雜誌說:「《唐山大兄》對我來說是一部至為重要的
電影,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擔任主角(除了童年時拍的電影)。
我覺得,我可比在《青蜂俠》中演得更好,而且當我剛剛為
派拉蒙公司拍了《盲探神犬》(首集截拳道)之後,我更有充
分的信心。我不奢望《唐山大兄》打破什麼紀錄,但我確實
希望它叫好又賣座。」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成功,李小龍又驚又喜,他對香港的
傳播媒介說:「打開始我就知道這部電影會成功,但我必須承
認,我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成功。」
    這是一慣狂妄自大的李小龍在巨大的成功面前,道出的
難能可貴的心底話。他同時又認為這部影片並末全然表現出
他對影片的理想。他說:我只是希望這部電影「能在國語片
中代表一種新的趨向」。
    「我的意思是說,觀眾喜歡不止是大打一場的電影。如果
運氣好的話,我希望能拍出一部適合於各個階層的電影——
就是那種外行看熱鬧,而內行看功力的電影。到現在為止,大
多數的國語片都非常膚淺,只有一面。
    「在《唐山大兄》裡,我就試過我的那種想法。我演的角
色是個非常單純而爽直的家伙。比方說,你告訴他什麼,他
都會相信。但最後當他終於發現他被別人利用之後,就火氣
大發。這不是一個壞角色,但我不要總是演這種人。我寧願
扮演較具深度的角色。」
    對於在香港去留彷徨的李小龍心念已決。
    於是,就有了他回港後的第二部電影傑作《精武門》。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精武門前 小龍騰空名飛揚

    《精武門》一片是在香港拍攝的。
    《精武門》的背景是1908年的上海。
    李小龍在片中扮演《精武門》首領、大俠霍元甲的高足
陳真。故事以霍元甲之死拉開序幕,陳真趕回去參加師父的
喪禮。在喪禮上,一名日本武士道的代表,送來一塊寫有
「東亞病夫」的匾牌。陳真認為這是日本人對中國人的侮辱,
他也相信日本人必須對他師父的死負責。
    全片敘述陳真如何追查師父的死因,以及為師父報仇的
整個過程。
    影片突破了報私仇的狹隘觀念,提到民族的高度。片中,
陳真在上海外灘,砸破了中國人引以為恥的「華人與狗,不
得入內」的木牌!電影觀眾的掌聲經久不息。
    陳真走進日本俱樂部,痛打東洋人及東洋人的走卒。
    陳真把《東亞病夫》的匾牌送還給日本人!
    陳真夜踢師父之仇人鈴木寬的武館,橫掃日本眾武士及
俄國打手!
    陳真的行動,使觀眾揚眉吐氣,酣暢之極。尤其是李小
龍通過片中的陳真喊出「中國人不是病夫」時,觀眾也從座
位上跳了起來,大聲高呼。
    影片的結局是陳真被圍困在日本武館,日本武士向其開
槍,陳真縱身凌空迎接子彈身亡。
    這樣的結局遭到眾多影迷的抗議,他們為英雄之死扼腕
歎息並無比憤慨。
    李小龍一慣主張以功夫表現武道哲學,而不是凶殘和暴
力。他是這樣解釋陳真之死的:「歌頌暴力是不好的。那就是
為什麼我堅持,在這電影裡我演的兩個角色最後還是死掉了,
他殺了很多人,也必須償命。」
    為拍《精武門》,李小龍一家遷到香港暫住。人們目睹到
他那兩個更像美國人的小孩。
    《精武門》的拍攝,嘉禾基本兌現了李小龍最初提的一些
條件。他在攝制中享有更多的權力;他還把他的截拳道弟子,
同時又是他武道朋友的美國空手道冠軍羅勃碧加邀來香港,
飾演片中的俄國拳師。
    影片是1972年3月16日公映,李小龍同羅勃碧加去看。
李小龍回憶道:「羅勃碧加和我悄悄地坐在戲院的後排,觀察
《精武門》放映時觀眾的反應。
    「起初,他們一聲不響,靜靜的;後來,他們狂熱地鼓起
掌來,而且大聲叫好,這說明他們真的被打動了。如果他們
不喜歡這部電影,他們就會高聲咒罵,或者乾脆離場而去。完
場時,羅勃碧加激動地流下淚來,他握著我的手說:小龍,我
真為你高興!」
    《精武門》的編劇仍由倪匡、羅維合作。倪匡拉出文學劇
本,羅維再處理成電影腳本。李小龍對腳本大為不滿,常指
責臨拍攝時連像樣的大綱都沒準備好。其實不全是這麼回事,
而是李小龍喜歡自以為是,認為羅維構想的一切根本不行。
    李小龍和羅維的矛盾進一步加劇。鄒文懷以大局出發,盡
量為他們掩飾否認,但仍成為影壇公開的秘密。
    《精武門》是一個體現李小龍個人風格的影片,導演所起
的作用不大。若換了另一個導演,李小龍塑造的陳真仍是
「這一個」。
    《精武門》的武打場面比《唐山大兄》要精彩得多。李小
龍首次在香港表演雙節棍。當時的人們,只是常在武俠小說
中知道有這麼一種武器,卻少有人親眼目睹。片中李小龍精
湛的棍術,令觀眾莫不眼界大開,歎為觀止。
    在片中,李小龍在激烈的搏擊中,還會發出獨特的吼叫
聲。據武術行家分析,發力吼叫在打鬥中的實際作用是:一、
可以威懾對手;二、使身體堅實,以致受到意外打擊時也不
會過度損傷;三、可以借此激發體內的「氣」,和外在的力相
結合——即容易使力量爆發出來。
    「獅吼虎嘯」是武俠小說家常形容武士叫喊的字眼。人們
在觀看比武搏鬥和體育競技時,也常能聽到對手和選手氣沖
霄漢的高喊咆哮。
    而銀幕中的李小龍,發力之聲與眾不同,像貓叫,或象
鳥類攻敵時的激啼。這種聲音,是鄒文懷提議,李小龍參與
設計的。目的就是要與眾不同,顯出李小龍帶鮮明個性的銀
幕形象。一開始,觀眾愕然且有些反感,但很快就習慣了,並
且欣賞起來。因為在聲音的背後,是力量的雷霆爆發,及排
山倒海的攻勢。
    據李小龍的親友及弟子回憶,李小龍在比武搏擊中,從
未發出過類似的鳥啼貓叫。在練功中,李小龍常是保持平靜,
偶爾也喊出一些明確具體的字眼。

    《精武門》的公映盛況空前。最初兩星期的票房收入已達
400萬港幣,比《唐山大兄》的19天的總收入高出五十多萬。
香港報紙在顯著位置用大標題報道這一新聞,有記者稱:「這
些影迷們簡直就瘋了!」
    有位評論家分析為何造成轟動的原因,說影片迎合了中
國人的民族感情,中國在歷史上倍受日本的欺辱,而李小龍
則為中國的觀眾渲洩了壓抑已久的怨憤。
    接下來的事實,卻使這一論點難圓其說,證實了李小龍
的成功,仍是基於他高超的武功和演技。
    在新加坡,門票時時告罄,影院常常掛出「滿座」的告
示。炒票的黃牛黨大發其財,把15元的票炒到27元。首映
場過後,反響猶如核爆炸,致使第二天,成千上萬的影迷湧
向電影院,造成嚴重的交通阻塞。當局被迫宣佈《精武門》停
映一星期,待重新佈署後,影片才重映。一部影片引起交通
阻塞,這在新加坡歷史上屬唯一的一次。
    在菲律賓,《精武門》在影院連續上映了6個月,打破當
地所有影片的紀錄,使得港產影片聲譽陡增,掀起了香港電
影熱,發行商競相購買港產電影的版權。結果,菲律賓頒布
了限制進口影片的政策,以維護本國的民族電影。
    在美國,首輪上映也引起轟動。所有的唐人街影院都上
映李小龍的《精武門》,在白人居住區的影院,此片也頗受歡
迎。《精武門》與《唐山大兄》合加一起,取得600萬美元的
巨額收入。這是港產影片首次在美國引起這麼大的反響,為
今後港產影片輸美打下良好的基礎。
    最使人感到意外的,是帶有強烈的反日情緒的《精武
門》,竟能在日本大行其道。日本影迷對李小龍的狂熱程度,
並不亞於與李小龍同根的中國影迷。據調查,在日本放映的
幾部李小龍影片中,最受歡迎的竟是《精武門》。該片的拍攝,
邀請了幾位日本空手道高手參加,但他們無一例外在片中成
為李小龍拳腳下的敗將。由此可見,李小龍影片的魅力,已
不是政治和民族的因素所能禁錮。

    李小龍在《精武門》中的表演,更顯出他與其他港台武
打影星的不同之處。
    台灣作家羅龍治著文分析《精武門》:
    「李小龍一身布衣布鞋,土氣十足,卻一腳把番邦一個公
園『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惡狗攔路的招牌,踢得碎片紛飛。
這一腳的威力,其他自詡為王牌的武俠明星能夠踢得出來麼?
李小龍獨自去找日本人一個武術館的館長,說要還他一份
『禮物』。說完就舉起他手上一塊大字招牌,上面寫的赫然是
『東亞病夫』四個字。這四個字的恥辱,就像火焰般地在中國
觀眾的心中燃起,接著李小龍就在長嘯聲中,把日本惡霸打
得東倒西歪。這一聲長嘯,表現了埋藏多久的悲憤與恥辱,其
他武俠明星能夠吼得出來嗎?」
    一位筆名為「譚笑」的美國影迷在華文報紙上發表言論:
    「真正能代表中國影片特色的數功夫片,有如日本的推理
片,美國的西部片。我是個功夫片迷,凡台港的功夫片必看
不可,對武打明星崇拜得五體投地。自從看了李小龍的《精
武門》,我發現原來的台港功夫片皆沒意思,武打明星們皆幼
稚可笑。一言以蔽之,台港功夫片是『胡打』,武打明星則是
『假打』。只有李小龍的功夫片是『認認真真』地打,『實實在
在』地打。
    「功夫片,無功夫之人卻可大演特演,演得名聲大噪,紅
得發紫,如此長往,台港功夫片可以休矣!
    「惟李小龍力扭乾坤,向台港影業吹進一股新風,獨樹一
幟。可惜,李小龍只有一個,不會有第二個。」
    這位「譚笑」先生褒一貶眾,不知這些武打明星看後會
作何感想——尤其是那些功夫上乘,在片中表演了真功夫的
演員會作何評論。
    他們皆保持緘默。
    港台的報紙,自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把那些被自
己炒紅了的武打明星又大大地貶臭。他們幾乎眾口一致地舖
張溢美之辭,對李小龍的表演贊不絕口,稱他「貨真價實」、
「登峰造極」、「歎為觀止」,等等。
    李小龍在《精武門》打響後,接受了香港記者的采訪,話
題是從他電影的英雄主義開始的,李小龍說:
    「我從不演英雄,但觀眾希望我成為一個英雄。我也不會
扮演相同的角色,盡管當我打鬥的時候,都表現出像一頭野
獸的形態,但每個角色都是有所區別的。
    「我也從不只依靠打架去完成我的電影角色,雖然東南亞
的觀眾喜歡我這樣做。我更注重自己的性格和形體的展示。我
不是在演戲,只是在進行自我表現。所以,誰要是試圖模仿
我打鬥時的叫喊和表情,那不過徒然使自己變得滑稽可笑罷
了。
    「演員基本上有兩種類型,一種是萬能演員,演什麼像什
麼,另一種則只能演固定類型的角色。我認為自己介乎兩者
之間。我有個性,因此我所演的每一個角色都有點我自己的
影子。
    「我並不承認我在電影中的打鬥暴力,我稱之為武打。任
何武打片都在某種程度上介乎真實與想像之間。如果我演得
完全真實的話,觀眾就會說我是殘暴而嗜血的人。我甚至可
以把對手撕成碎片或者把他的內髒掏出來,但我不會表演得
這麼刺眼。對我的表演,我是有自信的,我做什麼,觀眾就
會信什麼。
    「這種魅力來自我的表演虛實之間。只要我的表演能令人
信服,只要我有這種魅力,那麼—切就可迎刃而解了。
    「我沒有制造國語武打片那種滿身血漿的場面,這在我之
前就有了。至少我不宣揚暴力,我有實證說明這一點。一個
(《唐山大兄》與《精武門》的主角)殺了許多人的人總是要
為此承擔責任的。我一直試圖證明的就是,只靠暴力生存的
人會因暴力而死。
    「但暴力在我們社會裡觸目皆是,我希望通過我的動作在
某種程度上麻醉暴力,使觀眾稱它為拳腳而非暴力。
    「我認為我在東南亞是負有使命的。觀眾需要教育,而一
個教育者就必須承擔責任。我們和群眾打交道,我們得尋求
和他們接近的途徑。我們只能一步步地教育他們,不能指望
一夜之間便大功告成。這正是我現在所做的事,能否成功尚
須拭目以待。」
    這是李小龍回港拍片後,首次這麼系統和中肯地面對公
眾談他對電影的看法,他的看法與眾不同,他也盡可避免香
港影業的是與非。
    但在許多非正式場合,李小龍會把香港功夫片及武打影
星大肆貶低,言語輕慢且狂妄。李小龍是名人,他的話不可
能不會傳至他們的耳朵。
    因此,在香港的演藝圈,除了他幼時的舊友和少數嘉禾
的同事,李小龍幾乎沒有朋友。這一方面是李小龍對他們嗤
之以鼻,另一方面,這些持有自尊的演員也不屑去結識目中
無人的他。

    李小龍渴望出名。在美國,默默無聞的他常會做出一些
出風頭的事,以引起人們的注意。
    現在他已經功成名就,盡管還未達到他的最高目標,卻
足以讓他狂喜好一陣。
    起初,他樂意接受記者的采訪,對報刊上贊美他的文章
愛不釋手。他也樂意到街上走走,人們會潮水般地朝他湧來,
將他團團圍住,爭睹他的真顏,或向他問好,或請他簽名,或
與他握手。這時,李小龍神情顯得異常興奮和愉悅。
    但他很快就厭倦了,他發現他不再有自由,甚至連他妻
子孩子的自由也給「剝奪」了。他再也不可能自由自在地在
街上行走,干他所願幹的事。
    他家的電話號碼不知怎麼給影迷知道了,一天到晚鈴聲
不斷,吵得不得安寧。這樣的電話一般由蓮達來接,影迷聲
音激動得顫抖,喋喋不休地談他(她)對李小龍電影的感受,
說如何崇拜李小龍,請蓮達轉達對李小龍的敬意。蓮達的中
文程度十分有限,只能說幾句簡單的廣東話。香港普及英文
教育,大都會「洋涇濱」英語。這種半中半英的交談令人別
扭,蓮達心軟,總不忍心先掛電話。
    李小龍接過電話,「吧喀」掛上。
    蓮達申請了新的電話號碼,沒多久,百屈不撓的影迷又
紛紛把電話打到李小龍家裡來。李小龍在電話中對影迷大發
雷霆,依然擋不住電話潮。李小龍鬧不清如何洩的秘,以後,
他不輕易將電話號碼告訴同事、親戚和朋友。這使不少人產
生誤解,認為李小龍出名後越來越傲。
    有一次,蓮達去市場購買食品,被影迷認出,他們圍住
蓮達觀看,詢問李小龍的情況。人越聚越多,蓮達被困了一
個多小時,最後是警察出面,才把蓮達「解救」出來。
    李小龍遇到這種情況就更多。他心情好,尚會停留片刻;
心情不佳,他會置之不理,或揚起拳頭示意影迷讓路。
    李小龍抱怨說:「我簡直就像失去自由一樣,在香港我無
論走到哪裡,影迷都會如潮水般地把我包圍起來;武林中人
也紛紛向我挑戰。在漆黑的戲院裡,女帶位員會走到我面前,
用電筒朝我臉上照一照,然後請我簽名。在餐廳,我飲的湯
總會冷下來,因為那裡的每一個人從顧客到廚師都排隊請我
簽名,或者僅僅來看我一眼。」
    李小龍一直不喜歡消耗時間和精力的社交活動,現在更
令他難堪,他覺得自己成了「供觀賞的貓」。但是,有些他十
分不願去的社交活動他又不得不去。比如,關於他電影的某
些事情;親戚朋友家的婚喪嫁娶之類的大事。李小龍因受到
騷擾,情緒糟極。他是個從不知如何掩飾自己的人,把惱怒
擺在臉上,甚至拂袖而去。這使得主人很失面子,鬧不清如
何得罪了他,便認為李小龍太難侍候。
    李小龍在一篇文章中曾談到:「現在,我才明白一些大明
星會迴避社交場合。起初,我對有關我的宣傳並不介意。但
不久,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問題,擺好姿勢作笑臉給人拍照,可
真成為一件頭痛的事。」
    報刊還常出現關於李小龍的風流艷事,蓮達每每回憶起
來便苦笑不已。緋聞描述得有鼻子有眼,令人真假難辨。李
小龍對此事一笑置之,他甚至在許多公開的場合直言不諱地
表白他喜歡漂亮性感的姑娘。

    1972年夏天,李小龍在九龍塘買下一幢擁有11個房間、
名叫「棲鶴小築」的洋房。李小龍夫婦及小孩、僕人、幾隻
寵物居住在洋房裡。直至李小龍去世,蓮達才攜小孩回美定
居。
    李小龍不像有的演員那樣,成名富裕後享受一種豪華奢
侈的生活。他從沒有追求物質享受的欲望,他更重視精神的
追求。他不喜歡擺闊炫耀財富,也不舉行亂哄哄的所謂上流
社會人士的聚會。
    李小龍在事業上,有著強烈的自立自強意識,他要靠自
己的努力和實力獲取成功,而不靠機遇或依賴他人的幫助。
    李小龍在生活上卻全然依賴蓮達。他外出,連穿什麼衣
服都得蓮達為他預備。蓮達是個出色的家庭主婦,她會做可
口的西式菜及糕點,她烹任的廣東菜也像模像樣。盡管家中
有僕人,蓮達仍常常自己動手,讓丈夫吃得舒心愉快。
    那種高蛋白的混合新鮮飲料,李小龍每天必飲不可。拍
武打電影消耗極大,蓮達常去拍攝現場為李小龍送這種飲料。
    李小龍赴美時曾在餐館裡打工,因專司一項,他對烹任
完全是外行。他特別不耐饑餓,常常半夜裡餓醒來,於是他
就把蓮達弄醒,蓮達第一反應是為他下廚房弄一碗麵條。李
小龍對蓮達下的面條贊不絕口,仔細詢問烹任方法。但事實
上,他一吃過面條就忘得一乾二淨。
    李小龍無論在美在港,都鬧過這樣的笑話,蓮達一旦離
開家,他就得餓肚子。他不知怎樣做熟一碗麵條,甚至連開
水也不會燒——那些煤氣電氣灶具對他來說委實是太複雜太
深奧了。他只能靠吃餅乾糖片充飢,消化力極強的他常處在
極度饑餓狀態下。因此,李小龍出門在外,蓮達在電話中總
忘不了詢問他的飲食情況。
    家庭的擺設是中西合璧式的。李小龍收藏了不少中國工
藝品、典籍和兵器。他喜歡把他的兵器展示給客人看,並當
屋演示。
    也許是拍片過於緊張和事務繁亂,他在家中追求的是一
種宗教式的寧靜。
    他喜歡默默地看書,靜靜地沉思。
    他喜歡跟友人談中國的禪。他說的最多的一則禪學公案
——「茶杯的價值就在於它的空」。
    李小龍用一種平緩的語氣說:「有一次,一各學者拜訪一
位禪師,想請教禪宗的奧秘。當禪師與他講解時,這名學者
頻頻點頭,說:『對,是這樣的,我也知道。』那位禪師停下
講解,為學者斟茶。杯子滿了,禪師還不停地斟,茶溢了出
來。學者叫道:『不要斟了,茶已經滿了。』禪師說:『你如果
不先把自己的茶杯倒空,又怎能品嚐我的茶呢?』這名學者不
由汗顏。」
    李小龍說:「禪師的意思再簡單不過,說那名學者:你不
將自己固有的觀念去掉,如何接受我的禪呢?其實那位禪師
講解的並非禪,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李小龍在求知方面如這位禪師所喻示的,排除自己舊的
觀念,而不斷接受新的東西。通常,影迷只知他是個功夫大
師,而不知他是個淵博的學問雜家。
    《龍爭虎斗》影片的美方制片人弗烈德‧溫布社爾回憶
道:「有一天晚上,我與李小龍和加州參議員約翰鄧尼在洛杉
磯共進晚餐,席間談到了中國拳與西洋拳誰優誰劣的問題。李
小龍這時透露他曾讀過約翰鄧尼父親格連鄧尼所寫的兩本
書。席上的客人與我,誰也不知道有這些書。約翰鄧尼隨即
充滿驚異地對他說:你是世界上唯一知道我父親寫過那兩本
書的人。
    「這就是李小龍。他能談禪、伊斯蘭教、基督教,諸如此
類。他不信神,但精神上很有禪味。」
    弗烈德‧溫布杜爾認為知識對一名演員的作用是無形和
深遠的,李小龍電影為什麼這般獨具魅力,是有深厚的哲學
為底蘊。他說:
    「我從未看到任何人有李小龍那樣巨大的精力和魄力,這
正是他使觀眾在銀幕上大吃一驚,以及即使在他於香港拍的
比較粗糙的電影裡,也會使人感到超人力量的原因。這種生
命力是令人驚愕的。」
    李小龍曾表示,他過40歲便要停止現在的一切,像古代
禪師一樣,全然過一種寧靜淡泊的生活。
    李小龍沒活到40歲,誰也不敢肯定他能否做到這一點。

    成為大明星的李小龍,整日處在新聞媒介和影迷的狂熱
包圍之中,但他的內心,卻很孤獨。
    他回港發展後,幾乎沒有新交一個知心朋友。他跟女友
的關係可能熱烈,但談不上知心。
    曲高和寡。追求層次愈高的人,知己愈少。對李小龍來
說,他朋友少還有另一個重要因素——這就是他的性格。
    他的性格愈來愈孤傲,愈來愈無常。他多次用輕蔑的口
氣指點香港的演藝界、功夫界。原本,志同道合之人很容易
交上朋友,結果人們卻都對他敬而遠之。
    他也在慢慢失去過去的朋友。他少年時的朋友莫不佩服
他的成功,而不知掩飾自己的李小龍常常在他們面前抱怨香
港人虛偽,這無形中與他們產生了心理隔閡。加之李小龍愈
來愈盛氣凌人,他少年時的朋友雖沒有幹出大事業,卻仍保
持獨立的人格,誰也不願去湊在他面前仰其鼻息。
    李小龍與小麒麟的友誼堪稱典範,相好如初,一直到他
們都意外地死去(小麒麟死於車禍)。小麒麟有一個特點,就
是能寬容和理解他的一切。
    李小龍在好萊塢的朋友中,數施裡芬與他交往最密。施
裡芬雖是李小龍的功夫學生,但在許多地方,都是李小龍的
大哥或老師。在李小龍在好萊塢彷徨、掙扎的歲月裡,施裡
芬對李小龍的幫助最大,是他的恩人。
    施裡芬常為李小龍在好萊塢受到不公平待遇而鳴不平,
他竭力去改變這一切,他為他們三人合作的《無聲笛》夭折
而耿耿於懷。
    李小龍在香港獲得巨大的成功,耀眼的光芒同時也折射
到好萊塢去了。施裡芬認為聘請李小龍擔任好萊塢電影主角
的時機完全成熟。並且,李小龍一直認為他發展電影事業的
理想地方是好萊塢,他離美時向施裡芬透露:他還要殺回好
萊塢主演電影的。
    《無聲笛》的劇本最終是被華納公司槍斃的,施裡芬找到
20世紀福斯公司,盡力推薦。福斯公司很快就同意投資開拍。
    施裡芬立即飛往香港,准備跟李小龍一道分享願望實現
的喜悅。接下的事令施裡芬錯愕且傷心,李小龍不僅沒同意,
而且對久違的老友沒什麼好臉色。施裡芬後來回憶拜訪李小
龍的情形,苦澀多多:
    「我以為自己是給他帶來了好消息的。因我取得了20世
紀福斯公司的同意,可按詹姆斯‧高賓希望的方式拍《無聲
笛》,特意再找他合作。
    「我以為我與小龍的關係還算密切,我只須向他提出要
求,他是會同意的。但他的反應卻令我吃驚,他說他認為我
們不可能遂他的意。
    「他說:『我為什麼要比詹姆斯‧高賓矮一截?』這是『印
度之行』的舊事重提,可能是他的自尊心需要,對那次尋找
拍攝《無聲笛》的外景中所感受到的屈辱進行抗議。
    「小龍其實想知道,我們缺了他行不行?我說行。他還想
知道,我們到哪去找可以代替他的人——一個能同時扮演五
個角色的演員。於是我告訴他,我們可以去找五個演員。
    「後來,詹姆斯‧高賓與福斯公司的制片人一同飛去香港
找他,想得到確定的答覆,可是他拒絕了。」
    李小龍一慣不善做人,在對待施裡芬的態度上,李小龍
太沒有人情味了!
    施裡芬是少數幾個與李小龍的友誼一直保持到他死的朋
友。施裡芬寬容大度,不計前隙,與李小龍終又有了一次成
功的合作。這是後話。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盛名之下 是是非非喜亦憂

    李小龍拍完《精武門》,意味著他與嘉禾制片公司契約的
終結。稍稍降溫的「逐李」游戲再掀熱潮,港台的制片公司
無一不想把李小龍「逮」到手。
    《精武門》公映後,巨額票房收入進一步證實李小龍是棵
搖錢樹。於是,「逐李」熱潮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當時有家報紙,為這些苦於「逮」不住李小龍的片商出
謀獻策,說李小龍放棄世界電影聖殿好萊塢不呆,跑來香港,
為的是日後賺大錢。因此,誰出得價高,李小龍就跟誰幹。就
像當時小公司嘉禾打垮大公司邵氏一樣,邵氏只肯出兩千美
元的片酬,而嘉禾出的是7千5百美元!
    其實,「金錢」行動,在《唐山大兄》封機後,早已開始。
這家報紙,無疑又為「逐李」熱潮火上澆油。
    李小龍一概拒絕這些不曾有過交道的片商們,合作事宜
面談不成,因此也無法進入實質性的片酬問題。
    於是,「金錢」行動提前行動,先期「賄賂」李小龍,只
要你得了好處,就應該施以回報,至少應跟我面談。一些片
商,千方百計接近李小龍,向他饋送禮品和錢款。這多是公
開場合,給記者抓住了,在報上大肆渲染,說李小龍已接受
某某片商的饋贈,已約定日期商談,准備加盟或串演,一展
身手,云云。
    李小龍啼笑皆非。
    最令李小龍哭笑不得的是,他一次收到20萬元!大概此
公嫌錢少不足以對李小龍形成誘惑,打不動李小龍「待價而
沽」的心。
    李小龍對幾個武打演員提起此事:「一次,一些人來到我
家門口,遞給我一張20萬元的支票,我問他們,這是什麼意
思?對方說:『不要擔心,這是一點小禮物。』我並不認識這
些人,他們對我來說,全是陌生人。」  
    屢屢發生這樣的事,使李小龍變得多疑,他覺得事情的,
背後還另有陰謀,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李小龍說:「這是
一件非常為難的事,我不知該相信誰,甚至對我的老朋友也
開始懷疑起來了。在這個時期中,我不知道誰會打我的主意。
    「當人們出了那麼多錢——就像上面所說的那樣,你不知
作如何想法。我毀掉所有支票,但又很難做到這點,因為我
不知道他要求的是什麼。
    「當然,金錢是很重要的東西,可保證我們的生活,但並
不是萬能。」
    李小龍自然不會收下這些「企圖不明」的錢款。他聽從
蓮達的建議,按照支票所顯示的銀行,將支票退回給「物
主」的帳號。
    其實,李小龍應很明白這些人的「用心企圖」,而這些人,
實在是不了解李小龍。
    李小龍想自己干,而不是受雇於他人,這時候,港台片
商出再大的籌碼,都不能改變李小龍的意志。
    在李小龍的制片公司末運作之前,李小龍在籌劃一件將
會對香港影業產生巨大影響的大事——組建香港演員工會。
    李小龍回港首次拍片,是在泰國的外景地,條件差且不
說,而且香港一慣的拍片制度根本就不把演員當做人。沒有
休假日,沒有日程作息時間,一切由資方隨心所欲,彷彿演
員是不知疲倦的牛馬,是不會說話的機器。一句話,香港的
拍片制度是建立在資方搾取最高利潤的基點上的,壓根就不
考慮勞方的正當權益。
    香港演員對此熟視無睹,業已麻木。所以,在拍片中,只
有李小龍一人大發牢騷,說好萊塢拍片演員如何舒服,揚言
再不改觀,他就要罷演抗議。
    李小龍沒有這樣做,不是他沒這個膽量,而是他壓倒一
切的敬業精神。他總希望他主演的電影早日封機,早日公映,
牢騷發過,便又全副身心地投入拍攝。
    李小龍在一篇文章中抱怨道:
    「一拍就是七天,天天都在打,一方面,是會感到疲勞;
另一方面,心情也會不大好。我以為,每個星期應該拍五天
戲,有兩天假期休息。美國拍片就是這樣,而且,每天最多
拍九個小時。」
    李小龍對一些香港演員同時演幾部片子頗有微辭。在美
國,李小龍也客串演出,那是在功夫教學之外;在香港,李
小龍一概拒絕片商邀他客串演出,使片商很不理解。
    李小龍說:「這裡有些明星一天拍三組戲,日夜不停。我
以為這是一個不合理的制度。在美國,不會有兩部片同時拍
攝的,總是拍完了一部再拍第二部,否則的話,精神不能集
中,無法好好地去表現角色中的人物,一定會影響到影片的
質量。」
    李小龍曾多次指出,以這種方式多賺錢,毫無樂趣。演
員應專心致志,全力以赴拍好一部片子。演得成功,片商自
然會增加片酬,演員照樣可以獲取更多的錢。
    李小龍對香港拍片制度的不滿,不是單方面針對資方的,
也涉及勞方應盡的義務。
    李小龍立志改革香港的拍片制度,宣稱要組織香港演員
工會,並承諾捐出一筆可觀的錢作為活動經費。李小龍的這
一號召,使片商感到不安,因為一旦有了工會,他們面對的
是強大的集體,而不是單個的人。這樣,制片公司獲得暴利
就沒那麼便利。
    令人奇怪的是,李小龍這一為演員謀福利、爭權益的倡
議在演藝界反響冷寂。他們只會私下有所抱怨,而不敢站出
來說話;他們寧可被老板認其為義子、干女,而不願直起腰
桿做獨立的一員。他們認為:李小龍是過江龍,把事情鬧大
了,他拍拍屁股就回美國,我們可得遭殃。
    不少演員說:「他回好萊塢還可演戲,我們有哪裡可去?」
「我指望的是同時串演幾部片子,多賺幾個錢,李小龍卻管得
太寬,要砸我們的生意。」
    當然也有演員指望李小龍搞起演員工會,從中獲得好處。
但李小龍要他們行動時,他們卻說不幹了,這使得李小龍非
常失望。
    李小龍的名氣是有足夠的號召力的,但事情終末弄成。
    他有著強烈的反叛意識和權力慾望,但不是一個出色的
政治家和社會活動家。再者,他選錯了地方,東方民族深受
儒教的影響,內向而善忍耐,習慣把自己的利益寄托於主子
的身上,自由民主獨立意識淡薄。時至今日,日本及亞洲四
小龍在經濟上已可與西方發達國家比肩,而工會的力量及影
響,還不及西方國家經濟發展的初期。
    就算李小龍至今活著,他能把好萊塢的工會模式移植於
香港嗎?
    令人奇怪的是,李小龍一旦成立合股的制片公司,一旦
成為資方的一員,便把他昔日竭力為香港演員爭取的東西忘
到一邊。他自然而然地貫徹他曾極為不滿的香港拍片制度,要
求演職員們跟他一起玩命地干。
    其實並不奇怪,「存在決定意識」——這永遠是一條至理。

    成名後的李小龍,被巨大的榮譽所包圍,也被無所不在
的威脅所籠罩。
    李小龍從小就是好斗好勝之徒,他喜歡挑戰,也樂於接
受挑戰,他能從中獲得無以倫比的快感,更重要的是證實了
自己的功夫。
    現在,李小龍已被輿論譽為「東方功夫第一人」。他已經
坐上東方功夫的巔峰,對他來說,已不存在向誰挑戰,而只
是「衛冕」。
    在美國,他遇到的挑戰無數,結果,都將他們打敗了。經
過武道哲學的大徹大悟,他跨越了「凡事得以拳頭來證實自
己」的階段。他不再認為「老子天下第一」,而是「強中自有
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他厭倦這種無休無止的挑戰與比武,而渴望安寧。但如
果想得以停止的話,只有他被眾多的對手一一打敗——這又
是他所不甘心的。
    他只有維護這巨大的榮譽。在他坐上功夫巔峰的同時,又
坐上了矛盾的巔峰。
    李小龍這才明悟:古代的武林高手為什麼常常「真人不
露相」,「隱名埋姓」,「遁跡山林」。他們並非對此有什麼喜好,
或悟識了人生真話,而是環境所迫,隨時都會遇到向其挑戰
的武師。因為打敗了頂尖高於,就證明自己是頂尖高手——
如自己當初一樣。
    李小龍已是不可能匿名隱身了,他不再以拳頭來張揚自
己的武道,卻以電影這一形式更大規模地張揚自己的武道。加
之李小龍不懂得謙虛,以唯我獨尊口氣談自己的武道,壓根
就不把香港的武術界放在眼裡。李小龍更以蔑視的口吻評價
香港的功夫片,作為功夫演員該會作何想法?他們本身就是
香港武術界的一員。
    李小龍都快把香港武術界得罪盡了。
    李小龍四面受敵。他們或想戰勝這「東方功夫第一人」,
以證明自已是「東方功夫第一人」;或想揍一揍這狂妄之士,
出出心中之怨氣。
    朝李小龍家訂電話,除了影迷的崇拜電話,就算挑戰電
話為多。挑戰者說:「你截拳道有什麼了不起:敵得過我的正
宗少林拳嗎?!」「我看你在電影裡演的是假功夫,一腳踢穿牆,
那牆是馬糞紙糊的。你想證明你是真功夫,敢不敢跟我比
試?!」「你的功夫是吹出來的:真正有功夫的人,不顯山,不
露水,哪像你這樣!」……
    李小龍置之不理,但有時會憤然說道:「大佬,請你不要
如此淺陋,你以為我會答允這無謂的挑戰嗎?請你收線,我
現在需要平靜。」
    李小龍曾向一位朋友抱怨說,他現在已無法安寧,他在
街上行走時,都得時時提防從後面突然而至的腳步聲。
    李小龍當時的處境,酷似一部由葛萊哥利畢克主演的好
萊塢影片《槍手》。一位西部最快槍手到了晚年,想尋找一處
安寧的地方,享度天年。但由於他過去的名氣太顯赫,使他
每到一地都無法安寧,每個地方的年輕槍手都向他挑戰,希
望獲得擊倒西部最快槍手的榮譽。
    李小龍也像這位著名槍手一樣,盡量避免挑戰。但忍無
可忍時,他會反擊。
    拍功夫片,常常要僱用一些武林中人做臨時演員(這也
是他們期望成為職業功夫演員的一條可行之路)。他們渴望像
李小龍那樣,先在武術界鬧出名氣,爾後再進電影圈大展身
手。現在,就有個能出大名的機會——就是把李小龍打倒。
    拍《精武門》時,一個臨時演員向李小龍挑戰。李小龍
不屑理他,他便以為李小龍怯他,愈加放肆,磨拳擦掌就要
撲到李小龍身上。李小龍只一下,就把他打個四腳朝天。
    拍《龍爭虎斗》,僱用了幾百個臨時演員。一個自稱是某
某功夫大師高足的臨時演員頻頻向李小龍挑戰,他叫道:「我
不相信你能做你所說的每一件事!」或說:「我不相信你真有
什麼了不起!」
    忙於拍片的李小龍根本無暇理他,一笑置之。後來,李
小龍有些煩了,便回敬他:「你信不信與我無關。」
    「就與你有關:」他大聲叫道:「你的截拳道有什麼了不起2
街頭爛仔下三濫的招式:」又道:「你用那般輕慢口氣說香港
武林,欺香港武林無人?!還道:「香港不是美國,香港高手
如林:你有這個膽量,就跟我來比試比試!」
    任他如何激,李小龍都不睬他。他便說李小龍實則是沒
功夫,不敢跟他交手。跟他一道來的人一起起哄。李小龍仍
置之不理。
    此公愈來愈狂妄,說李小龍「假功夫」,「外強中乾」,
「膽小如鼠」,「不堪一擊」……
    終於,李小龍給他惹火了,同意跟他比試。李小龍待對
方站好樁步,還不待對方發起攻勢就出於了,快得對方還未
做出反應就像保齡球跌滾在地上,滿嘴的鮮血。他站起來,正
欲向李小龍反攻,李小龍一飛腳,他有如一根朽木栽倒。
    李小龍不想打得太狠,只想給他一點教訓。李小龍問他:
「這樣的拳腳是不是假的?」他忙說:「真功夫……」他向李小
龍告饒。若他說「假功夫」,李小龍「真」的要給他顏色瞧瞧
了。
    李小龍對中國武學有著精深的研究,但他卻不懂中國武
師安生處世起碼的禮節客套。他不會在講手或表演前,拱手
拜四方,說一番自謙自貶、多多包涵之類的話;每到一個地
方,也不去拜訪當地武術界的泰斗,求乞對方高抬貴手,賜
予立錐之地。
    是真不懂,還是壓根不屑?反正沒這樣做過。
    除非你「金盆洗手」(指徹底脫離或不干)。仍在施展拳
腳、張揚武道的李小龍,能不引起港埠武術界的不快?
    李小龍口無遮攔,已將港埠武術界多多得罪。但他們表
現得極有涵養,保持沉默。向李小龍發洩和挑戰的,多是弟
子輩人物或武術愛好者。
    可這次,他們覺得是忍無可忍了:
    李小龍作為特邀嘉賓上電視,他出言不遜,對港埠武術
界評頭品足。他說本港武術界人士只懂講手(特指原始意義
的切磋武藝),不識較手(比武)。
    這話引起港埠武術界人士的極大不滿,電視台是個極嚴
肅的場合,電視網遍及千家萬戶,會弄得本港家曉戶曉,這
叫港埠武術界人士面子往哪擱?他們義憤填膺,紛紛譴責李
小龍,傳言要收拾這個狂妄小於。
    於是,港埠四屆拳擊冠軍劉大川,通過新聞媒介,公開
向李小龍挑戰。
    此事轟動香港,又給媒介炒出漫天滿地的火藥味。人們
急切盼望這場強龍與地頭蛇間的殊死搏鬥。
    但是,李小龍卻不應戰。他在接受《香港快報》的采訪
時指出:這樣的比武毫無意義。
    李小龍傲慢地說:「我在美國向人挑戰以及遭受挑戰,不
知凡幾,現在我的造詣,已達到不隨便比武的境界。」
    李小龍的言下之意,劉大川還不夠資格與他比武。但他
機鋒一轉,說道:「我不知道對方向我挑戰,動機如何?不過,
我尊重他的信心,也尊重他這種權利,只是我也了解自己的
造詣。」
    李小龍認為:「挑戰者必定懷有偏見,而我就不會隨便
『成全』他人的偏見。」
    李小龍的話,可作多種解釋,但不管作何種解釋,在面
子上還算給了劉大川下台階。一時間,香港公眾輿論眾說紛
壇,莫衷一是。然而,他們在一點上卻驚人地一致,這就是
急切看到兩位頂尖的武術大師互不相讓,愈激愈烈,最後決
一死戰。
    劉大川未糾纏不休,兩強終末打起來。李小龍一死,此
事就不了了之,成為欲睹兩強較手者的終生之憾。

    李小龍演的電影一部比一部轟動,那時候影迷們都為他
瘋魔了。小伙子舉手投足,甚至叫喊都在刻意模仿李小龍。姑
娘們則大膽地拋棄東方女子固有的羞澀,向他頻送秋波,表
白芳心。
    姑娘的大膽,連從小生活在美國的蓮達都感到吃驚。她
們在電話裡對李小龍大喊:「我愛你!」連坐在幾尺遠的蓮達
都聽得一清二楚。她們甚至請李小龍夫人蓮達,轉達對她丈
夫的愛,令蓮達啼笑皆非。
    李小龍對女人的態度,跟在美國時無異。只是他英俊的
外貌顯得更加成熟,同時名氣更大,更能吸引姑娘情癡意醉。
    李小龍沒有東方式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他仍是美國式
的坦誠,他面對公眾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我說自己沒有跟其
他女人好過,我想你們會不大相信。我正當壯年,又不是聖
人,如果一個非常性感的女人抱著我,你想,這時候我會不
會動心呢?」
    跟現在所不同的是,那時李小龍名氣不夠大,不是媒介
追蹤的熱點。美國人性觀念開放,對此見慣不怪。再說李小
龍在這方面跟好萊塢的男女明星比,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李小龍在香港,不少報刊對他私生活的興趣熱情,遠比
對他的武術電影更盛得多。而作為讀者,對他私生活的興趣,
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因此,李小龍在道學家的眼裡,形
象很糟糕,卻絲毫不影響影迷武迷對他的崇拜,緋聞在他耀
眼的明星光彩中,添上一層浪漫的色調。
    一個明星已夠令人矚目了,若一對男女明星湊在一起,該
又是怎樣的情景?只要李小龍跟某女星合拍一張小照,馬上
就會演繹出他跟此女星私通的艷倩故事見諸於報刊。
    李小龍對此均抱無所謂的態度。
    有關李小龍跟女星的緋聞,炒得最熱鬧的要數苗可秀與
衣依。她們均在李小龍主演的電影裡擔任過女主角,合作得
很愉快,相處也融洽。這足以讓記者和讀者去展開想像的翅
膀。
    李小龍跟苗可秀曾合拍過一張這樣的照片,李小龍用手
搭在苗可秀肩上,偎在他一側的苗可秀神態甜媚而幸福。這
張照片曾舖天蓋地地登在港澳台及東南亞的報刊上。與照片
相配的,則是有關他倆人的花邊新聞。
    衣依在《唐山大兄》裡與李小龍主演對手戲。衣依在回
憶該片拍攝情形時有一段這樣的話:
    「有一件事更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指李小龍)對按摩非
常熟練。外景隊人員很多都被他按摩過,而且都贊不絕口。我
又發覺他的腳——一腳可把兩百多磅的巨人踢倒的腳,竟會
是又白又嫩,像女人般,非常好看。」
    有人站出來說話,說衣依完全是情人的口吻,並且癡情
之至。
    自然會有記者在采訪中,想證實李小龍跟某女星的關係
深及幾何。李小龍既不惱怒,也不尷尬,常以無可奉告迴避
之。有時也會來點美國式的幽默,模仿政治家的外交辭令:
「你是怎樣看的呢?」「我想聽聽你們的。」反問起記者們來。
    李小龍死後,他的「登徒子」形象仍末從某些人的記憶
中抹去。
    蓮達也許是出於修正李小龍形象的善意,向記者透露:李
小龍只有一隻睪丸,而另一隻睪丸隱在他下腹裡面,李小龍
在女人面前,其實是很自卑的。
    這消息曾使一些影迷無比地傷心,他們沒想到他們崇拜
的大英雄竟會是有生理缺陷的人!
    這消息也曾引起人們熱烈的討論,這就是:這種生理缺
陷,會不會影響一個人在性方面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
    據醫生稱,這種生理缺陷不會影響人的生殖能力及性功
能。又據心理學家稱,這種生理缺陷,確實會引起男人在女
人面前的自卑,但這種自卑心理在某種條件、環境的誘發下,
會以極端的方式進行轉移和渲洩——試圖通過女人的身體,
不斷地證實自己仍是個正常的男人,甚至還是個無比強大的
男人。
    真是這樣的嗎?李小龍的種種緋聞多是捕風捉影,很難
證實是與不是。

    丁佩是為港台媒介所認為的,唯一「證據確鑿」的李小
龍的情人,因為李小龍被認定,最後是死於她的閨房的。
    丁佩是藝名,她原名唐美麗,祖籍北京,系顯赫的四川
唐門望族。丁佩從小生活在台灣,父親是台灣著名的西醫。丁
佩在唐氏三姐妹中排行最小,最為父母所寵愛。她從小任性,
且活潑好動,喜歡唱歌跳舞。她的容貌,如她唐美麗的名字
一樣美麗動人。
    丁佩曾就讀於台灣國立藝專影劇科。李小龍回港大展鴻
圖,丁佩也正在香港演藝圈尋求發展。她沒李小龍這樣出名,
她的出名,多是因為李小龍。
    他們初次見面,是1972年暮春,地點是凱悅酒店裡的希
戈餐廳。當時在座的有嘉禾老板鄒文懷,和李小龍的少年朋
友小麒麟。他倆人是來與李小龍談拍片事宜的,為活躍席間
氣氛,便邀了一位活潑漂亮的女演員來作陪。這便成了李小
龍與丁佩相識的機緣。

    李小龍與丁佩可謂一見鍾情。平心而論,丁佩在美女如
雲的演藝圈並不顯得美艷驚人,但她的性情、媚態特別能投
李小龍所好。而李小龍鋼鐵般的體魄、成熟男人的氣質,以
及叱吒風雲的英雄氣概,早已深深吸引著丁佩——但她以前
不認為李小龍會獨獨鍾情於她。
    據熟悉丁佩的人講,丁佩性格的突出之處是豪爽,並且
又有癡氣。她「做人不拘小節,討厭煩瑣俗套,說話坦白率
直,不喜轉彎抹角。」她的癡氣表現為不愛則已,一愛就愛得
癡迷,不能自已,乃至瘋狂。
    她這種性格,不是南方女子通常所具的,有些北方女子
和西洋女子的味道。她這種性格,與李小龍有頗多相似之處,
故而能產生強烈的共鳴。
    在席間,李小龍與丁佩已是十分火熱了。鄒文懷與小麒
麟悶在一邊,看他倆人談笑風生。
    他們一分手,丁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李小龍掛電
話,向他大膽地表白自己對他的愛,那股瘋狂與熾熱,使李
小龍興奮異常。
    其後,李小龍跟丁佩常來常往,有段時間,兩人幾乎形
影不離。當時李小龍在嘉禾廠拍片,丁佩經常駕車而來,看
李小龍拍片,毫不飾掩對李小龍的愛。李小龍上鄒文懷辦公
室,丁佩隨他身邊,儼然他的私人秘書。
    還有許多事,不是第三者所能看到的。他倆給人的印象,
是如膠似漆,宛如天生一對。
    按照中國陰陽互補的理論,他倆注定是不得長的。陽剛
的男人,需要陰柔的女人與之相配。而丁佩的性格,某些方
面又跟男人相近,這是陽剛氣十足的李小龍最終所不喜歡的。
    李小龍斷絕了與丁佩的來往。
    關於他們的情斷,當時有種種猜測。李小龍非常非常忙,
沒有閒功夫去陪無所事事的丁佩;李小龍喜新厭舊,大概是
對丁佩厭倦了;丁佩要求跟李小龍結婚,李小龍只願意維持
情人關係,丁佩糾纏不休,李小龍索性不理她;還有一個說
法更嚇人,丁佩懷上李小龍的孩子,丁佩要李小龍給150萬,
她就為李小龍隱瞞,結果李小龍沒滿足丁佩,倆人鬧得很厲
害。
    種種猜測,或許都有道理,或許全沒道理。我們試想,如
果丁佩真是李小龍的夫人,那他們的婚姻將會怎樣?人們不
妨拿丁佩與李小龍夫人蓮達相比較,是不難得出結論的。
    在他們斷絕來往後的一段日子裡,丁佩常來李小龍家找
李小龍,她常見到蓮達。據蓮達回憶當時的情形,丁佩跟蓮
達說:「我很愛小龍!」語氣傷感且頑強。蓮達等李小龍回來,
告訴說丁佩曾來過,李小龍不高興地說:別再理她。
    據李小龍哥哥李忠琛回憶:「小龍生前曾為他與丁佩小姐
的交往感到煩惱。為此,我在他到我家時曾與他談及此事,他
當時曾說:我不否認我喜歡她,但我並不愛她。」李忠琛沒談
他們分手的具體原因,也許是不知。
    但李小龍還是跟丁佩重修於好。直接原因是,丁佩傷心
之極,大量吞服藥品,被送往醫院搶救。李小龍心軟了,覺
得此女癡情難得。
    一家刊物記者去醫院采訪了丁佩,描述了當時的情形:
    「……丁佩靠在床上,又清瘦,又憔悴,真不像我(該文
作者)認識的那個既活潑而又熱情的丁佩……我問:『你是怎
麼搞的?到底怎麼回事?』她歎了口氣,緊閉雙眼,有兩滴眼
淚從眼角滑出……她休息了一會,再張開眼說:『我只是想讀
書,想學好,最近我天天在家,看了不少書,我所做的,沒
有人能夠理解,唉!』……『回想以前,我太好玩了,真浪費
了不少時間,等覺悟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姐姐(指本文作
者),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情,我是一直想學好、想向上的,
可是,誰相信呢?他(指李小龍)……」
    據丁佩的話意,大概是李小龍批評了她的淺薄。當時丁
佩母親也在場,記者問丁佩母親:「你最近有沒有發現她(指
丁佩)有什麼不同?」
    丁佩母親說:「當然有,我這次回來(由台灣來香港),發
覺她象變了一個人一樣……有時候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又
是哲學,又是人生……平時,丁佩嘻嘻哈哈,和朋友開開玩
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近來有些變了,對什麼事都認真了
起來,常常聽見她誇贊某個人……十句話中有五句提對方的
種種好處,我從來沒見過她崇拜一個人,像崇拜他一樣。」
    丁佩母親說的「他」,自然是指李小龍,可見丁佩愛之深,
愛之狂,愛之癡。丁佩欲愛不得,精神近乎崩潰。
    李小龍的死,給丁佩巨大的打擊。丁佩悲痛欲絕,說她
不想活了。她終於沒死,但精神上如死去一次。她寫過一首
詩,以明其志:

             長發為君剪,
             短發為君留;
             發型永不變,
             以示長相守。

    李小龍死於丁佩的閨房,當時的輿論對丁佩很不利。盡
管官方的結論是李小龍與鄒文懷在丁佩寓所討論劇本,李小
龍因感不適去丁佩房裡休息而發生意外的。但人們仍不相信。
丁佩承受的精神壓力可想而知。
    丁佩過了10年近似隱居的生活,才在新聞媒介面前公開
露面,一吐她的種種委屈。1983年10月,一記者采訪丁佩,
根據與丁佩的訪談寫成一篇自述性的文章。
    丁佩說——
    那是個永遠沒有作完的夢,我在夢中尋尋追追,夢醒後
依然只余下空白一片的無奈……
    這些生命的美麗記憶,在別人來看,可能沒有價值,在
我,不如不去想它價值不價值的問題,自由得像空氣一般去
寫我真摯的心靈吧!
    佩蒂(丁佩的朋友)說:「那天你在『帝苑酒店』咖啡室
內問我,為什麼會一改初衷,接受『歡樂今宵』邀請,在熱
線人物中談起這件事,朋友們都覺得如此的突然?」
    我不知道,只是,我覺得何守信(節目主持人)說得對,
忍,忍了10年,委屈了10年,為什麼不將真相說明,更何
況真相也根本不外是:「李小龍逝世於我家,我床上,還有鄒
文懷同在,那天他們相約到我家談劇本的事,結果他卻出了
意外……」經他一提我也覺得,自己不明不白默默度過10年!
本來平凡的一件事,導致不平凡,當初個人的原則是:「我不
願將我一生來最尊重的朋友出賣,出賣有很多種,在我當時
來說,但凡提及李小龍,就是出賣他、利用他,大多人因他
之死而得到利益。」
    直到目前,我還是覺得能找到一位足以和自己分享一個
美好秘密的志同道合者不是易事。
    人,要講緣份,而我和他,是有緣相會。
    小龍尊重我,照顧我,也對我好,令我站在他面前時,獲
得了前所未有的平穩與安寧。未認識他之前,我很瘋,很愛
玩,任性,更加上我外形很野,以致大家都對我誤解了,只
有他,真正視我為「肝膽相照」的朋友,這就是人常說的他
視我為「紅顏知己」。
    人家都愛將男女之間以「情慾」作為中間維繫個體,如
果你問,我和小龍之間那份感情達到哪段程度?我肯定說:
「尊重對方,思想溝通,在我和小龍之間,是發揮了更大的作
用。」
    你又問我,我是否愛他?這些年來,我習慣以「回憶」、
「作夢」來滿足我對他的思念。
    我常會流淚,也常作那作不完的夢,在夢裡,我努力尋
求,去追蹤那永無結果的無奈。
    我也會恨,恨時間來得快,也去得快,對他,對我。
    在那短暫的日子中,我們沒有發生過爭吵。愛是什麼?我
愛他,他也同樣愛我,我們都沒有用話說,用行動去揭發出
來,我們只是互相感染到雙方內心那份深情,也許叫做「境
界」。
    紅塵十丈,茫茫人海,我想「退出江湖」,還我本來,只
是回心一想,當我穿上袈裟,面對大家說佛學哲理,又是否
等於說:我可以跳出往事紅塵。
    男、女、床,不等於風流。
    多少年來,度過無數那「明月天涯」一剎那間的感觸和
疼痛,最初,我不會哭,只會抖,見到床就怕,還記得。有
一天,我終於有淚了,那時我對自己說:
    「我並不是行屍走肉,媽媽在那段日子,陪我躲在太子道
居住,我有好大段日子不能出門,也不敢出門,那時候,我
不會有勇氣和大家面對面看一眼。」
    我覺得小龍是公平的,像他將「財富」給了蓮達——他
的妻子,卻將名譽給了我。
    我滿足,在世界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有影迷的地方,大
家接受他之餘也接受我。
    我們分開過,後來,大家卻更以「理智心態」互望,不
禁仰面大笑,笑世間將男女間定義局限了,在此之後,大家
也就「光明正大」地交往。
    你問我,假如李小龍不死,我們的感情又是否會發展到
談婚論嫁的地步?
    我不能否定,他對我好,只是來去匆匆,連剎那間像電
光閃爍似的機會也沒有,他又不在了。
    生命對我是否還有意義?  
    這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世界」,我個人原則,日日好,今
天能做就要做得最好,明天就由明天再去努力。
    我吃長齋,身體好了,精神好了,我結婚又離婚,並不
等於我失敗。
    和向華強(前夫)保持做好朋友,這又是簡單的「情
緣」!
    能說的能寫的還有什麼?今後,我不會再「公開」提及
李小龍,今次是我的第一次也將會是最末的一次!

    丁佩,一位敢作敢為敢愛敢恨的女人。
    丁佩這篇自述性的文章公之於眾,使眾多的讀者感動得
落淚。人們原諒了丁佩。其實,原本丁佩又有什麼過錯?
    這篇文章充滿哲理和真情。丁佩,已不再是過去那位天
真活潑而又淺薄的少女。
    ——這,皆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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